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海南女記者

記者這職業在我們這個生活著十幾億人口的國度裡,尚算得上一份比較吃得開的職業。也有人把記者叫做“無冕之王”。

其實,記者難當,女記者更不好當。海南的女記者尤不好當。

海南新聞界有幾個略有名氣的女記者,有的被稱為“首席記者”。相當長一段時間內,一些報紙第一版的內容基本上被她們所包攬。頭條新聞,報眼,套紅加黑體,有時候看一下標題就知道是出自哪位女俠之筆。她們為報紙的讀者報道、記載、提醒和宣傳著所有得來不易的有關海南的重要消息。有時候,類似的消息來自她們自己本身的思索、籲請、觀察和發言。當然,大多數文章都是用汗水、用時間、用機智和技巧,辛苦採訪而得。

北京亞運會期間,我在海南一家大報上注意了一個名字:寒玉。那期間那家報紙天天登載著署名寒玉、發自北京的一條條精彩絕倫的新聞消息,羽毛球、壘球、排球、舉重、跳高、跳遠,亞運上認瓊洲華僑……諸如此類,其敏感度和高度,對海南讀者的吸引力,實不亞於那些新華社的稿子。一時寒玉名聲大噪,所有的讀者都記住了這個響亮而寒冷的名字。

我去找寒玉,想認識她,聊聊。那家報社一些朋友告訴我:寒玉不難找,進報社辦公大樓,去找一個穿時裝,塗口紅眼影,五步以外芳香撲鼻,長得像印度巴基斯坦女郎的,那準是寒玉。

寒玉的名字和朋友的簡介不免使我對這個素未謀面的名記者的形象認真地想象了一番。

後來便見了面。見了面後我對自己說:這就是寒玉。

寒玉與人交談時兩隻眼睛直盯著你,說話又快又清楚,使人輕而易舉就聯想起宋世雄一類體育講解員這號人物。但寒玉的氣質和魄力不僅如此。

北京亞運會組委會新聞部曾對亞運會期間國內有關亞運會的新聞進行評獎,據說地方報紙僅有六篇新聞入獎,而海南就有兩篇。這兩篇當然都是寒玉小姐的傑作。

三十五歲的寒王小姐採訪亞運會著實風光了一番。寒玉採訪亞運,穿一身印巴時裝,化妝豔而不俗,塗著猩紅的手指甲,偶爾叼著菸捲,把“555”香菸到處散發,和中外記者都混得很熟。白天不辭辛苦地到處跑,夜晚寫稿到深夜,發稿量每天平均三四千字。三四千字的其它文章不算什麼,三四千字的新聞卻該花多少心血。

而她機智的採訪技巧更為人們所歎服。

亞運會開賽頭一天,本屆亞運會第一塊金牌在北京地壇體育館女子舉重項目中產生。採訪亞運會的數百名記者雲集地壇。當中國海南籍選手邢芬奪得這塊金牌後,她立刻成為這天最引人注目的新聞人物。許多記者為搶發報道,都想去採訪邢芬。但由於記者區與運動員區之間有嚴格的隔離,而邢芬拿到金牌後還要接受領導接見,因而記者又寸她可望而不可及。穿著入時酷似“老外”的寒玉將碩大無比的記者證反扣腹前,然後把彩色的大手提袋往胸前一抱,跟在陳希同、伍紹祖、張百發幾位首長的後面昂首往前衝。門衛想攔住她,她一邊隨著首長往前走,一邊向門衛展開燦然的微笑,並搖手錶示聽不懂門衛的話。門衛一下愣了。看來他弄不懂這位“洋小姐”的身份以及和首長的關係。

等門衛反應過來,寒玉已把邢芬以及邢芬的教練全都採訪完畢。一個意外的收穫是,她同時取得了邢芬的簽字手筆:向海南日報社的讀者問好。邢芬的手筆與寒玉的手稿很快就通過電傳發表在了《海南日報》上。

當許多湧到門口又被門衛擋在大鐵欄杆外面的記者們,看到欄杆後面如魚得水,盡情搜刮材料的假洋鬼子寒玉時,一個個頓足長嘆,羨慕嫉妒不已。

通過亞運採訪,寒玉在海南為人所注目。後來評職稱,她破格定為中級職稱。

寒玉的成功得來不易。正規教育連小學都沒讀完的寒玉,成功的路上佈滿鮮花也佈滿荊棘,灑滿了陽光也灑滿淚水。

出生在西南某地某高級幹部家庭裡的寒玉,從小愛體育,小學就進體工隊,學體操。只是成長過快,十二歲就一米七0的個頭,練體操實在不是一塊好材料。後來沒讀完小學就當了兵。那一年,招女兵的年齡特別小。1977年,當了七年兵的寒玉,復員到地方體委,然後以她的部隊秀才身份領銜創辦了《新體育報》,是當時全國第一家創刊的地方性體育報。

那時寒玉的名字叫麗麗。父母給她取這個名字是因為她生來就美麗。不是一般的美麗,是美麗的平方,所以叫麗麗。麗麗的名字頻繁出現在《新體育報》和其它報紙雜誌上,使她在生活著的那一方世界成了名人。在寒玉調來海南後,海南一些報紙的文藝副刊編輯去大西南組稿,碰到一些圈中人,他們都問起麗麗:“麗麗在你們那兒,你們熟嗎?”

就像這個等級的其他名流一樣,當體委把一張幹部履歷表發給她時,她卻為了難。文化程度一欄填什麼呢?她去問有關的領導,文化程度以什麼為準,領導說,當然以文憑為準。寒玉(也就是那時的麗麗)小學文憑都沒有,便相當龐灑地在那一欄填上了粗粗的兩個字:文盲。

體委的領導哭笑不得,但按規定只能這樣填。怎麼辦?送麗麗上大學吧?但是,報考大學也有規定:相當高中文化程度。怎麼他媽的“相當”呢?拿文憑來!寒玉一賭氣,一下子買齊了初中三年高中三年的所有課本,工作之餘埋頭苦啃,一年就把六年的功課學完,經考試拿到了高中文憑。對寒玉來說,語文類的課程當然不屑多看,但數理化從頭弄,電子原子力學磁場代數微積分什麼的,也確實夠整的。她一個三十來歲的大姑娘,有時候必須去趴在課桌上,和那些十來歲的小孩在一起聽課。她的毅力讓每個人都佩服。

1985年,寒玉在北京一家學院讀書,兩年大專讀完。1987年,有關單位要她留在北京。

寒玉那個時候似乎還有一種戀鄉情結。在北京呆了幾個月,又重新回到了老家,繼續辦她的《體育報》。受過專業訓練的她自然是把報紙越辦越好,文章也越寫越棒,經常獲獎。她寫的報告文學《無腿人走向世界》在西南三省此類評獎中深受青睞,後來寒玉又和人合作把它拍成電視劇。

她在事業上可謂春風得意。誰也不會料到以後的日子她會跑來海南。

1988年,寒玉來海南三亞參加全國地方體育報會議,這是她第一次到海南。她無暇去遊覽山山水水,每天研究海南報紙。很快發現,這裡的大報沒有體育版或體育專欄。

於是,她決定,她要在一家報紙上開闢一個體育版。

當時的報社社長在仔細聆聽了寒玉的一番方案後,立表同意。寒玉就寫可行性方案,立軍令狀,在把自己折騰得頭昏腦漲之後,寒玉的體育專欄終於在那一家報紙上面世,立即得到讀者好評,接到很多電話和信。

認識寒玉的人,都會或多或少地把她看作工作狂。寒玉可以一個星期不出報社大門。寒玉除了吃飯在食堂,其它時間一般可以在辦公室找到她。寒玉五年沒進過歌舞廳,電影院就去過一次,還是報社組織看電影。寒玉工作起來把什麼都忘了,寫起文章來火山爆發她都不知道。寒玉看書看英文原著……寒玉的傳奇擺不完說不完。

寒玉至今是獨身。她說從來沒有愛上過一個男人,也沒有哪個男人死命愛過她。在四川她的生活圈子裡,寒至二十二歲辦報紙當然是鶴立雞群,男孩子寧肯去追那些打字員啊收發員啊一類的小姑娘,對她自然望而生畏。來海南後,她一個人負責一個體育專欄,天天忙得喘不過氣來,哪有功夫去考慮戀愛和婚姻。所謂的可遇而不可求,隨緣吧!

以上是兩年前和寒玉聊天的記錄。兩年後的今天,再想到寒玉,去找她時,她已離開那家報社,去外面開公司當了老闆,而已有了很和諧的家庭,丈夫在海南也屬於名流。

寒玉說:記者這行當真辛苦,真不是人乾的;

有個女孩叫王舒,她曾寫過一篇文章:《在海南當記者》,像是海南女記者的寫照,現抄錄如下:

我是從鞍山來的,以前在內地也搞新聞,是一家廣播電台的記者。

到海南來是去年10月份的事,那時的鞍山滴水成冰,我一位在海南辦實業的朋友來信告訴我海口一家報社正缺人,你工作脫得開身的話可來試試,不行算來玩一趟也不冤枉,海南可是溫暖如春。於是我請假來了海南,一來就再也沒有回內地電台。

剛來的時候確實被海南島獨特的熱帶風光和沸騰的特區生活所迷住了,一切感覺都是全新的,所以常常有一種思如泉湧、下筆有神的感覺。去了朋友說的那家報社試聘都很順利,總編對我的工作能力和工作熱情很欣賞,在報社裡與同行相比每月拿的工資獎金也不低,上稿更比在內地時快捷得多。

不過近一年上來內心多少還是有些失落。在海南當記者滋味很特別,不比在內地當記者時那樣輕鬆和高高在上。這裡的人一般來說務實不務虛,管你什麼長什麼官什麼新聞記者,別來打擾我做生意賺錢就謝天謝地了。而且海南的記者多是出了名的。還有那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人只要會拉廣告能給報社賺錢都他媽算是記者。無形中倒給我們這些真正吃新聞飯的人設置了不少障礙。比如說你作為一名記者,大多數情況下,面對你的都是陌生人,而每個不瞭解你的陌生人由於記者滿天飛的緣故最初總免不了要對你來點心理設防:這個記者是不是又來騙錢?或者:這個記者不知又是什麼貨色?搞得你有時很被動,心裡極不舒服。還有就是記者一多,難免魚目混珠、泥沙俱下,總體形象在人們心目中自然也有所下降,更不要談什麼神秘感、崇高感。記得有一次我們報社的一位女記者小李對我說起過這樣一件事:那天她去海口賓館吃自助餐,過來一位廣仔打扮的先生,問,小姐我能請你一起進餐嗎?小李說,對不起,我一會兒有采訪任務不能奉陪。這要是在內地,人家一聽說是記者,不說會立即對你肅然起敬,至少也不敢再加冒犯。不想這位先生聽了小李的話置若罔聞,繼續說,小姐你很漂亮,不像本地人,要不要我開車送你會採訪?我開的出租車是高級藍鳥很舒服很氣派的。弄得我們這位李小姐哭笑不得。你想在內地一個出租車司機面對一位報社記者如何有這等自信與膽量?在特區就不一樣了,你是記者嗎?我是出租車司機,我錢賺得比你多,請你吃頓飯對你的美貌表示讚美甚至追求你,心理上都絕對的平衡。當然我不是說這樣就不好,人嘛,分工不同而已,其實誰跟誰不一樣?掃大街的是人,國家主席一樣也是人,從某種意義上講,這倒體現了特區可貴的人文思想:不以職業論貴賤。不過有時人奇怪也就奇怪在這兒,如果你是一個教授,一個什麼官員,非要將你與一個扛大包的一視同仁,我想你的心裡也不是滋味。

好在我這人很少有時間去計較這些,因為我在內心對自己所從事的記者職業一直看得很神聖,並且我也相信對於一個真正的新聞記者人們還是會很尊重的。所以我很敬業。有時看著自己一篇篇用心血凝成的文章變成鉛字出現於報刊,或者聽到有人說你們報上發表的某某的文章很有份量之類的話,平常採訪中所遭遇的種種不愉快也就釋然了,因為每當這時我便會有一種被承認的欣慰感、其實人為之奮鬥的不就是那麼一點尊嚴嘛,尤其是我們這些知識分子,面子看得比什麼都重,你說是不是?

呼俐來自祖國北邊隆的黑龍江漠河,卻沒有那種北方女性的人高馬大。小巧,細膩,白,笑起來眼睛往上吊,一個標準的美人兒。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朋友們送了她一個外號,叫做“北極狐狸”。最後這雅號就在圈子內外叫開,倒有不少人忘了她的真實名字是哪兩個字。她甚是喜歡這個綽號,這也是她的名聲廣為遠播的一個原因。要是在內地,用這外號去叫一個姑娘,那她不氣得落淚才怪。怪的是那些女孩們一來海南,價值取向和欣賞口味都變得不可捉摸,你要是說某某女孩像間諜女殺手或者像賽金花那拉氏慈禧什麼的,她會美得屁顛兒;你若是說哪個女孩像處女,她立即跟你急。此乃又一怪圈也。有一個女孩,在公司聯歡會上穿一身黑紗緊身服頭上戴朵白紗花登台唱歌,拿起麥克風就問主持人:“我這身打扮好看嗎?像個小寡婦嗎?”主持人說:“像極。”那女孩說;“好呀!”就扭,就唱。歌詞是:“黑衣黑如黑寡婦,孤高冷傲黑寡婦。”這首歌是在海南女孩圈裡最為流行的歌曲之一。

“北極狐狸”原是漠河那邊的一箇中學教師,上島後就在某家報社當記者。以她的勤懇能幹和聰明靈氣,很快便得到重用。總編也喜歡她,問她想不想調過來。“北極狐狸”說,想是固然想的,容易嗎?總編便發了一紙調函,“北極狐狸”拿著調函遠赴漠河。

兩個多月後,當“北極狐狸”打通了漠河的一切關係,把檔案、工資、幹部履歷表都隨身帶到海南,她得到了一個明確無誤的消息:那家報紙因為管理混亂,已經關門停業,那位總編也因濫發記者證和私藏槍支被公安機關收審。

在走投無路的當兒,“北極狐狸”認識了一個叫鬱文的作家。鬱文自來有那種俠義相助的古道熱腸。先安排她住下,然後給她聯繫工作。

“北極狐狸”是一個非常刻苦的女記者。寫新聞,寫紀實文學,也寫隨筆,在另一家小報開了個女性專欄。她署名不外乎胡狸、呼狸、狐麗、狐莉等等,這些名字又好記又有意思。有一次她決定在報紙上署“北極狐狸”,責任編輯一關順利通過,總編看到這樣的名字,笑了笑,揮筆改成了“胡美麗”。她的原名“呼俐”卻是誰也想不起來了。

她採訪過程中免不了接觸一些有錢的老闆。一次,一個香港來的小老闆請她跳舞,把小車開到報社門口來接她。小老闆把她接到一家當時最為豪華的歌舞廳:獅子樓。“北極狐狸”娛樂工作兩不誤,不失時機地向那老闆談起廣告來。那老闆爽快答應,要登一個整版。“北極狐狸”趕忙拿出廣告合同,兩人在跳舞的間隙裡簽了字。她答應給他寫一篇專訪。

跳完舞,香港老闆請她到獅子樓餐廳吃夜餐、點了幾個昂貴的菜。“北極狐狸”掏出她的小本本,拿著筆開始正兒八經地採訪老闆。那老闆口才一流的好,自是把身世、作為都吹了個天花亂墜。等菜上來的功夫,“北極狐狸”擦擦擦寫完了1200字的專訪文章,題目是:挑戰者號在海南。

這一來那老闆真的開始向她挑戰了。他看完她的文章初稿,豎起大拇指連連說好。然後從口袋裡掏出500塊錢,一把抓住她的手,就往她手心裡放。然後笑了笑,說:“今晚到我那兒去,好不好?”

“北極狐狸”低下頭面色紅紅地堅決說:“不行。”然後重重搖了搖頭。

那老闆立時便變了臉。把500元錢收回口袋,坐在那兒陰沉著一言不發。菜很快端上來了,兩個人各顧各埋頭吃飯。吃了幾口,“北極狐狸”就提出告辭,那老闆頭也不抬,說:“隨便吧!”

後來那老闆便打電話到報社,說因業務需要,廣告不登了。“北極狐狸”豈肯罷休,她強硬地說,我們既然簽了合同,就必須按合同辦事。最後雙方扯皮的結果是隻登半個版。

後來,“北極狐狸”的工作關係終於轉到了海南。

後來,“北極狐狸”在一次省級徵文中獲了頭獎,因而名聲大振。

然而她在採訪時仍是困難重重。她所在的那個報名氣太小了,官員們接待她時總露出不信任的神氣。記者?怎麼會有那麼多記者?《海南日報》叫記者,《海口晚報》叫記者,你這什麼什麼報也叫記者嗎?

每當這時,“北極狐狸”便陪足了笑臉,說:“是的,我是記者,請看記者證,全國統一的。”

不知從哪一年開始,中國的電視、廣播、報紙和雜誌都開始接納形形色色的廣告了。各種質量各種檔次的商品只要花了錢就可以在往昔被認為神聖不可攀的電視書刊上被宣傳、被吹捧,各類老掉牙的賺錢舊招諸如辦函授辦培訓辦郵購等等等等,只要花了錢蓋了章都可以得到大肆宣揚。

新聞界已展開了一場廣告大戰。

海南許多家報刊是靠廣告養活的。這樣,許多新聞記者有的是不得不,而有的是非常樂意活躍在廣告大戰第一線。拉廣告有豐厚的提成收入,從經濟角度講是划算的。

其實廣告並不一定是產品宣傳,可以多樣化,人物宣傳效果更佳。

楊陽剛上島的時候是真正的一無所有。來自西北某市報的她,初來海南,穿著樸素得像樣板戲裡的江水英。她沒有聯繫正規的報社,選擇了一家信息雜誌並承包了它的廣告部,提成30%。

楊陽一開始用她的兩條腿辛苦地來去。一星期之後她就有了錢,買了一部嶄新的鳳凰牌自行車;再過一段時間就有了時新的服裝;一年後,她已住進了高級賓館,騎著日本摩托瀟灑地穿梭在海口市的大街小巷。

像楊陽這樣的拉廣告的能手,海南有一批人。

有個女記者,叫肖一芳,她承包一家報紙的廣告部。在海口市街頭大多數廣告牌上,都打有肖一芳的大名。

肖一芳是學法律的,又研究過孫子兵法,去拉廣告一拉一個準,從不失手。曾聽說一家瀕臨破產的公司,在臨近撤退回大陸的前夜,就把一部分殘餘款項拱手送給肖一芳做廣告。而肖一芳第二天就把廣告登出,用她通天的能耐,又主動去為這家公司聯繫業務,使這家幾已僵死的公司重又起死回生。實在是功德不小。

在肖一芳隨身攜帶的小挎包裡,裝有至少五本名片冊,她隨時隨地就可以撥通某一個電話號碼。在她的登記簿上,海口市一般小有名氣的公司企業全都入了冊。

一日,肖一芳去望海樓採訪一家公司。適逢那公司老闆在接待客人,談一筆生意。這筆生意牽涉到四家公司。一般這樣的生意做成的可能性幾乎是零。肖一芳進去,微笑著與老闆們打了招呼,便安靜地坐下喝水和看報,注意力卻放在耳朵上。

她聽了幾分鐘就聽出了他們談話的主題內容:要引進一種海南所沒有的新產品。項目大,投資多,且冒風險,哪個老闆也不願去帶這個頭。

肖一芳出來說話了:“這種新產品之所以稱為新,是這兒的人還沒有能夠完全認識它的價值,其原因是宣傳不夠,因此你們擔心存在風險,我們報可以免費為這種產品作宣傳,以新聞的形式來報道。”

幾個人一聽都拍手叫好。肖一芳一邊採訪記錄一邊構思文章,不多一會兒,就把文章寫完了,幾個經理一看深表滿意,晚上請肖一芳去望海樓吃飯。肖一芳堅持不去。要給她200塊錢稿費,她也堅持不受。肖一芳說好了不要錢,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她拒絕了下館子吃飯,乃是上上之策,她不能在這個時候先欠一份人情。

很快,報上發出了有關那種新產品的報道,頭版,標題套紅。

過了兩個星期,肖一芳給這四家公司的經理都掛了電話,動聽委婉地邀請他們去報社參加座談會,並說“備以小酌”。四位經理自是踴躍前往。這一下有分教,只教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姜太公鉤肥魚,願者都來上鉤。

肖一芳把四位經理都請到了報社附近的一家川菜館。坐下來,服務員上了菜,上了酒,肖一芳舉杯把盞,直截了當,單刀直入提出了讓四家公司每家都做一個廣告。四個廣告佔一版,錢不多,一家出5000元。四個經理面面相覷,自是有苦難言,卻又不能拒絕。已經欠了人家一份人情,現在人家又請客,這廣告跑也跑不掉了。

剛建省那會兒,人們的“免疫力”普遍地差,廣告非常好拉。一般讀過兩年書、能把話說清楚的女孩子,手持記者證和批文,到企業裡去轉一圈,都不會空手而歸。拉廣告有提成,在海南廣告提成高達25%~4O%,對一些熱衷此道的女孩子還是有相當誘惑力的。

年復一年,海南這地盤兒的企業一家家都被拉廣告的記者們搜刮得掘地三尺,一遍又一遍掃蕩。如此,企業對刊登廣告都不那麼感興趣了,多少都產生了一點“免疫力”。

這樣,拉廣告的難度就大多了。但偏有知難而上的人。

祁雲夢就是一個。她大學畢業後不久就跑到了海南。她年齡不大,點子不少。她上島後第一選擇的職業就是進報社拉廣告。祁雲夢拉廣告久經戰陣,在老闆面前從來沒有說出過“廣告”、“贊助”這類字眼。她自有她的絕招。兵法三十六計,雲夢畢竟研究過一番。她號稱不動則已,一動則彈無虛發。因此祁雲夢被稱做“神槍手”。

她先是到戰鬥前沿陣地,也就是第一線,具體談判、操作,侃、騙、吹、捧折騰了半年。半年後,祁雲夢有了實踐經驗,也有了理論體系。她一口氣就承包了三家報刊的廣告部,租了辦公室和員工宿舍,在此基礎上又註冊了一家廣告文化公司,正兒八經做起了廣告老闆。

然後具體策劃。

她穿針引線把三家報刊捏成一塊兒,打著他們的招牌聯合搞一些諸如企業家沙龍、企業家集會和優秀企業家評選之類的活動,還有出書,請藝術界甚至港台明星參與海南文化活動……每一個項目她都精心策劃,然後培訓手下的職員去拉項目廣告。手下人談不下來而確有戲可唱的公司老闆,祁雲夢親自出馬。

一年下來,祁雲夢買了房子,買了海馬轎車,初步有了點老闆派頭。

她宣稱,她現在的廣告公司實際上是海南省最有實力的廣告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