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歡母后

望著這位稚嫩可愛的小媳婦,獨孤皇后心中湧起了無限愛憐,不禁問道:“你長大後希望做一個什麼樣的人呀?”小媳婦毫無遮掩地答道:“做一個像母后一樣的人……”

塞外的漠北,有一個叫突厥的部落,分為東西兩半。東突厥的可汗是沙缽略,西突厥的首領則是達頭可汗。

魏、周以來,突厥人自恃兵強馬壯,且又驍勇善戰,長於奔襲,屢屢寇犯邊關,令皇室寢食難安。也曾發兵征討,但是大漠荒原上拼殺,終敵不過那些在馬背上成長起來的對手,常常是損兵折將,丟盔棄甲。

周室王朝對突厥的策略以撫慰為主,歲貢黃金白銀、綾羅布帛,求得邊陲安定,還有一種主要形式就是和親,將皇族女兒嫁與突厥首領做可賀敦,也就是汗王妻。如今東突厥沙缽略可汗的可賀敦,就是周室趙王宇文招的女兒千金公主。

千金公主嫁與沙缽略可汗不久,楊堅便即位登基,改元稱帝了。殺父之仇,奪室之恨,讓千金公主發誓不滅隋楊死不瞑目!她常常給沙缽略可汗吹枕邊風,縱恿他蓄精養銳,舉兵南犯,以光復周室。沙缽略可汗覺得自己是周室的女婿,為妻子報仇復業責無旁貸,可恨的是,西邊達頭可汗屢屢尋畔,讓他窮於應付,養精蓄銳不成,更談不上給可賀敦報仇了。若與隋朝一旦開戰,將會兩面受敵,後果將不堪設想,因而只得將這口惡氣先忍一忍。

但這一回,沙缽略可汗不僅要一忍再忍,更要低首相求了。

原來,沙缽略可汗手下有一名將領自稱阿波可汗,西逃投奔了達頭可汗,達頭可汗隨即命他率兵奔襲東突厥。大兵壓境,阿波可汗的眾多舊部紛紛反叛沙缽略可汗,與阿波可汗彙集一起殺向沙缽略可汗的營帳。沙缽略一見勢頭不對,一路向東愴惶而逃。而東面的契丹部落又與突厥素有積怨,聽說沙缽略可汗朝這方奔逃而來,就擺開了陣勢,佈下了羅網,等候他闖入網中一舉殲滅。眼見就要受到東西夾擊的沙缽略可汗,在無奈之下,轉而向南逃竄。這時候,可賀敦千金公主已顧不得殺父之仇,奪宗之恨了,她勸沙缽略可汗趕快派人去長安,懇求大隋皇帝火速救援,並請求恩准東突厥人馬在白道川一帶暫避一時。

聽說晉王楊廣奉旨前來支援,沙缽略感激萬分,親自拔除營帳內外的雜草,灑掃得乾乾淨淨,設下酒宴迎接晉王楊廣。

楊廣遵照父皇旨意,將大批衣裳食物,馬匹軍械賞賜給沙缽略可汗,當然還少不了有一些供他玩樂的鼓吹之類。此時的沙缽略,簡直把大隋皇帝視作再生父母了。楊廣也沒想到此次率兵出塞,事情會辦的如此順利。未動兵戈,只拿出些東西,又借給沙缽略一塊地盤讓他休息,就把東突厥安撫下來了。但楊廣心裡明白,看似簡單的順利的一件事,對於大隋皇朝是多麼地至關重要。他見沙缽略可汗已經安穩,便放心地在這荒漠邊緣處盡情的玩了幾天,便起程回朝覆命。

誰知沙缽略可汗有了楊廣賜給的食物軍械,自恃後備充盈,就急不可耐地找阿波可汗算帳復仇。楊廣剛走兩天,他便糾集部眾,向西北的阿波可汗猛撲過去。可是他忽略了西北一個稱作阿拔國的小部落。阿拔國見沙缽略傾巢出動與阿波可汗決戰,後方營帳空虛,就趁機而入,不但搶去了一大批糧食服飾,還虜去了千金公主等一拔兒家人老小。

沙缽略可汗這時已將阿波可汗打得大敗,正在乘勝追擊,分不開身去救妻兒,便派人騎快馬追上晉王楊廣,再次求助。

楊廣當即立斷,拔兩萬人馬調頭北上,直搗阿拔國巢穴,殺得阿拔國人仰馬翻,落荒而逃。被搶去的東西如數追回,千金公主和家人又隨楊廣的人馬一同回到了沙缽略可汗的身邊。

這時候的沙缽略可汗再也不見了周室女婿的氣焰,若不是大隋皇帝,沙缽略怕是馬革裹屍了,那周室的千金公主也早已成為別人床榻之上的玩物。如此隆恩厚德,豈敢忘記?周室是什麼?不過是被沙暴吹散的大漠孤煙而已。誰也不必為已經不存在的東西活著。尤其是不能為一個不存在的王朝活著。如果真想那樣,眼前存在的這個王朝一定不會讓你活得安生!

於是,沙缽略可汗即刻寫了一份奏表:“天無二日,土無二主。大隋皇帝才是天上的太陽,大地的主人,我沙缽略怎敢仗恃兵眾地險而與太陽和主人對抗?今天沙缽略感謝上國淳樸的風俗,歸心南方的有道國君,屈膝叩頭,永為大隋藩屬。”他讓小兒子庫合真帶上這份奏書,跟隨晉王楊廣一同南下長安,以此向文帝楊堅表示臣服的的忠心。

千金公主也上表隋皇室,請求恩准自己改姓楊,從此作文帝的女兒。後來,文帝答應了,賜她姓楊,並改封她為“大義公主”。

旌旗獵獵,馬蹄聲聲,神采飛揚的晉王班師回朝了。內心裡掩飾不住的興奮一直洋溢在他的臉上,這興奮不僅是因為此次出塞圓滿出色的完成了父皇交給的使命,還有他早已得知,父皇和母后為自己選配的王妃已到了長安,聽說,還是個小姑娘,自己還沒來得及看一眼哩!

晉王凱旋歸來的消息傳來,長安城內一片歡騰,笑得最開心的當算獨孤皇后,自己最寵愛的兒子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為了慶賀勝利,增加節日喜慶氣氛,收攏朝臣之心,文帝決定,請王公大臣到御花園賞花。新年剛過,雖然時令已經立春,但今年長安城內仍沒有一絲春意。北風仍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陣陣刺痛,只有梅花仍在怒放。

不一會兒,眾大臣都一一到了。當文帝楊堅與皇后獨孤氏出現在御花園時,眾人忙跪迎道:“臣等叩見吾皇萬歲,萬萬歲,祝皇后娘娘吉祥。”

“眾愛聊,平身吧。”

文帝與獨孤皇后坐於殿上,諸大臣陪坐兩旁。文帝含笑道:“大隋開國以來,國泰民安,一切順利,此番晉王出兵突厥,馬到成功,旗開得勝。朕今日高興,請諸位到御花園看看梅花,中午朕請大家吃一餐便宴。”

御花園裡的花並不是很多,山上的樹木仍是光禿禿的,連個小芽也沒有,池中也沒有花草,一群鴨子在漂著薄冰的水面上遊著。來到梅園,眼前一亮,這裡的花開得很燦爛,一叢叢地簇擁著,有火紅的,有粉紅的,有紫色的,還有一片片雪白的,一串挨著一串,一朵接著一朵在朔風中搖曳。

獨孤皇后信步來到一座假山後,她被這裡一片雪白的梅花所吸引,獨孤皇后伸出玉手擺弄著一朵梅花,放在鼻前吮吸著芬香。

“臣妾叩見母后,給母后請安。”忽然身後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

獨孤皇后回頭一看,是蕭氏女!文帝早朝的時候,獨孤皇后還特地去看了一眼熟睡中的蕭氏女。望著甜睡中的小媳婦,獨孤皇后心中湧起了一股母性的柔情:這孩子的確是一個好苗子,進宮才一年多,宮裡的禮儀規矩她都熟記在心,識文斷字更是一點就通,再看那張小臉,那身段,真是一天一個樣,既天真又不失文雅,到哪裡找這麼好的媳婦呢,看來,這是廣兒的福氣啊!

“啊,我的小乖乖,快起來,快起來”獨孤皇后忙雙手扶起蕭氏女。“兒呀,你怎麼也來了,這外面風大,小心著涼。”獨孤皇后不無愛憐地撫摸著蕭氏女的頭。

“回母后,孩兒不冷,孩兒只想和母后呆在一起。”蕭氏女望著獨孤皇后,目光中充滿了依戀,彷彿這時才真正尋回了母愛。

獨孤皇后心中湧起一陣酸楚,孩子從小失去父愛母愛,那幼小的心靈裡似有難以癒合的傷痕。生在帝王之家,本不該這樣的,可是偏偏江南陋習,講什麼二月生的女孩命相不吉,親生父母養不得,要麼弄死,要麼送人。看來,她小小年紀,已經歷了一場生死浩動。好在動亂已過,這孩子來到自己身邊。自己養了五個兒子,一個女兒,這孩子莫不就是上穹賜給我的又一個女兒!想到這裡,獨孤皇后抱起蕭氏女,將自己的臉緊緊地貼著蕭氏女那小小的臉,淚水盈目,口中喃喃道:“好,好,就和母后在一起,就和母后在一起!”

蕭氏女依偎在獨孤皇后的懷裡,任由她滿含母愛的撫慰。良久,獨孤皇后才放下蕭氏女,匆匆地來到文帝身邊,說了些什麼,又重新抱起蕭氏女在內侍的攙扶下上了輦車,向皇宮走去。文帝望著獨孤皇后漸漸遠去的輦車,心中似有無限感慨。

夜幕悄悄降臨,宮裡靜悄悄的,天上一輪新月如一柄寒光閃閃的鐮刀,掛在長安城西邊的天際之上,與宮簷角上的大紅宮燈交相輝映,煞是好看。殿宇重重,暮藹沉沉,冷風習習,別有一番寒意。而整個後宮卻融匯在盎然的暖意之中;燈火輝煌,樓台掩映,花木扶疏,曲廊亭榭,一派富麗堂皇。一帶粉牆,兩扇朱漆大門,四盞八角大紅宮燈在簷下輕搖,柔和的燈光灑在門楣的金匾上,“未央宮”三個字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未央宮始建於漢代,位於長安城的西南角,當時,劉邦從外還京,見丞相蕭何正指揮營建未央宮,劉邦見工程相當浩大,不禁怒火中燒,質問蕭何:“天下匈匈苦戰數歲,成敗未可知,是何詔宮室過度也?!”蕭何回答:“天下方未定,故可因遂宮室。且夫天子以四海為家,非壯麗無以重威,且無令後世有以加也。”劉邦聽後默然,點頭稱是,蕭何道出了宮室之壯麗對於皇帝的意義。

未央宮,周圍二十八里,利用龍首山的地勢為台殿,高出長安城,僅武帝修繕後的未央宮前殿,以香木為棟椽,以杏木作樑柱,門扉上有金色的花紋,門面有玉飾,椽端上以壁為飾,窗為青色,殿階為紅色,殿前左為斜坡,以乘車上,右為台階,供人拾級,黃金製作的壁帶,鑲嵌珍貴的玉石,清風襲來,發出“呤呤”的聲響。

宮內燈光明亮,獨孤皇后正在燈下與蕭氏女敘話。原來是蕭氏女纏著要她講故事。獨孤皇后望著蕭氏女那一臉的天真與期待,說道:“好吧,母后就給你講一個漢代班婕妤的故事。”

蕭氏女一聽就歡天喜地地拍著小手說:“好,好,太好了,聽舅舅說,班婕妤是個才女哩!”

獨孤皇后道:“不錯,班婕妤的確是個才女,她是在漢成帝即位不久選入後宮的,授少使名號,在後宮中居於第十位。入宮後不久,班婕妤的曠世才華漸次顯露,讓漢成帝刮目相看。被皇上刮目相看的美人自然受到寵愛,後來就升為後宮中僅次於昭儀的婕妤。成帝劉驁是個遊樂成性的皇帝,喜歡到後苑閒遊,閒遊時則喜歡宣後宮的美人們陪伴,尤其喜愛才華橫溢似乎無所不知的班婕,常常宣召班婕妤陪伴遊玩。有一次,成帝別出心裁,想與班婕妤同坐一輦閒遊,班婕妤卻斷然拒絕了。

班婕妤以博學多才聞名宮禁,對於經史自然十分熟悉,班婕妤對成帝說:我看歷代名君圖畫,大凡古時候的聖賢君主,左右隨從都是名臣,只有三代昏庸的君主,由嬖女侍奉左右,現在皇上要和我同坐一輦,這不是和三代亡國之君有點相似嗎?成帝覺得很有道理,便收回了成命,打消了這個念頭。

班婕妤拒絕和皇上同輦閒遊的事情很快傳遍深宮,王太后聽到詳細的奏報後,感嘆地說:古時候有位賢夫人叫樊姬,如今有位好女子就是這班婕妤。”

“樊姬是誰?”蕭氏女插嘴問道。

“樊姬是春秋時期楚莊王的夫人,仁智賢慧,知書達理。樊姬曾進諫楚莊王,不要動輒出宮狩獵,並激勵楚丞相虞丘子舉薦賢人孫叔敖,楚莊王便授孫叔敖為令尹,主掌朝政。楚國很快人才濟濟,三年後便稱霸天下。”

蕭氏女如痴如醉,聽得津津有味,獨孤皇后望著眼前這位稚嫩可愛的小媳婦,心中湧起無限愛憐,不禁問道,“你長大後希望做一個什麼樣的人呀?”

蕭氏女眨了眨大眼睛,毫無遮掩地答道:“像班婕妤那樣或像母后一樣的人。”

獨孤皇后有些驚訝,她早聽曾出使江陵招妃的內史說,此女是太福大貴之人,女人的大福大貴頂峰不就是皇后嗎,除此之外,還有什麼比這更加大富大貴,難道皇夫百年之後……獨孤皇后有些不敢想象。

蕭氏女依然瞪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望著獨孤皇后,那意思很明顯,還繼續講吧。獨孤皇后道:“乖孩子,時候已經不早了,歇息吧,明日再講。”

蕭氏女內心很不情願,但還是很懂事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