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姐

文青水在女生樓下又看見了那個穿黑衣服的男人,時間是下午,天空有很亮的白雲。師大校園一如繼往地年輕而充滿朝氣。美麗的女生樓飄滿了花裙子。在大學校園,女生樓實在是隱藏著太多美好回憶的地方。文青水是沿著操場走過來的。他先是站在女生樓背後大聲地喊唐兒的名字。“唐兒,唐兒。”文青水一臉通紅。

每次都是這樣,文青水每次站在女生樓背後叫唐兒都會叫得一臉通紅。他有些不好意思,更準確地說,他是有些害羞。�

很多女生在談到文青水時總會這樣說:“文青水嗎?那是個愛臉紅的男人。”�

唐兒住在七樓。她的窗台上有許多稀奇古怪的花,全是唐兒從老家帶來的。幾乎都是野花,開得又美麗又燦爛。師大的所有男學生都知道:美麗的唐兒住在那個有許多野花的窗口。唐兒實在是個有些奇怪的女孩,她每次放假回校包裡總是裝有許多花籽,唐兒隨意地把它們種在小盆裡,那是些只要有土壤就能夠存活的野花。它們擁擠在唐兒的窗口,相互交雜著開放。

那個窗口,因了這些可愛而燦爛的植物,便像一個方形的花籃懸在女生樓上。“在唐兒的窗口,總能找到春天。”文青水這樣說。�

每次文青水紅著臉站在女生樓背後,心裡充滿快樂地面對那個有花的窗口大聲叫唐兒的名字的時候,唐兒便會伸出頭來,微笑地向文青水招手。有時唐兒穿了白衣,那衣袖便鷗鳥一樣飛動起來。這時,站在樓下的文青水眼裡便會出現這樣一個場面:半空中的方形花籃,花籃裡露出一張美麗的臉,還有那輕輕掀動的白袖。�

“她是花籃裡最美麗的花,她比花兒柔潤。”每當這個時候,文青水總會這樣想。有時候,唐兒淘氣,她張開嘴輕輕地一吹,便有幾許花瓣從七樓輕輕地飄下來,有幾瓣便會沾在文青水身上。文青水便感到唐兒此刻的模樣就像一個散花仙子,充滿了浪漫和美好。

但是,有時候面對從七樓輕輕飄下來的花瓣和七樓上那張明媚的臉,文青水心裡又會生出一絲隱隱約約的暗痛,他想到了紫兒。“紫兒也是喜愛鮮花的。”文青水咬著嘴唇。

“唐兒——”文青水站在樓下喊,他的臉仍然有些紅。�

這時那個飄滿鮮花的窗口伸出來一個陌生女孩的頭:“唐兒剛下樓,你到樓口去看看吧,”陌生女孩說。文青水便從樓後往前走。�

事實上一場雨水剛過。女生樓背後長滿的雜草綠得發亮。這個地方是男生出沒的地方,雜草中已被男生們踩出一條零亂的小路來,男生們一般都是站在這裡,擺出鳳求凰的姿式呼喊心儀的女生。�

文青水踩著野草,頭埋得低低的。四周有許多瓜果皮,還有許多草紙。他皺了皺眉,把眼睛抬起來,這時他看到斜對面有一個女生正在二樓的窗口上換衣服,那女生微曲著手,正在套一條紅裙子,文青水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女生潔白的胸脯和那一對玉兔樣的乳房……文青水臉紅心跳地加快了步子。他突然就想到了鄭纖。�

自從上次從鄭纖家裡回來,文青水便一直沒再到鄭纖家裡去。不知為什麼,一想到鄭纖,文青水便感到一種來自內心深處的騷動和原始的渴求。

轉了一個彎,文青水便到了女生樓的門口。遠遠地,文青水就看見了唐兒。他在看見唐兒的同時,也看見了那個穿黑衣服的男人。

那個穿黑衣服的男人常常使文青水有一種恐懼感。這是文青水第二次和他相遇。

唐兒依然穿著那條文青水熟悉的花裙子,短短的頭髮微微卷起一小朵一小朵的浪花。她正好背對著文青水和那男人在說話。那男人穿著黑色的T恤,他的手自然地放在唐兒的肩上,正在和唐兒說著什麼。文青水感覺那男人的表情永遠都是一模一樣。文青水見過他一次,他的表情總是那麼嚴肅,只是偶爾說話時露出來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

“他簡直是個木乃伊,”有一次文青水對唐兒說。

唐兒白了文青水一眼,低下頭,幽幽地嘆了口氣,說:他是個好人。

那男人長得還算端正,大約有一米八高,身體挺壯,根據他那件繃得很緊的T恤來猜測,可以肯定他有非常好的肌肉。文青水隱約記得唐兒好像告訴過自己他在鋼廠工作。於是文青水一看到他就想到了一支叫做《咱們工人有力量》的歌,但文青水又覺得他身上有一種挺邪門的東西,具體是什麼東西,文青水又說不上來。�

文青水第一次遇見那男人是在師大校門。那天他和向天、程西鴻剛參加了一個朗誦會,回師大的時候,程西鴻眼尖,他一拍文青水的肩:“青水,有人在泡你那短髮妹,”程西鴻笑著說。

校門口,那男人正在把一疊錢塞給唐兒,唐兒一邊搖手一邊躲閃,嘴裡還在說著什麼。“那崽兒是個流氓,他把唐兒當什麼了。”程西鴻叫起來。文青水已經一言不發地衝了過去。向天和程西鴻也跟著追了過去。“幹什麼,欺負人嗎?”文青水跑上去拉住那男人。那男人將手一甩,文青水差點摔倒。跟在後面的程西鴻還以為他們已動上了手,奔跑中飛起一腳便結結實實地踢在了那男人的背上。他猝不及防,被踢得失去重心向前奔了幾步,但並沒摔倒。那男人一轉身,居然拉開弓步,擺了一個武術動作,但手裡仍握著那疊錢。�

程西鴻不信邪,大聲嚷:“崽兒,要耍流氓換個地兒去,別在這兒胡來。”

這時唐兒急得眼淚都快冒出來了,她慌忙攔住程西鴻:“你們幹什麼,幹什麼嘛,他,他……他是我的老鄉。”唐兒嚇壞了,聲音裡帶著幾分委屈和莫名的憤怒。

文青水和向天都吃了一驚。還是程西鴻反應快:“大哥大哥,”他立馬改了口:“實在對不住,我們給誤會了。”他邊說邊從口袋裡掏出煙遞過去。

那男人收起架式,有些茫然地看著唐兒。然後對程西鴻搖搖頭:“我不吸菸。”

“他們是我的同學,”唐兒對那男人解釋。那男人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看了看唐兒,說:“算了吧,他們不知道。”然後他拉過唐兒:“你好好唸書,只要能拿畢業證就行。”說完他轉身離開,走了幾步又轉過頭來,目視唐兒:“你好久沒到我這兒來了。”他的口氣裡有一絲抑鬱,後來那男人像一隻獵豹般走遠。�mpanel(1);

然後唐兒狠狠地白了文青水一眼,一臉幽怨地跑了開去。

有好長一段時間,唐兒因為這件事就不太理睬文青水。後來文青水急了,有一次他就氣憤地問:我和你老鄉究竟誰重要?沒想到這句話居然把唐兒給問住了。她愣了愣,幽幽地嘆了口氣,說出一句讓文青水心驚肉跳的話:“他重要,他是個好人。”唐兒這麼說。�

一想到這些文青水就生氣。“唐兒是在說氣話。”文青水很會安慰自己,他對自己這麼解釋。現在文青水又看見了那個男人,那個穿黑衣服的男人。他正在和唐兒說話,他的手放在唐兒的肩上。“媽的,他是個什麼東西。”文青水想。他的腳用力地踩在了路邊的一朵小花上。

這時那男人和唐兒的談話已經結束,文青水清楚地看到唐兒從那男人手裡接過一些錢放進自己的裙袋裡。文青水皺了皺眉。

唐兒看見了文青水,她的眼神裡有一束星光漸漸地暗淡了下來。�

文青水和那個男人擦肩而過的時候文青水點了點頭算作打招呼。那男人怔了怔,回頭看了看唐兒,後者擠出一絲淺淺的微笑。

唐兒看著那男人慢慢遠去,臉上的微笑被一絲不易察覺的憂傷替代。�

“唐兒,”文青水的口氣裡有一種沒來由的酸味,“你老鄉對你可真好。”

唐兒不說話。她低頭看著地上,地上有一些不知名的小野花。唐兒俯下身,輕輕摘下一朵淡藍色的拿在手上隨意地玩弄。“他真的是個好人。”唐兒說,語氣有些哀婉。然後她抬起頭來看著文青水:“你是個壞人。”唐兒說。文青水覺得唐兒有些莫名其妙。��

“你才有些莫名其妙,”程岑對著我嚷:“你又想女人又怕女人,王姐又不是鬼,她還能把你吃了?”我和程岑走在去舞廳的路上。週末我們總是很清閒,程岑一大早就跑來喊我,說王姐約我去舞廳。一想到王姐,我就很害怕,但心裡又隱隱約約地覺得很高興。�

這幾天王姐常常在我的夢中出現,她穿著有網眼的薄紗,豐滿而多肉。她在我的夢中對著我勾魂般地笑,有時候她又像美女蛇,讓我在夢中驚醒。�

後來我在讀大學的時候回憶起與王姐的交往,便在一首詩中寫道:喘息的母豹滿眼暗色/她的容顏多麼焦渴/停在慌恐的愛裡,那孤單/那遊走著永世停留的夢囈/驚破我們的無知。

我在程岑的遊說和自己內心巴不得去的想法促使下,終於決定和程岑到舞廳去。

“狗熊那件事都還沒解決,又去跳舞,萬一惹出什麼事……”我說:“我還是想認認真真地拿個高中文憑,上不了大學,我就去當兵。”我不無擔憂地對程岑說。事實上,那時已經開始大規模流行文憑熱,我對自己將來的日子實在是充滿了憂患。

“寶器,我們去做業務,讀什麼書。”程岑一副大將風度地說。

“業務?”我對這個名詞感到非常奇怪。

“就是做生意。”這小子這樣給我解釋。�

我們吹著“業務”之類的話題在陽光下走到了舞廳。

舞廳的大門沿街而設,旁邊生長了一排茁壯的刺梧桐。我遠遠地看見,在刺梧桐濃密的綠葉遮蓋的陰影深處,站著王姐和另一個女人,另一個女人姓羅,程岑說是她的女朋友。王姐穿著一條高過膝蓋的超短裙,露出兩條白蘿蔔一般的大腿,她上身穿著一件黑白格子的短袖圓領衫,顯得性感而又勻稱。而我的目光選擇了一個重點,落在了她胸前那兩個誇張的半圓弧上。

“王姐,羅姨,讓你們等真不好意思。”程岑一臉流裡流氣地和她們打招呼。

我跟在他屁股後面傻笑,我有點慌。�

那天舞廳燈黑,我看不清王姐的容貌。現在我發現王姐長得並不算漂亮,她的臉有些偏胖,彷彿還有一些雀斑。但她卻散發出一種說不出來的風韻,她的身體被衣裙裹得緊緊的,像一個美麗的氣球被空氣繃著,用四個字來形容,那就是:豐滿欲滴。�

程岑走過去一把抱著羅姐的腰,抱得很緊的樣子:“幾天沒見,又長漂亮了。”程岑說。羅姐是一個瓜子臉有些秀氣的女人,她放蕩地伸手擰了一下程岑的臉。

“小兄弟,走。”王姐笑著說,要命的是她已經把手放在了我的肩上,她的隨意讓我不再那麼緊張。走進舞廳的時候,由於戶外光線太強烈,我什麼也看不見。程岑說把眼睛閉一會兒就好了。這傢伙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讓我很受不了。�

現在是中午,舞廳裡的人很少,稀稀拉拉的。舞池裡只有七八對舞伴在跳得如痴如醉。音樂很哀婉,以那種動不動就要死要活的港台愛情歌曲為主。那音樂聲像潮水一般,飄滿了所有的空間。空氣有些沉悶。�

我跟著王姐他們走到舞池旁邊的座位坐下。這裡的座位設置得古怪,一間一間隔得很封閉,有些像我小學時曾經參觀過的養豬場裡的豬圈。有座位的地方燈光尤其暗淡,就連星星的光芒也趕不上,只能說有一點點螢火般的東西。�我們坐下後,程岑掏出煙來散。讓我感到奇怪的是王姐和羅姐都要抽菸,這很讓我吃了一驚。因為在我的記憶裡,抽菸的女人一般只在電影裡,叫做女特務,披著捲髮,妖氣的臉陰陰地笑著,一邊抽菸一邊吐出淡藍色煙霧。現在她們居然也在抽菸,我的心裡便隱隱約約地生出了一些厭惡。

但很快我的厭惡便煙消雲散了,因為我聞到了王姐身上有一股迷人的香水味。那味兒濃郁而熱烈。王姐一邊用腳在地上合著音樂的節奏打拍子一邊抽菸,菸頭一明一滅,映出她那張妖豔的臉。

令我生氣的是他們總拿我開心,話題挺流氓,而我又不知道說什麼好,我只有傻笑。後來我們就開始跳舞,由於舞池裡的人少,加上我又有了曾經跳過一次的經驗,便跳得有些自然,一般不會出現踩了舞伴的腳或者與其他舞客撞車的情況。�

但我剛摟住王姐時,仍然有些驚慌,這倒不是因為我還不太會跳舞,主要是因為我感覺王姐的身體像帶了電一般。我的手掌一放在她的腰上,心裡便開始沒來由地燥熱起來。�

“王姐實在是穿得太薄了。”我只能這樣想。

“你挺聰明,”王姐笑著說,“你跳得有靈性多了。”她笑起來花枝亂顫就像母貓一般在夜晚放蕩。“亂跳,我是亂跳。”我被她的笑聲攪得有些手腳無措,說話的聲音都變得緊張起來。音樂帶著一個舞廳的人像風中的麥穗一樣左搖右擺,王姐把我摟得緊緊的。她的整個身體像一大團白色的棉花糖飄在我的四周,像游泳時河水盪漾在腳邊一樣地浮動,我有一種快要窒息的感覺。我清楚地感到她那一雙豐滿圓潤的大腿已經不知什麼時候緊緊地沾在了我的腿上。我想我要犯錯誤了,我兩手用力,我也把她摟得緊緊的。�

隨著舞步的深入淺出,她的頭髮一次又一次地拂在我已經高燒的臉上,要命的是她的胸脯緊緊地貼著我,在舞步的一進一退中,那兩個東西像兩隻水袋在我胸前打鞦韆一樣地來回晃動。

一曲結束後,我們又坐在了那個燈光陰暗的角落。

程岑和羅姐早已坐在了另一個不被人所注意的地方。“程岑這小子太他媽壞了。”我想起我那工人父親長期掛在嘴上的一句話:這是作風問題。

“我的作風也有了問題。”我想。�

要知道,程岑這小子在初中時就成了有名的小流氓,那是因為他偷看手抄本《少女之心》被老師逮住的緣故。那時的中學相對單純,社會上的書籍也非常正規,感覺上幾乎沒有什麼有著大量性描寫的書刊。不像現在,許多假作家、偽道學打著“文學革命”的幌子,出版一些令人作嘔的書籍,大量汙染這個逐漸被物化的空間。�

我記得當時班主任逮住程岑後,一臉顫抖地撕著《少女之心》時的表情。她的嘴裡恨恨地說:你居然看這種書,你居然看這種書……她的手指發雞爪瘋般地抖起來,那模樣簡直可以把程岑嚇暈死。而程岑則一臉蒼白,兩腿篩糠,尤其當班主任說要開除程岑的時候,程岑居然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尿了褲子。後來程岑雖說沒被學校開除,但名聲如同廁所裡的大便一般臭不可聞。女同學一見了他便要對他吐口水,至於“小流氓”這三個字,初中三年便成了程岑的又一個不需要到派出所登記的名字。現在我和王姐坐在角落裡,我想我可千萬別像程岑那麼流氓。�

王姐的手繞過我的頸項搭上了我的肩,她的身上有一股濃郁的香水味散發出來,蛇一樣纏住我。而她的手已經開始在我的肩上滑動起來,從肩到頸項,她的手輕輕地來回。我感覺她的手柔若無骨,像夢一樣軟綿綿的。我想她這樣做多不好,這樣想著我就伸出手想把她的手拿開。可我的手剛一和她觸及,我便感到心旌一陣搖盪。�

“王姐,你的手好柔。”我這時突然開口說了一句話。

“你說什麼?”她沒聽清,音樂的聲音太大。�

我吃了一驚,才隱隱感覺到自己說了一句不該說的話:“我說,別這樣。”我有點發窘。這句話王姐聽清楚了,她嬌笑了一聲:“有什麼不好嗎?”她那可愛又有些可恨的手仍然繼續在我的肩上、頸項上鱔魚一樣遊動。�

這時,舞池中出現了一陣騷動,好像有人在打架。我以為是程岑出了什麼事,慌忙站起來準備向那邊走去,可剛走出兩步,便被王姐一把拉住了:“傻瓜,不關你的事。”她說。我感到手裡一陣軟綿綿的,就愣了愣。誰知王姐這時候又用力把我一拉,我沒留神她在用勁,身體晃了晃失去重心,居然一屁股坐在了她的腿上。

舞池中間,一個男人正在追打一個女人,那男人一邊打一邊罵:“賤婆娘,成天只知道在舞廳鬼混……”隔得很遠我仍然能夠感覺到那男人憤怒的拳頭。後來程岑告訴我,這種事兒在舞廳經常發生。有很多年輕女人喜歡逛舞廳,常常被跟蹤而來的老公逮個正著,於是自然要拳腳亂飛。有時候便與舞客發生衝撞,打得不可開交。�

後來我就想,如果那天我和王姐跳舞的時候,她老公追來了可怎麼辦?“反正不是我的錯,”我的想法有些幸災樂禍。我剛一坐在王姐的腿上,就感覺那地方很有彈性並且有點像陽光下的沙灘一樣充滿熱度,我的心裡湧起一股慌亂,立即像觸了電一樣彈了起來。這時候我眼睛的餘光正好看見了程岑,他正摟著那個叫做羅姐的女人在相互啃著。“舞廳真他媽不是個好地方。”我想。

從舞廳走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

外面的陽光燦爛得大地一片炫目的光芒,這時我看見程岑臉上佈滿了唇膏的印跡,那些印跡非常鮮豔,在程岑的臉上像一個個由鮮血組成的半月形,又像一隻只紅色蝴蝶羽翼的一半。程岑隨意地用衣袖擦了擦,但幾乎是擦不掉。“到我家去坐,”王姐說,然後伸手拉我,我感覺到她的手汗漬漬的。我不說話,我怕她老公在家。這時我注意到羅姐和程岑的眼神有些怪異。程岑的手居然在羅姐微微上翹的臀部上擰了一把,那女人便故意誇張地叫,引得路邊的行人一個個驚異不已,還以為發生了強姦案什麼的。“浪什麼浪,”王姐說,“要浪到我家浪去,別讓人逮著罰款。”她邊說話邊扭著腰向前走。我有些不安地跟在她後面。這時我注意到她被超短裙繃緊的臀部顯得非常誇張,我的心便有些癢。不過那時我最想知道的還不是這個……�

王姐的家住在八樓,沒有電梯,我很奇怪她每天這麼上下樓身體居然還這麼胖。“女人真是個不可思議的東西。”我想。

我們四個人爬上八樓的時候一個個大汗淋漓。程岑直喊著腰疼,羅姐白了她一眼:“糠蘿蔔,這麼幾步路就把腰給弄折了。”王姐的屋很寬,三室一廳,地上鋪了木板,屋內擺設得很豪華,但又非常零亂。她進門時候腳上的高跟鞋便像兩顆小炮彈一樣飛到了角落裡,“媽的,這天,又要開始熱了。”王姐邊說邊從冰箱中抓出幾瓶飲料胡亂扔給我們。

“我得去洗個澡。”王姐喝了幾口飲料說。�

程岑和羅姐早已鑽進了另一間屋,把門反手扣上。“別客氣,你自己招呼自己。”程岑丟下這句話後便不見了。我一個人坐在客廳,顯得很無聊。這個房間實在是有些零亂,地上胡亂扔著一些女性的衣褲。我注意到椅子上還有一條粉紅色的褲衩像一片葉子一樣放在那裡。

屋外傳來一陣陣水聲,那聲音有些像雨點,在我耳邊輕輕掀動。我有些慌亂,我的腦海裡閃現出王姐洗澡的鏡頭。我立即喝了一大口飲料,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那個夏天的陽光的確很好,但不知為什麼,我一抬頭看見窗外的陽光就感覺內心一片燥熱,我覺得我心裡也有一顆太陽在烈烈地燃。�

我拿著那瓶飲料在屋裡轉悠,飲料很凍,但心卻怎麼也涼不下來,我想我可能要出問題了。後來我走到裡屋,我想知道程岑這傢伙在幹什麼。

裡屋的門閉得也很緊,那門封得很好,一點縫隙也沒有,這讓我很失望,我把耳朵豎起來,但我什麼也沒聽見。“這房子隔音效果挺不錯。”這時候我的身後響起來一個女聲。�

王姐已經衝完了涼,換了一條寬大的裙子,她的頭髮溼漉漉的,手裡拿著一條毛巾在頭上擦。“小鬼頭,想看什麼?”王姐笑得有些詭秘。她把頭大幅度地甩了甩,黑黑的頭髮便激盪起一些水珠,有幾滴便冰涼冰涼地沾在了我的臉上。�

我有些不好意思,紅著臉顯得很窘迫。�

王姐向外屋看了看,說:“外邊挺亂的,沒時間收拾,到我屋裡坐坐吧。”她擦完頭,把毛巾隨手一扔,那毛巾便蝴蝶一般飄落在客廳,又爛泥一般停在木地板上。�

我和王姐赤著腳推開門,臥室裡掛了活頁窗,藍色的那種,遮住了外邊的光線,使這間屋子看上去有些陰暗。王姐關上門,她的力量很大,門在我們身後發出一聲憤怒的回答。“關門幹嘛?”我想。王姐走到窗戶邊拉開活頁窗,露出來一窗口的陽光燦爛和萬里白雲。屋裡的光線立即亮了起來。我注意到這間女性的臥室的確很漂亮,與客廳的零亂相比,它的整齊顯得寶貴而重要。一套木紋的矮組合,兩把小巧的雕花墊椅,軟床上鋪著粉紅色的床單,一切都井然有序並且線條流暢。令我奇怪的是左右的兩面牆上都掛了明晃晃的玻璃,還有一些熱情洋溢的吉普賽女郎風騷多姿的黑白畫。我還看見牆上有一幅草書,上面只寫了一個字:根。�

“這是什麼意思?”我有些詫異。

王姐突然嘆了口氣:“只有你注意到這幅字,”她說,“‘根’就是家的意思。”當時我並不知道它背後的故事,只是覺得她這樣解釋也挺說得過去。“你坐。”王姐說。然後她就自己坐在床邊。我注意到她身上有一種青春在跳躍。她的手放在梳妝檯前。我注意到她的嘴唇豐滿而圓潤,像紅瑪瑙一般閃著光澤。我感覺到自己的心在急促地跳。這時候我還注意到牆上的吉普賽女郎畫旁邊還掛了一幅王姐和一個男人的合影,那男人氣宇軒昂,有些帥氣。“他是誰?”我問。“死鬼。”王姐悶悶地吐出兩個字來。

接下來我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我不敢看王姐,我怕。我只是把目光放在牆上,牆上的吉普賽女郎很美麗很奔放,不過我現在有些害怕奔放。��

後來程岑告訴我,牆上的那個男人是王姐的老公,犯了經濟案子,給判了十年。我聽了之後鬆了一口氣,心想我和王姐跳舞就安全了,因為我們跳舞時總是摟得很緊,如果被她老公發現,肯定是要動刀子的。�

現在我的目光從牆上轉到了王姐身上,她的臉上有一絲笑意,眼睛像鉤子一樣看著我。“坐這邊來,”王姐指了指床,我就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這樣我就和她捱得很近,並且能夠嗅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香水味。我有些激動,就把手放在了她的大腿上,我感覺到一種不好的衝動。我的手在她的腿上輕輕地划動,這時我聽到她發出一陣美妙的呻吟聲。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說你這人挺喜劇的,你叫什麼叫。�

王姐不說話,她仍然繼續叫。後來她一把抱住了我,她的嘴唇很有光澤,她拼命地咬我的嘴唇,我感到我的嘴裡有什麼東西蛇一樣在蠕動,我想那一定是她的嘴唇,這種鏡頭我在電視上見過,但我一直認為接吻是一件很髒的事情,唾沫亂飛,挺噁心的。當初我和貝小嘉發生這樣的事情,也僅僅是出於好奇,我們只是用嘴唇相互碰了碰,其他就什麼也沒幹。�

但是現在我認為接吻很有意思,而且很快樂,這個動作會讓人一身酥軟,並且在酥軟中還帶著幾分緊張和不可名狀的顫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