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東洋日本國代表在和會上恃強蠻橫,斷然拒絕把青島和山東歸還給中國。東京的中國留學生經常受辱,愛國留學生們奮起抗爭。周恩來和辛化洱決定回國參加反帝鬥爭。北大學大電告和會代表據理力爭,並走向社會進行宣傳。

作為歐戰勝利者一方的協約國在法蘭西國巴黎舉行的和談會議,於一月十八日開始。會議有二十多個國家的代表。會議的決策機構,是由美利堅合眾國總統威爾遜、英吉利王國首相勞合一喬治、法蘭西國總理克里孟梭、意大利國總理奧蘭多四人組成的“四人會議”。意大利國總理奧蘭多因故中途退出,“四人會議”後來實際上變成了“三人會議”。中國方面有五人參加,首席代表是北洋政府的外交總長陸微祥,但經常列席最高會議的是北洋政府駐美利堅合眾國大使顧維鈞和南方軍政府代表王正廷。

不時地從各種渠道有消息從巴黎傳來:中國屬於戰勝國成員,但中國代表在和會上沒有一點地位。那些帝國主義洋人列強,根本把中國就沒有放在眼裡。中國在和會上,就如同是一道烤小全豬美味菜似的,供那些洋人列強們欣賞和爭搶宰割的。這個巴黎和會,明眼人一下可以看出,其實就是進一步瓜分中華神州的會議。

據說,和會剛開始時,中國代表團曾向會議上提出了七項希望條件,說中國既然也是戰勝國成員國,希望從公理出發,從中國廢棄勢力範圍,撤走所有的外國軍隊和巡警,關閉或者縮減外國設在中國的郵局及有線、無線電報機關,撤消領事裁判權,歸還租借地,歸還各地的租界,歸還關稅權。

另外,在留美、留法、留英學生的強烈要求下,代表團又向會議上提出了取消“二十一條”的要求。

然而,這兩項議案剛一提出,就被那“四人會議”以此兩項議案均不在和會所包括內容之內為理由,恃強蠻橫地扔在了一邊。

這時候,日本國見此情況也更來勁了。日本國以其各自在神州的利害關係而與西方洋人列強各國狼狽為奸地勾結在一起,在“四人會議”的偏袒下,越發不可一世,飛揚跋扈,簡直就把中國踩在了它的東洋大皮靴下,任其隨意踐踏蹂躪。

一月二十七日,和會討論關於戰敗國德國是否應把青島和整個山東歸還給中國時,會議上,儘管中國代表反覆陳述了德國應將青島膠州灣租界地、膠州鐵路以及在青島以至整個山東半島上的其他所有的特權都歸還中國的、無可辯駁的理由,但東洋日本國代表在會議其他洋人列強國的默許下,竟蠻橫無理地斷然拒絕。

這裡,請允許作者摘錄史料上所披露的中日兩國代表在和會上的一段對話——

中國政府代表顧維鈞說:“日本為中國逐出德國勢力幹山東,中國所當聲竭誠申謝;然割讓中國人民天賦之權力為報酬,而播將來紛爭之種子,為本全權所不得不力爭也。”

日本代表牧野說:“日本佔領膠州灣後,迄至今日,事實上已為屬領;然中日兩國問,已有交換膠州灣交還之約,並關於鐵路亦有成約。”

日本政府代表牧野在這裡所說的“鐵路亦有成約”,就是指中日兩國政府在簽訂濟順、高徐鐵路借款協定時,駐日公使章宗祥致日本政府的那個所謂“欣然同意”的換文。這個換文,當時,不僅其他許多國家都不知道,就連身為中國政府高級官員的顧維鈞也不大清楚。此次,在和會上,日本政府代表雖然暫時仍沒有公佈這個換文,但他卻將一九一七年初日本政府同英吉利王國、法蘭西王國、俄羅斯帝國、意大利王國等國政府簽訂的秘密諒解協約公佈於眾了。這一秘約在和會上公佈後,中國政府代表和美利堅合眾國代表均驚愕不已。而那幾個國家代表,除了俄羅斯因十月勞工革命勝利被拒絕參加和會而外,英、法、意三國代表均默然不語。

就這樣,青島和山東問題也被這樣扔在了一邊。

很難想象,一個堂堂的戰勝國,竟不能從戰敗國手裡直接要回自已被強佔的國土和被掠奪的權利。公理何有?公理何在?

事情還不僅如此。就在中國代表在和會上依照最起碼情理提出上述合理要求後,會後,緊接著,日本政府就對中國政府施加壓力。二月二日,就是在中國代表提出要求的第五天,日本國駐中國公使小幡就奉國家之命到中國外交部厲言質問,氣勢洶洶、聲狂語惡地狠斥中國代表在和會上提出了青島以至山東問題。

東洋人的這一蠻橫不講理、恃強凌弱的惡劣行徑,又一次得到了其他帝國主義洋人列強們的默然認可。

東洋人更逞兇霸道了。

東洋人更逞兇霸道了。

在東京的中國留學生們被日本浪人隨意侮辱,隨意圍攻以至毆打的事件,層出不窮。留日學生青年會公寓,光天化日之下,也經常受到一些日本浪人扔來的石頭磚頭的襲擊。對這些接二連三發生的惡性事件,那些就在旁邊走來走去執行公務的日本軍警們卻熟視無睹,好像什麼事都不曾發生似的。

怒不可遏的中國留學生們已經忍無可忍了。

這天,從天津來的青年學生周恩來和他的朋友——來自湖南長沙的青年學生辛化洱一起從大森海灣回來。

大森海灣是《猛回頭》、《警世鐘》的作者、著名的愛國青年志士陳天華為抗議日本政府欺侮中國留學生而投海自盡、以身殉國之處。

周恩來和辛化洱就是為悼念這位中華青年英傑而去大森海灣的。

這辛化洱則就是近一個時期經常給國內各報刊雜誌尤其是給《新青年》撰寫文章、強猛攻擊封建專制主義、反對舊禮教、舊文化、大力宣傳新文化、宣傳“賽先生”和“德先生”、在國內已很有些名氣的那個“新華兒”。“新華兒”的意思,就是新生的中華之子。

最近國內局勢很緊,帝國主義洋人列強們瓜分中華神州的步子又在加快,從巴黎和會上時不時地傳來令國人無比憤慨、也使國人憂心忡忡的惡訊,尤其是東洋日本國滅我中華之狼子野心愈為囂狂,也更為赤裸,更為迫不及待,而北洋政府對這一切卻安然處之,在心甘情願地、甚至是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地在希望著那些洋人列強們來瓜分,來宰割,來亡國滅種。在這種情況下,許多心烈血熱、憂國憂民的留學生們,都急迫地要回到國內去投身於救國救民的鬥爭中去。周恩來前些日子也接到了鄧穎超從天津的來信,信中講述了她與馬駿、郭隆真、張太雷等愛國學友一起怎樣組織各學校的同學們奮起鬥爭的情況。鄧穎超的來信也進一步激發周恩來想回國去投身鬥爭的急迫心情。辛化洱十幾天來也是心急火燎地想回國去參加國內鬥爭。他們準備近日內回國。啟程之前,他們去大森海灣,實地實景實情地悼念一下陳天華這位才華橫溢、以自己的熱血和生命向神州國人們猛烈敲響警鐘、令中華億萬兒女們欽佩敬服至極的愛國青年英傑,想從這位青年英傑身上再汲取一些壯烈的豪情和為國家與民族衝鋒陷陣的勇氣與力量。

在大森海灣的海邊上,兩位志同道合的學友,對著遼闊無際而浪濤洶湧澎湃的大海,高聲激昂地背誦了陳天華的《猛回頭》、《警世鐘》和臨投海自盡時奮筆揮就的《絕命辭》。

大海似乎也被這兩位熱血沸騰的中華愛國青年學生的激昂所感染,以一陣陣震天撼地的海嘯,回應著兩位中華愛國青年的吶喊。

從大森海灣回來後,周恩來和辛化洱進到留日學生青年會公寓附近的一家中國餐館裡,準備吃一點東西。

這是一家從曾祖父輩上就東渡來到日本東京這裡建館開鋪的中國餐館,典型的中國餐館,從房屋樣式,到館內擺設,到桌椅板凳,到配套茶具,一直到跑堂的夥計、夥計的裝束打扮、以及品類繁多的菜和麵食,都清一色是中國式的。留日學生們大都喜歡到這裡來就餐。甚至一些很遠的留日學生們,也總是喜歡到這裡來吃飯,來聚談聚談各方面的情況。

周恩來和辛化洱進來的時候,餐館裡已經坐著有許多留日學生。

周恩來和辛化洱環視了一下,然後走到最裡面的一個空座位上坐下。

鄰座的幾個留學生正在激憤地談論著什麼,從言談中可以聽出,他們都是京都帝國大學的學生。其中一個比較瘦弱的戴著眼鏡的學生,正在滿臉漲得通紅地、怒不可遏地說著:

“……這些東洋小鬼子仗勢欺人,兇狂得很,根本就不把我們中華神州放在眼裡。那天,我去上課,走進教室,見同學們坐在座位上都滿面歡悅地在朝黑板上看,我也朝黑板上看去,只見黑板上用中文很醒目地寫著一首六言詩:

公理戰勝強權,

神州萬民歡暢,

膠島歸還華夏,

中華強盛在望。

“當時,我們都很高興地看著。

“從鴉片戰爭、甲午海戰以來,我們中華神州一直都是套上了恥辱的枷鎖,一直被洋人列強們踩在腳下,神州萬民何曾歡暢過?這一下子總算可以揚眉吐氣地歡暢一下了。那些被洋人列強們硬奪去的權利和硬強佔去的國土,也該歸還給我們了。

“我們都在高興地看著這首不知是出自於哪個同學之手、而又是正表達了我們心願的詩。

“就這時,我們班上的幾個日本學生傲氣十足、耀武揚威地走了進來。他們坐到了座位上,很快也看見了黑板上的那首詩。其中一個懂一點中文的,向其他那幾個用東洋話嘰哩咕嚕地說了一句,就又站起身來,走到了黑板跟前,拿起粉筆,很傲然蠻橫地在黑板上的那首詩上刷刷兩下,大大地畫了個“×”符號,然後仿照原詩六言句,歪七扭八地在旁邊又重新寫了一首:

公理強權一樣,

勝者屬我東洋,

膠島應歸帝國,

東亞共榮在望。

“這字裡行間都暴露著東洋小鬼子的狼子野心,都充滿著一種狂妄至極的驕橫跋扈。

“那個日本學生寫完後,把粉筆往講桌上一扔,昂首挺胸、洋洋自得地走了下來。

“我們所有在座的中國留學生們,一個個部氣得渾身發抖,怒火燃胸,連眼睛都迸射著灼人的熊熊火焰……

“上課鈴響了。那一節課是河上肇教授的課……”

河上肇教授,周恩來和辛化洱都知道。

河上肇教授在京都帝國大學主持經濟學講座,是當今日本理論界很有名氣的經濟學家,也是馬克思主義和蘇俄十月勞工革命在日本的首當其衝的積極研究者和宣傳者。周恩來和辛化洱都不認識這位日本教授,但經常讀他的文章,也經常去聽他的經濟學講座,對這位學識淵博、很有思想性、而又極富有正義感的日本學者極為敬佩而崇服。這位日本教授在整個中國留學生當中也都享有極高聲望。

鄰座上的那位戴眼鏡的留學生在接著講述:

“……河上肇教授走進教室,看見了黑板上的兩首詩,神色極為嚴峻,他一聲沒吭,兩道銳利的目光像錠子似地冷冷地刺向那幾個日本學生……”

那位戴眼鏡的留學生正講述著,餐館猛地一下氣氛有些突變,幾個凶神惡煞般的日本浪人闖了進來。

那幾個日本浪人大搖大擺地在餐館裡轉了一圈,走到臨街窗戶的一個桌子跟前,用生硬的中國話蠻橫地喝令正圍著那桌子吃飯的幾個中國留學生起來,把地方讓開:

“滾開!統統的滾開!老子這裡的吃飯!”

那幾個吃飯的中國留學生看了那幾個兇狠狠的日本浪人一眼,沒有理會,繼續吃著自己的飯。

日本浪人又一次兇聲喝吼道:

“你們的聽見沒有?滾開!統統地滾開!老子這裡的吃飯!聽見沒有?統統地滾開!”

那幾個中國留學生繼續吃著自己的飯,很沉穩地一口一口地吃著,其中一個抬起頭來,很蔑視地望著日本浪人,咬著牙,聲調不高但極為剛硬有力地學著日本浪人的陰陽怪調說:

“你們的沒有看見?老子的這裡正在吃飯。你們的滾開!你們的統統滾開!”

“八嘎……”日本浪人狼眼兇光閃閃;其中站在最前面的一個,兇狂地撲上前,猛一下把擺滿飯菜的桌子掀翻,桌子上的飯菜全都被扣翻在地上;緊接著,另外幾個也都野獸般地朝中國留學生撲去,拳打腳踢。

中國留學生猝不及防,再加上又比較弱,一下子都被那幾個兇狂的野獸般的日本浪人打倒在地。

餐館裡剎時騷亂起來。所有吃飯的中國留日學生都湧了過來,義憤填膺,怒不可遏,喊著,叫著,使勁地揮舞著拳頭,去解救被打倒在地的自己的同胞學友。

周恩來和辛化洱也躍身而起。辛化洱撲上前去,狠揪住一個正騎在一箇中國留學生身上狂拳猛打著的日本浪人的衣服領子,正使勁地往下拉,不想兩個日本浪人從身後把他又扯了下來,一頓拳打腳踢。辛化洱被打得滿臉是血,鼻青臉腫。

就在這時,一隊日本警察衝了進來。這幫子東洋鬼子警察,根本不問青紅皂白,先是把中國留學生們一頓亂打,然後以“擾亂社會秩序”為罪名,把在場的所有的中國留學生們都抓到了警察所,關了起來,而把那幾個真正滋生鬧事、擾亂社會秩序的日本浪人統統放走了。

被打得渾身傷痕累累、鮮血淋漓的辛化洱,被當作了這次“擾亂社會秩序”事件的首犯。

這簡直是黑白顛倒!

是可忍,孰不可忍?

心中的憤怒被壓抑了很久的中國留日學生們,再也忍耐不下去了,他們憤然而起了。他們從京都帝國大學,從早稻田大學,從日文專修館,從東亞高等預備學校……從各個學校,從各個中國留日學生公寓,潮水般湧了出來,憤怒地呼嘯著,吶喊著:

“打倒強權主義!”

“嚴懲真正打人兇手!”

“堅決抗議欺辱我中華留學生!”

“堅決要求釋放我無罪同胞學友!”

“取消‘二十一條’!”

“不許強佔我青島、山東!”

“……”

“……”

遊行隊伍浩浩蕩蕩地從街面上湧過,一部分包圍了關押辛化洱等中國留學生的警察所,一部分湧到了天皇皇宮門前和大隈重信內閣總理的府前,抗議的聲浪,一陣高過一陣,如轟雷般震撼著警察所、皇宮和總理府的屋宇……

大隈重信內閣總理大臣像一隻腿部被打傷、被激怒了的惡狼似的,在他總理府的大廳裡,一跛一跛地來回走來走去著,雙目怒光閃閃,臉色鐵青,脖子上的筋在一抽一抽著。

“這些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貨們,豬玀們,‘海狼計劃’弄不好就會壞在他們的手裡。”

大隈重信咬牙切齒地怒吼著。

吞吃掉中華神州,繼而稱霸於整個太平洋地區,這是他大隈重信、也是大日本帝國一些國家頂梁之柱們所朝思暮想、夢寐以求的。大和民族,以血淋淋的太陽為標誌,就理所應當地成為世界東方的霸主。“海狼計劃”正就是大日本帝國登上世界東方霸主寶座的通道。

現在的形勢是多麼有利呀!

歐洲大戰,大日本帝國作為英吉利王國攻守同盟條約夥伴,加入了協約國而參戰,既幫助了英國老毛子,又可以趁機擴展我大日本帝國的勢力。德國老毛子在中國的青島修建了基礎雄厚的海軍基地,又在整個山東膠州半島佔有那麼多特權,對德國宣戰,突然進擊這些地方,就可以把這一切都奪過來。現在,德國戰敗了,這些理所當然地就該屬於我大日本帝國了。巴黎召開的和會,英國不用說會和我們坐在一起,那美國、法國等,還希望我們大日本帝國也支持他們維持並進一步擴展在中國的勢力範圍呢,也默然表示支持我們把青島以至整個山東從德國老毛子手裡拿過來。這形勢對我們多好!可以說,“海狼計劃”第一步已經成功在望了。

可是,這些蠢貨,這些豬玀們,在這關鍵的時刻又來添亂,來製造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當然,我們大日本帝國,我們大和民族,是強中之強一是威武雄勁的。我們應該時時刻刻向全世界,特別是向中國,顯示我們的威武雄勁,要讓他們伏倒在我們大東洋武一卜的鐵蹄之下。但是,這也要講個策略。中國的政府,原先的袁世凱也好,現在的段祺瑞、徐世昌也好,都是些經不住捏的稀鬆包。他們有奶就是娘。只要給他們些甜頭,讓他們過上安福尊榮的不是皇帝的“皇帝”日子,讓他們把自己的老祖宗全典押掉,或者乾脆一古腦兒都賣掉,他們也都會高興地幹。問題是,中國的民眾很不好惹,很是不好對付。英國、法國、俄國、德國等那些老毛子都領教過。我們大日本帝國在甲午海戰中也領教過。中國的民眾,是寧折不彎的不怕死的民眾。尤其是現在這一大批接受了新文化、新思想的青年學生,再加上馬克思主義和俄國赤色革命的赤化影響,他們不光是有血性,而且開始有思想,有信念,他們也正在影響著其他廣大的民眾,對此,切不可小看,切不可單單以到處顯示自己的強悍和威武雄勁去威懾,去壓服,這樣,只能是適得其反,壓而不服。這次東京中國留日學生騷亂就是一個明證。

大隈重信氣憤地思慮著。

“看來,有必要得敲打一下那些蠢貨、那些豬玀們,讓他們再不要到處惹是生非,以小失大,干擾大帝國的‘海狼計劃’的順利實施。”

“溪雲初起日沈閣,山雨欲來風滿樓。”

就在東京的中國留日學生們,為中國留日學生隨意被侮、被打、被黑白顛倒地無理關押而奮起抗議,湧上街頭,舉行遊行示威的同時,二月五日的晚上,北京大學的學生們,在北河沿法科禮堂裡,也正召開著全體學生大會。

頻頻從巴黎傳回來的和會上的消息,令國人們憂憤不安。尤其是日本國代表牧野在和會上盛氣凌人的蠻橫態度,加之從外交部方面傳來的日本國公使小幡對中國政府的橫行霸道地無理質問,使國人們更為無比憤慨。

北大的學生們首先坐不住了。

北河沿法科禮堂裡,一陣陣激騰起憤怒的聲浪。血性的愛國青年們,在抗議著,在撕心裂肺地吶喊著,在七嘴八舌地大聲喊叫著要求給和會上的中國代表發電,讓他們堅持住自己的立場。

主持大會的北大學生會會長、副會長易克嶷、許德珩、博斯年等,揮著手臂,喊叫著,讓大家一個一個地發表意見。

鄧仲澥順勢腳一抬,站到了自己旁邊的一個凳子上,激憤不已地說道:

“當然,我們對於參戰,坦率地說,沒有出多少大力,所謂戰勝國,也只是背了個名兒。不管是從這一點上來說,還是從我們中華民族對別的任何國家和民族本來就從不抱有任何野心這方面來說,我們沒有也不需要任何特殊的要求。但是,我們提出把德國強佔了我們的青島、山東,歸還給我們,這是一點也不過分的,是合情合理的,是理所應當的。可是美、英、法這些帝國主義列強和東洋人相勾結在一起,狼狽為奸,把我們的青島、山東又要從德國人手中轉送到東洋人手中,這天理何有?公理何在?難道前些日子美國總統威爾遜先生以及我們政府所大肆宣揚的什麼‘公理戰勝強權’之解說,就是按照國力的強弱來分配權利嗎?我們的威爾遜大總統,這當今世界上的第一個大好人,他所制定的‘十四條’的公理到底在哪裡?”

鄧仲澥旁邊的一個法科高年級的學生憤然地大聲贊同地說:

“就是。什麼公理,什麼永久和平,什麼他威爾遜總統的十四條宣言,都是一文不值的空話。”

另外一個也是法科的戴眼鏡的學冷笑了一聲,用滿帶著譏諷的口吻說:

“哼!這是堂堂的美利堅合眾國的大總統威爾遜先生給我們發明的一個新的數學公式:十四等於零。”

這個同學的話音還沒落地,張國燾一個蹦子跳到了一張桌子上,扯著大嗓門兒,吼喊地說:

“說得對極了!一文不值的空話。十四等於零。有些人曾經因為孫中山先生喜歡發表一些理想性的大議論,而叫孫先生為孫大炮。依我看,這位美利堅合眾國的洋大人,這位威爾遜大總統,才真正是個大炮,是個專放空炮的大炮,他的所謂的和平意見十四條,是十四響空炮。我們應該叫這位美國總統威爾遜先生為‘威大炮’才是!”

禮堂裡剎時騰起一陣鬨笑:

“對,對,叫威大炮!”

“對,叫威大炮!”

“威大炮!”

“威大炮!哈哈哈哈……”

鬨笑聲稍落,趙瑞芝又頭一揚,朝著主持大會的幾位主席,激憤得臉漲得通紅,黑亮的大眼睛撲閃撲閃著,說:

“要求歸還我們的青島、山東,是完全在理的事兒。我們應該像剛才有的同學喊著提議的,給巴黎和會上我們的代表發電報,請他們堅持前議,不要讓步!”

漆小玉和陶美玲也大聲贊同道:“對,給我們的代表發電報,讓他們不要鬆勁!”

宋維新也贊同道:“告訴他們:要回國土,理所應當!希望他們誓死力爭,堅持到底!我們全體國人將是他們的堅強後盾。”

高尚德提議說:“我們應該把我們的這些想法向外廣泛地宣傳出去,讓所有的國民們都和我們一起行動。我們應該選派一些人到其他各個學校去,到街上去,到工廠去,到一些商號去,讓其他學友們,讓商界的人士們和勞工群眾們,也都向巴黎和會上的代表們發電報,表示我們全體國民都在堅決支持他們要回國土。”

“對,應該宣傳出去!”

“應該選派一些人到其他學校去!”

“應該去聯絡商界的人士們和勞工群眾!”

“同意!”

“同意!”

整個禮堂裡,到處又都伴隨著聳然舉起的森林般的手臂,迴響起一致贊同的呼喊聲。

北大又一次沸騰了。

北大從反對孔家店、反對封建專制主義的舊文化、宣傳新文化的熱潮,從尋求救國救民之路的熱潮,從宣傳馬克思主義和俄國十月勞工革命的熱潮,從對歐戰勝利到底是誰人的勝利的論戰的熱潮,一下集中轉化成了對東洋日本國吞吃我中華神州的狼子野心不死的義憤的怒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