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人性的善與惡
物資局的婁局長聽說進了東營看守所,正在受審查。明天是否去看他一下?平日裡關係都不錯。這小子就是太犟,對群眾反應也不太在乎,大大咧咧的,說他多次就是不聽。雖然他和上面關係搞得不錯,但也應注意影響。想起來還是謹慎點好。幾年來,國家對貪汙腐敗抓得越來越緊,誰碰到槍口上誰就得倒黴。
老婆今天炒了好幾個可口的菜,把茶水沏好,酒也燙上了,這也是多年的習慣,她為我想得很周全。自從那次鬧完之後,她也想開了,我回不回家無所謂,只要我不再提離婚的事。孩子也這麼大了,又很聰明,再說外面的影響也不好。可是這個小許會計纏得我沒有辦法。我感覺她是實實在在地愛著我,從不要什麼,也沒有什麼要求,就是要和我在一起。在一起了很多次,但又想離開她。她那種天真、純樸、聰明、伶俐,讓我也很難忘掉。我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她都知道是什麼意思。在我痛苦的時候她為我分憂,百思不得其解時,她能替我理清思路。我常勸她,找一個歲數相仿的人,不要在我身上花費很多的時間,我也不可能和她結婚。無論多長時間,到什麼時候,我都等你。我也常想和她在一起,到沒有紛爭的地方,過過安逸的日子。可是這種浪漫的日子能過多久?現實又是如此殘酷,社會變革如此之大。我想的是,怎麼才能在今後立於不敗之地。
我慢慢地喝著酒,看著電視新聞。各地機關又設了許多舉報電話、信箱,明天應在局裡緊跟形勢做一些相關的工作。
疲勞藉著幾分酒醉使我很快入睡了。
父親在看著我,給我正了正紅領巾。要好好學習,長大做革命接班人。說著,臉上很慈祥,似乎看到了希望。父親大罵我,為什麼要減這麼多的人?人人平等,人人有飯吃,人人有工作,怎麼這麼快就過去了?偌大的局你是怎麼搞的?
我被警車帶走了,我掙扎著要回家,想看看孩子。我看見了小許會計。你救救我!還說什麼,你讓我做的假賬我都告訴了公安機關,你還有什麼可說的,私存小金庫的幾十萬元,你都弄哪兒去了?田經理,我平時待你不薄,你怎麼能這麼出賣我?你的問題我一直在保你,你為什麼把我供出來?我知道你保我是假,置我於死地是真,你從我這兒提走的三十萬元,你自己去解決吧。
為什麼這麼快就要槍決我?有些問題我要解釋。身後跟著那些戴大口罩、墨鏡的人,用槍頂著我。不知到了什麼地方,我看到了那條河,那條斷流改道的河。在乾涸舊的河床上,仍有盲目的人在徘徊尋找著什麼。想著有一天河水充盈時還有很多用不盡的資源,在這改了道的乾涸的河汊上,我聽到了砰的槍響。我倒在地上。
我一下坐了起來,眼前黑黑的,在床上分不清東南酉北。老婆把被子裹得緊緊的,腦袋縮在裡面。我知道我又大喊大叫了,我一直告誡自己,酒要少喝,有恐失言。但內心的苦衷向誰訴說?
開了幾次基層會,又要清除三角債,把欠款清回來,以利於商業局正常運轉。但總不能奏效。各公司反應,現在欠錢的可仗義了,直接告訴你沒有錢,都不說什麼原因,有的經理開玩笑,人家說,你喊爹,說求求你給我兩個吧,我就給你,可你要是真喊,他也不會給你。讓你吃好喝好,人家一走了之。
剛被減員的時候,人們還大罵,現在再這樣下去,局長,不用你減我們也辭職了。
我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這麼大一個國營企業卻競爭不過那些集體企業,這麼好的設施,偌大的辦公樓,品種也如此之全,人員精減了這麼多,費用相應減少了許多,怎麼就不行呢?
廠家直銷,集體企業也讓利銷售,是否我們這個中間環節真應該取消?如果取消,直接面對用戶,就得相對增大費用,廠家、集體企業畢竟品種沒有那麼齊全。我們應屬於綜合商品的集散地,這一點成立的話,那就是我們管理有問題,人員素質不高,領導腐敗。
怎樣處理好這些錯複雜的問題,這也是我常常考慮的。想來想去有什麼大不了的。
藍蟒嶺上的土匪正為澤蘭的逃走而感到寡意。那樣一個女人,配給誰是誰的福氣。槐山起初受到了懷疑,他也不爭辯,把槍和刀都交給山上大王,裸露出腔子。
張虎知道槐山脾氣,也賞識他,一拍虎皮坐褥,“來,坐下,一個女人,啥大不了的?”
槐山臉上還是沒有笑容。
“人是我放的。”
“真是你放的?”
張虎的手摸到自己的槍了。
“是我放的。”
張虎的槍已經掏了出來,兩眼的兇光也放出來。
“山上的規矩你可知道?”
“絕不放走一個活口。”
“那你還放?”
“她不過是個女人。”
“就是一匹牲口也不該從咱山寨上逃走。”
槐山便不再言聲,等著受罰。他願為澤蘭去死。
張虎突然狂笑起來。
“一個女人,啥大不了的?”
槐山還是沒有笑。
“不要再去抓她。”
“放屁!我去抓過她嗎?是你抓的。”
“那弟兄們會去的。”
“誰去我殺誰。”
槐山這才笑了。
張虎留下槐山,馬上要到冬天了,山上給養還不足,他們已定下要搶槐家大院。槐山熟悉那裡的一切,他們少受許多周折。
“槐家大院的後門當真能砸開?”
“還有,”槐山盯了張虎一眼,“打劫槐家後,東西可隨便拿,女人卻不準動。”
“這是為啥?歷來搶了大戶,女人都要搶上山,不從就殺。”
“我也姓槐哩。再說那些女人都是苦出身。”槐山垂下了眼睛。
張虎從炕上站起身,跳到地下,親自給槐山披上衣衫。
“你是條漢子。”
其他土匪心裡十分不悅,頭目們不稀罕女人可以賞他們呀,秋夜有多冷多長呵,放了做啥?人心就有些不安定。
張虎在議事廳裡召集起眾人,許了許多諾,說入冬前可以分給每人一些糧食、衣物拿家去。沒個不歡喜的,澤蘭逃跑的事就不再提。
槐山一高興拿出兩把手槍,想送給張虎一把。
“哪來的?”
“從日本人身上抽的。”
張虎騰地跳下虎皮坐椅,兩眼如鈴。
“你敢惹日本人?”
槐山知自己又輕易犯戒了,有些害怕。
“好樣的!”張虎卻非常讚賞他。
槐山這才覺出山上有了某種變化了。
晌午,整個山寨靜悄悄的。這百十眾人的地方,一時這麼靜真是很少有的。
張虎用鼻子哼道:“你是勸我打日本人?你是幹啥吃的?”
“怎麼日本人不該打?”
李南石的白臉上浮上一層笑意,心裡有了幾分底,只差那麼一點兒他便人頭落地了,土匪真是猛哩。看起來他的話已經能讓他們聽進去了。
“我是唱二人轉的。”
“你也是唱二人轉的?”張虎一愣,唱二人轉的昨都抗日呢?
“那麼我們為誰幹?”
“為你們自己呀。”
“我們這樣挺好!”
李南石暗想,這虎爺不好唬,看樣子他心裡是有數的。
“你單拉隊伍也行。”
“我還會得到啥好處?”
“勝利了你隨時可以把你的人拉進城裡享福。”
“我要是就喜歡呆在山上哩?”
“那咋不行?你自己說了算。”
“我還能槍大戶嗎?”
“這……”
“你還不如個女人痛快。”
“一個女人?這山上來過一個女人嗎?”李南石既驚又似乎知道那女人是誰。
“她都說了什麼?”
張虎抬眼看了看李南石。
“她可比你膽大多了。把我們的路指得明明白白。”
山上的幾個頭目都認為這可是件好事,山下的耳報說一切跟平常一樣,看來李南石沒有埋伏人馬。
他們喝過了滴了雞血的酒,對天盟了誓。
“軍爺要女人嗎?咱山上有的是好膚色好顏面的女人。要聽唱個個都行。”
李南石搖了搖頭,他知道土匪們內部作亂大凡都是因為女人。
“是啊,不就女人嗎,啥大不了的?”
幾個人就喝酒吃肉。
槐山也在裡頭,再沒有比他更興奮的了。他們不是單純地做土匪,而是要成為一支隊伍了。土匪的惡名是要去除了,這多好。匪名壓得人祖宗八代都抬不起頭來。
不做土匪卻依然有飯吃,這是多麼好的事情,槐山想他要好好幹,至於好好幹的結果他還不十分明瞭。只要獲得一些正當的錢財,吃些苦,也不妨。若是有朝一日能把澤蘭娶上,活著的全部目的就達到了。他高興得真想打幾個滾呢。
李南石說了日本人做過的許多歹事,土匪的頭目們聽得一愣一愣的,一種英雄氣衝上腦門。
李南石不會看不出虎爺其實很想打日本人,只是他沒什麼目的,看起來澤蘭真的起了很大作用。抗日老虎山林隊曾派過好幾幫勸虎爺抗日的人都讓他割了耳朵而歸。
“女人有啥大不了的?”
虎爺晃晃悠悠站起來,朝自己的臥處走。一個香噴噴的女人迎了出來。
“好不容易輪到我了,你卻這麼晚才來,人家都想死你了。”女人的話誰也不知是真是假。
張虎笑了,邊摟住女人邊說:“不就女人嗎,啥大不了的?”
他卻一下把女人推開了。
“虎爺從今後不沾女人了。等打跑了日本人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