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玫
章玫來找文青水的時候文青水正在睡午覺。在師大中文系萬紫千紅的女學生中,章玫是其中最樸素的一朵。她現在正在上大三,還有一年才能夠畢業。章玫在剛踏進這所大學不久,就知道了文青水的名字。文青水和她是老鄉,文青水是師大著名的校園詩人。�
後來章玫就開始讀文青水的詩,在愛情氾濫的校園,當章玫像所有的女孩子一樣開始在夢中設計自己的白馬王子的時候,章玫發現自己已經悄悄地愛上了文青水。這個過程簡單而又熱烈,章玫暗暗地愛上了一個人,連章玫自己都有些驚異。章玫曾經很多次萌生過去找文青水的念頭,但她不敢。這決不是因為沒有勇氣,而是她認為自己實在是長得不夠漂亮。有時候看著鏡子裡自己小小的眼睛,厚厚的嘴唇,心裡就很難受。
她想我幹嘛長得這麼糟糕。其實章玫長得並不是很糟糕,她只是有點普通而已。
但後來章玫仍然決定去找文青水,這並不是因為她突然對自己的容貌有了信心,而是因為文青水馬上就要大學畢業了。那時章玫並不知道文青水畢業後將會留校,她只是擔心先她一年畢業的文青水如果分不回家鄉邛州而去了另外的地方,自己就永遠沒有機會了。�
天空有很亮的陽光。章玫就是在那種亮亮的陽光下走進男生宿舍的,她遮著眼睛,她感到那陽光雖然白花花的銀子一般,但在自己心裡卻像有一種不祥的預兆。
章玫站在門前輕輕地敲門。她一下一下地敲,聲音又響又脆。那時天氣已經熱了起來,男生們中午睡覺一般只穿條褲衩,赤條條地就躺下了,文青水也是這樣。�
門響的時候文青水就從床上爬起來,他以為是哪個哥們在敲門,所以毫無顧忌地只穿條褲衩就去開門了。門一拉開他便嚇了一跳,他看見一個扎馬尾的相貌樸實但身材挺流暢的女生站在門邊。“對不起對不起,”文青水立刻紅了臉:“請稍等。”
然後他又慌忙關上門,跑到床邊三下兩下開始往身上套衣褲。�
這就是章玫和文青水的第一次見面,場面很有點喜劇性。儘管文青水那時候還不認識章玫,但章玫卻一眼認出了文青水。章玫沒想到雙方第一次見面自己居然會看得那麼徹底,文青水穿著褲衩開門的時候背有點駝,身體很瘦,完完全全像一根畫上了眼睛和嘴巴的電線竿子。
但章玫仍然認為他的模樣非常具有詩人氣質。�
文青水沒料到外面會是一個女孩子在敲門。他睡意全消,並且暗暗地覺著有些尷尬。
“找誰?”文青水再一次拉開門的時候已經穿戴得象模象樣了,他抬頭看了看眼前那個雖然並不漂亮但也並不令人討厭的女孩子:“請問,你找誰?”
章玫的臉上很快有了紅色的彩霞。“文青水在嗎?”章玫的眼睛低下來,她的雙手疊在一起,一甩一甩的。這之後,文青水就和章玫走在了師大開滿白色花的校園。當文青水點頭告訴章玫自己就是文青水的時候,他有點奇怪章玫居然很冷靜地聳聳肩:“我是大三的,叫章玫……我們是老鄉,我是想找你請教幾個詩歌方面的問題。”章玫平靜得像面對一個熟人。於是文青水就被章玫從午睡的床上提到了校園裡。�
文青水實在沒有理由拒絕一個找他談詩的少女,更何況他現在的心境並不太好,他知道自己急於想找一個人來陪。不因為別的,就因為唐兒。
唐兒已經永遠地離開了自己。文青水想到這裡就有些悲哀。但是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繼續生活在唐兒帶給自己的怪圈裡。“唐兒的身上佈滿了太多的血腥。”文青水想。�
文青水和章玫走在師大校園的時候,文青水老是在女生樓下走走停停。他想讓唐兒看見自己和一個女孩子在一起。不知為什麼,文青水發現自己開始固執地恨起唐兒來。從愛到恨的距離只有一步,文青水現在深刻地體會到了這一點。“我要氣氣她。”文青水想。�
這個想法產生之後文青水被自己嚇了一跳。“我以前是喜歡她的呀。”文青水想。
但不知為什麼,文青水此刻固執地產生了一種偏激的報復心理。“我可以找很多女人,”文青水有一次喝醉了酒大聲對程西鴻說:“我用四年的時間換不來一次愛情……我要找很多女人,和她們睡覺,和她們上床……我要把那浪費掉的四年時間找回來。”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文弱的眼睛裡突然產生了刀子的光。然後他就開始一連串地砸啤酒瓶子。�
事實上,很多年後我也仍然無法把握文青水的心理,從愛到恨,從一個忠貞於愛情的人到一個玩弄愛情的人,文青水的轉變讓所有的人吃驚。這個過程恰好等同於從水到火,完全是兩個極端。當文青水後來醒悟到自己因為和唐兒的愛情而造成自己爾後的一系列荒唐的畸形性愛之後,他將付出沉重的代價,其結果是他將和一個他不愛的人走上結婚禮堂……文青水和章玫在女生樓附近走了幾圈之後,終於沒能遇上唐兒,文青水心裡隱隱有些失落。�
章玟實在算不上是一個美麗的女孩,她的眼睛小小的,嘴唇厚厚的,鼻子旁邊還生長了幾粒褐色雀斑。但她還很年輕,年輕即是美麗。她穿著牛仔褲和短T恤,頭髮細密茂盛、柔軟光滑,如果不看她的臉,她仍然是具有吸引力的。文青水的眼睛就曾很多次地在她的胸部停留,然後慢慢地滑到她的腿上,她的腿結實修長,像青青的翠竹。�
章玫的內心懷著甜蜜的願望,她在設想這樣的散步是否會直到永遠。有時她會用含羞的眼神偷偷地望一望文青水。
像章玫這樣以談詩歌為名來找文青水的女孩子總是很多。以前文青水的態度總是冷冷的,他拒絕和她們到開滿白色花的校園裡談詩歌,他的心中總是裝著唐兒,他不願意讓唐兒看見他和別的女孩子在一起。如果章玫再早一些時間來找文青水,她的結局肯定不一樣。如果她早一點來找文青水,就不會發生後來的那些事。�
章玫的出場一開始就帶有了某種悲劇色彩。她一出場幾乎就扮演了一個犧牲品的角色,但她樂意這麼做,就像一隻羊羔想去找一匹狼談戀愛,一副強烈要求自殺的模樣。不過她現在並不知道,一場悲劇將開始從她那裡上演。現在她和文青水已經走出了師大校園。
這個過程中他們並沒有談到一句任何與詩歌有關的話題。�mpanel(1);
文青水努力裝出一副很快樂開心的樣子,其實他心裡早就清楚章玫來找自己的目的。“這個傻瓜喜歡我,”他牙癢癢地想。
後來他們就走到了江邊。江邊的人很少,江邊的青草地綠綠地鋪開來,像一張巨大的綠床。文青水和章玫在青草地上坐下來。開始的時候他們還談了一些與校園生活有關的事,後來文青水就覺得很無聊,他覺得和章玫在一起真沒意思,但他又不好現在離開。�
“這陽光……”文青水望了望天空,就向後倒在了青草地上:“照得人真舒服。”
“是啊。”章玫說。
和文青水在一起的這幾個小時裡,章玫的心情一直很激動,就像她剛踏進這所大學時的心情一樣,充滿了美好的快樂和小小的緊張。以至於她後來說話的聲音都有點顫顫的。�
文青水側身躺在地上,順手扯了一根綠綠的甜絲絲的草根含在嘴裡咀嚼。他眯著眼睛看著陽光,後者有很強的溫度,照得他懶懶的。後來他的目光就落向了章玫。章玫在文青水身體中間部份的右邊背對著文青水坐著,她的身體弓成一條優美的弧線,被牛仔褲脹得細細的腰和肥大的臀部像擠出來的青春。文青水心裡癢了一下。�
“躺一會兒吧,”文青水說:“曬曬太陽……大自然真好啊。”文青水知道自己內心有一個卑鄙的想法,而且他還為這個想法而暗暗高興。如果是以前,他肯定會為自己的這個想法而臉紅,並且還要強制性地把它壓下去。在大學四年的生活中,除了和鄭纖和唐兒有過性愛,文青水沒有和另外的異性做過這樣的事。唐兒像個惡夢,他想都不願意再想。至於鄭纖,文青水認為那是理所當然。“她不是鄭纖,”文青水想:“她是紫兒。”鄭纖在文青水的心目中一直是以紫兒的身份出現的。“紫兒原本就是我的妻子。”他每次和鄭纖作愛,大腦裡就全是紫兒的影子。章玫坐在陽光下,眼前是綠油油的生長得肥沃而旺盛的青草。文青水的聲音響起來的時候,章玫有些緊張,然後她回過頭望了望文青水,後者嚼著草根一臉懶懶地躺在後邊。“他多浪漫。”章玫這樣認為。
章玫想躺在草地上,但她又有些不好意思躺在文青水旁邊,儘管她心裡非常樂意這樣做。“躺一會兒吧,陽光真好。”文青水的聲音很有誘惑力。章玫終於慢慢地躺在了文青水旁邊的青草地上。�
他們就這樣並排躺著,相互離得很近。青草在陽光下飄滿了芳香。他們都半眯著眼睛,陽光暖暖地照下來,周圍很靜,他們相互還可以隱約聽到對方的呼吸聲。�
章玫睜著小眼睛,她覺得自己很浪漫,像一部愛情小說裡的細節。
“要是能夠永遠這樣躺下去該多好。”她又開始做白日夢了。�
文青水的眼睛慢慢移到了旁邊的身體上。章玫像一根線條一樣躺在那裡,圓潤而修長的大腿一直往上,便是白樺林一樣的腰身,再往上,就是能夠拉出兩個弧線的半圓。章玫的身體和她身下壓著的青草很快勾勒出一幅美麗的圖畫。文青水有些惋惜,他想如果章玫的眼睛再大一點,嘴唇再薄一點……,他這麼優美的身體配上一張平凡的臉實在太可惜了。�
這時候章玫的一條腿突然微微屈了起來,這個簡單而隨意的動作讓她在文青水的眼裡更富有別樣的誘惑力。�
文青水的心裡微微一癢,他就不由自主地把手放在章玫的大腿上。她的大腿的確很富有彈性,文青水感到手裡有了一種軟軟的感覺。那種感覺通過緊裹住雙腿的牛仔褲穿過自己的手掌,一直傳到心裡去了。章玫有些緊張。她沒有料到文青水的手會放在自己身上。她想說什麼,但終於沒有開口。“其實你很可愛,”文青水說。�
“我怎麼會說這個。”文青水話一出口便有些後悔。而章玫閉了小眼睛,一臉潮紅。她被文青水一句隨便說出的話弄得很激動。她想他是愛我了吧,她想和他在一起真幸福。章玫一臉的迷醉鼓勵了文青水。�
文青水突然翻身壓在了章玫身上,他感到小腹有一股泉水在唱著歡樂的歌。
這是章玫生平第一次被一個男人並且是被一個自己喜歡的男人壓著,她激動得有些眩暈,她覺得自己輕飄飄的,好像要飛了起來。而文青水已經開始一點一點地在剝她那條蘋果牌的牛仔褲了。�
在這個過程中,章玫暈乎乎的,彷彿什麼也不知道。整個人就像一片雲在天空中亂飛。這時候有一陣小風輕輕吹過來,章玫感到身體有些涼,她才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但她同時發現自己的牛仔褲已經被剝了下來,露出潔白無瑕的下體,她剛要喊出“不”的時候,文青水已經進入了她。
這時候她感到一陣鑽心的疼痛,然後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湧遍了全身。文青水在章玫身上動作著,額頭有隱隱的汗珠。章玫睜著小眼睛,吃力地抬起上半身看著文青水的臉。�
“他怎麼在流汗?”章玫想。“你輕點,別這麼累,”章玫說。她的話讓文青水吃了一驚,他停下來,看了看章玫,他發現章玫的小眼睛裡有一種無辜和純潔。文青水忽然就有了一種負罪感,但他立刻又閉上了眼睛,拼命地動起來。�
當文青水乾完那件事之後,他在無意間就看到了章玫下體那血肉模糊的慘狀,這種情況他只見到過一次,是在和紫兒幹完那件事之後。文青水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她是個處女,”文青水嚇了一跳。“管它哩。”文青水又想。他們穿好衣服的時候都沒有說話。章玫內心有一種異樣的快樂,“從今以後我是他的人了,”她想。但章玫又隱隱覺得事情發展得是不是太快了,因為他們見面還沒有半天文青水就要了自己。而來之前章玫還在擔心文青水願不願和自己先做個一般朋友,然後再繼續向下發展,沒想到幾個小時之後,文青水已把所有的事情都徹底幹了一遍。�
“這實在是太快了,”章玫想:“我和他還不怎麼了解的呀。”
“難道他也早就注意到了我。”章玫甜蜜地想。�
所以說愛情常常能夠迷惑很多人的判斷力,比如章玫,她現在幾乎從沒把文青水往壞的方面想過,她總是千方百計地找出許多理由來安慰自己,她哪裡會想到文青水在經過與唐兒的戀情之後早已在心裡暗藏了一個可以讓任何花朵流淚的陰謀。�
文青水懶懶地繼續躺著,心裡隱隱有幾許後悔。伸手扶了扶黑邊眼睛,又覺得有些無聊起來。在旁邊被身體壓倒的青草上,還有幾滴鮮紅的東西在閃亮。
“我們回去吧。”文青水坐起來。章玫的小眼睛輕輕眨了一下,點點頭,沒有說話。
不過文青水很奇怪章玫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地自然,而且她的臉上有一抹紅霞在輕輕地飄。
然後文青水就一腳踩在了那沾著處女紅的青草地上。他們回到師大,天已經慢慢黑下來。
文青水把章玫帶到一個附近的小館子裡去吃東西。他想自己應該請她吃飯。在館子裡,他們幾乎沒有交談什麼,章玫一邊吃東西一邊懷揣著一個人幸福的秘密。而文青水的大腦裡一片空白,整個人感到空蕩蕩的。
後來他們從小館子裡出來,走在師大街燈微弱的校園。�
那時候文青水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影子在女生樓前飄過。那個影子穿了白色的衣裙,短髮像浪花一樣飄起來,她走路的樣子依舊青春而活潑,但透過朦朦的街燈,文青水仍然可以感覺得到她臉上的哀傷。“是唐兒。”文青水立刻認了出來。他突然就伸手去環抱了章玫的肩,表現出很親密的樣子。唐兒已經看見了他們,她低著頭上了女生樓。
文青水突然感到內心有一種罪惡的快樂。章玫沒想到文青水會突然摟著自己,小眼睛裡擠出幾絲激動的光。但是僅僅只有幾分鐘,文青水就放開了她。�
章玫走上女生樓的時候文青水抬了抬頭。他感覺自己和章玫在一起除了原始的衝動什麼也沒有,他們在女生樓下分手的時候什麼話也沒說。“我上去了。”章玫說完這句話後並沒有行動,她想文青水應該會有什麼表示吧,可文青水只是點了點頭,章玫微微感到有些失望。她只好向女生樓走去。章玫根本就不會想到,這個剛剛才拿去自己身子的人現在居然在想著另一個女人。文青水在想著唐兒。不過這種想念裡更多的是偏激和仇視。�
文青水站在女生樓下。女生樓是一個隱藏美好回憶的地方。在女生樓的七樓,有一個開滿野花的窗口。文青水看著那裡亮起來一盞桔紅的燈,映得窗口的野花像沾上了一片霞光。他帶著一種複雜的心情在那裡站了好一會兒,然後就轉身離開了。�
燈光下,窗口的野花開得更加燦爛起來。��
文青水一搖一搖地走回寢室,他突然感到自己從身體到思想都有一種漫無目的的疲憊。
寢室裡,林川正在和白狐說著什麼。看見文青水進來,白狐就神秘地嚷:“鳥兒,”他叫:“我得到內部消息,分配方案已經下來了……嘿嘿嘿,”他陰陰地笑起來,模樣如同一個半仙,然後一字一頓地說:“你崽兒留校編院報。”文青水的臉上拉開一道微笑的弧,他仔細地看著白狐在那兒一臉神秘地表演,完了就說:“又想我請你喝酒?”白狐乾笑著:“我這二兩花花腸子哪能瞞得過你文大爺。”�
一旁的林川心情彷彿不太好,臉上掛著陰霾的雲朵。“怎麼了?”文青水走過去拍了拍林川的肩。
“她要去深圳,”林川說,很不高興的樣子。文青水沒鬧明白:“誰呀?”他問。“就那天那梳小辮的女孩,”白狐說:“眼睛亮亮的那位,好像叫司馬杜。”
文青水眼裡突然就有了不平的光芒。“寶器,”他罵林川:“一顆樹上吊死啊,女人多的是,還不都一樣,不就是上床睡覺嘛。”�
白狐和林川被文青水嚇了一跳,他們像看一隻怪物樣地看著文青水。大學四年,好兄弟做了四年,這是他們第一次聽見文青水在談到與女性有關的話題時說粗話,而且說得又惡毒又流氓。所以一時半會竟然沒反應過來。文青水絲毫不理睬他們的驚異。�
他躺在床上,點燃一支菸,開始了吞雲吐霧。�
白狐突然驚異地發現文青水變了。因為他從文青水的眼裡看到了一種令人擔憂的漠然的冷光,就像一隻豹子面對深山裡一隻迷路的羔羊時所露出的輕蔑的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