慾望之舞
貝小嘉楚楚動人的身影在我有些失望的眼神裡消失的時候,我點上煙,一個人從公共汽車站沿著寬敞的大街往回走。我行走的速度很慢,那是因為我的眼睛正在迅速地加大油門,它在向四面八方出擊,它們很不老實。�
現在是下午,夏天的陽光讓所有的建築和流動的人群都帶上了一種誘惑的色彩。尤其是那些美麗而又年輕的女性,她們花枝招展地穿過街頭,像一群群閃爍不定的五彩繽紛的氣球,充滿了令人眩暈的空氣。之所以要這麼說,是因為夏天的時候,我所居住的這坐城市的年輕女性們的衣飾或者穿著非常個性鮮明,用一句話來概括,就是“她們除了不敢不穿,其它什麼都敢穿”。所以大街上的風景有點像模特隊的舞台,讓所有的眼睛都鼓得超過了它本身的圓度。我一邊在街上胡亂地走一邊在大腦裡胡亂地想著什麼。�
後來不知怎麼的我就想到了王姐,並且內心立刻就出現了與之相關的某些細節,而那些細節像一顆顆誘惑的果子蛇一樣地纏住了我。我感到有些躁熱,我感到我的額上有了細細的汗水。�
“我得去找她。”我想。這個念頭一旦升起來我就突然感到很興奮,不過心裡仍然有一絲罪惡感,但也僅僅是一絲,它很快就被下午的風吹散了。我想到了王姐白雲一樣的身體和她母貓一樣的叫聲。所以說慾望完全是可以粉碎掉任何人的,無論他多麼強大和優秀,如果他被慾望控制,他就很可能會徹底地使自己的道德觀念破碎。不過我當時根本就沒考慮到這些,我只想盡快地見到王姐。
其實這之前程岑很多次地來邀我去王姐那兒,但都被我拒絕了。程岑生氣地罵我是寶器,他說大家玩玩又不當真,他還說了一些在當時我聽起來極不高興的話,後來我也生氣了,我把臉拉下來,語氣裡有燃著的火藥味,“滾!”我說。於是程岑便滾了。�
現在一想起這些我就臉紅。究竟去不去呢?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我發現我已經站在了王姐的家門前並且按響了門鈴。門鈴的聲音很悠揚。我按了四次門鈴王姐才出來開門。�
在門鈴響的過程中,我顯得比較緊張,有一種倉促的不安和慌亂差點使我飛快地逃掉,就像一個學習成績比較一般的孩子對自己即將知道的考分充滿了隱秘和擔憂。不過我最終沒有能逃掉,儘管我的內心充滿了無可言說的矛盾,但我的腳卻像生了根一般,牢牢地不願離開。
王姐開門的時候可能沒預料到會是我,臉上露出母雞一樣的快樂,她穿著寬大的睡袍,赤著腳:“西鴻?怎麼會是你?”她像母雞般地笑了起來。走進她那間零亂而散發著垃圾味的客廳的時候,我整個人有些手足無措。
“坐裡屋吧。”王姐說話之間把我領進了她的臥室。她臥室的牆上仍然一如既往地美麗著一大群熱情洋溢的吉普賽女郎,那幅草書的“根”字在眾多的美女像中明顯地有些不合時宜。我感到自己有些緊張,我在靠牆的一個軟墊椅上坐下來。王姐從抽屜裡翻出一包聖羅蘭,“自己抽,”她把煙扔給我,說,“昨天玩得太晚,今天一直懶懶的不想起床,門鈴響我還以為是誰哩,沒想到是你。”她說完就笑起來。
�我被她那質感很強的聲音弄得顫悠悠的,就像三葉草上掛著的露珠,風一吹就一晃一晃的。我彈出一支菸點上。聖羅蘭是女性煙,有一股淡淡的薄荷味。�
這時候王姐開始在臥室裡噴香水,我看見她的軟床上非常零亂,綠色的綢被像一條蛇盤在那裡,床上和床邊的矮櫃上放著一些衣裙,同時我還看見了一對口罩一樣的東西,那東西是誘人的粉紅色,很吸引了我好一陣目光。王姐噴完香水,半跪在床上開始快速度地收拾那些散亂的什物。我一邊抽菸一邊竭力控制自己越來越躁動不安的情緒,看著王姐翹得有些不可思議的臀部隨著她收拾什物的遠近而慢慢地在移動。�
進門這麼久,我一直沒看王姐的臉,因為不知怎麼的我有些莫名的害羞。我不敢抬頭看她,儘管我一直想全方位地觀察她。�
這種害羞的心情讓我感到很奇怪。事實上這種心理正是一個少年對性的親近和恐懼,但我並不知道。因為這種心理從沒產生在我和貝小嘉身上,我和貝小嘉在一起的時候,她總是紅著臉像一枝羞答答的玫瑰,而我看見她就像看見大米飯一樣平易並且簡單。而王姐此時卻像飯桌上一份數量不多然而又是並不經常吃的菜,我不敢夾得太多,我怕別人笑我,但同時我又非常喜歡吃它,於是就產生了一種若即若離的害羞感。�
王姐終於收拾完臥室的時候我才有機會抬起頭全面地打量她。但是剛一看見她的臉我就非常吃驚,因為現在我看到的王姐已經沒有了以往的炫目和豔麗,也不知道是由於她沒有化妝還是夜裡沒睡好或者其它別的什麼,總之她的臉看上去鬆弛得如同發酵的麵粉,嘴唇上沒有一點兒顏色,眼眶青青的像一個正在下沉的井眼,並且整個頭部似乎還有那麼一點浮腫。這讓我的審美觀點很受不了,尤其她臉上的幾粒雀斑,在我看來就像陽光裡的小黑點或者菜葉上被蟲蛀壞了的部分……我覺得她有些醜陋的同時又覺得女人實在是有些不可思議。我不相信美麗和醜陋只需要很短的時間就能丈量出來。我很吃驚,“上次就是和她嗎?”我這樣想著的時候我不由得暗暗地生出一絲恐懼。我現在到這兒幹什麼來了?我迷惑地問自己。
而王姐對我笑了笑:“看不出來你還挺烈性。”我知道她是指我那天打架,我故作輕鬆地聳了聳肩。
“我得去衝個涼。”王姐說。然後她當著我的面就把自己給剝得乾乾淨淨。我不敢抬頭去看她現在的模樣,我擔心她身體的醜陋會使我的眼睛失明,直到她的腳步聲從房間裡一點點地遠去……後來我就聽見了水聲。�
我獨自坐在臥室裡。經過王姐的一番拾掇,房間變得乾淨整齊了不少。“女人的手總是很巧。”我想竭力地找出一些王姐的優點,來重新建立她在我仍然有些騷動的心裡的形象。房間裡散發著迷人的香水味,我抬頭看了看窗外藍得很高的天,那裡有許多白色的雲朵,一看見雲朵我就想起了貝小嘉。只有貝小嘉才和雲朵一樣美麗,只有貝小嘉才會使我的心裡飄滿白雲。香水味一層層地襲進我的內心深處,屋外的水聲滴得輕脆而細微,我掐滅了剛剛點燃的菸頭,我突然覺得自己應該從這兒跑掉,跑得遠遠的,永遠不要回來。這麼想的時候我跨出了王姐的臥室。可是我的腳剛剛伸出臥室門半步,我又聽到了水聲。那水聲細細的,密密的,像白糖做的針尖紮在了我的心裡,我的眼前突然就出現了王姐潔白的身子……我有些緊張地想不和主人打個招呼就離開不太好吧,儘管我知道這個可笑的想法很有點掩耳盜鈴的味道,但是我仍然要這麼想。�mpanel(1);
這時候王姐已經衝完涼走了出來,她仍然光著身子,黑黑的頭髮溼漉漉地靠在右肩上,整個人像一節肥胖的鮮藕一樣一寸寸向我飄過來。我聞到一種清新的沐浴液的味兒和一種說不太明白的芬芳。她是個妖精,我想。而此刻這個妖精的肉體發著波光隨著她左右搖曳的步子在有節奏地顫動。我激動起來,大腦出現一陣尖銳的眩暈。我感到自己像風一樣吹起來,我就緊緊地抱住了她。就在我的手觸及到她的時候,她又開始莫名其妙地叫起來。�
我突然發現她的叫聲像那個下午從我窗台對面掠過的黑貓,它淒厲而又躁動,它讓一個剛剛經歷青春期的少年刺激而又恐懼。
“你是個妖精,你是個妖精。”當我趴在王姐身上的時候,大腦裡出現紙張一樣的空白。我就大聲罵起她來。我發現自己像一個機器,正在幹著一件自己不願意幹而又是非常渴望乾的事情。
那一瞬我突然明白了什麼。那一瞬,我突然知道了什麼叫做羞恥,什麼叫做災難。但我知道我已經不能停止下來了。那一瞬,我像一枚無助的子彈,被迫飛向了山的另一邊。�
當我終於幹完這件事無助地躺在一旁的時候,我發現我的淚水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流了下來。
我非常清楚那是因為自己內心的懺悔,我突然醒悟到是自己錯了,而且是一開始就錯了,並且錯得無可救藥。但是性慾卻像毒蛇,像那種被咬了就會立即倒地斃命的毒蛇,它緊緊地纏住了我。我從王姐身上爬下來,身上全是汗水。�
“你怎麼哭了,”王姐說,“是太激動了吧?”她放蕩地笑起來。一聽見她花痴一樣的叫聲我就想將她提起來,從她那八層樓高的窗戶扔出去。
但是我沒有這樣做。我抱著膝蓋坐起來,點上煙,我看見對面鏡子裡映出的自己,零亂的頭髮,狼狽的模樣……還有,身邊一大堆本應該送去屠宰場的白花花的豬肉,他們組合在一起,讓我對自己充滿了失望。
然後我扔掉菸頭,從床上爬起來,一件一件地穿著衣服,在這個過程中,我自始至終都沒有再看王姐一眼,而她也沒有出聲,我猜她已經又沉沉地睡去了。
母狗,我惡狠狠地在心裡罵她。�
當我離開那間飄滿香水的屋子的時候,我又抬頭看了一眼牆上寫著“根”字的條幅。
“‘根’就是家。”這是王姐的解釋。但它決不是家,我想。�
許多年後,當我回憶自己的青春期生活的時候,王姐常常會波光一樣出現在我的記憶裡,但那時我心裡已經沒有了對女人的任何慾望,哪怕一點點,包括美麗的女體育教師丁香。因為年少和無知帶給我們的總是可笑和荒唐。�
我想起王姐的原因很簡單,就是因為那一幅“根”字。�
許多年後我仍然不明白,那幅“根”字在王姐心裡究竟代表了什麼,那時候王姐已經去了地獄,因為我決不相信她會去天堂。儘管我在內心希望離開這個世界上的人都能夠進天堂,但我想天堂絕對裝不下這麼多人。我一直在想王姐心中的“根”字可能有這樣一些意思,一方面她可能非常懷念自己的丈夫,用“根”來表示對那個破碎的家的真誠懷想,但我想這個說法不應該成立,因為如果真正懷念自己的丈夫就決不會這麼胡亂地紅杏出牆;另一方面我在猜想她肯定是個性慾非常強烈的女人,她把男性的生殖器看作根,然後把根看作家,她大概是想有了男人就有了家吧。其實所有的人都應該明白:性慾決不是家,它是萬惡的源頭。當我懷著悔恨的心情離開王姐家的時候,我清楚地聽見屋裡傳出“砰”的一聲,然後是什麼東西碎裂了,接著就聽到王姐的罵聲:“所有人都一樣,發洩完了就走……我是機器……我不是人……”最後是一陣歇斯底里的大罵。那時候我並不知道她說這些話有什麼含義,那時我只認為她是一個禍水,或者母狗。不過那卻是我最後一次聽到她的聲音。
除此而外,所有關於王姐的記憶就只剩下“根”了。��
文青水怎麼也想不到唐兒會來找自己。
自從上回發生了打架的事情後,文青水的心態已經慢慢趨於平靜。但平靜只是表面上的,因為他常常醉酒,而且醉得一塌糊塗。所以朋友們在他面前總是會談一些快樂的話題,他們總是想避開什麼。不過文青水的笑聲總是很少,他開始一天一天地消瘦下去。�
學校方面對文青水的印象很好。負責管《院報》的副院長已經找文青水談了話,對他的評價很高,他大學畢業後留校基本上不存在什麼大問題,只要安全畢業,這事兒就基本妥了。
向天和程西鴻對文青水留校的事情表現出極大的興趣,他們一個在院校任教,一個在這座城市陽光一樣生長,他們都希望文青水能夠順利地留下來,這樣他們就多了一個真正的好朋友。“青水,什麼事現在都別往心裡去,”向天傳授經驗:“到了關鍵時刻,你一旦出個什麼事,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向天的語氣顯得非常鄭重。但文青水只是懶懶地點點頭。“嘿,你要聽天哥的話,否則被一腳踢回老家多難受。”程西鴻見文青水不來氣的樣子,就顯得比文青水還著急,他高聲地嚷著拍文青水的肩。�
文青水嘆了口氣,懶懶地說:“你們看我這個樣子會出事?”他沒精打采的樣子讓程西鴻和向天啞口無言。
“你這樣子不會出事?”程西鴻氣憤地說:“我擔心你會自殺,媽的,熊包。”他罵。
文青水看了他一眼,不說話,懶懶地點上煙。�
現在他的時間一般都花在圖書館、寢室、向天家,除了這三個地方,他哪兒也不去。更多的時候則是呆在寢室,有時他還寫一些玻璃一樣透亮並且憂鬱的詩句。有時他又取出紫兒的照片,默默地嘆息一陣,便流著淚昏昏沉沉地睡去了。唐兒主動來找文青水的時候是夜晚,一群人都在向天家喝酒。那晚的月色悽美迷人,林川抱著吉它在彈一曲《秋日私語》,他彈得很專心,河水一樣的音樂輕輕翻卷起來,瀰漫著整個小屋。大夥迷醉在他的曲子中,不知不覺就把酒給吞了下去。後來林川被一個梳辮子的女孩叫了出去,我們才從他的曲子裡醒悟過來,大家就轟地一聲開始划拳。那晚不知為什麼文青水的心情顯得出奇地好,朋友們還認為他已從那個傷心的愛情裡解脫出來了,都很替他高興。於是大夥就很快活,猜拳的音量就大了起來,像小鞭炮。�
把林川喊出去的那個女孩梳著小辮,她有一個複姓,名字叫做司馬杜。司馬杜是師大的家屬子女,父親早早就過世了,母親在師大物理系做教授。
司馬杜很會彈吉它,彈那種憂傷而鬱黯的曲子。
林川是師大文學圈子裡最本份的人,他和文青水一樣是農民的兒子,林川準備大學畢業後回老家任教,然後娶一個家鄉的女孩做妻子,好好地孝順一下父母。但是他怎麼也沒想到,在這即將畢業的時候,一個文靜的女孩司馬杜帶著丘比特的心形小箭敲開了他的門。�
林川除了能寫一手好詩,他還有一個令人驚歎的能耐,他會游泳,而且遊得特棒,是師大游泳隊的隊長。他還有一個非常好聽的綽號叫做“蝶王”,那是因為他曾經在省裡的高校運動會上拿了四次蝶泳的獎牌。
司馬杜認識林川兩年的時候林川並不認識她。他們的愛情一開始就充滿了浪漫和甜美的夢幻。
司馬杜知道林川的名字是在前年。
那會兒師大校園沿街的玻璃窗里正舉行“師大三詩人作品展”,展出了文青水、林川、白狐的詩歌各五首,並且登出了他們的照片。向天應邀寫了前言,他在前言裡對這三個小兄弟的作品推崇備至。詩展獲得空前成功,當地的晚報居然也做了幾句話的報道,雖然只有幾句話,但卻為他們贏得了“師大文壇三劍客”的稱號。�
舉行詩展的時候,玻璃窗前總是圍著許多人。�
司馬杜本來是不喜歡詩歌的,有一天她站在玻璃窗下等一個朋友,那朋友一直不來,她閒著無事就站在玻璃窗下看詩歌。後來她看到了一首叫做《小小的花蔭》的作品,她讀著讀著就感動了,然後不知不覺就讀了三遍。“這是寫給我的,一定是。”司馬杜居然固執地這樣認為。後來她就去看作者的名字,“林川”,她想:“這名字真有意思。”然後司馬杜就看見了林川的照片,照片上的林川臉上掛著一絲微笑靠在一顆大樹上,淡藍色的短袖T恤隨意地紮在水磨石的牛仔褲裡,模樣輕鬆而悠閒。尤其讓司馬杜感興趣的是林川的胸前居然用黑紅的繩子吊了一枚鑰匙。�“真好笑,他這麼大的人居然還掛鑰匙。”司馬杜想。�
朋友來了的時候司馬杜渾然不覺。朋友連續喊了她好幾聲名字她也沒聽見。朋友只好跑到玻璃窗那兒拍了拍她的肩:“嘿,幹什麼呢?”
“你看他,多帥。”司馬杜指著林川的照片對朋友說。�
展出過了一個多星期之後,玻璃窗前的人就開始慢慢地少了。但詩歌作品並沒有取下來,大學裡的玻璃展窗一般都是兩三個月才換一次。
但司馬杜只要一有時間就往這兒跑,直到幾個月後它們被換下來。�
而司馬杜早已背熟了林川的五首詩,尤其是那首林川認為不太好的《小小的花蔭》。所以當這個夏天來臨,司馬杜背誦著林川的詩句走進林川的寢室的時候,林川興奮得認為自己完全可能去拿諾貝爾文學獎了。“我的讀者。”林川激動得差點喊出聲來。�
司馬杜喜歡游泳,但總是遊不太好。她常常是遊一會兒就坐在師大游泳池長滿青苔的台階上休息。司馬杜一直認為自己的前世是一隻青蛙,否則自己怎麼老遊不好泳又這麼喜愛水呢?�司馬杜遊累了的時候並不回家,她就坐在台階上看別人遊。�
後來她就發現了一個游泳遊得很好的人。司馬杜發現那個人泳技好得讓自己嘖舌,他在水裡像一條大魚般靈活自如,尤其他的蝶泳,速度又快,姿式又非常美妙,尤其他一連串劃開水時拉出的弧度,像一個個連接在一起的小彩虹,又像滾滾的車輪在向前疾馳。但司馬杜最喜歡的是他手臂帶出的水花,一滴滴一路路地向四周飛展,漂亮極了。�“青蛙,活的。”司馬杜快樂地想。�
當那個人抓著游泳池的欄杆一步步從水裡走出來的時候,陽光照在他寬闊的胸膛上,司馬杜覺得他健美極了。這時候她突然驚喜地發現,那個游泳的人居然就是那個照片被貼在玻璃窗裡的會寫詩的林川。“怎麼會是他?”司馬杜驚喜地想。�
“應該會是他!”司馬杜快樂地想,“他的前世也應該是一隻青蛙。”她幾乎都要笑出聲來了,然後她就開始莫名其妙地害羞。�
然後司馬杜就開始有意識無意識地打聽與林川有關的事情。她幾乎知道了林川讀大學時的一切,也知道了林川是師大游泳池裡的“蝶王”,並且還知道他很講義氣,有時會為了朋友打打架什麼的。不過她還知道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林川讀了幾年大學居然沒和任何女孩談過戀愛。師大游泳隊每星期要訓練兩次,時間是星期三和星期六的下午。
司馬杜知道這個規律後,只要是在那兩天,無論自己多忙,都要抽出時間去游泳池。但是她並不進去,只是遠遠地站在游泳池外的矮牆下看。這樣一站就是好幾十分鐘。她總是討厭雨天,因為雨天就不能去看林川游泳了。�
林川游泳的時候總是顯得非常有激情。而且每次訓練,他都要在游泳池游上二十個來回。每次遊的時候,司馬杜就會在矮牆下默默地數:一、二、三……他們每次訓練都要比賽,最開始的時候,司馬杜非常緊張,她非常擔心林川遊不到第一。後來她就慢慢地不緊張了,因為她知道,在師大游泳池裡,林川永遠是最優秀的。
但林川也有壞習慣,有時候隊裡的成績很糟糕,他就會在游泳池來回地大叫大罵。不過司馬杜覺得這很正常。“誰會沒有缺點呢?”她想。�
冬天的時候,游泳隊的訓練就變成了一週一次,這讓司馬杜有些不高興。�
“假如感冒了呢。”司馬杜會這樣想,後來她居然覺得冬天不應該訓練了。但是她認為所有的隊員中林川最勇敢,因為做完熱身,林川總是第一個跳進水裡去,有時候天空還在飄雪花穿著大衣的司馬杜暗暗擔心林川可千萬別感冒了,但她立即又安慰自己:“不會的,他那麼棒。”有時候站在游泳池矮牆邊的司馬杜會遇見熟人。“幹什麼呢?司馬杜。”熟人問她。“不幹什麼,”她微笑著說:“看青蛙哩,活的。”�
司馬杜就這樣站在游泳池的矮牆邊默默地看著林川在水裡翻雲覆雨,整整兩年。有時候她就會莫名其妙地覺得高興和驕傲。但是有時候她又會覺得很憂鬱,“他還不認識我哩。”司馬杜想。
而林川仍在一如既往地寫作和游泳。有時候林川也會在心裡設想未來的女朋友會是什麼樣子,但他怎麼也不會想到有一個少女已經默默地關注了他兩年,這就是校園愛情的浪漫。而當他們大學畢業後,司馬杜飛往深圳,林川卻遠在四川的水城,這便是校園愛情的悲劇。
初夏的時候,司馬杜終於決定去找林川,她知道自己如果再不去,就很可能永遠沒有機會了。當她走進那間她早在兩年前就知道的男生寢室的時候,心裡還懷著忐忑和不安。
可是當司馬杜微笑著背誦出林川的詩句的時候,林川幸福得差點暈了過去。�他們的愛情來得異常而突然。而且好像一見面就曾經熱戀了多年。�
所以當林川第二天帶著梳辮子的女孩司馬杜以女朋友的身份介紹給我們幾個哥們的時候我們全傻了。因為昨天這小子還在長噓短嘆地說不知回老家後該怎樣去找個女朋友,誰知今天立刻就帶了靚妹招搖過市。這速度也太快了吧,火箭也不過就這模樣。�
“好小子,真有你的。”我們對林川佩服得簡直可以說是五體投地。
林川被司馬杜叫出去了很久才回來。
那時候我們的猜拳已經進入了尾聲,最後一個項目是誰輸了誰就去洗碗。白狐的拳最臭,每次都是他當冤大頭,這次他果然又輸了。他一臉的喪氣。
文青水正拿著本子在記錄:×月×日,臭拳白狐又洗碗一次,冠軍由程西鴻獲得,亞軍由文青水領走,向天老師為教授級指導拳。備註:林川外出鬼混,沒能參加。這是我們每次洗碗的記錄,在記錄本的封面上,赫然是向天用毛筆寫下的幾個大字:“神拳譜”。向天說這個記錄一定要保存好,他說如果以後大家各奔東西了,每人都複印一份帶上,等我們老了的時候,把它取出來翻翻,一定很有意思。我們鬨然響應,都說得好好保留它,它是我們青春時期感情和生活的見證。�
文青水記錄完,就大聲唸了起來,剛唸到“林川外出鬼混,沒能參加”的時候,林川就樂呵呵地跑了回來:“鳥兒,在背後罵我什麼?”他一副高興壞了的樣子。
這時候我們全都開心地笑起來,“幹什麼去了幹什麼去了……”我們都嚷:“林川,你個壞小子,如果不老實交待,我們就把你弄了。”
林川樂壞了,但就是不回答我們,於是我們四個都站了起來,故意做出伸胳膊抬大腿的模樣。“好好好,你們別欺負我了,我告訴你們,”他嘿嘿地笑著:“我們在教學樓……”“怎麼樣?”我們四個人異口同聲。
“嘿嘿,只是啃了幾口。”他有些靦腆地傻笑。他的話音剛一落,我們都歡呼起來。�
唐兒就是這時候走進來的。“文青水。”唐兒喊。我們的歡呼聲被她脆脆的聲音打斷。
唐兒站在門邊,她穿著有花紋的套裙,秀氣的短髮捲起一個個小小的浪花,眼睛亮亮地看著我們。當她發現屋裡所有的目光都在注視著她的時候,臉上便抹了一絲羞羞的霞。�
文青水看見唐兒的時候臉上的笑容立即凝固了。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他一直認為從此以後唐兒永遠也不會再去找他了,永遠也不。儘管文青水也愛說愛笑,但他的的確確是一個非常內向的人,他對感情總陷得很深,而且又很不容易從中拔出。本來紫兒已經是一個悲劇了……。唐兒站在門外,嬌羞得像一枝嫩荷。
文青水卻突然楞了,他眼睛直直地盯著唐兒,鏡片在反光。�
向天推了文青水一下:“傻瓜,還不出去。”聽見向天的聲音,文青水忙慌慌地走了出去,動作有些機械。“唐兒,”他喊,然後他們的身影就在門邊消失了。
可文青水出去了大約三四分鐘又回來了。
“又怎麼了?”程西鴻問,大夥也顯得很吃驚,還以為誰在玩什麼貓膩。
文青水有些不好意思,臉漲得通紅。“唐兒說要找個清靜的地方和我談談。”他說。
“嗨,我還以為又鬧妖怪了,”向天的臉上堆滿了笑意,“借房子嗎?有什麼關係,我們立馬出去……你也是,還害什麼羞,吱個聲不就行了。”向天的話剛一說完,我們就笑起來,不過笑的聲音很小,我們怕被唐兒聽見,她多半就在門外。�
文青水嘿嘿傻樂,他從口袋裡掏出錢來遞給我們:“那我請你們去喝夜啤酒。”
向天揮了揮手,“留著吧,往後請我們喝酒的時候還多,今天算我們贊助你,”他轉過頭對大家說:“我們走,還是老規矩。”“AA制。”大夥歡呼一聲,走得乾乾淨淨。��
文青水和唐兒坐在向天屋裡。屋裡有些零亂,小桌子上擺著許多剛收拾好還未來得及清洗的碗筷,地上有菸頭和果皮,寫字檯上還有一首白狐剛寫了一半的詩。
唐兒坐在寫字檯前,屋裡大燈已經熄滅,只有窗台前那盞桔紅色的檯燈亮開來。�
屋裡安靜而又充滿了朦朧的色調。文青水坐在陰影裡,心裡的緊張已經慢慢消失。此刻,他感到有一種像蜜罐一樣暖洋洋的甜蜜圍住了自己。“她真是個好女孩,”文青水看著唐兒,心裡默默地想。
不過現在他們都沒有說話,只有檯燈發出柔弱的紅光。
但是文青水並不知道,唐兒此刻內心充滿的恐懼會有多麼地深。�
消瘦的文青水在唐兒的眼裡開始慢慢地模糊。唐兒感到自己的淚水已經溼了眼眶,她突然發現自己是多麼的軟弱和無助……。“但是——我仍然要告訴他。”唐兒痛苦地想,內心好像有一萬枚針在來回閃動,“我必須告訴他,否則對誰都不公平。”這時候,她的大腦開始出現非常嚴重的眩暈。“那麼,我肯定會失去他……”唐兒想:“其實我和他一開始就錯了……”她透過朦朦的淚光看著文青水,而文青水在他的眼神裡像一支青青的翠竹,正在一點點拔高。她可以從文青水的身上感覺到他暗暗壓抑的快樂,他的臉因為激動而更顯驕傲,他的嘴唇在顫動,他彷彿又準備說出什麼。“天啦!”唐兒在內心呼喊著上帝。�
從鄧起那間破舊的房子走出來的時候,唐兒就決定把所有的一切告訴文青水。因為唐兒知道,只有這樣自己才會在心靈上得到一點點慰藉。但是唐兒也知道,只要文青水知道了一切,他肯定會義無反顧地離開自己。一想到這她就會躲在被子裡偷偷地哭。�
每次想到文青水,唐兒總會在內心罵自己。“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害了他,”唐兒悲哀地想,“都是我傷了他的心……”唐兒認為,現在唯一能夠使文青水從痛苦中解脫出來的方法,就是把關於自己的故事原原本本地講給他聽,只有這樣做,才能使文青水對自己徹底死心。儘管唐兒知道回憶過去並且把它講出來對自己來說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但是她知道自己必須這麼做。她單方面地認為,這樣做的結果是一個人得到解脫,而另一個人將陷入永遠的暗傷……�
此刻文青水的內心已經被幸福填滿,他以為唐兒終於被自己的痴情打動,他甚至還在瞬間想象了一下大學畢業後美滿的生活,他用激動而又滿含熱情的目光看著唐兒。
就在這時文青水發現唐兒的淚水已經打溼了睫毛。“你怎麼了?”文青水有些緊張地問。唐兒閉上眼睛,讓眼裡的淚珠滴落下來,然後又睜開它:“我……我有些激動。”她的聲音有些異樣。
但文青水並沒有發現。“她總是那麼害羞。”文青水看著唐兒被淚水打溼的長長的睫毛,快樂地想。他現在的心情出奇地好,他根本不會料到,就在今天夜裡,有一個悲痛欲絕的故事將籠罩自己,並且在以後的生活裡,帶給自己許多災難性的破壞。�
現在文青水快樂地掏出紙巾遞給唐兒。唐兒輕輕搖了搖頭,然後從寫字檯邊站起來,坐在文青水身邊。“唐兒。”文青水喊,把手緩緩移到她的肩上。
唐兒的身體出現了顫慄,她不知道過了今天,這隻手是否還會再放上自己脆弱的肩,“青水”,唐兒夢囈般地叫,她感到淚水傾刻間已經覆蓋了自己的臉,她擔心自己的心事會被文青水看破。她伸出手,緊緊摟住了文青水。�文青水也伸開雙臂,熱情地裹住她。�
“青水,抱緊我,抱緊我。”唐兒無助地叫著,她的雙手死死地摟住這個夢寐以求的身體,頭緊緊靠在文青水的右肩上,眼淚像秋天的雨水連綿不斷。�
文青水感到唐兒像一片風中的葉子一樣在自己的懷裡顫慄,他的內心充滿了感動,“她多純啊。”這時候他並沒有發現唐兒有什麼異樣,因為這之前每當他要擁抱或者親吻唐兒的時候,唐兒都會掉眼淚,所以文青水一直認為這是唐兒純潔和害羞的表現。�
後來,他們的嘴唇沾在了一起,像兩片合上的花苞。�
文青水一點一點地吻掉唐兒的淚水,然後把嘴唇移到唐兒的唇上。唐兒瘋狂地摟著文青,通過文青水溫暖而溼漉漉的嘴唇,唐兒間接地嚐到了自己淚水的味道,它是酸酸的,苦苦的……而文青水的手在唐兒的肩上魚一樣遊曳,結實而有力。不過也僅僅是這樣,文青水決沒有絲毫想冒犯唐兒的想法,儘管當他親吻和撫摸著唐兒的時候,他有一種來自生理的渴望和衝動,但他強迫自己把它們壓下去。他不想,或者說他不敢冒犯唐兒。因為在文青水的心中,唐兒是神,是聖潔的女王。�
他們只是瘋狂地親吻和隔著外衣撫摸。
“青水,要我,”唐兒夢囈一樣的聲音響起來,“青水,我要你要我。”
“不,”文青水脆弱地說,他感到唐兒如同鋼琴曲一樣的聲音已經觸及了自己內心深處的某個部位,但是他仍然說:“不。等畢了業……等以後……”文青水緊張地說。但是他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開始出現明顯的變化,而且有了一種想要幹什麼的衝動。�
唐兒不再說話。唐兒淚流滿面。她變得更加主動起來,她的手已經伸進了文青水的襯衫,她的手溫暖地像陽光一樣在文青水的上身飄動,輕輕,又輕輕……她的嘴唇更加瘋狂地落在文青水的臉上。�
他們終於像兩隻大白瓷一樣躺在床上的時候,唐兒輕輕地閉上了眼睛,幾滴透明的液體順著眼角滑了下來。當文青水慢慢進入唐兒身體的時候,唐兒感到一種從沒有過的快樂和激動湧遍全身,就像她獨自躺在夏天的沙灘上沐浴著天空盛大的陽光,她感到自己的骨頭都已經慢慢地被陽光曬軟。�
桔紅色的檯燈發出柔柔的熱度,窗外有風,隱隱約約會聽見樹葉的沙沙聲。不遠處的女生樓,不知是誰在彈吉它,從弦上走出的聲音柔和縹緲,像空中蓋下的黑沙。結束這次快樂的生理旅行之後,唐兒更加悲哀起來。她想到了鄧起。�
每次鄧起和她在幹這件事的時候,鄧起總是粗魯而霸道。他一看見唐兒首先想到的總是上床,他總是毫無顧忌地扒下唐兒下身的衣裙,像一個兇狠的屠夫在熟稔地剝下一隻動物的皮。然後鄧起總是從褲襠小便處掏出那東西來,連褲子也不用脫就開始了。他的動作兇猛而又粗野,讓唐兒感到有一種被強暴的滋味。發洩完後,鄧起拉上拉鍊就幹其它事去了,就像上廁所小便一般。而且鄧起對這方面的事抱有令唐兒不可承受的濃厚的興趣,他的性慾強得驚人,常常一天要好幾次,並且有時候不講究地方,在寢室裡也好,在地板上也行。每次乾的時候從不問唐兒是否願意,只要他想幹,他就會隨時把唐兒扔在床上或其它地方,開始發洩起來。他力氣又大,唐兒想反抗也不行,更何況唐兒對這方面的事早就麻木了。�
有一次,鄧起家裡來了許多朋友,他們聚在一起喝水一樣地喝酒。後來喝到中途的時候,鄧起突然躁動起來,但家裡又有客人,很不方便,他居然把唐兒拖進了走廊上的公共廁所,反扣了門,就站在廁所裡強行幹起來。公共廁所長期無人打掃,加上是夏天,惡臭燻人,唐兒一邊被強逼著幹那件事一邊噁心地嘔吐,但鄧起毫不顧忌唐兒的反應,仍在瘋狂地做,完事後就扔下唐兒,回屋喝酒去了。那天,唐兒躲在充滿惡臭的廁所裡哭了好久好久。後來當她走出廁所的時候,她突然看見在一個不容易被注意的角落裡躲著一隻黑貓。那隻黑貓渾身佈滿了黑得發亮的毛,眼睛亮亮的發著幽幽的綠光,模樣陰森而恐怖。唐兒立刻就把它當做是地獄裡派來探視自己的使者。唐兒就愣愣地用眼睛和它對視著,這時黑貓的眼睛裡突然閃現出一絲哀豔欲絕的瘋狂,它突然叫起來,聲音一長一短,淒厲而又尖銳,像孩子的哭聲。然後它就從唐兒的腳下像一束黑色的刀光飛快地滑走。�
那時候,唐兒覺得鄧起就像那隻黑貓,充滿了獸性和慾火。�
在和文青水有過性愛之前,唐兒總是對這件事充滿了恐懼。
但是她已經習慣於(或者說必須習慣於)忍受,因為那個只有她心裡清楚的原因。�
每次鄧起像一個龐然大物或者像一個巨大的怎麼也掀不開的陰影壓在唐兒身上的時候,唐兒就完全麻木了。她不僅沒有感覺到性愛帶來的快樂,相反,還飽受了“性”帶給自己的災難。在鄧起幹完那件事之後,她常常會感到下身像被撕裂了一樣地陣痛,全身的骨頭都散了架。而鄧起在幹這件事的時候,還雙手拼命地在唐兒身上使勁捏,捏得她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有時候從鄧起家裡回來,唐兒的乳房一個星期都在疼痛。有時候她上浴室淋浴都避著人,她怕身上的傷痕被熟悉的同學發現……。�
但是唐兒仍然認定鄧起是個好人。
“如果沒有鄧起的幫助,就不會有今天的自己。”唐兒這樣想,但她同時又更希望這些事從來就沒有發生,她寧願呆在那偏僻的小山村。不過鄧起除了幹那件事非常粗暴之外,也並沒什麼太多讓人討厭的地方。他雖然年齡有些偏大,但模樣還長得不錯,尤其到師大來給唐兒送錢的時候,除了囑咐幾句“一定要拿到畢業證”,或者“你很久沒到我這兒來”之類的話,從不多說什麼,讓唐兒免去了不少尷尬。所以唐兒仍然認為鄧起是個好人。�
和文青水經歷了性愛之後,唐兒才突然發現了那件事的美妙,她感到那完全是一種全身心的投入和鬆弛,那完全是一種靈與肉的高度結合。在這個過程中,她驚奇地發現自己和文青水的配合是多麼的自然多麼的天衣無縫。她萬萬沒有想到,這件事會給自己帶來這麼多的快感和美麗的愉悅。於是唐兒就委屈地哭了起來。她雙肩抽動,哭得非常傷心。
唐兒的哭聲驚嚇了文青水。“對不起……唐兒……我……我……”文青水緊張得語無倫次。
“我不怪你,”唐兒說,“真的,我不怪你。”
唐兒擦去淚水,慢慢地止住抽泣聲。在這個過程中,文青水環抱著唐兒,用手輕輕地拍打著她的肩,像一個慈祥而年輕的父親在靜靜地哄女兒睡覺一般。唐兒的抽泣聲便在他的懷裡一點點地隱去了。本來唐兒來之前就打算好了要把自己的身子給文青水,不管這是第一次還是最後一次。她認為自己必須這樣做,她是想用自己的身子對文青水大學四年對自己所付出的感情做出補償。但是她並不知道這件事會給自己帶來愉悅。但唐兒知道這將是自己最後的幸福了。現在她從床上坐起來,她穿衣服的時候由於內心的恐懼手一直抖個不停。而文青水幾下就套上了衣褲,他在唐兒的臉上吻了一下:“這裡有水果,我給你削一枚。”他快樂地說。“不用了,青水。”唐兒說。這時候文青水突然發現唐兒的臉上籠罩著一層真正的可以滲進骨子裡的悲哀。“青水,你坐下,”唐兒說,“我給你講一個故事——一個關於我的故事。”她的眼淚已經流下來,聲音裡充滿了無助的冰涼。
文青水震了震,他看見唐兒一臉的迷離和茫然。
我和林川、向天、白狐四個人躲在一家火鍋館裡喝夜啤酒。
由於在向天家裡才剛喝完一回,所以大家的肚子都裝不下,一人抱著一瓶啤酒喝得像品茶。
火鍋冒著熱氣。大夥都很快樂,因為文青水。我們先是猛侃了一陣詩歌,後來就把話題轉移到了文青水身上。�“這下鳥兒該高興了吧,”白狐說,“你看他那模樣……”
“嘿嘿,”林川笑著說,“呆會兒我們提幾瓶酒回去,灌翻他龜兒子。”
他的提議得到了大夥的轟然響應。“對,他今天高興,肯定要喝,我們趁機把他灌翻,”向天叫起來。這幾天他本來心裡不太痛快,但大夥的好心情影響了他,他也一臉興奮。�
當我們提著幾瓶酒沿著師大鋪滿路燈的大道回到向天那門前種有許多花的小屋的時候,夜已經很深了,大地在漆黑的夜裡沉沉睡去,沒有月亮,但星星很多,像寶石一樣嵌在天空。萬籟俱寂,只有我們的腳步聲像木魚一樣敲響。遠遠的,我們還看見向天家裡的窗口燃著一窗燈光。可是我們剛走到離屋子還有十米左右的時候,就突然聽到文青水的叫聲從屋子裡傳出來。“不,不,不是這樣……”�
我們清楚地感覺到文青水歇斯底里的聲音劃破了夜的寧靜,傳得很遠很遠,而且聲音裡充滿了瘋狂和恐懼,在這樣的深夜聽來如同鬼魅一般,非常嚇人。我們全都吃了一驚,這時候文青水已經像一隻受傷的老虎一樣撲了出來。�
“青水!”大夥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都異口同聲地喊。
但是文青水不理我們,他像十二級颱風一樣飛快地刮進了夜色中。在那一瞬,我們清楚地看到他狀若瘋虎,雙眼赤紅得快要流出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