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瓷

貝小嘉從陽光下走過來的時候,我突然感到一陣眩暈。

我站在師大校門,我突然發現貝小嘉已經像這個夏天一樣成熟了。她穿著牛仔褲,上身套著白色的蝙蝠衫,她走路的姿勢很有力,陽光下,我發現她胸脯裡藏著的青春很驕傲很挺拔,像白色的鹿子。

我本來打算不理貝小嘉的,起碼一個月不和她說話。但是現在丁香走了。丁香和貝小嘉是我少年時代最美好的一個夢,但是現在這個夢已經毀滅了一半。�

丁香走後那幾天,我就像突然生了一場大病一般,整個人懨懨的,不管是誰我也不理。有一天程岑和王姐來找我。他們在樓下大聲喊我的名字,我懶懶地打開窗戶的時候看見穿得很暴露的王姐正在對著我眨媚眼拋秋波,我把頭伸出去望了望,一句話也沒說就把玻璃窗給關上了。但他們並不離開,仍然死了爹一樣地在那裡叫喚。後來我的母親生氣了,她老人家本來就很討厭程岑,我那英雄的母親就端出一盆水,“我讓你們喊!”她嘟囔了一句,就把那盆水從我家五樓的陽台上倒了下去。接著程岑和王姐就媽呀娘呀地亂叫一通,他們飛快地跑了。�

事實上這之前我又開始對王姐抱有了幻想。儘管我發了好幾次誓就差沒有寫血書地決定不能再碰她。我覺得她太髒了。但不知為什麼心裡卻有一種莫名其妙的騷動讓我一次又一次地渴望和她再壞一次。那情形有些像羊兒想和狼睡覺,一副強烈要求自殺的模樣。那時候我才知道什麼叫做慾望,慾望就是可以使一個人徹底墮落的東西,而且它無可阻擋。�

後來丁香走了。丁香離開這座城市的時候已經把她一位痴心而又才華橫溢的學生的心也帶走了。丁香的離去真正使我感覺到了什麼叫做“哀莫大於心死”。心都死了,還有什麼慾望可言呢?所以在丁香走後的那幾天,我一想起王姐就噁心。我曾經把丁香和王姐做過比較,但後來我發現,她們根本就不能比,因為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鮮花和臭肉都不會具有可比性。

接下來的那一段時間,我每天上課,放學,回家,完完全全祖國的花朵盛開在陽光下。班主任老頭對我的進步讚不絕口:“這才像特招生的樣子。”他這樣表揚我。可惜後來我總是讓他老人家生氣。�

直到那個週末的下午,我的心情都像這座城市的冬天一樣總是下著綿綿細雨。

週末的下午是四節連堂的自習課。我一直趴在桌上看一頁書,我的心全不在書上,我自己也不知道那會兒自己在想什麼,但是我在看書,儘管整個下午我都只在看一頁書。

快放學的時候,我的同桌學習委員貝小嘉居然破天荒地又開始對我說話:“喂,程西鴻,你是不是打算一輩子都不和我說話?”貝小嘉小聲問。但是我沒有聽見,我在看書,看那一頁已經看了一個下午的書。�

貝小嘉可能有些生氣,她拉了拉我的衣袖:“你是不是打算一輩子都不和我說話?”她氣鼓鼓地又重複了一遍。這下我聽見了,但是我又愣了愣。我看見學習委員的蘋果臉漲得有些像燃燒的雲,我還注意到她因為不高興而把小嘴微微嘟起來,大眼睛水汪汪地閃。她受委屈的樣子真好看,尤其她的小嘴巴,讓我突然產生了一丁點美妙的設想,但也就是一丁點:“沒有。”我回答她。

“那我明天得去向天那兒補課。”她似乎有些高興。她不再委屈的模樣卻讓我有些失望。因為我覺得她委屈的樣子實在太好看了。

不過我並有把這想法給說出來。“當然可以。”我回答她。

“那你得定個時間呀,”她說。“就上次那地方吧,還是九點。”我斜斜地瞄了她一眼,說。“成啊,”學習委員快樂起來:“別又讓我等啊。”她的尾音拖得很重。

當我站在師大開滿白色花的校門等待貝小嘉的時候,我的心情仍然在因為丁香而憂黯。

可是當貝小嘉的身影沐浴著陽光在前面街道的拐彎處出現的時候,我的心情居然奇蹟般地好了起來。�

陽光下,貝小嘉像一顆大蔥一樣走了過來,她長長的頭髮被她自己走路時所產生的風輕輕帶動起來,像一匹被撕碎了的黑紗巾。她的臉上仍然掛著精彩的紅雲,她走路的模樣青春而驕傲,大腿結實而修長,讓我想到電視里昂首挺胸的女兵。

陽光照耀著貝小嘉,貝小嘉在陽光下。那時候我不敢確認自己是否已經喜歡上了她,但是最起碼我不會對美麗無動於衷。我就差點叫出聲來。�

“對不起對不起,我來晚了,塞車。”貝小嘉一見到我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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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沒關係,”我發現我現在的心情出奇地好,“等待你就是等待美麗,等待你就是我的榮幸。”我居然又恢復了嬉皮笑臉油腔滑調的本色。我想貝小嘉聽了這話肯定又要罵我,誰知道她居然不說話了,臉紅紅地低下了頭,看來這話她挺愛聽。“初戀的人呵……”我繼續開玩笑地用趙忠祥同志的口氣說話。�

“哎呀,你怎麼老是這樣,”貝小嘉終於又開口了,但頸項仍然低垂:“你這幾天一副玩深沉的模樣,我還以為你是學好了哩……”但語氣裡好像並沒有責怪我的意思。

她的話在一剎時讓我突然想起了丁香,不過也僅僅只是想起,然後我立刻就把她給忘了。

丁香是誰?我想。

“我們走吧,”貝小嘉說。聲音有些低,然後她就向前走。�

我看見她那楚楚動人的模樣,就想挽著她。於是我就把手伸過去,她立刻觸電一樣地叫起來:“不,不要這樣。”她驚慌的模樣有些像被風吹動的水仙花。我說:“這有什麼,我們不是……。”“程西鴻,你不要亂講,”貝小嘉叫。我想她是怕我說出我們接吻的事來。�

“怎麼,又要給你媽媽告狀?”我說。其實我現在已經猜到她決不會把我們的事告訴給她媽媽,否則她就不會再到這兒來了。“哈哈,”我故意笑起來,“我不怕。”我的口氣斬釘截鐵,就像革命戰士面對反動派的酷刑大聲喝出一句“我不怕。”

“呸,程西鴻,你好討厭,”貝小嘉跺著腳。

“女人對男人說好討厭的真正含義就是我好喜歡你。”我油腔滑調地說。

但是貝小嘉堅決不再和我說話,她抱著幾本書紅著臉匆匆往前走,我們之間的距離立刻被她拉出一米遠,隔得很開,完全形同陌路。儘管這樣,但我的心情仍然快樂。我們就這樣彆彆扭扭地往向天的家走去。�

向天那間門口種了很多花的家門是虛掩著的。�

我和貝小嘉走進向天家的時候向天正在畫鋼筆畫,他畫得專注而投入,絲毫沒有注意到我們已經走進來。他正在畫一個長髮飄逸的女人,畫上的女人看上去非常憂鬱,她的長髮在明快的線條勾勒下柳絲一般停在右肩上。我看見向天正在畫上寫字:“我愛的皮”。他這樣寫。“誰是皮呀?”我嚷起來。我的聲音把向天嚇得一哆嗦。當他看見是我們時臉上掠過一些不自然的神色,然後他飛快地把畫藏進抽屜:“你小子,鬼子進村也不至於你這麼神秘。”他說。

“我們可不是鬼子,我們是良民,我們是夫妻雙雙來學習,”我大聲說。我想貝小嘉肯定又會著急。誰知她竟然不開腔,只紅著臉微笑了一下。我一發現她這表情便高興得有些手舞足蹈起來。

“你小子,”向天笑著摸我的頭。

“向老師。”貝小嘉叫。

向天對她微微一笑,說:“坐坐,小貝,西鴻這小子壞透了,別跟他一塊……”他居然真把貝小嘉給當成我的女朋友了,居然開起了玩笑。“嘿,夫妻關係不合,全靠朋友挑撥,”我故意嚷:“天哥,快給你兄弟媳婦補課吧,補完了我們還得上街買菜哩……”

貝小嘉終於不依了,她嗔怪地白了我一眼:“哎呀,你……”

然後,向天就開始補課。

他們一補課我就覺得非常無聊。我討厭不說中國話。“中華民族五千年的光榮傳統都不要了,非要去當洋鬼子,連自己的國家和民族都不要了。”這是我絞盡腦汁為自己英語差找的理由。“我是中國人,”我這樣對英文教師說,把他給氣壞了。我本來英文就差,再加上聽說要特招我讀大學,就連英文課本也送給母親拿去燻雞去了。�

我坐在貝小嘉旁邊,而她坐在床上。靠床的寫字檯邊,向天正講得唾沫亂飛。我基本上一句也聽不懂,我當然就覺得很無聊。無聊的人便常常會做出更無聊的事。

我就開始挖鼻孔,我一下一下地挖,挖得除了能把鼻血挖出來其它什麼也挖不出來的時候我就去觀察貝小嘉。此刻她坐在我的旁邊,好像聽得很專注。我只能看見她的半邊臉,她的眼睫毛很長,但我注意到她的眼角好像有一粒眼屎。

我立刻就叫起來,我說:“貝小嘉,你有眼屎。”

“神經病,”向天罵我:“你乾脆睡覺吧。”這倒是個好辦法,我立即向後倒,但倒下後仍然很無聊。這時我注意到貝小嘉的手伸到頭上好像是準備去抹頭髮,但卻在前面的某一個部位停留了一下,我立即猜到她肯定是在挖眼屎。後來我坐起來,我果然發現她臉上的那一粒眼屎不見了,我就暗暗好笑,我就想女人肯定是最會掩飾自己的動物。�

我對貝小嘉同學繼續觀察,非常希望能在她臉上再找到眼屎一類的東西,可惜沒找著。就在我有些失望的時候我的眼睛落在了貝小嘉的嘴角上。她的嘴角像一個動態感很強的弧,輕輕地掛在她的下巴上,紅紅的、又潤又鮮的樣子。不知為什麼,我突然很渴望用手指頭去碰一碰它,我想我一碰,手感肯定會很好,因為它太動人了。�

於是我就準備動手了。可是向天在,所以我的手剛一抬起便落在了她的大腿上。雖然她穿了牛仔褲,但我仍能感覺到牛仔褲裹住的地方所充滿的春天一樣的東西。�

這時的貝小嘉一副聽課入了迷的樣子,她居然還在不時地點頭,象風吹動的葵花。�

我想我決不能讓她這麼舒舒服服地聽課。我的手就在她的大腿上悄悄爬起山來,這時我注意到她臉上的紅度正在向周邊地區發展。然後她的手就放在了我的手背上,我以為她要撫摸我,誰知我正在暗暗高興的時候,她居然使勁地在我的手背上擰了一下。我疼壞了。而貝小嘉臉不改色,她仍在像葵花一樣地聽課。�

我氣憤起來,然後我就想幹點更出格的事。但是沒有幹成,那是因為還沒有講到半小時向天已經把課給講完了。“我到系裡有點事,”這傢伙離開的時候又說這句話。我就很懷疑向天的智商,他居然撒謊也撒得這麼糟糕。向天關上門出去的時候,我就沒來由地有些激動。而貝小嘉坐在床邊不說話,大眼睛依然亮亮的,又大又漂亮。�

“我想親一下你的眼睛。”我說完這句話後貝小嘉一點反應也沒有,也沒說“同意,請吧”也沒說“不行”。我當然管不了這麼多。我在吻貝小嘉的眼睛的時候後者輕輕地合上了,她的睫毛很長。我吻著吻著就吻到了嘴唇,她的嘴唇和王姐不同,最起碼它非常乾淨。

後來我就把貝小嘉壓在了向天那張破舊的床上。那時我發現貝小嘉在我身下顯得非常緊張,我感覺到她的身體在一點一點地哆嗦。

我把貝小嘉壓在我身下的時候本來並不想幹什麼,可是她一哆嗦,我身上的某個部份就開始大量供血,我就想幹什麼了。�

其實我一直只是想了解一下她的胸脯,當我把手往那地方伸的時候,她突然抓住了我的手。但我的力量是顯而易見地比她大,可是我的手還沒來得及把她的蝙蝠衫揭開,我們就幾乎同時聽見了門鎖的轉動聲,我們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門便開了。我早就說過,向天這間屋子只要是哥們誰都有鑰匙,現在進來的是“關係稿”白狐。我就大聲叫起來:“關係稿,你是不是有病,門都不會敲一下。”白狐大概還沒注意到屋裡有人,他正在鎖孔裡取鑰匙,聽見我的叫聲他表現得非常懂事非常哥們,“對不起對不起。”他頭也不抬地又關上門出去了。�

這時我聽見門口有一個女聲在問他:“白狐,怎麼了?”

“沒事,裡面有個哥們在演電視劇。”白狐這樣回答她。�

貝小嘉表現出遲疑,她張開嘴想說什麼,但她的嘴立刻又被我堵住了。然後我感覺到她的身子像海浪一樣波動。她是想從我身下爬出來,我當然不允許她這麼做,我們的嘴唇像輕輕合上的蓋子一樣出現了很難分開的局面,後來她就像一匹小羊羔一樣馴順了。其實我一直只是想了解一下她的胸脯,我的手剛剛伸進她的蝙蝠衫的時候,“不要,”她突然驚慌地叫起來:“不要!”我看著她緋紅的臉,“我又不做什麼,我只是想看一看,”我說。她用大大的黑眼睛盯著我,像盯一隻蚊子,然後就把眼睛慢慢閉上了。�

當我的手拉開她的蝙蝠衫的時候,貝小嘉就突然激烈地顫慄起來。這時我清楚地看見了一個少女的上半身,她的皮膚光滑而健康,如同白玉一樣的瓷。與王姐不同的是,王姐身上所充滿的完全是令人羨慕的肉慾,而貝小嘉所充滿的卻是纖塵不染的純潔,也就是說,王姐的身體只適合擺上街頭的肉案,而貝小嘉卻完全是一幅中國傳統的山水畫。

貝小嘉的乳房蓓蕾一樣鮮豔地展現出來的時候,我感到一種口渴,一種在沙漠上行走了七八天的發自內心的對水的渴求,她的美麗正在使一個少年眩暈,並且將繼續眩暈下去。我像咬一枚巧克力糖一樣地咬著她新鮮的蓓蕾,我感到一種非常好聞的但又決不是香水的幽香襲捲過來,那是一種淡淡的,柔柔的,充滿奶油一樣的幽香……�

後來我就更加衝動起來,我把手放到了貝小嘉的牛仔褲上,我想解開它。

“不要,”貝小嘉表現得非常堅決,她用力推開我,從我身下掙扎著坐起來,說:“不能這樣,我對不起我的媽媽。”後來貝小嘉告訴我,她媽媽要求她工作之前決不能和男孩子在一起,決不能。貝小嘉是個好孩子,貝小嘉很聽她媽媽的話。�

我對好孩子貝小嘉說:“沒關係,鬧著玩玩。”“不!”貝小嘉表現得非常堅決。

我很失望,貝小嘉說:“西鴻,等我們以後結了婚……”她突然提到了“結婚”這兩個字,我覺得非常吃驚。因為我從來沒考慮過這個問題,因為這個問題對我而言,實在是一件非常遙遠的事情,更何況如果要真結婚,我壓根就不會考慮是和她。我只是有些喜歡她。�

“你還不相信我,”我覺著自己的口氣有些無賴。

“不是不是,”貝小嘉說:“我們還小,我們……”她低下頭,用手輕輕玩弄著衣角。

“我真的想×你。”我突然說出兩個很粗俗的字眼。但貝小嘉並沒介意,她主動抱住我,並且用她的嘴唇在我的嘴唇上碰了一下,說:“以後吧,以後……”我能有什麼辦法,我總不能亂來吧。後來我們在談了一大堆無聊的話題之後離開了向天那間九平方米的狗窩。走在師大寬敞而又幹淨的柏油路上,我又想挽住貝小嘉的胳膊。可是當我的手一伸過去,她就驚慌地跳開了,“不!”她說。我就很氣憤:“這也不那也不,和你在一起真沒意思。”

貝小嘉見我真的有些生氣的模樣,歪著頭想了想,便和我挽起了手。

這是我第一次和一個少女挽著手走路,我把自己搞得非常激動,胸脯挺得高高的,神色非常得意,那模樣像參加千軍萬馬的閱兵式。�

可是剛一走出師大校園的大門,貝小嘉就把手從我胳膊裡抽了出去。現在她堅決不讓我再挽著她,隨便我怎樣生氣都不行。她說大街上萬一碰見熟人可怎麼得了。她害羞的神色讓我無計可施。把她送到車站的時候我故意問她:“還給你媽媽告狀嗎?”她恨恨地吐出兩個字:“寶器。”然後我把嘴放在她的耳朵上,也用恨恨的口氣對她說:“貝小嘉,我要和你××。”

向天和我們誰也不會想到文青水會和別人打架。而且這小子挺能耐,一個打七個不說,而且還是他先動的手,儘管他人長得那麼瘦,看上去跟一支筷子似的。

事實是文青水自己也沒料到居然會和別人打架。

從鄭纖家裡出來的時候,文青水心裡隱隱約約感到自己很對不起唐兒。“唐兒那麼純潔,而我居然那麼無恥,”他想:“性慾是一件多麼醜惡的東西。”

文青水非常清楚自己到鄭纖家去的目的。他需要鄭纖,就像鄭纖需要他一樣。他常常感到性慾就像一條毒蛇一樣吞食了自己。可是一旦和鄭纖幹完那事,他又對此非常厭惡。文青水自己也說不準這是一種什麼心態。�

所以當文青水第二天早晨從鄭纖家回到學校的時候,他就開始滿校園瘋狂地尋找唐兒的影子。他知道自己和鄭纖的事肯定不能告訴唐兒,而他現在唯一能夠對唐兒進行懺悔的方式就是立即找到唐兒,然後真心真意地對待她。�

在大學校園,最難找人的時間是禮拜天。

這天正好是禮拜天,文青水跑遍整個師大也沒能找到唐兒。他猜測唐兒可能是因為寫畢業論文到市圖書館查資料去了。他乾脆跑到圖書館,但找遍五層樓也沒見唐兒的影子。

後來他又想唐兒是不是去找那個穿黑衣服的男人去了,但這個想法剛一升起來他便立即對此進行了否定。“不會,堅決不會。”他想。從市圖書館回到學校,文青水兩腿灌鉛,一個下午他居然喝了十一瓶汽水。然後他就開始連續上廁所。黃昏的時候,文青水終於找到了唐兒。唐兒的臉色有些憔悴,她也是剛回寢室不久。同學告訴她:“那個會臉紅的文青水找了你六七次了,鬧得我們午覺都沒法睡,他居然一點不覺著煩。”正在這時候文青水的男高音便在樓下清脆地響起來,寢室裡的同學全笑起來,“瞧,這傢伙又來了。”

在唐兒把頭伸出開滿鮮花的窗戶之前,文青水已經失望了。他想唐兒一定是和朋友們逛街去了,女孩子在一塊,肯定很晚才會回來,這點他有經驗。他本來是想一個人去吃晚飯的,路過女生樓的時候他想順便喊幾聲,誰知唐兒真的在寢室。�

唐兒的頭剛伸出那個開滿鮮花的窗戶,文青水的臉上便立刻掛滿了傻笑。

唐兒幽幽地嘆了口氣,從樓上走下來。

“唐兒,你太難找了,”文青水一見到她就說,“我們去吃飯,或者……。”

“我好累,”唐兒秀麗的臉上掛著許多疲倦。“真的。”唐兒說。文青水的臉立刻沉了下來。

他的聲音裡充滿了委屈:“我找了你一整天……我還去了市圖書館。”

唐兒的心裡湧起一些感動:“我……”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她感到有一種刀子在心裡絞割的暗痛,但是她知道這種暗痛不是關於文青水的,不是。�

現在正是晚飯時間,校園裡的廣播響起來,女生樓的學生們拿著飯盒去食堂,大家看著他們站在那裡,臉上都掛滿了微笑。儘管唐兒和文青水之間從沒相互許諾過什麼,但幾乎所有認識他們的人都認為他們是一對戀人,而且常常把他們稱作“郎才女貌”的典型校園愛情。“我們走吧,這裡人太多了。”文青水說。然後唐兒便乖巧地跟著文青水一塊從女生樓走出來。他們來到一個小館子。文青水一口氣點了許多菜。他高興壞了。

“哪吃得了這麼多,”唐兒說。“沒事,反正是稿費,”文青水的笑容很燦爛。

“稿費也是錢啊。”唐兒說。不知為什麼,她的眼角有些潤。“不知道大學畢業後還有沒有機會和他在一起。”唐兒想,她的心情鬱郁的。�

文青水沒有注意到唐兒的表情,也沒有預料到今天晚上將有一場兇惡的打鬥在等待著他。他現在想的是今天晚上一定要告訴唐兒那三個埋藏在心裡發燙的字,馬上就要畢業了,再不說可就真沒機會了。還有,文青水想告訴唐兒一個故事,一個關於自己和紫兒的故事。�

文青水甚至還想到了他對唐兒說出那三個字的時候唐兒的表情。

“她一定非常害羞,她的臉肯定會紅。”文青水甜絲絲地想。

但是文青水又不知道該怎樣對唐兒說。他在心裡設計了好幾種方案都被自己否定了。“一定要含蓄。”文青水想,“總不能嚴肅地告訴她‘唐兒同學,我愛你’吧。”

“不管怎樣,今天晚上一定要對她表白。”文青水一副上戰場的樣子。

後來他決定把自己灌醉。“醉了膽量大,酒醉吐真言。”文青水這樣想。

但是他沒有醉。�

當文青水一副豪氣干雲的樣子喝下一杯啤酒的時候,唐兒便把剩下的啤酒搶了過去。“別喝這麼多,你要過敏的,”唐兒說:“我最討厭男人喝酒後一臉緋紅。”�

唐兒這句話一說完文青水便立刻不喝酒了。他放下杯子的時候表情有些緊張,他看了看唐兒,唐兒低下頭正在吃飯。她吃得很慢,感覺上好像不是在吃飯,而是在幹一件精細的事情。

文青水嘆了口氣,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不管怎樣,今晚我一定要告訴她。”文青水發狠地想著的時候,臉開始潮紅。�

他們從飯館裡走出來,天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黑下來,但是有月亮,照出路邊一叢一叢的樹影來。“我們跳舞去。”文青水握住唐兒的手。唐兒的手裡有一層冰涼的汗,她用黑黑的眼睛望了望文青水,有些無助地點點頭。文青水突然在唐兒的眼神裡讀出一種恐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