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
可以說我自己是真正的男人嗎?我自己覺得是,釦子也說是,那麼,如此一來,我也就該是個真正的男人了。
自從搬到秋葉原,每天早晨三點起,我就起床下樓,騎著釦子給我買的單車發報紙。我和釦子兩個人每天早晨要發出去的報紙足有上千份之多。找到這份工作並不容易,一點差錯也出不得,儘管如此,和釦子一起出去發了一個星期之後,我就不肯再要扣子和我一起出去
了。早上起床的時候根本不發出絲毫動靜,腦子裡就浮出一句話來--"悄悄地進村,放槍的不要",一個月下來,也並沒出什麼差錯。
回來的時候,在殘留的月色裡或者隱約的魚肚白裡騎著單車,想起釦子,還有她肚子裡的孩子正在安睡,就不由得騎得更快了。
一覺睡到中午,我和釦子再騎車到秋葉原車站附近的一家中華料理店送外賣。秋葉原一帶到處都是電器商店,吃飯多有不便,因此,到了吃飯的時間,街上隨處可見我和釦子這樣送外賣的年輕人。還是老規矩,我騎單車去送遠一點地方的,近的則留給釦子來送,她只需走路即可。
釦子總是個有辦法的人。我也不知道她到底用了什麼方法,如此輕易地就找到了工作,而且一找就是好幾份。有時候,送外賣的路上,我看著她,總是會生出疑惑來:她怎麼會有這麼多辦法?還有,既然如此,她本不該落到找高利貸公司借債的地步啊。
釦子是何等的冰雪聰明,我只要稍一遲疑,她就知道我在想什麼:"弄不懂我怎麼會混得這麼慘吧?"
"是。"我乾脆老實承認。
"很簡單,因為我掉進了高利貸公司的圈套裡。"她往前快走兩步,"說來話長,就長話短說吧。像我這樣的人,遲早都會和高利貸公司這樣的地方發生關係,因為我怎麼都要找個地方混口飯吃,但是,我能混口飯吃的地方好多本來就是高利貸公司辦的,只要去了那種地方,他們隨便給你下個圈套,你不掉進去能怎麼辦?
"我第一次借高利貸,是在一家無上裝酒吧打工的時候。去找工作的時候,別人問都沒問我有沒有身份證,那還不高興得一塌糊塗?當天就開始上班。沒上幾天,店裡丟了東西,老闆自然一口咬定是我和另外幾個人一起偷的,只有賠,拿什麼賠呀,高利貸公司的人就來了,條件是就地脫了上衣開始上班。
"這第一步算是踏出去了,說起來就只有這麼簡單。你聽著肯定覺得就像假的一樣吧,我也是,有時候想起來這一步一步的,就跟不是真事兒似的。其實,我的運氣還算好的,比我運氣更不好的人,好多都被送去當AV女優拍色情錄像帶去了。"
在工廠裡忙完之後,我們坐上敞篷貨車從橫濱回御徒町,車行至澀谷一帶,釦子"哎呀"了一聲,扯著我的襯衣袖子叫了起來:"他在踢我他在踢我!"說著,掀起了自己的棉布T恤,欣喜之情,彷彿置身在奇蹟之中,又說了一句,"呀,他在踢我--"
我也被她感染了,伸手去摸她掀起來的地方,已是微微突起了,心裡亂跳著,生怕手太重了,好像游泳之前試一試水溫般輕輕晃了一圈,就忙不迭地抽出手來,替她將掀起來的衣服放下去,忍不住好奇地問她:"他是怎麼踢的?"
"說不好,就像竹子要開花之前,竹節悄悄地動了一下。對,就是那種感覺。"
於是,我就去想像開花之前的竹子,繼而就是一大片清幽的竹林,風吹過時,綿延起伏。我和釦子就住在竹林裡,水井啊磨房啊鋤頭啊之類生活用品一應俱全,我們只需男耕女織即可,倒像是一出夢境。
天氣是漸漸熱起來了,轉眼已是夏天。我們坐在貨車上,兩腳垂在半空中,我喝著啤酒,看著風吹起她的頭髮,看著她時而戲水般擺動兩腿,就覺得說不出的愜意。在東京,這樣的時刻的確還算不上太晚,又是在夏天,樹陰下的花壇、摩天高樓的台階,還有滿目皆是的露天咖啡座,到處都坐滿了人。端的是花團錦簇、鶯歌燕舞,如此良辰美景,不用說,一定有絕倫的傳奇在人群裡發生,一定有。
我和釦子不需要傳奇,只要在"生活"著就夠了。弱水三千,我們只需一瓢足矣。
從秋葉原車站裡出來,我們繞過人多的地方,專揀沒有人的地方走。轉過幾條巷子之後,看見了一個貨場,平日裡司空見慣,今天晚上,裡面堆積如山的貨物遷走了不少。隔著鐵柵欄看過去,竟然看見了一座江戶時代武士雕像,我對這些東西素有興趣,就慫恿釦子和我一起翻過半人高的鐵柵欄進去看看。
我定睛看時,發現那裡竟然有一座小小的墳塋,並不是公墓裡那樣四四方方用大理石覆蓋住的墓,假如不是前面還豎著一塊殘缺了的墓碑,我幾乎看不出這就是一座墓,還以為那只是一座聳起的土堆呢。
我和釦子一起走過去看。大概花了二十分鐘,藉著一點微光,又經過釦子的翻譯,終於得以清楚這座墓的主人究竟是誰--一個昭和時代的朝鮮妓女,名字叫金英愛。從殘缺的墓碑上大致可以看出"昭和三年立"的字樣,立碑者都是和她同一妓院的妓女。至於到底是何緣故她從朝鮮流落到了日本,又是何故香消玉殞,終不得而知。我兀自對著這座寂寞的墓發呆的時候,釦子嘆了口氣說:"想想都覺得寂寞。"
"什麼?"我被她喚醒後也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墳墓裡的人。"她蹲著,雙手捧起一把土澆上去,再去拔不知名的雜草,"那麼多年下來,往前走兩步都是人來人往的,惟獨沒有人管她,連個來看看的人都沒有。想想都覺得寂寞。"
"是啊。"我說,"要不然,我們以後多來看看?"
"真是這麼想的?"聽罷我的話,她興奮得一扯我的袖子,"我也是這麼想的!"
"呵呵,當然了,這才叫心心相印嘛。"
"噯,我有個主意。"
"又有什麼主意啊?"
"我要給她上香,供奉她,讓她保佑我們,還有我肚子裡的小東西。怎麼樣?"還不等我回答,她又繼續說下去,"總不能光請碟仙吧,得信個什麼。就信她了。我想過了,不管是誰,只要有人信,把他當菩薩,他就是菩薩了。"
"好。"奇怪得很,我也和釦子一樣,覺得和墳墓裡的人特別親近。
"婆婆,說定了,以後我就要你保佑我了,好不好?"說著,釦子突然對著這座墳墓跪下了,連著磕了好幾個頭,轉而看見我還在一邊蹲著,馬上說,"過來跪著磕頭呀,傻站著幹什麼?"
於是我就趕緊跪下來磕頭。
磕完頭,我們便就地坐下來聊天,有一句無一句地說著些什麼。
我們就這樣在地上坐著,說著,也不覺得地面有多潮溼,說著說著,天就亮了。
而悲劇遲早都是要來的!
到了啤酒廠的廠區,和以往一樣,我將衣服、打火機和煙交給釦子,自己開始工作,直至汗流浹背。休息的時候,當我抽著煙,看著眼前的空酒瓶壘就的玻璃山泛著綠光,風一吹便叮噹作響,就莫名想起月光下的海洋。那樣的奪目景象想來和眼前的奇觀也差不了多少吧,所以我說:心定之所,即是安身之處。
九點過一點的樣子,釦子的身體有了反應,連忙小跑了幾步,吐了,回來的時候,臉色也不好,我便讓她不要在自己身邊站著,到空酒瓶壘就的玻璃山底下找了個位置,不過是一隻塑料箱,要她坐好。確認她沒有別的什麼事之後,我才再回去開始工作。
後來,她坐在塑料箱上睡著了,我將她拿在手裡的衣服輕輕拽出來,給她披好,再轉回去,去完成剩下的最後一點工作。其實,一直有風在颳著,並不大,這時候慢慢大了起來,似乎是要下雨的樣子。
悲劇就在此時降臨了--
我剛剛將一隻塑料箱搬到玻璃山上放好,轉身往敞篷貨車走過去,一邊走一邊看自己雙手上的繭。突然,一陣巨響傳來,我大驚失色,一回頭,正好看見玻璃山轟然倒下。我瘋狂地喊著釦子的名字,瘋狂地朝著她狂奔過去。可是,晚了,轉瞬之間釦子就已經被埋進了空酒瓶裡。
我的扣子啊!
我狂奔著跑到釦子被埋住的地方,喊著她的名字,不要命地撥開酒瓶,雙手都被碎玻璃刺傷了,血流如注。我根本就不管,再死命往下挖,終於看到了釦子流滿了血的臉,雙眼緊閉著。我一把將她抱住,緊緊摟在懷裡,再也不鬆手。
我一遍又一遍喊著她的名字,但她卻沒有回答我,她根本就聽不見。
我的扣子啊!
這時候,從廠區各處陸續有人朝我們跑過來,將我們圍住。我也聽不清楚他們到底在說著些什麼,只是緊緊抱著釦子。突然,我想起了醫院,就抱著她站起來,衝出人群,瘋狂往工廠外面衝出去。
瓢潑大雨此時當空而下,我抱著她跑出工廠,剛跑到馬路中央,一輛疾駛著的汽車朝我們衝過來,我下意識地更緊地抱住釦子去躲閃,終於躲閃不及,兩個人一起摔倒在地上。這時候我才看清楚,她的牛仔褲上也都是血,全都是從兩腿之間湧出來的。汽車裡的人惡狠狠地咒罵著,我沒有管,在滿地的泥水裡朝著釦子爬過去,捧住她的臉,終於號啕大哭了。
幾十秒之後,我再抱著她站起來,往前跑--我要跑,一直跑到死!
第三天的下午,在橫濱一家簡陋的私人診所裡,接近五點鐘的樣子,我滿身疲倦地看著窗外電線上的一隻紅嘴鷗,看它翩飛起落,看它失足後驚恐地撲扇著翅膀。我已經三天沒有睡了,除去回秋葉原取錢,我沒有離開這家診所一步,終日只看著昏睡的扣子,腦子裡已經失去了意識,什麼也不想,什麼也都不願意去想。
三天了,釦子沒有動一下。
即便用光我們所有的錢,仍不夠釦子的醫藥費。別無他法之後,我曾想起給筱常月打電話,看她能不能幫幫我,終於還是沒有打,最後,去了我們送外賣的那家中華料理店,求老闆預支了兩個月的工錢,這才勉強湊夠。
因為只是私人診所,設施極其簡陋,房子裡異常悶熱,我坐在釦子躺著的床邊,汗流不止,但我懶得去管,一動不動。好在釦子的傷已經沒有什麼問題,只是,可能因為那天淋了雨的關係,她一連三天在昏睡裡發燒不止,護士來注射了好幾針青黴素也始終不見好。
診所外面的院子裡有什麼花開了,花香飄進房間裡之後,和沉濁的空氣混合在一起,使人更覺壓抑。我便繞過釦子的病床去關窗,關好之後,一回頭,發現釦子已經醒了,她眼睛空落地落在牆壁上的某處,滿臉都是眼淚。
我走過去在她床頭蹲下來,又去理一理她的頭髮,她臉上的傷口已經結了痂。
過了一會兒,我伸出手去抱住她的肩膀,把自己的臉貼住她的臉,兩個人都沒說一句話。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的天都黑了,東京灣裡輪船發出的汽笛聲此起彼伏,釦子問了一句:"沒有了?"
我知道她在問那個小東西,那個名字叫"剎那"的小東西。我的心裡一沉,沉到極處之後,就乾脆說了實話:"……沒有了。"
一言既畢,釦子笑了起來,先是輕輕地、冷冷地,然後,笑聲越來越大,她雙手捧著頭,在枕頭上一遍遍掙扎。"釦子!"我叫著她,將她的手拿過來攥在自己手裡:"不要這樣,以後還會有的,以後一定還會有。"
"還會有?"她指著自己的眼角下,"看見了嗎?這是滴淚痣,滴淚痣你懂嗎?就是災星命,我是災星,你也是災星!"
說完,她又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又一次用雙手捧著頭,在枕頭上來回掙扎著。
我心如刀絞,但是並沒有顯露出來,再去摟住她的肩膀:"總歸會好起來的,總歸會好起來的。"
"好不了了。"釦子接口就說,"因為--我終究還是不配過這樣的生活。"
我心口處一陣鑽心的疼痛。
她不肯吃,無論我怎樣想辦法,她也只死命地搖頭,根本就不讓我將可樂餅靠近她的嘴唇。
一下子,我的眼眶裡湧出了眼淚,下了狠心去按住她的肩膀,讓她的頭不能動彈,然後,將可樂餅喂進她的嘴巴里。
她仍然掙扎,與此同時,我能感覺出她的腿顫慄得更加激烈了。突然,她伸出手來打了我一耳光。
我不管,我什麼都不管了,依舊狠狠按住她的肩膀,流著眼淚,終於將可樂餅喂進了她的嘴巴里。
我就這樣逼迫著她吃完了買回來的所有的可樂餅。
後半夜,我睏倦已極,再加上釦子聽話睡覺了的關係吧,我也在不覺中睡著了。做了夢,又夢見了那片數度夢見過的清幽的竹林:我和釦子安居其中,晝夜輪換,日月交替,全然與我們沒有關係,和我們有關係的是竹林一角的水井、另一角的磨房和掛在茅草房屋簷下的農具。後來,又夢見了一片綠色的山谷,山谷裡流淌著一條清澈的溪流,釦子在溪流裡走著,我想追上她,卻怎麼也追不上,我便叫她,她也聽不見,就只是往前走。
這時候,我被咣噹一聲的動靜驚醒了。
剎那之間,我感到了絕望--釦子正睜大眼睛在黑暗裡看著我,床上到處都是血。
我絕望地看到,釦子的兩條手臂都裸露在被單之外,兩隻手腕都已經被割破,血正在湧出來,而那把找護士借來的水果刀已經掉在了水泥地板上,正是它掉下去時發出的細微聲響驚醒了我。
那一刻,我感到自己的皮膚在急劇收縮,失聲地叫喊著:"醫生!醫生!"
醫生來了之後,病房裡變得亮如白晝。我說不出來話,一個人退到醫生和護士之外,來到走廊上,找了個水龍頭,將頭伸到水龍頭底下,死命沖刷,越沖鼻子越酸。我真正感到了絕望無處不在,它就藏在我的頭髮裡,它就寫在我的臉上,但是即使將水龍頭扭到再也扭不動,也還是衝不走。
我害怕。這種感覺就像釦子說過的:什麼都在走,就只有我停下了。
釦子也在往前走。
我終於還是冷靜了下來,提醒自己裝得若無其事,一口一口狠狠地抽著煙,想起來剛才的夢。在夢裡,我應該是叫了釦子的名字,要不然,釦子也不會失手將水果刀掉在了地上。正想著,醫生已經給釦子包紮過了,等他們魚貫而出之後,我重新回到病房裡去,將燈拉滅,照舊在她的床邊坐下,看著她,一句話也不說。
"別怪我。"坐了兩分鐘後,釦子說。
"沒有啊,怎麼會呢。"我朝她笑著,再替她掖好被子,"先睡覺吧。"
"活不下去了。怎麼都活不下去了。"她說著,突然問我,"中國的首都是哪裡?"
"北京啊。"儘管有點不知道她為什麼會這樣問,但是既然她問了,我就回答。
"日本的首都呢?"
"東京。"
"我心裡也有個首都。"她笑了一聲,"呵,就在心裡,什麼模樣兒我也看不清楚。但是現在沒有了,塌了。"
"釦子!"
"你是想寫小說的人,應該知道:一個國家的首都要是被佔領了的話,這個國家也就完了吧?"
我拒絕回答,而且下定決心:無論她說什麼,我也不再回話,只是將笑著的臉對著她。
在診所裡住到第十天,下午,我們終於可以回秋葉原了,出院那天,本應該再帶些藥物回家,無奈囊中空空如也,只好作罷,只有想著釦子不用去工作,只需在家臥床休息的時候,我心裡才稍微覺得好過一些。
不作如此想又能如何呢?
中午,我帶了中華料理店的春捲回來,她已經起床了,蜷在床邊的地板上發呆。我去拉開房間的窗簾,讓陽光進來。就在陽光灑進來的一刻,我猛然發現她瘦了好多,顴骨明顯比平日裡高出來了。我盯著她看,發瘋地看,怎樣都不夠。這時候,她也看了我一眼,眼光落在書架裡的某一本書上:"我們--分開吧。"
"那是辦不到的。"我乾脆呵呵笑著告訴她。
"我要走你也沒有辦法。"她又低下頭去,看著自己T恤上的一處沒洗淨的斑點。
我不理會她,走到她身邊,蹲下來,將筷子和春捲一起遞到她手裡。哪知她將筷子和春捲全都打掉在地上,哭著說:"你滾,你滾!"
我驚呆了,盯著她看了半天,終了,我還是站起身來,出了房間,再走出客廳,坐電梯下樓,在大街上消磨了一箇中午。
這是釦子第一次說讓我滾。
當我抽著煙剛剛走到貨場的鐵柵欄外面,往裡一看,竟然看見了釦子:她就在墳前坐著,託著腮;墳上點著幾根停電時備用的蠟燭,藉著一點燭光,我遠遠看見墳上還放著一隻蘋果。
我翻過鐵柵欄,走了過去。看見我,釦子也沒動一下,我便在她身邊坐下來。
良久之後,釦子說話了:"碟仙是再也不請了,可我還是想信個什麼,知道為什麼?"
"不知道。"我又點了一支菸,抽了兩口之後,遞給她--她又開始抽菸了。
"還有指望,指望和你再好好過下去。我還想試試。可是我他媽的真的又不想再試了!真的,沒有力氣試了,想死,也想離開你,跑掉算了,可是我他媽的就是捨不得!過去聽人說'孽債',現在才知道什麼叫做'孽債',呵。
"矯情點說吧,其實我已經說過了:一個人,哪怕他再下賤,他心裡也有個首都,首都不在了,他不是孤魂野鬼又是什麼?
"還想再試試。"釦子又重複了一遍。
我早已心驚膽戰,無言以對之後,終究只能生出已經生出過無數次的厭恨:上帝安排兩個人在人海里相遇了,浮沉了,輾轉了,何苦不讓他們就此合為一人,何苦還要讓他們各自擁有自己的皮囊?比如此刻,我只願和釦子一起化成一堆粉末,被狂風席捲,被大雨沖刷,被螞蟻吞食,直至消散於無形;但是,事實的情形又是如何?世界還是這個世界,夜晚還是這個夜晚,到頭來,我們還是端坐在夜之世界裡的兩個人。
只能是兩個,不是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