大漠烽煙
草原的天空烏雲滾滾,大唐天子與突厥之間戰火重燃。蕭皇后極目遠眺,南望中原,喃喃自語道:“妾身顛沛流離已半輩子了,這戰亂何時才是一個盡頭啊……”
唐朝李淵大軍相繼削平了梁王蕭銑,竇建德的殘部劉黑闥以及後來又反叛唐朝的諸多軍事勢力,天下趨於統一。惟有突厥屢屢犯邊,成為唐朝最後必須解決的難題。
武德九年(公元622年)六月一日,金星白晝劃過長空。古代星相學認定,太白經天,即金星白天出現在天空正南方的午位,天下將發生變革,國家將更換君王。大唐臣民見到這一奇異景象,立時產生了一種神秘而難以言喻的恐懼感。人心惶惶,空氣緊張得令人窒息。
就在這時,突厥數萬鐵騎南下河套,進入邊塞,包圍了烏城。這件事本來蕭皇后是不知道的,可是一名侍女卻偏偏告訴了她,讓她又平添了幾分憂慮,徒感傷悲。事實上,在義成公主開始意識到這位皇嫂與自己政見不一的那一刻起,她就唆使頡利令其賦閒,一切軍國政務都將蕭皇后排擠在外。既然如此,蕭皇后也樂得清閒,免除了許多煩惱。讀書唸佛便真正成了她生活的主旋律。
這日,蕭皇后手裡捧著一本《史記》看得正入神,她非常敬佩《史記》的作者司馬遷的意志和毅力,甚至她還曾想過,自己能不能像司馬遷那樣,把隋朝的興衰以史學家那種嚴謹的態度寫出來。當然,她並沒有奢望自己成為史學家,更沒有奢望自己寫出的東西成為千古不朽,流芳百世的名著,她只是想真實地將這段歷史記錄下來,作為一面鏡子,給人們以啟示和警戒。而吃齋唸佛,則很大程度上是受了她的婆母獨孤皇后的影響和薰陶。
她曾多次以佛的誠意奉勸過義成公主不要逆天行事,更不可慫恿頡利對中原頻頻發動戰爭,並以千金公主的實例讓她吸取教訓,不要讓千金公主的悲劇在自己身上重演。無奈義成公主執迷不悟,一意孤行,不但不聽她的勸告,反而罵她:“背叛祖宗,忘恩負義!”姑嫂之間的裂痕愈來愈大,再也沒有共同的語言了。每次頡利到她的帳篷來,也只是尋求床笫之歡,而並無知心體貼的語言。蕭皇后對此也習以為常,聽之任之。頡利也來去自由,縱情發洩過後,不是酣然入睡就是揚長而去。
讀書唸佛如其說是一種生活,倒不如說是一種精神寄託。當侍女告訴她,頡利又親率數萬鐵騎南進中原時,她便不由自主地放下手中的書卷,再也無法看下去了,一絲淡淡的哀愁襲上心頭。她想像著中原的父老鄉親,在突厥鐵蹄踏踐下的那種悲慘生活……她慢慢地站起來,與侍女一起踱出帳篷,只見遼闊的草原上一片陰霾,天空烏雲滾滾,真是山雨欲來風滿樓,黑雲壓城城欲摧啊!大唐天子與突厥之間戰火重燃。蕭皇后極目遠眺,南望中原,幽幽嘆息,喃喃自語道:“妾身顛沛流漓已半輩子了,這戰亂何時才是一個盡頭啊!”
“娘娘,你是不是很想念中原?”侍女問道。
“怎麼不想呢,”蕭皇后肯定地答道,“中原乃是妾身根之所在。”
“根之所在?”侍女似懂非懂地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向蕭皇后發問。
“是呀,妾身的根在中原,那裡曾是妾身生於斯,養於斯的地方,在那塊土地上,包含了妾身的多少榮辱與悔恨啊!”蕭皇后無限感慨地說。
“娘娘,那你打算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蕭皇后搖了搖頭,“事到如今,只有不去想它了,因為想也沒用,想也白想,徒增傷悲,不如不想。”
突然陡起一陣狂風,捲起漫天塵土迎面撲來,侍女趕忙扶著蕭皇后向帳篷走去……
面對突厥的猖狂進犯,李淵首先想到了李世民,但李建成堅持推薦李元吉替代李世民督率各路人馬北上迎敵。李淵批准了太子李建成的奏請,詔命李元吉領兵出征。同時又命右武衛大將軍和天紀將軍張瑾等增援烏城。
李元吉和李建成商量,奏請調遣尉遲敬德、程咬金、段志玄以及右三將軍統帥秦叔寶等偕行。檢閱並挑選秦王府中精銳將士,編入李元吉的軍隊。東宮率更丞王昡參與了謀劃,秘密稟告李世民說:“太子李建成告訴齊王李元吉,現在你已經兼併了秦王的精銳,擁有了數萬人馬。我準備和秦王在昆明池擺酒設宴,給你餞行。就在宴席上安排勇士把他僕殺。上奏時說是暴病身亡,父皇不會不相信。尉遲敬德等人既落入你的掌握之中,最好全部坑殺,誰敢不服?”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李世民咬了咬牙,痛下決心,著手組織反擊。經過一番周密的組織和準備,李世民發動了玄武門兵變,殺了太子李建成和齊王李元吉。李淵在既成事實無可奈何的情況下,六月七日立李世民為皇太子。八月八日,李淵又頒佈詔書,將皇位讓給李世民,自己當太上皇。次日,李世民在東宮顯德殿面南升座,受文武百宮朝賀,登基稱帝。並遣司徒裴寂與長孫無忌祭告南郊。然後賜宴百官,大赦天下。冊封太子妃長孫敏為皇后。封南康公主和瀟湘公主為妃子,以年齡大小稱呼大楊妃,小楊妃,立長子李承乾為皇太子。
可是,就在大唐普天同慶的時刻,梁師都慫恿突厥乘李世民新近即位,內政尚未穩定,從烏城又繼續大舉南侵。頡利可汗和突利小可汗聯軍十餘萬騎,攻擊涇明,挺進至武功,京師戒嚴。接著又攻高陵,離長安僅七十里之遙,從東北、西北、西南威脅長安。雖然涇洲道行軍總管尉遲敬德在涇陽挫敗敵軍,陣斬一千餘人,但這樣的前哨戰並沒有從根本上阻止突厥大軍向前推進。頡利可汗親率大軍進抵渭水便橋北岸橋頭,並派其心腹執失思力到長安充當使節。執失思力到長安後,一方面蒐集情報,探聽虛實,一方面誇大聲勢,進行威脅:“頡利與突利二可汗統領百萬大軍,今天就要進抵近郊,長安指日可下。”
“你們來幹什麼?”李世民拍案而起,“是要我的土地,還是要金銀財寶,還是想亡我大唐?”
執失思力被問住了,不知如何答覆為好。停了片刻,李世民緩和了一下情緒,帶著責備的語氣說:“朕與你們可汗,曾當面約定和解通好,前後饋贈給你們的金銀布帛多到無法計數。你們可汗背棄盟約,率軍深入我內地,竟然毫不慚愧!”他眉頭一聳,態度強硬起來“
雖然你們是戎狄蠻族,也應稍有人心,怎麼能把恩德全部忘掉,自誇兵強馬壯?朕今天就偏不信邪,先砍下你的人頭,再與你們可汗會戰!”
“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執失思力撲通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
左僕射蕭瑀和右僕射封德彝見李世民鎮懾住了執失思力,一齊出面打圓場:“兩國相爭,不斬來使,陛下且饒他一命,禮送他去城。”
“現在就把人送回去,頡利以為朕怕他,更加囂張。來人,把執失思力押下去!”李世民下令把失思力囚禁在門下省,暗作了一番佈置,然後大開城門,身穿龍袍,隻身帶著侍中高士廉和中書令房玄齡等六人,冠冕堂皇地騎馬出城,來到渭河南岸,與頡利可汗會面。
彎彎曲曲向東流入黃河的渭水,其西岸和北岸塵煙滾湧,人馬喧騰,突厥大軍耀武揚威,虎視眈眈盯著長安城頭,等待進軍的命令。頡利可汗在謀臣戰將的簇擁下,立馬便橋北岸頭,觀察南岸的動靜,在他的想像中,李世民內外交困,猝不及防,必然會被他的威勢所嚇倒。要麼緊閉城門,要麼譴使求和,向他屈服。如果堅城拒守,說明心懷畏懼,他就可以縱兵大掠,滿載而歸。如果求和,他則乘機要挾,大量索取財寶美女,並逼迫唐朝割讓代北之地,由此獲得一個南下掠擄的中轉站。然而,頡利的如意算盤打錯了,出於他意料之外的是,李世民竟僅帶六騎相見,似乎並沒有把他放在眼裡,相當輕敵。頡利可汗深感疑惑,不知李世民到底要幹什麼,其用意何在?
唐朝的文武大臣手裡都捏著一把汗,心絃繃緊得快要斷了,就連久經戰陣的候君集和丘行恭等大將也都汗毛凜凜:“王爺如今貴為天子,還像當年一樣臨陣禦敵,實在太冒險了。如果突厥猛攻過來,怎麼抵擋得住?”
“愛卿,請放心吧,朕已經周密謀劃過了,”李世民鎮定自若,“你還不瞭解其中的奧秘。突厥之所以敢於出動全國的兵力,直奔京畿,是因為我們國家發生內亂,朕又是新近即位,輕視我軍無力抗擊。倘若我們示弱,關閉城門,蠻虜定然縱兵大掠,局勢就很難控制了。”
“不管怎麼說,皇上單人獨騎出來,太危險了。”
正說間,唐軍紛紛開赴過來,只見旌旗招展,鎧甲耀日,遮蔽原野。李世民用鞭柄向後指了指:“愛卿,看到沒有,這下你該明白朕的用意了吧?朕單騎見虜,正是要顯示瞧不起他們,同時又故意炫耀強大的軍容,讓他們覺得我軍肯定會迎戰。蠻虜絕對料想不到,不知如何應付為好。他們深入內地,必然心懷警惕。在這種情況之下,戰則能勝,和則牢固。制服突厥就在這一次,你們看著就行了,不要阻攔朕。”
秦叔寶、程咬金先後前來奏報,李世民交代了幾句,讓他們稍向後退,排列成陣勢,自己單獨策馬上前,跟頡利可汗對話。
“頡利可汗聽著,”李世民高聲喊道,“朕與你早有約定,各守疆士,互不侵犯,為何違背約定,又來侵擾?”
頡利被問得啞口無言,翻著眼睛僵立在河對岸,突厥將士見李世民氣宇軒昂,雄姿英發,一個接一個下了馬,隔河遙拜。頡利可汗有些驚疑不定,執失思力還沒有回來,而唐朝新即位的天子卻挺身而出,軍隊聲勢浩大,他這是在耍什麼花招?李世民詭計多端,以武功取天下,如果跟他打,恐怕是佔不到什麼便宜的。
“我軍到此,並不是為了錢財美人,”頡利可汗拐彎抹角地說,“而是為了報大隋的恩德,為其後裔討一塊立足之地。想當年先人失國,賴大隋之力,得以復位可汗,此恩難忘。如今蕭皇后與皇孫楊政道流落在我突厥,日夜悲泣。懇請我等代其一行。”
“要來,他們自己可以來,朕一定以禮相待。如果返回中原,朕決不會虧待他們。”
“隋唐水火不相融,他們豈肯投到你的門下乞討生活!”
“大汗此言差矣。”李世民慷慨陳詞,“唐朝立國,並非取之於隋,而是三軍將士從反王手中奪下來的,與隋何干?突厥要報恩,可以給他一塊地盤以繼香火,何必向我討取?”
“你們世代為親,常言道,親為親好。扶植的責任自然要落到你的肩上,況且你的二位妃子都是煬帝的公主。”
“這恐怕不是可汗此次前來的本意吧?”
李世民嘴角邊撇出一絲嘲諷之意,“你以為我大唐內亂之後,必然大傷元氣,故此乘虛而入。告訴你,人可欺,天不可欺!”
突厥雖然強悍,卻素來敬畏天地神靈,說到“欺天”二字,頡利的心一下子緊縮起來。這時又有偵探來報,長孫無忌和李靖在彬州的要道上,設了兩支伏兵。“李世民要斷我的歸路,這可如何是好?”突厥將佐得到這一情報都嚇得面面相覷,頡利可汗也把握不住了,決計遣使請求談判。李世民接受了講和的條件,返回宮中,兩天後,雙方選擇在城西郊的渭河便橋上,宰殺白馬,歃血盟誓,永結友好。
頡利可汗回到漠北,蕭皇后思慮再三,趁頡利高興時,主動找到頡利,對他說,“可汗,臣妾有一事向你說明。”
“什麼事?愛妃請講。”
“唐的立國,與隋的滅亡,沒有直接的因果關係。臣妾和孫兒受大汗庇護與關照,臣妾沒齒難忘,孫兒也會知恩圖報的。不過,大汗萬不可以臣妾與孫兒的名義向大唐提出任何要求。臣妾願侍候大汗終生,永居漠北。”
“哈哈哈”頡利仰天大笑,“愛妃不必當真,兩軍陣前,那只是本汗的託詞而已。好,本汗就依了你,今後就不這麼提了,本汗還要與唐朝修好哩!這下,你該高興了吧?”
“大汗英明!”蕭皇后不失時機地讚賞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