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夢魘再現

從北陵回來,我們終於又一次過上正常的生活,不用再每天奔波勞累、冥思苦想,甚至是擔驚受怕、噩夢頻頻。趙穎和我的感情經歷了這番生死與共的“探險”,變得更加篤定,我們開始談婚論嫁。高陽依舊單身,我和趙穎閒下來就開始為他物色女朋友,但是挑來揀去,總沒有什麼合適的。高陽雖並不著急,但我和趙穎卻不忍心總讓他當電燈泡,於是一個不成,我們就找來一個班,一個班不成,我們馬上找來一個排,直到他滿意為止,服務頗為周到。高陽調笑說我們兩人都快成拉皮條的了。

崔闖那邊的事情也頗見眉目,不斷來信告訴我們與藥廠合作的最新進展情況:人工種植大棚已經搭起;廠家又撥款二十萬元,準備在山間盤山修建一條摩托車能夠通行的小路,又給村裡配了五輛三輪摩托運貨車負責運貨;因為現在還屬於試驗階段,廠家目前小批量生產的藥品原料“醉不死”都是村民採來的野生草藥,數量不多,現有的運輸工具足以應付。待到人工種植成功,大批量生產之時,道路還要拓寬,運輸工具也要再做改良。我們三人都替崔闖高興。

這段時間總算閒了下來,於是開影樓的老三又開始不停地騷擾我。我們兩個都是檯球迷,雖然打得不怎樣,但臭在一起倒也算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材,每次都殺得昏天黑地。好在最近一段趙穎工作非常繁忙,經常加班,我也就樂得和老三玩個痛快。

老三最近心情頗為不佳,不時抱怨他老婆這段時間總有事沒事跟他找碴兒,也不像以前對他那麼關心。我勸慰了幾句,夫妻間的事情原本就說不清楚。老三老婆是我們一個高中同學,名叫黃靈,人長得可圈可點,性格也是不錯,就是脾氣大了一些,他們結婚四年,感情一直不錯,於是老三的抱怨我也沒真往心裡去。

那個週六我和趙穎沒事,就一起去中關村當代商城購物,逛累了到星巴克要了兩杯咖啡。剛剛坐下,猛然看到黃靈挎著一個我不認識的男人走進來,坐在了斜後方。坐下後兩人要了兩杯咖啡,然後就開始旁若無人地親熱起來。我一愣,趕快低下頭喝咖啡,趙穎也感覺到不對勁兒,問我怎麼了,我忙說沒事沒事,心裡一陣反胃。

我們坐的地方比較隱蔽,他們並沒有注意到我。兩人起身離開的時候,我留意了一下那個男的,看年齡五十尚不足、四十頗有餘,穿著考究,打扮光鮮,已經謝頂,大腹便便,長著一張毫無個性的圓臉,但一看就是一個有錢人。見到那人的樣子,我心裡一陣痠痛,為老三鳴不平,心裡暗罵道:“他奶奶的,不就是有錢嘛。”

晚上我才跟趙穎將這件事情說了,趙穎嘆了口氣。第二個星期再見到老三,我總覺得非常尷尬,猶豫了數次,想開口和他講這件事情,但每次剛一開頭,就被他打岔支開,看來老三很不願意往這方面想,他很愛黃靈。

趙穎租的房子已經到期,因為單位的房子也馬上就要分下來,所以也就沒再續租,而是住到了我這裡。星期天晚上,我和趙穎早早就各自回房休息。迷迷糊糊剛要睡著,突然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驚醒。我罵了一句:“哪個王八蛋,吵大爺睡覺?!”爬起身來,到客廳去接電話。電話裡是老三的聲音,一改平時上來就臭貧的毛病,氣喘吁吁地問道:“肖偉,睡了嗎?”

我感覺老三有點不對勁兒,忙問道:“老三,出了什麼事兒?”老三猶豫了一下,說道:“陪兄弟出來喝點酒吧?”我問道:“你在哪裡?”老三道:“就在你家樓下。”我感到老三一定出了什麼事情,忙對他說道:“你等著我,我馬上下來!”我回身要去穿衣服,這時趙穎也披著衣服從自己房間走出來,問我怎麼了。我將事情告訴趙穎,趙穎立刻明白,說道:“這麼晚出去喝酒,喝醉了再回家路上太危險,你讓老三上來吧,我給你們做兩個菜,家裡還有酒。”

我親了親趙穎,答道:“好的!”不大會兒工夫,我和老三上了樓,趙穎已經在廚房開始忙活。酒過三巡,老三臉已經紅了,開始抱怨老婆對他的種種不好之處。趙穎把菜上齊,也坐在旁邊陪我們。原來,黃靈昨晚說她加班,一夜未歸,今天下午回到家裡,拎了大包小包東西,都是很貴的化妝品和衣服。老三問了幾句,兩人就吵了起來。黃靈罵老三沒用,沒本事掙錢,拖累自己,掙的錢還要倒貼給他。兩人越吵越兇,最後黃靈收拾東西就出了門,說這家她再也不回了。

老三最近的情況我知道,他的影樓生意開始還不錯,但後來北京的影樓接二連三地崛起,老三本是攝影出身,並不懂經營,剛搬到我那裡的時候,因為地理位置不錯,生意還可以,但最近這段時間,附近又開了幾家台灣影樓,他的生意就開始滑坡、入不敷出。我的房租也已經幾個月沒交了,自己兄弟,我倒不和他計較,反正房子空著也是空著,但老三一直很是過意不去,每次出去玩,都不讓我掏錢。

聽了老三的敘述,我和趙穎都立刻明白了原因到底是什麼。我猶豫了一下,覺得到了這種時候,應該讓老三知道真相。我看了一眼趙穎,趙穎也向我點了點頭。我沉吟了一下,謹慎地問老三道:“老三,你老婆不會在外面有什麼事兒吧?”

老三一愣,但馬上將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道:“不可能不可能。肖偉你知道,黃靈她十八歲就跟了我,這麼多年來對我忠心耿耿,不可能不可能。”老三一句話就給我噎了回去,我又道:“老三,俗話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你要知�道……”�我的話還沒說完,老三又把我的話打斷,說道:“兄弟,你的話我懂,我不是傻子。”

老三嘆了口氣,又喝了一口酒,紅著眼睛對我說道:“兄弟,這世界上最難的事兒是什麼?是他媽的怎麼跟一個人平平安安地相處一輩子!這兩人在一塊兒,就得信任,天天疑神疑鬼,有事沒事兒的互相賊著,沒事兒也給你鬧出事兒來。再者說了,如果真有事兒,你鬧也沒用,只能逼著事兒往更壞的方向發展,不如該怎麼著就怎麼著。話又說回來,如果這出了事兒的人還願意瞞著你、騙著你,證明她還沒有決定,你在她心裡還有分量,要不早就跟你攤牌了。”

老三說完這番話,又給自己倒上一杯酒,拍了拍我的肩頭,語重心長地對我說道:“兄弟,你還沒成家,你不懂!這人呀,有的事兒不是因為你傻所以你才想不明白,而是你根本不願意往那地方去想,你根本就拒絕往那個地方去想,怎麼可能明白?再說了,根本解決不了的事兒,你想有個屁用?兄弟,這不是傻,這是聰明!”

老三說得有道理,我不由得暗暗點頭。兩個人相處,就如一場賭博,你全心全意去對待另外一個人,這賭博能否成功,還要看另外一個人是不是也和你一樣的心態,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即使自己如此做了,勝算也最多有百分之五十。但如果不這麼做,連你這百分之五十都沒有了,這場賭博你是必敗!古往今來多少英雄豪傑,成者王侯敗者寇,所差的不一定是能力和態度,而是你掌握不了的那部分的運氣。

我不由得也嘆了一口氣,喝了口酒,又想:老三明顯是在自己騙自己,事實都已經掌握在我和趙穎的手裡,但他既不願意聽,也不願意相信,甚至從根本上就拒絕往這個方向去想。老三不是蠢人。看來他說得對,人在很多時候,出於很多原因,會從根本上去拒絕一些對自己沒有利的事情,這可能確實不是傻,而是聰明!

想到這裡,我忽然一凜,若有所悟,但究竟是什麼又說不上來。想了一會兒,忽然有一種強烈的念頭阻止了我這種想法。趙穎也看出了我不對勁兒,問我怎麼了,我忙搖頭說沒事兒沒事兒。

老三直喝得爛醉如泥,看他實在也是回不去了,於是我將自己的房間收拾出來,和趙穎一起將他抬到我床上。服侍老三睡下,我和趙穎又聊了一會兒才各自安歇。躺在客廳的沙發上,我忽然怎麼也睡不著了,心裡又一次想起老三的話來。那種不對勁兒的感覺又一次浮上心頭,想了許久,但自己也說不清究竟是為什麼。就在我迷迷糊糊將要睡去的時候,我忽然想到,不對勁兒的不是我,而是趙穎!

我一下子又清醒了過來,其實這種感覺我已經有了很長時間,但我一直沒有細想過,或者可以說,我根本就不願意往那個方向去想,若不是老三那番話突然提醒了我。趙穎這種不對勁兒的感覺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我不大記得清楚了。或許自己這一段時間一直沉湎於“天眼”之謎解開的興奮中,因而也一直沒有仔細留意,但現在回想起來,應該就是從今年開始。趙穎應該是有事情瞞著我,究竟是什麼事情,我還不知道,但我明顯感覺到,很多時候,她和我說話總是躲躲閃閃,比如今天我們服侍老三上了床,我和趙穎聊起老三那番話以及前幾天我們碰到的事情,她給我的這種感覺就很明顯,趙穎明顯不願意繼續往下談。除此以外,最近這段時間趙穎行蹤異常詭秘,彷彿心裡有什麼事情,但卻從來不對我說起。

我輾轉反側,幾乎一夜未眠,恨不得馬上找趙穎談個清楚,問她究竟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天亮的時候,我忽然想起老三晚上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兄弟,愛一個人,你就必須信任她,因為如果真的有事兒,你總之逃不過,如果沒事,不信任就等於自毀長城!”想到這裡,我還是決定等待有一天趙穎自己告訴我。

雖然不問,但這段時間我對趙穎的行為格外注意。經過幾天的觀察,看來我確實沒有瞎想,趙穎確實心裡有事兒。但讓我搞不懂的是,她對我依舊像以前一樣好,早上給我做好早飯才去上班,平時問寒問暖。我不是傻子,一個女人是否愛我完全可以感覺得到,趙穎對我的感情不僅像以前一樣的好,全心全意地愛著我,而且非常明顯,這一段時間,她對我明顯地更加依賴,很多個晚上,我們相擁坐在她的床頭聊天,每當我最後要走的時候,她都是緊緊地抱著我,對我說:“今晚你能不能留下來陪我?”

排除了有外遇的可能,而在同時,另外一個荒唐念頭在心中越來越清晰,我並不相信,但很多事實卻越來越不由得我不信。那就是趙穎好像在害怕著一件什麼事情,很多時候,我甚至能夠很清楚地感應到趙穎心中的恐懼!明白了這一點,我心裡卻越發糊塗,無論如何我也想不清楚,能夠讓趙穎感到如此恐懼的,究竟會是什麼事情?

這段時間高陽被派到上海常駐,中間回來了幾次,想是新到一處地方,處處不習慣,工作也忙,累得人也清瘦了許多。每次回來,都要到我家坐坐,但奇怪的是,在一起的時候,他們兩人很少主動談起“天眼”的事情,每一次都是我滔滔不絕地說,他們兩人卻很少發言,而且對我說的幾乎從不評價,彷彿彼此很有默契。開始我並沒有注意,但漸漸地,我也感覺到不太對勁兒,想一想覺得可能大家經歷了這半年多的推理追查,身心俱疲,既然事情已經過去,他們也就不願再提起此事,既然這樣,我也就慢慢說得少了。

趙穎的事情我也對高陽說起過,高陽當時愣了一下,但隨即告訴我可能是工作上的事情,因為她的工作性質,很多事情可能必須向我保密。高陽勸了勸我,我也覺得他說得有道理,於是不再掛懷。後來又想到也可能趙穎因為身為刑警,卻跟隨我們進入皇陵,事情完了以後,有很重的心理包袱,才會悶悶不樂,慢慢過一段時間,也就會漸漸淡掉。想明白了這些,我心裡輕鬆了許多,但趙穎的樣子不由得不讓我心疼,於是我晚上索性搬到她的房間,每晚陪著她入睡,怕她再做噩夢。

但事情並不像我想象中那樣逐漸好轉,趙穎依舊每天晚上睡不好、噩夢頻頻,人也逐漸地消瘦。我看著趙穎的樣子,不知所措。這個週一高陽從上海回來開例會,開完會我找到高陽談起趙穎最近的情況,但奇怪的是,高陽彷彿並不太關心,隨口應付了幾句就出去了。見高陽這副態度,我心裡突然有一種怪怪的感覺,我感覺到高陽好像也在躲躲閃閃迴避我這個問題,而且好像也在有事情瞞著我。我抬頭看了看高陽,他已經轉身離開了我的辦公室,就在他轉身的一剎那,我突然從側面注意到,高陽原來胖胖的圓臉,現在瘦得已經嘬腮了。

我望著高陽出去的背影,搖了搖頭,站起身來端起水杯要去打水,嘴裡喃喃念道:“怎麼和趙穎一樣?”說完這句話,我突然渾身僵硬,心裡陡地一震,手裡水杯“啪”的一聲落在地上,摔個粉碎,一種無名的恐懼瞬間襲滿全身,毛髮倒立、四肢發麻、如墜冰窖!我一下子想起了已經很久以來不再想過的兩個字:“詛咒”!

不知道究竟愣了多久,才勉勉強強從震驚中緩過神兒來,我坐回到位子上,從抽屜裡面翻出一包“交際煙”,費了半天勁兒才撕開煙盒,抽出一支,找了個打火機點上。我需要冷靜,一定需要冷靜,我心裡一遍又一遍的對自己說。

我不知道趙穎和高陽究竟對我隱瞞了什麼,但他們一定已經感受到了身體或者是精神上的某種變化,以他們的性格,一定不會告訴我。但我疑惑的是,這一切,難道真的是“詛咒”在起作用麼?如果不是,到底又是什麼原因,使趙穎和高陽產生了這麼大的變化,幾個月的時間,形銷骨立、如同鬼魅。可奇怪的是,時間已經遠遠過去了半年,從我們初下皇陵,到今天為止,已經有足足八個月的時間。此外,為什麼遭遇這些變化的只有他們兩人,我卻能夠胡吃悶睡,一如既往、毫無變化?

不對,還有崔闖,崔闖應該也沒有事情。我前幾天剛剛接到他的來信,在信中他告訴我,他們的“醉不死”人工種植已經大見成效,他現在每天都在大棚裡值班,忙得不亦樂乎。此外,他還在信中告訴我,廠家已專門出錢給崔家屯裝了一部電話,讓我有事找他聯繫。想到這裡,我心情大振,或許一切都是沒有的事情,只是我的胡思亂想。我拿起電話,要給崔闖去個電話,但突然想起號碼忘在了家裡。

當天晚上,高陽來我家吃飯,整整一頓晚飯,我們各懷心事,吃完飯高陽就起身告辭。為了不使趙穎疑心,當晚我並沒有給崔闖打電話,抄下電話號碼以後,第二天一早,我才給崔闖去了個長途電話。

接電話的人一聽聲音就知道是他們的村長,嗓門洪亮、聲如洪鐘,但在電話裡,村長的聲音明顯沙啞了許多,我心道:“一定是醉不死鬧的!看來他們的試驗最近確實已經到了關鍵時刻!”

聽到我說要找崔闖,電話那頭明顯愣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極不自然地支吾了兩聲,說道:“哦……哦……您找……崔闖?您……您是?”我答道:“我是肖偉,從北京打來的。您是村長吧?上次我們見過的。”

村長道:“我是,是……”電話裡又沒了聲音,我有點不耐煩了,東北漢子,怎麼吞吞吐吐,莫不是這些天工作累著了?我又問了一遍:“麻煩您幫我找一下崔闖,我找他有點事情。”

村長詞不達意地應道:“哦……哦……你找……崔闖……崔�闖……”�莫非崔闖出了什麼事情,想到這兒,心頭一緊,我急問道:“村長,到底怎麼了,崔闖不在嗎?”村長明顯在電話那頭使勁嚥了一口口水,說道:“崔……崔闖他,小哥,你……你要冷靜點,崔闖他……他……”

我大聲問道:“村長,崔闖他,到底怎麼了?”電話裡村長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隔了良久,才緩緩地說道:“大兄弟,你……你要冷靜點,崔闖……崔闖他……他死了!”

“什麼?”我一下子從坐位上跳起來,將電話座機也扯到了地上,我手握著電話,愣愣地站在那裡,腦中一片空白。村長在電話中斷斷續續將崔闖的死因告訴了我,但我幾乎一句也沒聽清楚,只是大概知道了,崔闖死於煤氣中毒,就在前幾天晚上在大棚值夜班的時候。

我在辦公室裡面愣愣地坐了一個上午。下午,我向社長請假回家,一個人將自己關在房間裡。我用了最大的力量,強壓住心頭的極度恐怖和慌亂,我知道,在這種時候,我需要冷靜,一定要冷靜。到現在為止,最後進入皇陵的四個人,崔闖死了,趙穎和高陽日漸憔悴、形銷骨立,這一定是那隻冥冥中的大手在無形中操縱著。但奇怪的是兩點:第一,時間已經遠遠過去了半年,為什麼要出事不早出,難道這也有時間上的誤差?第二點,為什麼在四個人之中,獨獨我沒有事情?

關於第一點,難道是我記錯了時間?我明明記得,我們第一次進入皇陵是八月底的時候,而現在已經是四月初,莫非我真的記錯了?我找到了我的日記,翻到了去年那部分,不錯,我們第一次進入皇陵的時間確實是八月底,八月二十五號!我繼續往下翻,第二次進入皇陵是十月二十日,而第三次,也就是最後我們四個去封閉墓道的那一次,是在一個多月以前,二月二十五號。

莫非我們第一次進入古墓的時候,並沒有觸動“詛咒”?想到這裡,我一下子明白了,皇太極棺木上的“詛咒”,是這十四個大字:

擅動我棺木者,六月內必死於非命!

而在第一次進入皇陵的時候,我們三人並沒有“擅動”棺木,我們只是簡簡單單拍了幾張照片就離開了,而真正的擅動,是後面兩次,第二次,我們“擅”取了皇太極頭骨,而第三次,我們搬動了棺木。

想到這裡,我慌忙翻開日曆,今天是四月二日,距離第二次進入皇陵,是五個月零十三天,而距第三次進入皇陵,是一個月零八天,也就是說,如果按照第三次進入皇陵的時間計算,詛咒的最後期限還有四個月零二十二天,而如果按照第二次進入皇陵來計算,就僅僅剩下十七天的時間。

想到這裡,一股極度的恐懼包圍住我。我大汗淋漓,拼命地想,到底有什麼方法能夠破解這個“魔咒”?我不願意死,更不願意我最好的朋友,我最愛的愛人死!

我幾乎快要崩潰,客廳掛鐘嘀嘀嗒嗒地響著,提醒著我距離我們的死期一分一秒地接近,我跳起來將掛鐘扯下,狠狠地摔在地上,再用腳狠狠地踩碎,然後抱頭坐在沙發裡,拼命地撕扯著頭髮。

天色慢慢黑了下來,我看了看錶,趙穎快要下班了,我該去接她了。我不能讓趙穎看出我情緒的變化,於是又強自鎮定了一會兒,收拾好屋裡的東西,然後特意洗了個澡。出門以後我在小西天牌樓下的中影電影院買了兩張電影票,準備吃完晚飯和趙穎一起去看電影。因為我並不善於偽裝,所以今天最好減少和趙穎單獨聊天的機會,我怕露出馬腳。

接上趙穎,我們在外面吃過晚飯,然後一起去看電影,買票的時候我並沒有注意今天晚上放的到底是什麼片子,電影開始的時候,我才看到,竟是日本著名作家鈴木光司的《午夜兇鈴》,一個極度恐怖的日本恐怖片。我一向膽小,並不愛看恐怖電影,再加上今天心裡有事,所以我一直在想著下午的問題,並沒有留意銀幕上到底在放著什麼。

但是電影中的一句台詞吸引了我,這句台詞重複了好幾遍,我抬起頭來,只見銀幕上女主人公用手拼命地捂住臉,竭盡全力喊著:“到底是為什麼,究竟有什麼事情是我做了而他們沒有做過的,為什麼偏偏只有我沒有事,為什麼?”我心頭一震,忽然想到,不錯!究竟有什麼事情,是我做了,而他們三個都沒有做過的?所以我沒有事?我拼命地想,但是直到電影演完,依舊想不出任何頭緒。

當天晚上,我藉故說困了,早早休息。躺在床上我輾轉反側,回憶自從我們第一次進入皇陵,一直到最後一次四個人一起封閉墓道,每一件細節全部想過,但想不出絲毫的蹤跡,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們一起做的,要說不同,只有崔闖是最後一次才進入皇陵,但他死得最早。想到這裡,我不由得心頭又是一痛!

第二天一早,我昏昏沉沉來到辦公室。迷迷糊糊忙了一整天,下午接到了一個電話,是我常去的那家租車公司打來的,電話中對方問我是不是肖偉,我說是。那人很客氣地詢問我,去年十月二十日是否在他們那裡租過車,我說是,然後他說上次我把車還回去不久,他們就在後備箱裡發現了一個我們落下的紅色揹包,但是他們打我留下的手機卻怎麼也打不通,最近他們盤點,這才又試著給我打了個電話。這時我突然想起,第三次進入皇陵之前,我怎麼也找不著那身爬行盜洞的衣服了,害得趙穎又為我買了一身,原來是忘在了車上。此外,怪不得當時他打不通我的手機,當時我用的是一個全球通的手機,後來貪便宜,換了一個CDMA,但有了上次在外地怎麼也打不通電話乾著急的教訓,從崔家屯回來以後,我又趕緊將原來的手機開通了。

對方讓我回憶一下包裡面放了什麼,我告訴他裡面應該有一身很髒的運動服,應該還有手電什麼的,其他的我想不起來了。對方向我問了地址,兩小時以後,快遞公司將揹包送了回來,我付了快遞費,然後清點一下里面的東西,拿出那條褲子的時候,上面沾滿了黃土,我下意識地抖了幾下,突然啪啦一聲,一件東西從褲子口袋裡面掉了出來,我低頭向掉在地上的東西看去,一剎那間,我恍然大悟!掉在地上的東西,是一塊小拇指肚大小的寶石!

這時我才想起,我們第二次進入皇陵,在棺木中找到了這顆寶石,之後我跳出棺木的時候,還一直將它還捏在手裡,一定是後來我下意識將它揣進了褲兜口袋。而這件只有我做過而他們三個都沒有做過的事情,就是我從古墓之中拿出了東西!換句話說,也就是我還有任務沒有完成,那就是將這顆寶石放回古墓?!我想了一會兒,不知道是興奮還是恐懼,還是其他什麼感覺,我覺得我想得有道理。

當年崔二胯子之所以一直未死,而其他兄弟們卻全都死了,也是因為留下了一件從古墓中帶出來的玉如意,直到他將這件事情交代給後人,才最後死掉。那麼我的祖父呢?還有那些買了從古墓之中盜出的財寶的人呢?還有奉天警備廳,他們當年繳獲了一大箱從古墓之中盜出的財寶,他們究竟怎樣了?

我已經沒有時間再去調查這些,現在我惟一知道的,就是祖父一直沒有事情。莫非鬼神在施咒的時候,也會像我們現在的程序員編程序一樣,會出現BUG?換句話說,只要你沒有將財寶送回去,你就不會死,另外,如果你沒有進入過古墓,財寶即使到了你手裡,你也沒事?想到這裡,我不禁懼極而笑。

我握著那顆寶石,就這麼不著邊際地胡思亂想了不知道究竟有多久,但最後我非常確認,我們三個進入過古墓,並且擅動過棺木的人,只要手裡還有這塊從古墓之中拿出的寶石,就暫時不會有事。我一下知道了該怎麼辦!

正在這時,社長打電話讓我過去一下。我緩了緩神兒,將那寶石揣到了褲兜裡面,來到社長辦公室。社長開門見山,遞給我一份傳真,我拿過來一看,是一個俄羅斯文物博覽會展覽通知。

社長說道:“剛剛接到這份傳真,再過十天,會在莫斯科有一個世紀之交文物博覽會,是俄羅斯為了慶祝新世紀來臨特意舉辦的,展出的全部是上個世紀這整整一百年的時間裡,從全世界各地流入俄羅斯境內的文物,其中有一個展廳,對我們炎黃子孫尤為重要,就是第十號館的中國館,這個展廳展出了從庚子年八國聯軍打進北京所搶走的大量文物,一直到民國、抗戰,最後到“文革”時期從中國流入俄羅斯的大量珍貴文物。我剛剛想了一下,社裡面只有你懂俄語,就派你去吧!”

我一愣,再過十天開展,加上採訪和回來的時間,要半個多月,如果“詛咒”的事情屬實,我這次一定是有去無回。想到這裡,我不禁額頭冒汗。社長見我沒有回話,又問了我一遍,我腦子裡面亂作一團,突然想到:死就死了,死在哪裡不一樣?!而且,我不願意讓趙穎看著我死去!於是點頭答應。社長接著向我囑咐了幾句,讓我明天訂票,爭取後天出發。

第二天我訂好車票,然後取出存款,找了一個製作首飾的手工作坊,讓老藝人給我打製一個白金的項鍊底託,將這顆寶石鑲在上面。老人看到這顆寶石的時候,不由得打了一個愣。我看著老藝人,付了雙份錢,只用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就將項鍊打好。

第三天上午,趙穎送我去火車站,我將這條項鍊親手掛在趙穎的脖子上。在掏出項鍊的時候,我猶豫了一下,我很清楚,這串項鍊一掛在趙穎的脖子上,就等於我將惟一生的希望交給了趙穎,而我將會默默地死在遠在萬里之外的異國他鄉,再也見不到我的愛人。

我騙趙穎說,這串項鍊是我昨天路過雍和宮的時候特意給他請來的,法師說過,這串項鍊一經戴在頸上,就永遠不要取下,因為它會給你帶來好運氣。

將項鍊掛在趙穎頸上一剎那,我突然頭腦一片眩暈,我知道,這是“詛咒”來臨。我強忍淚水,在車站與趙穎吻別,然後毅然決然踏上火車。火車啟動的時候,看著趙穎越來越遠去的身影,我忽然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