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李大釗更深入探討蘇俄革命之情況,奮筆撰寫《法俄革命之比較觀》。毛澤東來訪,登門求教。李大釗深為這個湖南青年學生的超人見地所折服……

夜已經很深了。

皎潔的新月高高地掛在空中,正把它那晶瑩清亮的銀光,均勻地撒落向大地,把山河大地照得一片明徹透亮。

萬物都在這月光的沐浴下恬靜地沉睡著。

北京回回營二號院子的書齋裡,李大釗主任卻絲毫沒有一點睡意。

燈下,鋪開著的稿紙,在醒目的《法俄革命之比較》的標題下,李大釗正在奮筆疾書著——

……俄羅斯之革命,非獨俄羅斯人心變動之顯兆,實是二十世紀全世界人類普遍心理變動之顯兆。……

寫到這裡,李大釗感到一陣亢奮,渾身灼熱,希望的火焰在他心中熊熊燃燒,滾燙的熱血在他全身上下洶湧奔騰,他幾乎聽到了熱血在他體內奔湧沸騰的聲音,為平緩一下自己激奮衝動的心緒,他先放下了筆,走到了窗口跟前。

微風輕輕拂來,他感到一陣舒心的清涼。

院子裡靜悄悄的。清亮的月光和從窗口映射出來的燈光交合在一起,把整個院落映照得如同白晝。這是一座北京那種很典型的小四合院。庭院靠西屋的牆下,是一棵已經好多年了的蒼勁的老槐樹。老槐樹下,安放著一個帶有風箱的爐子。由青磚鋪砌的平整的市道,成十字交叉形狀從院中穿過,連接起南房北房的台階。整個佈局簡樸而又實用。

李大釗佇立在窗口思索著。

蘇俄十月勞工革命勝利地奪取了政權的這近一年的時間裡,李大釗經常沉浸在對蘇俄十月勞工革命的思索裡,他大量地翻閱中文的和外文的各種各樣反映蘇俄十月勞工革命的文章和書籍,認真地分析和研究,而且,他還結合蘇俄十月勞工革命勝利的實際,又對照著反覆學習了從日本帶回來的那本辛德秋水翻譯的《共產黨宣言》,他感受到了卡爾·馬克思這個大鬍子德國猶太人和他的朋友恩格士一起創立的關於勞工革命的馬克思主義學說,確實是勞工群眾擺脫奴隸枷鎖,爭取自身徹底解放的真理之說。蘇俄十月勞工革命的勝利,就是馬克思主義的真知灼見的明證。儘管馬客士主義學說的實現,普天下勞工大眾自身徹底解放,可能還是遙遠的,還要歷經無數次的風風雨雨,歷經無數次的千迴百折,甚至還要反反覆覆,但方向和路標已經出來了,曙光已經在地平線上隱約閃現。這就是希望!有希望就定會有未來!

李大釗越思索,心中越覺得豁亮。對蘇俄十月勞工革命,他已經從浮淺的瞭解,進入到深入的探索和研究了。他決定把自己深入探索和研究的感受寫出來,寫成文章發表,和社會一起來商討。

《法俄革命之比較》是他計劃中的第一篇。

空中,一片灰白色的雲塊飄來,遮掩住了皎潔的明月,天地間立時也黯淡了下來。但很快,明月又衝出了雲塊的包圍,原又露出了自己皎潔清亮的玉面。雲塊如像被戰敗了似的,很快地消散開來,逝沒了,把蔚藍色的夜空原又交還給了明月。明月銀輝燦燦,閃閃爍爍,天地間原又是一片晶瑩通亮。

李大釗心中也是一片通亮。

輕盈的腳步聲傳來。

不用回頭看,李大釗知道,是夫人紉蘭。

李大釗的夫人趙紉蘭,和李大釗同鄉,也是在廣闊的冀東平原上,用渤海的海水養大的。她是一個苦家子出身,善良、賢慧、文靜、柔順,而又不失剛強。她比李大釗大,大六歲,與李大釗成親後,她一直以姐姐待弟弟一樣關心、體貼著李大釗;操持家務,督促著李大釗讀書學習。李大釗從小就失去了父母,又無兄弟姐妹,從小就被垂老的祖父李汝珍撫養著。祖父對大釗十分寵愛,管教也十分嚴厲。趙紉蘭是老人的好幫手,深得老人喜歡。老人病故後,夫人趙紉蘭就成了一家之主。李大釗從小就喜歡讀書,勤學好鑽,善於思索。他目睹清王朝的腐敗,目睹袁大頭的倒行逆施,目睹勞苦民眾在封建主義和軍閥的專制統治下的悲慘遭遇,立志要為中華神州的新生奮戰不息。紉蘭夫人非常瞭解丈夫的心志,她全力以赴地支持他。不管家裡遇到多麼大的困難和挫折,她都默默地自己承擔起來。每次李大釗辭家遠行時,她都暗自把傷情的淚水強壓在心底,囑咐丈夫多保重自己。就那一年李大釗為尋求救國救民之路,辭別夫人紉蘭以及愛兒葆華、愛女星華,東渡前往日本求學時,紉蘭夫人也只是強忍著淚水,說了一句話:

“你就放心地去吧!家裡面有我呢!……”

十多年來,紉蘭夫人一直就這樣用自己柔弱的雙肩和一顆剛強的心,把這個苦難的家承擔了起來,為李大釗解除了不少後顧之憂。

對李大釗尋求真理的活動、刻苦的學習和研究,紉蘭夫人不僅從各方面予以支持,而且還從生活上無微不至地關心。這已經成為習慣了,每當李大釗在書齋裡看書、寫文章、思考什麼問題到深夜時,紉蘭夫人在那邊房子把葆華、星華安頓睡好後,就開始給丈夫做一點簡單的夜宵,再泡上一杯香噴噴的熱茶,送過來,就像是今天晚上這樣。

紉蘭夫人把點心和香茶放在書案上,又輕輕走到窗口來,站在李大釗身後,給李大釗加撥了小件衣服,輕聲說:

“夜晚風大,小心受涼!”

李大釗轉過身來,看著未到中年,卻已經是滿臉皺紋,顯得很是蒼老的夫人,充滿了感激之情,而同時又有些傷感,把夫人一把摟在了胸前,輕聲地,有些哽咽地說:

“紉蘭,讓你受累了!太苦了你了……”

紉蘭夫人輕輕搖搖頭:“快別這樣說!”完後,又催促道:“快去喝點,吃點!不要又放涼了!”

“好!”李大釗點點,坐到了書案前去喝茶、吃點心。

那邊房子傳來了兩個小傢伙翻身、說夢話的聲音,尤其是星華,可能做什麼惡夢了,大聲喊叫了幾聲。

紉蘭夫人笑了笑:“我過去看看!”

說完,就過去了。

李大釗吃了點東西,喝了幾口熱茶,思路又回到了眼前書案上的文稿上。他的腦海裡又浮現起各種報刊書籍裡所描繪的蘇俄十月勞工革命勝利後的情景以及中國和外國對蘇俄十月勞工革命的各種不同的態度和議論,他思索了一下,提筆寫道——

……吾人對於俄羅斯今日之事變,惟有翹首以迎其世界新文明之曙光,傾耳以迎其建於自由、人道上之俄羅斯之消息,而求所以適應此新世界的新潮流,勿徒以其目前一時之亂象遂遽為之抱悲觀也。

……

《法俄革命之比較》一文寫完後,李大釗準備送到《言治》季刊上去發表。和每一次寫完一篇文章一樣,他準備先放上一天,然後再仔細地看一看,修改修改,最後認真地謄寫上一遍,再送去發表。

他幹什麼都總是這樣一絲不苟的。

文章第二天被放了一天。第三天,正好是個休息日,李大釗沒去學校,就在家裡修改和謄寫那篇文章。

利用了一個上午,李大釗把文稿又仔細地看了兩遍,認真地作了一些修改,然後謄寫了出來,中午一過,他給紉蘭夫人說了一下,就拿上謄好的文稿到《言治》季刊編輯部去了。

李大釗走後,趙紉蘭安頓好讓葆華、星華讀書、寫字,就裡裡外外收拾了一下房子,又把院子掃了一掃,又洗了幾件衣服,稍微休息了一會兒,就又開始拉風箱、捅爐子準備晚飯。

有人在輕輕地敲院子的門。

“星華,去看看,是誰來了?”趙紉蘭一邊一手拉著風箱,一手用鐵條捅著爐子,一邊朝屋子裡喊了一聲。

“哎!”小星華一邊答應著,一邊蹦蹦跳跳地從屋子裡跑出來,去開院子門。

門打開一看,門外有三個人:是來過他們家的楊昌濟楊懷中楊伯伯和鄧仲澥哥哥,還有一個不認識的哥哥。

楊昌濟楊伯伯是和爸爸一起在北大工作的,是教倫理學和倫理學史的教授,經常來家裡和爸爸討論一些她小星華根本聽不懂的關於新舊倫理學方面的問題。鄧仲澥哥哥是和趙瑞芝、許德珩、張國燾、高尚德幾個哥哥、姐姐一起經常來的,是來向爸爸請教什麼打倒孔家店和關於蘇俄勞工革命方面的問題的。這楊伯伯和鄧哥哥,小星華都認識。另外那個哥哥,身穿長布衫,高高的個子,寬寬的額頭,炯炯有神的眼睛,梳著箇中間開縫的分頭,她小星華從來沒有見過。

“媽,”小星華連蹦帶跳地朝趙紉蘭跑去,“是楊伯伯他們來了。”

“哪個楊伯伯?”趙紉蘭一邊拉著風箱,彎腰捆著爐子,一邊問道。

“就是那個‘打——板——子——伯伯’。”小星華回答說,而且還調皮地故意拿腔作調地學著楊昌濟教授,用湖南話把“打板子”三個字拖得長長的。

楊昌濟教授每次來李大釗主任家,總是撫摸著小葆華、小星華的頭,拖著長調子說:“不好好讀書、寫字,伯伯就要打——板——子——嘍!”由此,小兄妹倆就把楊昌濟教授稱之為“打——板——子——伯伯”。甚至有時候當面都調皮地這樣叫楊教授。

“對,打——板——子——伯伯。”楊昌濟教授哈哈笑著,走進了院子。

“噢,楊教授。”趙紉蘭讓小星華代替自己拉風箱,忙站起身來,招呼楊昌濟。

楊昌濟問:“李主任在嗎?”

趙紉蘭回答說:“去《言治》編輯部了。他新寫了一篇文章,給送去了。快回來了。”

楊昌濟向趙紉蘭介紹鄧仲澥:“認識吧?這是李主任的學生,叫……”

楊教授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那邊正用兩隻小手用勁拉風箱的小星華,大聲地頑皮地把下面的話接了過去:

“叫鄧仲澥。鄧仲澥哥哥,我們早就認識了!”

紉蘭夫人笑著瞪了頑皮的小女兒一眼:“大人說話,小孩子不準隨便插嘴!”

“本來嘛!鄧仲澥哥哥,你說是不?我們早都已經認識了吧?”

鄧仲澥點點頭:“是的,我們早都已經認識了。我們還是好朋友呢!是吧?”

小星華點點頭:“嗯。”

“那我呢?”那個小星華未曾見過的高個子的哥哥朝小星華笑著問,“我們是不是好朋友?”

小星華抬頭望著:“我還不認識你呢!”

大家都笑了起來。

那個身穿長布衫的高個子轉身,上前,對紉蘭夫人自我介紹地說:

“學生毛澤東,字潤之,剛從湖南長沙來。”

楊昌濟補充介紹道:“是我在長沙湖南第一師範時的學生。”

趙紉蘭笑著點點頭:“知道。經常聽守常提起過。都請屋裡坐吧!守常馬上就回來了。”

紉蘭夫人把楊昌濟、鄧仲澥、毛澤東讓進到了李大釗的書齋裡,請各位落座後,又各給端來了一杯茶:

“你們都請喝茶,都坐著先等一會兒。他馬上就回來了。實在對不起,我還有點事……”

楊昌濟說:“夫人匆需客氣!夫人請去忙吧!”

“好,那你們都先坐著等等!”

紉蘭夫人很謙意地笑笑,出去了。

毛澤東打量了一下書齋,這是一間很樸實的書齋:不很大的房間,一張陳舊的書案,一把已經有些破損的藤椅。在書案和藤椅對著的正面牆壁上,掛著一幅足以表達書齋主人心志的、以北宋傑出的政治家范仲淹的名句“先天下之憂而優,後天下之樂而樂”而寫成的、筆法龍飛鳳舞、筆鋒遒勁有力的對子大條幅。除此而外,再就是一箇舊茶几,幾個舊沙發,再就是靠牆立著幾個被各種書籍和各類報刊雜誌塞得滿滿的簡陋的書架。他怎麼也沒有想到,當代與陳獨秀齊名、同為學界巨匠、一代先哲的李大釗,就在這樣一間簡陋的小書齋裡,為中華有識有志之士點燃著尋求救國救民之路的明燈!還有,剛才他進門時,也沒有想到,在老槐樹下,那一手拉著風箱、一手用鐵條捅著爐子、身上是一身鄉下村婦打扮的婦人,竟就是在外界社會上廣為譽稱美談為中華女性賢淑美德典型的李大釗教授的夫人趙紉蘭!

啊,還有什麼比這更能說明這位憂國憂民的學師先哲為國家和民族的一片赤子之心呢?

從湘江河畔來的毛澤東不勝感慨。

正這時,外面傳來了小星華脆亮的喊叫聲:“爸爸回來了!爸爸回來了!爸爸,那個‘打——板——子——伯伯’楊伯伯來了,他們都正在書房裡等著你呢!”

“噢?”他們聽見李大釗主任一邊向書齋走來,一邊笑著向小女兒逗趣地問道:“今天,楊伯伯沒有說打你板——子——嗎?”

“沒有。楊伯伯說。只要我好好讀書、寫字,楊伯伯就不打我板——子——。”

李大釗走進書齋。

楊昌濟、鄧仲澥、毛澤東站起相迎。

“你們來了?”李大釗熱情地招呼道,“坐,你們都請坐!都請喝茶!”

“李主任,”楊昌濟向李大釗介紹毛澤東,“這就是我前些日子向你提到的我在長沙的那個學生。”

“李主任好?”毛澤東向李大釗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然後自我介紹道,“學生毛澤東,字潤之”。

“楊教授向我介紹過你了。”李大釗點點頭,“潤之同學,請坐!”又向楊昌濟和鄧仲澥說:“都快請坐!你們都快請坐!”

四人都各自落座。

紉蘭夫人給李大釗端來了茶,又給楊昌濟三人的茶杯裡續上了茶水。

“喝茶!都請喝茶!”李大釗再次讓茶。

楊昌濟喝了一口茶,說:“潤之同學是今天早上到的,一到就急不可待地讓我帶上來見你。”

李大釗很理解地笑笑。

毛澤東誠摯地說:“潤之這次來北京,就是想在北大這新文化運動的中心,在陳獨秀學長和您的身邊,親身深切感受一下蓬勃興起的新文化運動和各種新的思潮,想能學得一點東西,回去後,能對我們湖南的新文化運動有所促進。”

李大釗很讚賞地望著毛澤東:“你的情況,楊昌濟教授已經對我詳細介紹過了,你在湖南搞得還是很不錯的。你在哲學教本上所寫下的那‘吾國三綱者必去,而與宗教、資本家、君主國四者,同為天下之惡魔也’的旁批,不是曾在長沙湖南第一師範學生中廣為傳頌嗎?”

毛澤東不好意思地笑笑:“李主任過譽了。那是學生在聽課時一時興起,胡亂批下的一點淺見而已。”

李大釗笑笑:“不,批得很有見地,也很深刻。當然,這僅僅是你的讀書之感。聽楊教授講,你讀書很是用心,對所讀之書善思善鑽,能深入分析,尤其敢於批判,這就很好。這是一種學習上的求實精神。很難能可貴!”

接著,李大釗還高度讚賞了毛澤東在湖南第一師範創辦工農夜校的事和“二十八畫生徵友啟事”的事。

去年暑假,毛澤東和幾個同學一起,利用一個多月的時間,步行一千多里路,考察了湖南長沙、寧鄉、安化、益陽、沅江五個縣的廣大鄉村,回來後,又考察了一些工廠,深感廣大勞工勞農在封建專制制度的禁錮下,缺少文化,便以長沙湖南第一師範學校學友會教育研究部的名義,創辦了一個工農夜校。

也是在去年,毛澤東為了徵求和聚集志同道合的朋友在一起效力於國家與社會,“嚶其鳴矣,求其友聲”,以“二十八畫生”名義,寫下了大約三百字的徵友啟事,首句為“嚶鳴求友”,尾署為“二十八畫生啟事”,言之“二十八畫生要求和有愛國熱情的青年做朋友,邀請能耐艱苦、有為國家與民族犧牲決心的志士與其聯絡”。信封上特地醒目地註明:“請張貼在大家看得見的地方”。後來,這個啟事被張貼在長沙的各個城門口,也被登載在報紙上,毛澤東周圍聚集了一大批奮發有為的血性青年,指點江山於湘江畔中流橘子洲,激揚文字於嶽麓山楓林愛晚亭。

“二十八畫”正是“毛澤東”三個字的筆劃總數。

這些情況,李大釗主任也都是從楊懷中楊昌濟教授那裡得知的。

李大釗對毛澤東的很高的評價,使毛澤東感到很振奮,但同時也有點不大好意思,毛澤東臉紅紅地對李大釗說:

“這些也都是學生一時衝動所為。這次來北京,學生一定要向李主任、陳獨秀學長及其他學師們虛心請教,向北京的學友們虛心學習,懇望李主任對潤之能不吝賜教為盼。”

李大釗笑著說:“吝賜兩字言重。學習是雙方的。守常願與潤之同學一起相學相長。”

楊昌濟感慨地說:“李主任過謙了。潤之同學乃一習業中的學生,怎可能與李主任妄言相學兩字呢?”

李大釗笑笑:“孔丘不是還說:‘三人行,必有吾師焉’嗎?我們打倒孔家店,指的是要催毀其封建專制主義和那舊的害人的綱常之說,並非是要把他孔老二一棒子徹底打死,他的許多說得很有道理的話,我們還是要認真地去聽一聽的。怎麼,我說的對吧?”

李大釗說完,朗朗笑了起來,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楊昌濟也笑著點著頭,很表贊同地說道。

“李主任,……”待大家笑聲散去,毛澤東輕聲叫了李大釗一聲。想說什麼。

“怎麼?”李大釗望著毛澤東。

毛澤東略微遲疑了一下,說:“學生這次來北京學習,學生想一邊學習,一邊能找點什麼事情乾乾,這樣從經濟上能補貼一下,學生希望李主任給予鼎立相助。”

“噢,這個,楊教授也已經給我說過了,我也已經安排好了,你就到我那裡當一名圖書館助理員吧?願意幹嗎?”

毛澤東高興地二一適連聲地說:“願意幹!願意幹!謝謝李主任!謝謝李主任!”

“圖書館助理員的工作不復雜。也不是很忙,只是協助地接待一下學校老師、學生借閱圖書,空閒時間比較多,你可以大量地閱讀一下各方面的書籍和報刊雜誌,進行自修學習,從理論上充實和提高一下自己。另外。也可以廣泛地接觸一些老師、同學,平時也可以經常到他們中間去走走。交換交換學習心得和對局勢的看法。最近,許多去巴黎留法勤工儉學的學生,給他們同學都來了信,都談了許多很新也很深的感受,你可以找他們去談一談。你們湖南那面留法勤工儉學的情況怎麼樣?我聽說也是你在積極組織,好像是已經組織了一批去了。”

毛澤東點點頭:“是的,第一批已經去了,人數不多,七八個人。現在我正在著手準備組織第二批。”

李大釗笑著問:“你沒打算出去一下嗎?”

毛澤東思索了一下,很深沉地說:“能出去一下固然是好,能增長見識,能開闊眼界,尤其是法蘭西又是很有革命鬥爭傳統的國家和民族,而且在那裡還可以較多地瞭解一些關於蘇俄十月勞工革命各方面的情況,這都有助於我們尋求救國救民之路。但是,學生認為,尋求救國救民之路,還是要以研究本國實際為主。學生想目前還是暫時留在國內,認真深入研究一下我們神州中華過去和現狀的實際為好。由此能尋求一條適合我神州中華的救國救民之路。”

李大釗兩眼倏然刷地一閃亮,他感覺到楊懷中楊昌濟教授的這位高足,確實是一位相當有思想的有為青年。他灼亮而銳利的目光凝視著毛澤東,審視地凝望了一會兒,問毛澤東:

“蘇俄十月勞工革命方面的情況,你知道多少,能談談嗎?”

毛澤東臉一紅,不好意思地笑笑,說:“實在慚愧,知道的不多,也只是知道個一鱗半爪。我們那裡,不像上海、北京消息這麼靈通。我們那兒消息還是比較閉塞。圖書館裡,也很少有這方面的書籍和報刊雜誌。有些情況還都是從《新青年》上看到的,或者是仲澥他們這一些同學寫信去講述給我們的。”

“有一本書,叫《共產黨宣言》,你讀過嗎?”

毛澤東搖搖頭:“沒有。不過我聽說過。我們那裡還沒有中文譯本。有一次,我在一位老師那裡見到過這本書,是英文版的,我看不懂。我想在這裡也能學上一點外文,先打下一點基礎,回去我再往深裡自學,以便以後也能看一點外文書籍。”

李大釗點點頭。

毛澤東以一種渴望的目光望著李大釗:“李主任,我正就特別想從蘇俄十月勞工革命和《共產黨宣言》這兩個方面向您請教。”

李大釗笑笑:“我們一起來學習吧!還是我剛才那句話,我們一起來相學相長。”

毛澤東很坦誠地說:“可是,目前,在這兩個方面,我還是一無所知的。”

李大釗語重心長地說:“由不知到知,這對你來說,將是一個學習上的飛躍。我經常給仲澥他們這些同學講,學習,決不可是簡單地讀讀書而已,更主要的,是要用腦子去思索。就像你那樣,要善於思索。在思索的同時,各方面的東西,相同的,不同的,甚至相反的、對立的,都要接觸一些,放在一起進行分析和比較,從對比中去尋求真理,這樣也才能深入進去。最近,我們學校各派都在積極地準備籌建許多各種各樣的學生社團,還準備籌創一些各種類型的月刊雜誌。他們就是以各自相異的宗旨,代表著各派觀點各自不同的思潮和思想傾向。完後,可以讓仲澥同學帶你去校園裡看看牆上的各種各樣的揭帖,可以到各派中去聊一聊,聽一聽他們各自的看法。噢,對了,聽說你在長沙也搞了一個青年社團,以學生和中小學青年教師為骨幹成員,名稱好像是叫‘新民學會’,聽說搞得還是挺不錯的,特別在聲援瑞芝同學抗婚上起了很大作用,是吧?怎麼樣?能說說你們的那個‘新民學會’的情況嗎?”

毛澤東點點頭,介紹說:“我們的這個青年社團是在‘嚶鳴求友’的基礎上擴大而建立起來的,之所以起名為‘新民學會’,是源自於‘大學之道在新民……日日新,又日新’的意思。我們這個學會是‘以砥礪品行,研究學術,討論時事,尋求改造中國的道路和方法’為宗旨,要求每個入會的會員必須是心意誠懇,人格光明,思想向上。願意獻身於社會的有志青年。”

李大釗說:“那你們這個‘新民學會’和我們這裡的‘少年中國學會’很相似嘛!還在有些方面,和我們這裡德珩同學、仲澥同學他們的國民社以及斯年同學、家倫同學他們的新潮社,也都有相近之處。異地誌合二不約而同,都想到一塊兒去了。看來,咱們神州中華這頭沉睡著的雄師,業已該到甦醒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