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深夜抓捕

肖劍南找好隱蔽位置看了看手錶,十二點過三分。按照他的計劃,所有行動人員隱蔽好後,將會在十二點半左右看到翠兒祖孫兩個走出小店,把這兩個人放過去,行動立即開始。萬一沒有看到兩人的出現,行動將在十二點四十分準時開始。肖劍南留了一個心眼兒,這一次既然有鬼子兵同往,他準備讓鬼子兵衝在最前面送死。

雖然已是六月,夜晚的天氣還是頗為寒冷,呼吸之間隱隱可以看到白霧。所有的人員均已隱蔽好,甚至連肖劍南也無法看到其他隊員在什麼地方。四周異常寂靜,透著一股肅殺氣息。肖劍南拿槍的手已經隱隱滲出冷汗,他把槍換到左手,在褲子上擦了擦汗水,然後放眼望向整個小店。除了最後一間大屋以外,均已熄燈,大屋裡影影綽綽有人在走動。

晚上露水很重,肖劍南的衣服很快被露水打溼,又凍上了一層薄冰,刺骨的寒冷,不過他沒有心情顧及這些。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等候的時間顯得異常漫長。整個曠野死一般沉寂,肖劍南幾乎可以清楚地聽到手錶的嘀嗒聲。再次看錶,已經是差兩分十二點半,小店的前屋還沒有絲毫動靜,難道翠兒忘記了時間?

又是五分鐘過去,小店門口依舊沒有絲毫動靜,離約定時間已經過去三分鐘,莫非出了什麼差錯?肖劍南不禁暗暗為翠兒祖孫兩人擔心。又等了兩分鐘,還是沒見動靜,難道翠兒的行動被東家發現?如果是這樣,翠兒祖孫倆很可能已經遭到不測。想到這裡,肖劍南不禁一身是汗,暗自後悔當時沒有把翠兒留下來。

正自胡思亂想,突然“吱呀”一聲響動,深夜之中顯得異常刺耳,大屋門口樹上的老鴰呱呱叫了起來,撲稜稜飛向了遠處。肖劍南放眼往小店望去,只見後面大屋兩扇大門已經打開,藉著門裡透出的燈光,兩個大漢抬著一口顯得異常沉重的大箱,慢慢從門裡走出來。另有一人正向房子右後方走去,這時肖劍南才藉著門裡傳出的一點微光,看到那人走向的是一輛已經套好牲口的大車。

“不好,這幫匪徒要跑!怎麼辦?”現在的情況一下子打亂了肖劍南的全部部署,已經來不及再通知所有隊員,只能賭一把了。想到這裡,肖劍南當機立斷,抬槍瞄準了趕車那人的大腿,他想留下活口。

“啪”的一聲槍響,那人身子一晃,但沒有倒下,而是一個踉蹌閃到大車後面。就在這一剎那,肖劍南注意到他迅速抬起右手。出於本能,肖劍南猛然伏下頭,幾乎同時,“啪啪啪”三顆子彈擦著他的頭皮飛了過去。“他奶奶的,好準的槍法!”肖劍南暗自罵道,也不禁同時佩服那人的槍法和反應。就在這時,肖劍南的八個手下和十幾個鬼子兵也開了火,小鬼子的歪把子突突起來,瞬時小店周圍槍聲響成一片。

從槍聲肖劍南更加確信了自己的判斷,匪徒那邊火力並不猛,沒有重武器,清一色全是二十響大肚匣子,肖劍南能夠聽出來,一共三支。這並不難,肖劍南這邊的八個弟兄和十幾個鬼子兵,使的都是三八大蓋,槍聲像大麻雷子,“��”作響,而駁殼槍的聲音則清脆得像小鞭兒。但從槍聲可以判斷出,這三人都是使槍的高手,槍聲沉穩得要命,即使在十幾支長槍和機關槍的壓制下也絲毫不亂,清一水兒的兩發短點射,在嘈雜的槍聲中顯得異常清晰,而且每一個點射之後,這邊都會有一支槍啞了。

肖劍南不敢再抬頭,低著身退下來換了一個位置,等他再抬起頭的時候,前後只不過兩分鐘時間,但這邊還在放著的槍就只剩下一半,肖劍南不禁心中一痛,估計又有弟兄中槍了。“他奶奶的,這幫王八羔子,還真難啃!”他心中暗罵。從隱蔽位置看過去,只見大屋裡的燈已經滅了,一支槍從大屋的窗戶打出來,而另外兩支則在大車後面,難道大車後面有兩個人?

肖劍南正想著,從大車後面“啪啪啪”的一個三發點射,鬼子的機槍馬上啞了,這一下鬼子沉不住氣了,山田小隊長一聲鬼哭狼嚎一般的大叫:“暇寄給給!”剩下的幾個鬼子兵扔了幾顆手榴彈,藉著煙霧掩護,從掩體裡衝了出來,開始向大屋衝鋒,但還沒跑幾步,大屋窗戶和大車後面的幾把大肚匣子幾乎同時響了,三個鬼子兵立馬見了閻王,剩下的不敢再跑,全部趴在地上向大屋裡面扔手榴彈,由於距離太遠,手榴彈都在離大屋幾米的地方就爆炸了。

看到形勢不妙,肖劍南沒有再開槍,而是仔細觀察大屋周圍的環境。大屋左前方不遠處有一棵大樹,看到這棵樹,肖劍南心中已經有了主意。他把槍別到腰裡,藉著夜色的掩護,向那棵大樹爬去,大概爬了將近五分鐘,幸虧沒有月光,只要不開槍,敵人就不會輕易發現自己,肖劍南心中暗罵手下都是飯桶,連打一槍換個地方這種平日強調了不知多少遍的話都記不住。

總算爬到大樹後面,肖劍南在樹後站起身來,大致目測了一下到大屋的距離,十五米左右。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枚香瓜式手雷,又一次觀察了大屋的窗戶,雖然看不太清,但大致感覺窗戶上應該都是窗格子,最大隻有拳頭大小,估計手雷直接扔進去的可能性不大。但如果一擊不中,他就沒機會投第二次,除非再換地方。這時候他注意到大屋的兩扇門並沒有關緊,中間露了一個一尺多寬的縫子,“夠了!”肖劍南心中暗想。他在大樹後面喘了幾口氣,拿著手雷衝著大門瞄了一瞄,再次鎮定了一下,拉下手雷的保險,手雷吱吱地冒著白煙,靜靜地數了五秒鐘,用盡全力把手雷扔了過去,然後閃身躲在了樹後面。

一聲巨響,大屋裡面的槍啞了。肖劍南趁亂從大樹後面退回來,繞遠兜到大屋後面,扒著牆縫三下兩下躥上房頂,槍聲還在響著,只是沒有那麼密集了,這邊還有七八支長槍,而敵人那邊應該只剩下大車後面的兩支。肖劍南慢慢爬到大屋房頂左前角,從上面望下去,原來大車後面的兩支槍是一個人,雙槍,“好小子,還是個高手!”

肖劍南拔出手槍,瞅準那人的位置飛身跳了下去。就在落地的一剎那,右腳踢飛了那人左手的槍,同時伸左手抓他的右手腕子,而自己右手的槍頂向他的腦門。肖劍南左手這一抓本是十拿九穩,但是就在他感覺到左手就要碰到對方手腕的時候,對方的手猛地一滑,他竟然抓空了。就在這時,對方的手槍已經頂向自己左面太陽穴,自己的槍還在半路,好快的身手!肖劍南一下愣住了,對方不等他再做動作,已經扣動了扳機,肖劍南心中暗想:“完了!”隨即閉上了雙眼。就在這電光石火的一剎那,肖劍南眼前清晰地浮現起倩兒那如水的眼神,倩兒大仇已報,自己終於可以安心地去見倩兒了,肖劍南嘴角不禁浮起了一個滿足的微笑。

但奇怪的是,槍並沒有響,是臭子兒,這回該輪到對方發愣了,但他已經沒有機會,肖劍南一睜眼,右手的槍也就在這同時頂到了那人的前額上,厲聲喝道:“放下槍!”那人先是一愣,隨即冷冷地盯了肖劍南一眼,目光如炬,凜然生威。這時候肖劍南才注意到對方是一個三十多歲的漢子,禿頭、深眉、闊目,非常剽悍。肖劍南抬高了聲音,再一次怒吼:“放下槍!”

那人不再看肖劍南,仰面看了看天,沉默了一會兒,又低下頭瞅了瞅自己右手的手槍,像告別一個老朋友似的,慢慢把手槍扔到地上,自言自語地說道:“可惜沒死在小鬼子手裡!”聽到這句話,肖劍南心中一陣羞愧。這時有人跑了過來,是小劉和另外一個手下,小劉問道:“肖隊長,你沒事吧?”

“把他綁起來,通知其他弟兄,戰鬥結束,搜索戰場。”肖劍南說完話,頭也不回地走向前屋。他還在擔心翠兒祖孫兩人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大門從裡面反鎖著,肖劍南一腳踹開房門,剛一進屋,就聞到一股甜甜的香味,腦子一暈,暗想不好,趕緊從大門退了出來,呼吸了幾口外面的空氣,眩暈稍減,肖劍南心中暗想:“好厲害的迷香!”又使勁深呼吸了幾下,憋足一口氣衝進屋打開了前後門和所有窗戶後馬上退了出來。等了大約五分鐘,肖劍南再一次進去,迷香已經消散。這棟房子一共有三間,正面最大的一間是飯館大堂,沒有人,進了後面第一間,只見床上躺著一個女孩兒,是翠兒。肖劍南趕上前去探了探翠兒的鼻息,還好,只是被迷倒了,屋子裡面用的只是比較厲害的迷香而已,並沒有毒,只能使人昏睡,並不致命。走到另外一間,翠兒爺爺躺在那裡正埋頭大睡。

肖劍南找了瓢水將翠兒弄醒,翠兒醒過來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看了看周圍,仍是一臉迷茫之色,問道:“肖大哥,我不是在做夢吧?”肖劍南一臉歉意,說道:“翠兒,我低估了他們的迷香。”聽到這句話,翠兒才真正醒過來,猛然問道:“對了,肖大哥,我爺爺呢?我們東家呢?”肖劍南答道:“你爺爺沒事,還在睡著,東家已經被我們抓了。這裡你們不能再待,小店已被查封,你們還是先跟我回奉天城吧!”頓了一頓,肖劍南又道:“這個案子還需要你們作證。”翠兒點頭答道:“好的,肖大哥,先讓我救醒爺爺再說。”

肖劍南和翠兒將老人救醒,翠兒把前因後果告訴了他,老人忙不迭地千恩萬謝。肖劍南帶著兩人走出房間,小劉跑過來報告:“戰場已經清理完畢,我們這邊輕傷一個,鬼子那邊死了四個,重傷兩個,還輕傷了兩個。”小劉講到這裡,一臉幸災樂禍的樣子。

“什麼,沒有弟兄出事?”肖劍南問道。小劉嬉皮笑臉地說道:“沒有,只有一個輕傷,打中了胳膊,兄弟們都記住了你的話,打一槍換個地方。”肖劍南心頭暗自寬慰,又問道:“還搜索到什麼?”

“大屋裡又抓了一個活口,這小子躲在桌子底下,哆嗦得像篩糠似的。”小劉回答道:“另外,他們抬的那一大箱子,全是金銀珠寶,他奶奶的!”小劉說到這裡,忍不住罵出一句髒話。肖劍南點點頭,道:“還有沒有發現什麼其他線索?”小劉答道:“對了,大屋裡面還有很多鐵鍬鋤頭,還有一大堆奇形怪狀的工具,不知道是幹什麼用的。”肖劍南揮了揮手,說道:“帶我去看看。”

走到大屋門口,肖劍南對小劉說道:“你去叫個人通知卡車過來接人,另外讓所有弟兄在外面集合等候命令,對了,還有沒死的鬼子兵。”小劉應聲而去。肖劍南走進大屋,煤油燈已被點亮,屍首也已經抬了出去,窗邊上一攤血跡。肖劍南細細檢查了屋子每一個角落,除了打好的幾個包袱外,確實還有許多工具,諸如撬槓、鐵鍬、鎬頭,還有一種奇形怪狀的鏟子,肖劍南不由得暗暗點頭:不錯,這幫人確實是來盜墓的!但是奇怪的是,肖劍南粗略找了一下,整個房間竟沒有發現一個地道入口,怪了,難道盜洞口不在這個房間?

肖劍南走出房間,除去叫車以外的七個弟兄,以及剩下的鬼子兵都已排隊站在場院等候命令,肖劍南走上前去吩咐道:“車子來了以後,所有弟兄和我押著犯人、證人,還有傷員贓物回城,所有屍體先留在這裡,山田隊長帶手下留在這裡看守保護現場,直到明天派人來接應。”山田不懂中文,鐵青著臉過來問肖劍南如何安排,肖劍南如實翻譯,山田聽後問道:“為什麼不派你的人留守?”肖劍南笑了笑,答道:“皇軍的戰鬥力如此強大,我手下自嘆弗如,這麼重要的任務,還是皇軍來辦吧。”山田又問:“皇軍的遺體為什麼不能送回去?你到底是什麼意思?”山田看來是急了,最後竟蹦出一句半熟不懂的中文來:“你的,良心的問題!”肖劍南臉色一沉,冷冷地回答道:“記住,我是這裡的最高長官!不能把屍體運回去,還有兩個原因。”聽到這句話山田一下子蔫住了,小日本的上下級觀念很強,官大一級壓死人,山田馬上立正鞠躬,說道:“嗨!”肖劍南冷冷地笑了笑,說道:“這第一個原因就是車裡沒那麼多的地方放死屍,另外還有一個原因嘛……就是我怕晦氣!”說完,肖劍南一揮衣袖上了卡車,把山田扔在那裡氣得哇哇大叫。

十分鐘以後,大車載著肖劍南以及八個手下、翠兒祖孫倆、抓獲的犯人,還有一大箱子珠寶,浩浩蕩蕩開回奉天警備廳,而山田和剩下沒死的幾個鬼子兵則留在了荒郊野外看死屍。

肖劍南命令一干人等直接將木箱和俘虜押往刑訊室,其他人員陪伴翠兒祖孫兩人原地待命。小劉找來軍醫,為禿頭和受傷弟兄處理傷口,而受傷的小鬼子則由大卡車拉回憲兵隊再作安排。好在肖劍南這邊的弟兄和禿頭都是輕傷,而且在郊外小店抓捕之後,已經作過簡單包紮。軍醫檢查完畢告訴肖劍南,禿頭腿上的子彈已從大腿外側穿過,並沒有傷及動脈,病人沒有任何危險,肖劍南聽後略感放心。軍醫處理過程中,禿頭一直冷冷看著,嘴角掛著一個嘲諷的笑容,出奇的冷靜。

處理完畢,肖劍南讓軍醫回去休息,有什麼情況再通知他。軍醫走後,整個刑訊室裡面出奇的安靜。肖劍南和小劉坐在桌子後面,小劉拿著紙筆,等待肖劍南開始。四名警員持槍守在屋子角落。肖劍南點上一支菸,沉默許久,思考著如何進行審訊。從剛才抓捕情況來看,這夥匪徒並不好對付,審訊恐怕也不會很順利。

那個年代,所謂審訊絕大多數就是刑訊逼供。不太強硬的犯人只要見到刑具,馬上會原原本本說出來,即使再驃悍的匪徒,兩輪大刑下來,也沒有不招的,這就是所謂“三輪大刑,鐵嘴也給你撬開”。肖劍南並不提倡刑訊逼供,雖然這樣做會節省很多時間,但從審訊效果看,並不滿意。多數犯人在刑訊逼供下,往往會為減少痛苦而順著審訊人員意圖去說,造成大量冤假錯案,使真正的案犯逍遙法外。肖劍南比較喜歡的方式還是在英國蘇格蘭場留學時,從英國最著名審訊專家,也是英國著名的反諜報人員平託上校那裡學來的。這種方法肖劍南將它翻譯為“多次重複出錯法”。也就是整個審訊中,審訊人員採取一種拉家常的方式,不厭其煩地在幾天審訊過程中,多次問及案件的重要細節,如果罪犯在說謊,說到最後幾次肯定會與之前的敘述有所不同。當然,這種方法要求審訊人員有極好的記憶力,而肖劍南正好有這種才能。

思索完畢,肖劍南開始仔細觀察坐在面前的兩個人。大瓦數的刑訊燈直接照射在兩個匪徒臉上,剛剛包紮完傷口的那一個在身材上要比另外一個高大一個檔次,即使坐著也比另外一人高出半個頭。此人大約三十歲年紀,禿頭、寬額,一雙眼睛閃著精光,雖然失血過多臉色略顯慘白,也壓不住一股颯爽豪氣,肖劍南不禁心中暗叫:“好一條大漢!”另一個人與他相比,明顯要猥瑣得多,縮著腦袋,哆裡哆嗦,看樣子就差要喊娘了。

想起剛才在小店翠兒認人時,翠兒說東家並不在這兩人內,屍體也不是,而且奇怪的是,這兩人她都未見過,於是肖劍南熄滅了香菸,問道:“你們東家去哪裡了?”禿頭撇了撇嘴,並不回答,矮個的那一個哆裡哆嗦動了動嘴,剛想說點什麼,看到禿頭劍一般的目光,話到口邊又縮了回去。肖劍南見他們不說,於是改口問那個禿頭道:“你叫什麼名字?”

禿頭聽到這句話,仰頭大笑了兩聲,這突如其來的笑聲,震得整個刑訊室裡嗡嗡作響,嚇得小劉手中的筆啪一下掉在桌上,肖劍南轉頭瞪了小劉一眼,小劉趕忙拾起筆。那人笑過之後,直�視肖劍南�,朗聲說道:“這個俺倒可以告訴你,大爺今天既然落到你們這幫就會給小日本龜兒子舔卵蛋的漢奸手裡,就沒想再活著出去,人過留名,雁過留聲,告訴你們,人稱關外十虎之一的崔二胯子崔洪海,就是大爺我!”肖劍南聽到這話,心裡猛地一震,暗叫:居然是他!

以崔二胯子兄弟的為人,怎麼會前來盜墓,難道是自己搞錯了?這時旁邊其他幾個弟兄想必也是知道此人的名聲,都開始竊竊私語。

正在這時,一名警員敲門進來,告訴肖劍南廳長電話找他。肖劍南吩咐小劉繼續,然後回辦公室去接電話。廳長在電話裡詢問事情進展,肖劍南如實彙報,廳長聽後,吩咐道:“馬上停止審訊!”“這是為什麼?”肖劍南詫異道。“剛剛接到長春宮裡電話,皇上已經派專員趕過來,一個小時之前就出發了,審訊要等專員到了再開始。你現在將兩人押到囚室,派重兵把守,那一箱珠寶你親自看著,另外那祖孫倆也要在原地等候。”廳長在電話裡命令道。

肖劍南應聲答應,回到刑訊室,肖劍南命令審訊暫停,讓小劉帶四個警員將兩人押往囚室,然後原地看守。小劉接到命令,帶四個警員押運兩個犯人向囚室走去。臨出門前,小劉對肖劍南說:“他們招了!”

“招了?”聽了這句話肖劍南不禁一愣。小劉嘿嘿壞笑兩聲,說道:“您走以後,我們給那矮個子用了點刑,那小子馬上就招了,您猜他們是幹什麼的?”小劉說到這裡,一臉的神秘。見肖劍南不接話,小劉繼續說道:“他說他們是來盜墓的!”肖劍南點頭“嗯”了一聲,問道:“還有沒有說別的?”“沒有了,剛說到這裡,您就進來了。”小劉答道。肖劍南皺了皺眉,問道:“我不是說過不讓你們刑訊逼供的嘛!”“肖隊長,我們又不是您,我們就會這兩下子,嘿嘿,您讓我們‘繼續’,我們不就‘繼續’了嘛。”小劉一臉壞笑。肖劍南搖了搖頭,真是拿這些手下沒辦法,揮了揮手,說道:“行了,去吧!”小劉應聲而去。

小劉一行走後,肖劍南又到外面吩咐剩下的三名警員,一個負責保護翠兒祖孫兩人,另外兩個到刑訊室外面保護。肖劍南走到翠兒祖孫休息的地方,見兩人已經躺在肖劍南辦公室的長椅上睡著了,他找來大衣給兩人蓋上,又回到刑訊室。

他需要自己靜一靜了,坐到桌子後面,肖劍南將手槍解下,揉了揉發木的雙眼,點上一支菸。現在肖劍南頭腦中可以說混亂之極,心中不禁一陣深深的悔意。這種悔意其實早在幾年前審訊完倩兒哥哥之後,就曾有過,而且一直折磨了他數年之久。在某種意義上來講,肖劍南深知自己並不適合做刑警,雖然他有極好的分析推理能力,又有極其冷靜的頭腦,但他不具備做刑警的狠心和六親不認的性格。三年以前,為了倩兒肖劍南留在了奉天,這三年之中,他算是真正的“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偵破的只限於普通的民事、刑事案件,盡是些偷摸拐騙,搶劫綁票之類,並不曾為日本人抓過一個所謂的“抗日分子”、“共黨分子”。一到這種案子,他就變得異常無能,不是查不出來,就是偵破過程中打草驚蛇,最後弄得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好在日本人設立這個位置,主要也是讓他維持正常治安,所以這三年以來肖劍南的良心還算過得去,但他自己也是深知一點,抓到祁老三,無論是否能找到倩兒,他是一定要走了,決不能再給小鬼子辦事。萬萬沒有想到,就在他臨去之前所辦的最後一件案子,所抓的人竟會是崔二胯子——東北人心目中的抗日英雄!肖劍南心亂如麻。

肖劍南自認不是一個有遠大抱負之人,他不懂政治,更不喜歡勾心鬥角,所謂理想、主義他不感興趣,因為他不清楚千千萬萬人為了某一目標流血犧牲,最終換回的究竟值得還是不值得,就像推翻了清政府,隨之而來的民國政府也不怎麼樣。他希望的只是老百姓能夠過上好日子,而自己能夠好好地做一名小警察,除暴安良,給百姓帶來一個安寧的社會環境。然而生逢亂世,他沒有想到做一個好警察也如此之難!先有抓捕倩兒哥哥,現在又有抓捕崔二胯子。

肖劍南之所以臨行前插手這個案子,原因非常簡單:關外響馬巨多,都以好漢自居,然而這裡面真正能夠稱為好漢的,又有幾個?絕大多數都是欺軟怕硬、欺男霸女之輩,如祁老三之流。日本人來了以後,這些人絕大多數投靠了日本,幫助日本人欺壓百姓、為虎作倀。更有甚者,利用此國難當頭之際,大發國難財,畜生不如。肖劍南原以為翠兒東家就是這一類人。此外,東北人重風水、守孝道、講義氣,對於挖墳盜墓之人深惡痛絕,他原以為這一幫人,利用現在時局混亂、國難當頭之際,大發不義之財,是可忍孰不可忍!所以,雖然是臨去之時,肖劍南還是要管上一管。可萬萬沒有想到,抓捕的竟是東北人的大英雄!

“不行,大錯雖已鑄成,絕不能一錯再錯,一定要想個法子彌補!”想到這裡,肖劍南暗下決心,想個法子把崔二胯子二人營救出去。但他馬上想到,雖然自己身為刑警隊長,但是從戒備森嚴的警備廳將一名重犯救出,談何容易?三年前祁老三抓走倩兒時,肖劍南曾經動過念頭,試圖想辦法將祁家老大放出,待倩兒獲救之後,再把他們一網打盡。但當時他苦思良久,都未曾有辦法將祁家老大從大獄中放出,何況現在崔二胯子是偽滿皇帝欽點重犯?

肖劍南一人坐在刑訊室中前思後想,足足抽完一包香菸,也沒想出對策,但有一件事情他非常堅定,那就是前往北平行期推遲,不救出崔二胯子他們決不離開奉天!他不想未來幾十年,每天都有人在背後戳脊梁骨,更重要的,他不能違背一箇中國人的良心,就算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也一定要把人救出來。

想到這裡,肖劍南心中略感輕鬆,隨即想到先要安排家裡人趕快逃到關內,以免受牽連。正在這時,警備廳大院突然一片嘈雜,汽車聲音混雜著日本兵的吆喝聲,肖劍南眉頭一皺,心中暗想:“怎麼日本兵又來了?”

肖劍南走出大院,只見廳長領著一隊日本兵正下車。見到肖劍南的神色,廳長走過來,說道:“這是來負責保護犯人和證物的。”肖劍南問道:“怎麼會有日本人?”廳長答道:“這是日本關東軍最高司令部的命令,估計是皇上的意思。”肖劍南明白,崔二胯子挖的是溥儀祖墳,當然得這麼大動靜。當下肖劍南留下六個鬼子兵看守刑訊室證物,其他幾人去囚室保護犯人。肖劍南親自領著廳長走進刑訊室,崔二胯子一干人盜取的寶物,就放在刑訊室大廳的地板上。廳長進了屋打開箱子,看到裡面的珍玩玉器,也不禁一愣,說道:“還真他奶奶的都是好東西!”肖劍南點頭道:“不錯,這些都是從皇太極墓中盜出的寶物,每一件都價值連城。”

廳長拿出一件如意,仔細看了看,說道:“不錯,這個如意就是前明古董,你看看這行字。”肖劍南伸手接過,果然在後面看到一行小字:“大明嘉靖年制”。廳長說道:“這件事看來非同小可,剛才宮中來過電話,再次叮囑此事要嚴格保密,目前除你知我知,剩下知情的人,就只有奉天市長、皇上本人和日本關東軍最高司令部藤田大佐,以及即將到來的特派專員了,總共不會超過十個人。”廳長說到這裡,嘴角浮起嘲諷的微笑,道:“也是,祖墳被挖了畢竟不是什麼光彩事,報應呀!”肖劍南沒理會廳長的嘲諷,問道:“上面會如何處理?”

“還不太清楚,但決不會外傳,我們還是等他們人來了再說吧。”廳長說到這裡伸了個懶腰道:“奶奶的,忙活了半宿,我要先歇一下。”他抬腕看了看錶,說道:“快四點了,估計最多再有三個小時,專員就要到了,你也是忙了一宿,歇會兒吧!”廳長又伸了個懶腰,找了個長椅躺下,不久就進入了夢鄉。肖劍南一個人坐在桌子後面,又點上一支菸,繼續思索如何才能把人營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