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再啟古盒
蘇州城外太湖之上島嶼眾多,其中有一座西山島,盛產水果。不知是何原因,島上出產的水果直接食用並不好吃,做成果脯卻遠非其他水果可比。所以蘇州果脯也算一大特產,是蘇州除蘇繡以外幾大支柱產業之一。幾年前市政府特意撥出專款,填湖修建了一條通往西山島的公路,也是方便島上水果運輸之用。老張大伯從台灣回國以後,就一直住在這座小島上,因為寶兒死後,就葬在這座小島之上。
第二天早上,我和老張包了一輛出租車來到西山島。由於島上果林遍佈,車子無法進入,於是我付了車費,又留了司機的電話以方便回程。我和老張一起,信步向島的後山走去。翻過一座小山,後面是一片很大的桃林,正值四月桃花盛開,花香馥郁,燻人欲醉,桃花林深處掩映著一座座茅屋,如仙境一般,我不禁想起明代江南四大才子之一唐伯虎的詩句:
桃花塢內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賣酒錢。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換來花下眠;
半醒半醉日復日,花落花開年復年。
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
車塵馬足富者趣,酒盞花枝貧者緣。
若將富貴比貧賤,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將貧賤比車馬,他得驅馳我得閒。
別人笑我忒瘋癲,我笑別人看不穿;
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做田。
勘盡三春燕子常,
姑蘇城外桃花莊;
四十三年顏面改,
才度香靈伴我床。
墓碑右下角刻著一行小字:張門桑氏埋香之冢。沒有落款,也沒有生卒年月。我立在碑前,被這首詩深深感動,久久不能言語。過了良久,老張在旁邊輕輕說道:“這前兩句詩就是寶兒死時手裡握著的,先父當年偷偷藏下,我前幾年在先父的遺物中找到,交給了我大伯。”我點了點頭,又細看了一遍這首詩,根據詩意,詩的最後兩句,應該是張信誠從台灣回來以後補上的,一首寫了四十三年的詩!
我在墳前呆立良久,才到旁邊桃林採了大把桃花擺在墳前,又在墳前鞠了三個躬。鞠躬之時,我聽到身後有人輕輕“咦”了一聲,我沒有回身,依舊恭恭敬敬地把躬鞠完,轉過身來,一個清瘦而精神矍鑠的老人站在我身後,白衣如雪。老張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叫了一聲:“大伯。”這一定就是故事的男主角張信誠了,我細細打量這位老人,只見他大約七十幾歲的樣子,頭髮已經花白,一身漿洗得很乾淨的白衣,眉目間盡顯滄桑之色。聽到老張問候,老人只是微微點了點頭,轉過頭來上下打量我一番,問道:“你是?”
�老張解釋道�:“這是我一個朋友,剛從北京來,有一件事情希望大伯幫忙。”我走上前去,說道:“請老人家原諒我的冒失,剛剛經過墓前,看到碑上所題詩文,心有所感,如有冒犯,請您原諒。”老人看了看我,又轉頭對著寶兒的墓沉默許久,說道:“跟我來吧。”我們跟在老人後面,穿過桃林來到了他的住所。
坐下以後,我將盒子的事情向老人講述了一遍,然後從包裡取出盒子遞給他。老人看到盒子先是一愣,然後把盒子放在桌上靜靜地看了很久,隨後打開第一層,仔細檢查了老張打開的暗門,最後又關上了盒蓋,陷入了沉思。我和老張都在焦急等待著,生怕老人嘴裡說出一個不字。過了大約一刻鐘,老人才喃喃地說道:“果真有一個這樣的盒子。”聽了張老這句話,我心頭一愣,但沒有敢插嘴,老張問道:“大伯,您可有開啟的方法?”老人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抬頭看了看我,說道:“先父曾向我提過這個盒子,我也一直以為只是祖上傳說而已,沒想到今天真的見到。”我和老張對視了一眼,老張也是一愣,衝我搖搖頭,表示他不知道這件事情。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老人緩緩地說道,“蘇州張氏的鎖技,向來是傳男不傳女,即使是這樣,但凡制鎖絕技,也是非長子不傳。”原來這種封建傳徒制度,張家也未能免俗。老人看著盒子,伸手撫摸良久:“在我年滿八歲那一天,拜過了祖宗牌位,先父正式向我傳授張氏制鎖絕技。教授之前,父親向我講述了一件事情,這件事情關係到張氏鎖行的由來。”接著,老人緩緩地道出了一件故事:
“自古以來,制鎖技術向來以高麗國居首。雖然當時中國無論在經濟、軍事還是文學方面,都可稱獨步寰宇,但在制鎖方面卻更多仰賴於高麗,想是不屑於在這種小事上多費周章。當時中國的制鎖技術,大半傳自高麗,而高麗國幾百年來更是能人輩出,不斷湧現制鎖方面的能工巧匠。到了宣宗年間出現了一位高人,其名已不可考,使得高麗的制鎖工藝達到了登峰造極之境。此人在制鎖方面有三大貢獻:首先是鎖具的加工精度方面。其時的制鎖工藝雖可稱巧奪天工,卻也由於加工精度不夠,但凡結構複雜的鎖,往往尺寸巨大,甚為笨重。而在鎖技中最為複雜的,莫過於花旗暗鎖,由於是暗鎖,尺寸就不宜過大,所以當時的暗鎖製造工藝大受限制,這位高人的發明,無疑成了制鎖行業的福音。第二大貢獻是在暗鎖制鎖工藝方面。當時的制鎖工藝,在暗鎖方面只到‘子午鴛鴦芯’工藝,而‘對頂梅花芯’也只停留在理論階段,由於加工精度不夠,當時製造的‘對頂梅花芯’鎖具尺寸異常巨大,根本無法作為暗鎖。由於加工精度的改良,此人不僅將‘對頂梅花芯’工藝的鎖尺寸大大縮小,而且還發明出一種形狀更為精巧、結構更為複雜,當然,安全性也更高的暗鎖工�藝——�‘天地乾坤芯’,傳說此種工藝是在鎖芯中還套有鎖芯,一共三層,沒有鑰匙,如果不是受過專門訓練,根本無法開啟。”
聽到這裡,我不由得心中升起疑問,如此複雜的暗鎖究竟有什麼用?暗鎖是用來鎖櫃子、盒子之類的東西,盜賊只要用外力劈開不就可以了麼?難道僅僅是對鎖匠高超工藝的一種炫耀?我沒敢插嘴,只聽老人繼續講道:“此人的第三點貢獻,就是在類似於今日所講的自毀裝置方面。”聽到這裡,我不禁一愣,一下子想起祖父第一封信裡的“煙消雲散”,難道指的就是這一點?只聽得老人接著說道:“當時最高級的暗鎖,是專門用在一種特殊的盒子上,這種盒子的特殊用途,就是用來存放極為機密的文件,諸如遺囑、情報等等,自然需要極為安全的暗鎖。然而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想要偷盜的人,總有辦法將盒子打開,最不濟的就是直接將盒子劈開。針對這一點,此人挖空心思,結合了他在加工精度方面的手段,製作出一種精巧的刀具,佐以彈簧等機關,安放在盒子之中,一旦盒子受到巨大外力的打擊,刀具就會自己啟動,將盒內文件全部絞碎,讓盜賊無跡可尋,內中所藏秘密,也就永遠不會洩漏出去。”
聽到這裡,我一下子明白了祖父那句話的含義,同時也不禁冒出一身冷汗。來的路上我還曾想過,若是這次再不能將此盒打開,我就要想辦法撬開,以我的好奇心之強,能忍到現在,已是著實不易。若不是有祖父信中的叮囑,我恐怕早就這麼幹了,真是好險。這時我又想到了在潘家園瘸三師傅的那段話,難道這個盒子竟是出自於這位高麗匠人之手?
果不其然,只見老人用手指了指這個盒子,說道:“這個盒子,如果我沒有猜錯,就是出自此匠人之手。據傳說,此人作出如此三項發明之後,正逢日本進犯高麗,高麗大將李舜臣將軍在大韓海峽擊敗進犯日寇,舉國歡慶。於是此人集合當時最高的制鎖技術,窮其全部精力,製作出一對當世無雙的暗鎖寶盒,並請當時高麗國著名的雕刻匠人,在盒頂雕上李舜臣將軍在大韓海峽之戰中的著名的兩場戰鬥場面作為紀念,做好之後,就將此盒敬獻給了高麗皇宮。這兩個盒子的製作,可謂巧奪天工,集合了當時在暗鎖製造方面的最高水平。每個盒子共三層,第一層是‘子午鴛鴦芯’,第二層是‘對頂梅花芯’,而第三層,就是‘天地乾坤芯’。而其中最為精巧的,就是第三層,裝有複雜的機關及刀具,任何外力試圖強開第三層,都會觸發機關,啟動刀具裝置,將其中所藏之物絞得粉碎。”
聽到這裡,更證實了我心中的猜測,不由得暗叫好險。老人�繼續說道�:“高麗國一向崇尚制鎖高手,宣宗皇上得到這兩件貢物,更是龍顏大悅,視為珍寶,並對此人大加封賞。此事很快傳遍朝野,而這兩件寶物,甚至連中土也有耳聞。那一年皇太極攻打寧遠未遂,於是領兵遠征高麗,高麗國大敗。於是高麗向金人稱臣(當時還不叫清),年年納貢。這第一年的貢物裡,皇太極就指名要這一對盒子。高麗國只好將這一對寶物送至盛京,也就是今天的瀋陽。為了向金人展示寶盒啟用之法,這位制鎖高人也隨隊前往。當時連年戰亂,百姓流離失所,盛京的街上也到處是流浪的孤兒。這人在臨走之時,收養了兩位孤兒,一個姓張,一個姓譚,並帶到了朝鮮收為徒弟,傳授他們制鎖之法。”
聽到這裡,我心中一驚,暗道:“一個姓‘張’,一個姓‘譚’,難道就是後來所說的‘南張北譚’?”果然老人說道:“多年之後,這兩位孤兒長大成人,手藝也已學成,不願繼續留在高麗。二人回到中國,分別在蘇州和北京各開了一間鎖行,就是後人所說的‘南張北譚’。其中那位姓張的孤兒,就是我的先祖。不過非常遺憾,由於天資原因,這二人都未學到‘天地乾坤芯’絕技。”我果然猜得沒錯,轉頭看了看老張,他也一臉詫異,看來這件事情也是第一次聽說,很可能老張的父親也未曾得知此事。老人用手撫了撫盒子,嘆道:“自從這一對寶盒入了清宮,就再也沒有消息了,不想今日在這裡遇到,總算完成了先父的心願,也算是天意。”我這時實在是忍不住了,問道:“老人家,那麼這個盒子是否可以打開?”老人又將盒子撫摸良久,才答道:“這第二層暗鎖應該沒有問題,但是第三層不好說,只能打開來再看。你們稍坐片刻。”說罷,老人轉身進了裡屋,片刻,提著一個工具箱走出來。看來老人家這些年在台灣,手藝並沒有丟。老人從箱子中取出幾件形狀怪異的工具,老張趕忙過去打下手。
我也插不上手,只好在旁邊乾坐著。老人一邊開鎖,一邊向老張講述其中技術和開啟的法門,老張不斷點著頭。看來在老人家的心裡,所謂的傳男不傳女,非長子不傳絕技的老皇曆,早就已經不存在了。老人的技術果然出神入化,不到十分鐘時間,隨著“喀啦”的一聲輕響,第二層盒蓋“啪”的一聲彈了起來。我搶步上前,只見第二層盒蓋下面,赫然是一摞書信!
說是一摞,實際上只有三封,只是由於每封信都很厚,看起來像是很多。我拿起第一封,信封已經發黃,可見年代久遠。信封上龍飛鳳舞寫著幾個毛筆大字:
大哥
肖劍南啟
看了這幾個字,我不禁皺了皺眉頭。祖父生前最不喜與人稱兄道弟拉幫結派,我小時和幾個夥伴學著武打電影的情節結拜兄弟,被祖父知道後,還被訓斥了一頓。祖父並沒有兄弟姐妹,所以這封信的稱呼已經犯了他的大忌。可不知為何,還被鎖在如此機密的盒子裡面。此外這幾個字雖是毛筆書寫,卻毫無書法美感可言,毫無間架結構,但每一筆畫無不力透紙背,顯然寫信之人異常孔武有力。打開信封,裡面洋洋灑灑寫了幾大篇,只是每一頁上字體甚大,全加到一塊兒,也沒有多少字。書信的字跡更是難看,文法還不通,而且盡是錯別字,再加上所敘述之事無頭無尾,看得我滿頭大汗,花了二十來分鐘,才勉強看懂。信中這樣寫道:(其中我已作了最大可能的潤色)
劍南大哥:
自從上次一別,已經半個多月。俺已在前幾天,七月十五回到了山上。大哥你的救命大恩,俺一輩子也不會忘,雖然你不讓俺跟你磕頭結拜,但在俺心裡你永遠是俺大哥,有用得著小弟的地方,你只管說,東北這地界兒上,俺們兄弟倆跺跺腳,地也會顫一顫。
第一批東西已經順利運回山上,軍師已經去跟老毛子談了,估計沒什麼問題。此外上次俺跟你說的事情,俺是越想越怕,這事兒當時軍師告訴俺之後,俺一直沒跟外人講,只有你知道,你說科學什麼的,俺不懂。可是這些天怪事接二連三,先是俺們留下的弟兄被打死了一個,又有一個軟骨頭被俺點死,昨天俺回到山寨才知道,另外又有兩個弟兄,一個在路上得了怪病,回山沒兩天就瘋了,在俺回山之前幾天突然失蹤,俺們後來只在懸崖邊尋到了個帽子,估計是掉到山澗裡摔死了,連屍首都沒有找到。另一個死得更慘,是巡邏時被雷活活劈死,見到的時候,只剩下了一堆焦炭。
到現在,當日跟俺去辦這事的十二個弟兄就剩下八個。雖然軍師和俺都嚴守秘密,但山上已經有弟兄在私下裡嘀咕了。所以那天你讓俺帶你再回去看看,俺沒答應,就是這個原因。俺怕你出事,你是文化人,俺們都是亡命徒,反正這輩子跟小鬼子幹上了,活一天是一天。
行了,不多說了,大哥你保重。
小弟崔二胯子
於民國二十三年七月十九
這封信看得我雲裡霧裡、不知所云。首先,我並不知道信中的崔二胯子到底何許人也,因為從未聽祖父提起過;另外,信的內容讓我隱隱感覺後背發麻,換句話說,就是有點�得慌。按照信上的日期折算過來,應該是1934年,再根據裡面提到的小鬼子、東北,此人應該是三十年代東北淪陷以後,東北抗日組織中的一員。而且,根據信中的語氣可以斷定此人在當時的東三省,應該小有名氣,很可能是一個大土匪。我又拿起第二封信,信封上的字跡如出一轍,肯定是同一個人寫的。拆開一看,果然不錯,只見信上寫道:
劍南大哥:
兄弟最近要到北平採辦些貨物,想順道拜訪大哥,此外兄弟給大哥帶了一件東西,是上次搞出來的一個紅木匣子,當時也沒尋見鑰匙。俺們弟兄一直也打不開,也不知道里面裝了啥,砸了又怪可惜的。上次見到大哥會開鎖,就把東西給大哥帶來,算個紀念吧。
俺上回說的事情,最近山上又有怪事發生。跟俺去辦事的弟兄又死了四個,而且這四個人,清一色全是自殺。現在還不到兩個月,跟俺去辦事的弟兄就剩下軍師、老四、振陽和俺四個人。
最近這半年多來小鬼子盤查得緊,俺們山上糧草、彈藥還算充足,所以已經有半年多沒跟小鬼子接仗了,這半年多山上沒死過一個弟兄,但現在一個月內一連死了八個,而且都是和俺一起出去辦事的弟兄。現今山上人心惶惶,有人碎嘴子說俺們是遭了報應,雖然昨天為了穩定軍心,讓俺斃了兩個亂嚼舌頭的,但大家都是人,現在俺心裡頭也是猛犯嘀咕,夜裡睡覺都不安穩。這事俺和軍師誰也沒敢告訴,沒準這事兒是真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落到俺們頭上了,所以大哥你千萬不要再追查這件事了,俺不希望大哥你也出事。
小弟崔二胯子
於民國二十三年八月初五
看完這封信,我心中更是迷糊。不過一下子想到:信中所提的紅木盒子一定就是眼前這一個。我原先一直以為此盒是我祖傳,可能是從清宮流落民間,後被我先祖得到,傳至祖父手中。照現在情形看,這個盒子應該是祖父從這個“崔二胯子”手中獲得,並且“崔二胯子”也是在辦一件他信中提到的“什麼事情”時候得到。想到這裡,又有幾個疑團在我心中升起:首先,我原來一直以為這個盒子是有鑰匙的,但是不知是何原因找不到了,又或者是祖父為了增加這個“捉迷藏”的難度,故意把鑰匙扔掉。我在剛剛得到這個盒子的時候,也是遍查祖父的遺物,並沒有發現過任何鑰匙。尤其剛剛聽完張老講完盒子來歷以及其中暗藏鎖具奧秘之後,我更加確認此盒祖父一定有鑰匙。既然“南張北譚”的先祖都未學全其中絕技,我祖父手段再高,也不可能空手打開盒子第三層機關。當然了,也可能這盒子第三層機關祖父也沒打開過,不過這又有些說不過去,因為祖父既然說過秘密就在其中,如果連他都沒有打開過,這不就成了玩笑?但從剛剛這封信中“崔二胯子”提到的話,明顯證明這個盒子根本沒有鑰匙,要不然他們不會打不開。如果是這樣,很大的可能就是到目前為止,這個盒子的第三層機關就從未打開過。
如果是這樣,這個盒子的第三層裡到底裝的什麼東西?在崔二胯子兩封信中,數次提到那件讓他很害怕的事情,又數次提到他之所以害怕,是因為和他去辦事情的兄弟們,接二連三莫名其妙死去,最後又提到這個盒子也是在辦“那件事情”的時候得到,那麼,他們所辦的究竟是什麼事情?如此這般的話,在這個紅木盒子的第三層裡面,一定隱藏著極大的秘密,這也很可能就是祖父一直不想讓我攙和進來的原因。當然,如果祖父當年打開了盒子的第三層,他就一定知道這盒子的第三層裡面究竟放了什麼。
我想了一會兒,毫無頭緒,於是拆開第三封信。這第三封信,我本以為也一定是“崔二胯子”寄來的,所以連信封都沒有看,可是拆開這封信以後,一看筆跡,我愣住了,只見字體娟秀,是極為瀟灑的行書,只見信中寫道:
劍南吾兄:
自北平一別,至今三月矣。其間動盪非常,非一語可盡道也。
自上次回山,不足一月,日寇大舉清山,轉移中不幸與日寇遭遇,戰鬥之慘烈,非經歷之人不能訴說也。我與日寇連戰三日,未能突破重圍,全體將士無一生還,軍師臨去前鄭重囑我,此乃天譴,若可逃生,必當補報當日所圖之事。最後僅餘長兄及振陽與我三人,寧死不降,時彈盡糧絕,遂與敵肉搏,長兄力戰數十人,終不支而死。我與振陽跳落山崖,振陽失蹤,而我僥獲逃生,但已重傷,幸得獵戶相救,方免一死,然已終生殘疾矣。
輾轉兩月有餘,方回長白山故里,已是苟且偷生,念及與我患難之弟兄,均赴黃泉,近日愈感日薄西山,氣息奄奄,況半年之期已近,弟知不久於人世,正如軍師所言,此乃天意,雖悔於當日所圖之事,然已晚矣。
故鄭重叮囑兄長,當日之事,萬不可再續追查,切記切記!
手已殘疾,不便書寫,故請隔壁之私塾先生代筆。
弟知命不久矣,難與兄長再見,兄長讓�
弟崔二胯子含淚拜首
民國二十三年臘月初二
信到此為止,看到這裡我才知道,這封信還是出自崔二胯子之口,只是受傷殘疾才請人代筆。看完這三封信,由於沒有看到祖父的回信,而且整個事件在這三封信裡的敘述也很凌亂,我無法推斷當時在此人和祖父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惟一可以肯定的,就是祖父在給我的兩封信裡提到的秘密,一定與此事有關。
想了一會兒,不得頭緒,我起身去看張老他們的進展。走到桌前,只見倆人均是面色凝重,不敢打擾他們,於是我開始細細觀察盒子第三層的結構。不同於第二層的盒蓋,第三層的盒蓋(也就是第二層的底板),並沒有暗門結構,在右下角,有一個很小的鎖眼結構。讓我吃驚的是,這個鎖孔看起來如此稀鬆平常,跟我們日常見的鎖孔沒有任何區別,根本不同於前兩層,細如髮絲。我大失所望,難道這個盒子並不是張老所指的那一個?張老看到了我的表情,對我說道:“這把鎖我們剛才測試過,就是‘天地乾坤芯’工藝。其製作水平實在已是爐火純青、返璞歸真。”
張老的話讓我更加吃驚,在我的想法中,“子午鴛鴦芯”是兩個鎖孔,“對頂梅花芯”是三個鎖孔,按道理推想“天地乾坤芯”至少應該有五個鎖孔甚至更多。沒想到居然只有一個鎖孔,而且樣子如此普通。張老指著那個鎖芯對我說道:“這一把,乍看和普通暗鎖沒有任何區別。但剛才我和德祥仔細研究,這把鎖的鎖孔是用最精妙的迷宮結構製成,就算是給了鑰匙,如果不詳細說明也打不開。”聽到這裡,我想起老張先前的介紹,不禁暗暗點了點頭。只聽老人繼續說道:“剛才我們用工具探到鎖芯裡面,發現裡面的機關著實複雜,看來能夠開啟的可能性不大。”聽到老人的話,我不禁頗為失望,問道:“可有什麼其他的辦法?”老人道:“現在還不好說,這樣吧,你能否將盒子放在這裡,明天你再過來,如果明天我還打不開,就只能再想其他辦法。”我想想也沒有其他的辦法,於是點點頭答道:“這樣也好,我這兩天還不走,盒子可以先放在您這裡。”跟老人定下再來的時間,又聊了幾句,我們向老人辭行。回來的車上,老張向我講了他們剛才的進展,說道整個第三層結構異常複雜,恐怕能夠開啟的可能性不大,我心頭罩上了一層陰雲。
採訪異常順利,第二天下午不到六點,所有的工作結束,我打車接上老張,順便在路上吃了頓飯,然後驅車又一次來到西山島。進屋的時候,老人正在桌前擺弄著那個盒子。老張也是急性子,進門就問道:“大伯,進展如何?”老人抬起頭來,嘆了口氣,道:“最後一層鎖芯始終無法打開。”聽了這句話,我心一下子沉到了底。過了好久,我才問道:“老人家,還有沒有什麼辦法?”老人搖了搖頭:“恐怕是沒有什麼辦法了,除非……”老人說到這裡,突然搖了搖頭。“除非什麼?”我焦急地問道。
老人沉默良久,緩緩地說道:“除非你能夠找到那位高麗鎖匠的後人。”聽到這句話,我的心裡咯噔一下,還是要去朝鮮!記得當時我在潘家園見瘸三師傅查詢盒子來歷的時候,曾經動過念頭,但很快被自己否決了,沒想到現在還真的要去。我馬上想到,到現在為止,任何關於這位高人後代的消息都沒有,也不知此人的後代是在韓國,還是在朝鮮,想到這裡,我問道:“您可知道這位高人以及他的後代的情況?”老人搖了搖頭,說道:“具體現在的情況我也不瞭解。但是據先父交代,此人姓李,李家是高麗非常出名的制鎖世家,若要打聽,應該也不會太難。”
我向老人道謝之後,失魂落魄地和老張一起離開老人的住所。雖然這次老張並沒有幫我完全打開盒子,我還是再三向他表示感謝。知道老張家境貧寒,臨走的時候我偷偷在老張枕頭下塞了一千塊錢。當晚我退了宿後買了一張回程車票,連夜趕回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