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1.我夢見我姐張春燕了。如果你還記得的桑格格13歲的一天,穿上了自己最當家的拜客衣服,去了峨嵋電影製片廠想拍電影地事情。春燕姐是那次認識的人。
2.為了讓這些導演們不錯失一個絕代佳人,她覺得還是自己辛苦點,自己先邁出這歷史性的一刻。然後,桑格格就敲開了導演謝洪叔叔的家門,門“吱呀”一聲開了,裡面好像是個女的開門,但是桑格格卻覺得陽光直射進眼睛一樣,有點睜不開眼睛。女的說:你就是蓉蓉吧?
3.那個女的把我讓進來,讓我在他們家高貴的沙發上坐定,還倒了一杯茶。這個時候,我覺得眼睛終於適應室內的光線了,終於看清楚面前那個女的,就像天仙一樣!盈盈淺笑,美麗得不像真人。那個時候的春燕,正值青春年少的24歲,大我一輪,高挑苗條,膚若凝脂,五官精巧,眼波流轉。我立刻就瓜了,這個婆娘太巴適了。我還混個P啊。
4.接下來,那部沒有任何聲息的電影中,我果然演她的妹妹,她是主演,一個美麗的為了愛情最後獻出生命的獨龍族酋長的女兒,我就是那個在村口幫她張望的小丫頭。現在想來,這個關係一直牢牢貫穿我們多年的交往。人家都說,我當年那個年紀所受的影響將成為一生的習慣。好嘛,我們就來看看張春燕同志對我究竟有什麼影響和重要性。
5.春燕說:蓉蓉,你該戴胸罩了,女娃娃長成這樣不戴不行!來,我這兒有一個,你先拿去。春燕說:蓉蓉,你不要穿這些童裝了。春燕說:蓉蓉,人家男的對你說笑話,你不要瓜兮兮去答應。春燕說:蓉蓉,你長大不要當演員,你要多讀點書。春燕說:蓉蓉,有些人送你些東西,先拿到,然後就不理他就是。春燕說:蓉蓉,拌涼麵的秘訣就是,啥子佐料都往裡面甩點。春燕說:蓉蓉,穿衣服嗎,上身越短越好,褲兒越長越好。春燕說:蓉蓉,啥子都是假的,就是自己要努力。春燕說:蓉蓉,剝蒜用不著一個個剝,用菜刀一拍就好了。黃瓜千萬不要用刀切,也要拍。春燕說:蓉蓉,暑假我帶你去北京耍一趟,你還沒去過。
6.……
7.蓉蓉就是我,桑格格也叫蓉蓉。
8.最記得,她喜歡自己改造衣服,手很巧,喜歡把便宜的衣服修修補補,縫個花邊什麼的,一下子看上去就高級了。在昏黃的燈光下,她一邊聽鄧麗君一邊唱,手裡就在縫補,問彩雲何處飛,原成風永追隨,有奇緣能相聚,死亦無悔。
9.我以整個少女時期,目睹了她的所有愛情事件,初戀的、準備要結婚沒有結成的、前夫、現夫……,裡面不乏我在懵懵懂懂中牽的線。我不曉得哪裡搞了兩張當時成都最火爆的迪斯科舞票,把在家裡當怨婦的她喊到一路去。然後,之後,最後,她就莫名其妙的當了這家舞廳的老闆娘,只要她在舞場中央,大家都不跳了,瓜兮兮把她看到。
10.睡到半夜,我一摸,咦~,姐姐喃?!連忙起來發信息給她,傳呼台的小姐就專業地告訴在另一張床上的她:桑小姐問您,您現在在哪裡?安全嗎?她喝咳連天的回答:老子安全,回頭細擺。
11.去火鍋廳找她,看見她把一個凱司令的蛋糕甩在謝洪叔叔(當時的現任老公)腦殼上。我唏噓不已,龜兒子的都不拿給我吃,高級的凱司令啊!
12.她也有轉不開的時候,NoMoney、Nohoney。這一天,我說,姐,我這兒有500元,你先拿去用。她說:死女娃子,你從哪兒來那麼多錢?!我說:你不曉得我現在是班長嗦,我掌管班費。為了讓她能有所週轉,我還給她聯繫了幾家火鍋廳或者大型夜總會去唱歌。老子峨影廠都敢去,這些地方更是不在話下,背個書包,直接找經理:我這兒有個正宗峨影廠演員,在你們這兒演出,一場好多錢?
13.當然,只演了一場,我們就不演了。這些人不懂藝術。
14.姐姐的老家在大涼山彝族自治區,她經常說,老子們站在火車站一招手:我是召覺的~!不曉得有多少父老鄉親響應!……那個時候,彝族同胞相當於現在的新疆同胞,從事的職業有點隱蔽,不受歡迎,但是十分團結。春燕說,她長大的那個地方的山、水、天,她穿彝族服裝的樣子,夏天去溝裡游泳。對了,關於春燕最重要的一點沒有說,她從小會花拳繡腿,沒有從大涼山出來之前是召覺縣縣體委的武術教習,每天教一幫娃娃打蛇拳。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就是一堆說不清楚的麻煩。後來,我和她回召覺,她去縣委去把當時的體委主任找出來吃燒烤,人家喝了兩杯就說:龜兒子的,你走了,老子一腦殼的屎,還不如當初就真的搞點啥子。春燕也滿臉緋紅,舉起一杯白酒:說這些撈球,來,喝。
15.謝洪導演去涼山找景,看見身穿白色練功服的張春燕,在召覺體委的沙壩上耍了一套蛇拳,就馬上要去給她下戶口,要上在自己的戶口本上,關係一欄要寫上:夫妻。我後來問春燕:你還會別的啥子拳不?她嘻嘻一笑:老子就這一套是完整的。可惜,謝洪叔叔,你把春燕丟掉了可惜。她漂亮,但是人家那會兒總在窗前怔怔地看你的照片,雖然你有點老有點不帥,但是春燕還是嘆口氣無限甜蜜地說:好歹是我的老公啊。
16.我也要找男朋友了,我的每一個男朋友也必須經過她的審核。這個審核是雙重的,一個她看人家行不行;二是我看這個男的看見張春燕動不動心,如果看見她都不動心,我就堅信這個世界上沒有美色可以在我們之間混淆視聽。慢慢地,我的春燕姐姐一點點老了,後來的男朋友看見她,說:不咋的啊!為了博得我的歡心,還加上一句:我覺得比你差多了!我心裡一點高興都沒有,板個臉:你去死。直到現在,春燕也沒有演過什麼有影響的戲,也沒有找到適合的人。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很少說動感情的話,但是去年,在她北京天通苑臨時的家中,喝了酒,她抱著我大哭,我也是。
17.昨晚,我夢見和春燕坐車去片場,一路上路過的小飯館、小旅館都叫春燕飯館、春燕旅館。她就說:老子的名字太難聽,你說我改了好不好?叫個張春或者張燕都好!我說:不,姐,我覺得好聽。她把我摟在懷中說,蓉蓉,好冷,幫我擋風。我就擋住風口,然後回頭摸摸她的手和臉:哎呀,是冰沁的喃。
18.姐姐,我在上海,窗外下雨了,我都要27了。
19.晚上去市場買貓糧,看見有耍猴戲的,一個河南男人帶著三隻猴子,兩隻大的、一隻小的。小猴子在後面,頂小頂小的,揀了塊塑料紙捧著嘴裡啃來啃去的。我抓了把牛肉味的貓糧攤在手上,它遲疑著伸手來抓,手小極了,小腦袋上整一邊的毛都沒有了,脖子上的毛也是斑斑點點的。我站起來,它受驚下意識跳到另一邊,然後把貓糧急急地嘴裡塞。我轉身就走,一走,眼淚就掉下來。
20.說句老實話,如今川菜到處都是,我在外地生活也不是那麼饞辣椒了。但有幾樣,一想到就要死要活的:炒紅油菜藤、冬寒菜稀飯、豌豆尖兒肉圓子湯,泡兒菜腦殼等等。我打了個電話給張敏抒發一哈思鄉之情,她說:日他媽!昨天在深圳街上居然看見有人擔起挑挑買櫻桃,老子價都沒問,衝上切一夥鐵買了兩大斤,18元啊~!拿回來一半都是爛的!之難吃!
21.三月間四月間,成都街頭巷尾都是擔起挑挑買櫻桃買草莓的,鮮得很,上頭還蓋起葉葉,看一眼都要發抖!而且,櫻桃肯定蓋的是櫻桃葉葉,草莓就是蓋草莓葉葉,不像現在,買蘋果的中間壓你媽兩匹夾竹桃葉葉。
22.我上了個鬧鐘,半夜三點鐘爬起來,上線,等一個美國的朋友廖福美出現在MSN上。他終於來了,我馬上就對他說:請幫個忙!他說:什麼忙?我說:你最近不是要回國嗎?請幫我帶一小包美國的土!他說:你要幹嗎?我說:我買了一窩美國蘆薈,一直焉趴趴的,可能是想家了,我想弄點美國泥土埋在它根根上!
23.我曾經買過這些東西:半隻耳環、一件破掉領口的小襯衣、髒兮兮的木勺、被煙燙壞胳膊的玩偶、最後一個樣品吹風筒、掉色的鏡框、半身不遂的小凳子。
24.開春的時候,我想帶我媽媽去趟杭州,花他個幾千塊錢,耍安逸:我們要住西湖邊邊上的青年旅舍,租80元一間的標準間,天花板上開了窗的那種,晚上可以看見月亮,嘻嘻嘻嘻嘻:)白天,我們兩個租一輛情侶自行車,在西湖邊邊騎,柳浪聞鶯啥子的,我媽看了一定高興的很。我們還要蘇堤上手拉手散步,照相,春曉蘇堤。我要把我媽打扮漂亮一點,杭州的絲綢衣服整一件,我親自給她畫個嬌豔欲滴妝。嘻嘻嘻嘻嘻嘻:)晚上,我要帶她去新白鹿吃西湖醋魚、糖耦、糟花生、一品白菜、蓴菜湯,好了,就這幾個菜,多了我們吃不完,下次還要來,可以點東坡肉、南瓜金絲餅、西湖素什錦。我們一定吃得之高興,又便宜,嘻嘻嘻嘻嘻嘻:)
25.然後,我們還要去南京,蘇州,流連忘返啊,樂不思蜀啊,哦哈哈哈哈哈啊哈!我馬上打電話告訴我媽!
26.我媽說:不去,我要炒股。
27.沒得啥事,我就打開電視看電視,看見中央台有個節目是講三峽移民的,那些移民要上船的時候哭得汪啊汪的,我看到看也想哭,也是哭得汪啊汪的。哭完了,對朋友說,我想回家一趟,我想看哈我媽。
28.第二天買起機票就回成都了,好不容易攏屋後,我媽驚抓抓的問:你咋回來了喃?!我說:回來看哈你噻!她又問:你坐的飛機啊?!我說:啊!她還問:機票打折沒有喃?!我搖了哈腦殼:走得急,沒有。她心尖尖都痛木了:這個背時娃娃勒~!
29.因為要坐飛機,我一晚上都沒有睡好,默想了關於墜機前生命最後一刻的種種細節。每次都是這樣,恐機綜合症。但是,我剛剛買了一部NEC筆記本怎麼能死呢?還有好幾件ESPRIT以及一雙絕世無雙的靴子(事實上稍微有點大),剛買的美寶蓮睫毛膏連封都沒有啟,真的,我不能死啊!
30.由於睡眠不好,在機場大巴上我就睡著了,下車時錢包不見了,裡面有鉅款500元。不過,我想起了我媽媽的名人名言:折財免災,那麼,今天的飛機肯定是掉不下來了,我不用死了!我心情無比輕鬆地登上了3U8736航班,看著滿滿一飛機的人,心裡很高興:大家都不用死了!大慈大悲的觀世音如來佛真主阿拉我父耶穌啊!
31.根據目測,飛機上大約有180個人,500除以180,我以約等於2。9元/每人的價格拯救了大家,千值萬值。
32.在上海華山醫院,我置疑:這是上海最好的醫院?朋友點頭:是啊,他怕我不信,加以說明:陳逸飛就是在這裡死的!很好很好的!
33.在我接受標準的普通話教育之前,有一個字是說不準的:冷。像一個偉大的人說得那樣:我的字典中沒有“認輸”兩個字,同樣,在我的四川方言普通話中不知道如何念後鼻韻。
34.我那長得像馬克思加閻王的語文老師,一遍一遍地瞪著我:冷~!冷~!!冷~!!!此君每次都將這個字念得如世界上最重要的一個字那樣稜角分明、呼嘯凜冽。我揚著腦袋,一聲聲高叫:嫩——!嫩——!!嫩——!!!
35.何必呢,馬老師或者閻老師您這是何必呢?
36.等我像現在這樣在上海過了一個冬天之後,自然會字正腔圓的說:冷~~~~~,我冷~~~~~,好冷~~~~~,太JB冷啦~~~~~~~……真的,小時候喊冷的時候,我媽就會說,要熱合,牛P眼!現在,我真的挺想念那個部位的。
37.L-E-N-G,冷,H-E-N-G,哼。
38.我爸參加“夕陽紅中老年時裝表演隊”已經半個月了。我打電話問他感受如何,他說:還——可以!狗日的是不同哈,藝術布走起來跟省委書記一樣!……拉起那些女的,那些女的人家素質還是多高的,個個長得來豐豐滿滿的,你現在就是瘦了不好看了!拉起那些女的……
39.現在回成都,路都修得來認不到了!我出門只有打的;那些小巷巷兒頭的蒼蠅兒館子全部遭拆了,我只有帶到朋友切吃那些著名但是本地人不會光顧的“名小吃”;花錢也大手大腳的,想到反正回來耍嘛,放鬆點兒,不像在廣州啥子都去價廉物美的地方……感覺很不爽,故鄉是異鄉。
40.我專門把朋友帶到琴台路和百花潭公園的交叉路口,指到一塊被撞壞的綠化帶水泥隔斷,說,這是當年我撞的。
41.老家有條叫做“松風古道”的街,在那樣土裡土氣的小縣城居然有這樣詩意的街道!我說回去一定要找找看,我媽說,找啥子嘛!就是你上幼兒園天天走的那條路。
42.在我們家後面的壩壩頭吃麻辣燙,人之多,生意之好。突然聽見一聲“哎呀——!煤氣燃了!”,人群“轟!”的一聲就不見了,一分鐘之後有人喊,對了!對了!沒得事了!人群“轟!”的一聲又回來了,剛才在吃啥子還吃啥子,剛才在擺什麼龍門陣還擺什麼龍門陣。我坐在那兒還沒有回過神來,正在如夢如幻之間,旁邊認不到的一個孃孃開腔了:這個小妹兒是瓜的嘛咋的呦?!要炸到眉毛了動都不動一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