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1.在廠俱樂部燈光球場,舉行了建廠以來最大的一次職工足球賽,我媽要洗衣服沒去,我去了,但是又看不懂,正在磨皮擦癢的時候,突然發現對面有個攝像機對到我們這邊觀眾席“得兒……”緩緩搖動,這太突然了!我很後悔沒有穿那件荷葉邊邊的新裙子出來!回家後,我對我媽說,今天足球比賽攝了像的,可能還有我!結果當天晚上的“成發新聞”就放了這條簡訊,零點幾秒、一晃而過的鏡頭中,我居然從上千個人中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最神的是,我媽在廁所洗衣服,隔起一帽子遠,她也看到了!還說,你咋個又把眉頭皺起呦!怪死難看!
2.420廠還是曾經有過輝煌的時期,輝煌得連李谷一和韋唯都請得來!那個勁漲喔!俱樂部電影院的玻璃都遭踩爛了好多,我媽也十分敬仰李谷一,她很想好好觀摩一哈人家大師的演唱,好提高自己的業務水平,結果,我在電影院子壩壩頭耍,我媽只有站到門口,一隻眼睛看到台上一隻眼睛看到我,後來,她聽得入迷了,可能有幾秒鐘的時間忘了我的存在,我腦殼上就噠了一個咚大的青頭兒胞,當時我正在模仿狼牙山五壯士跳崖。
3.我媽中青年休夫以後常常留連於婚姻介紹所與中老年露天舞廳。我放學回家要是忘記帶鑰匙,就只有坐在樓梯上等,等得實在無聊,就把腦殼伸進樓梯轉角的花孔磚的洞裡玩,玩了半天,卡住了,我左拔右拔都退不回來,耳朵磨得生疼,一臉的牆灰。我絕望了,放棄了努力,雙手摸著一個可以抓的地方保持平衡,就那樣腦殼在牆外身體在牆內站了一個多小時。眼睜睜看著夕陽一點點落下去,心裡覺得有點悲壯,自己又安慰自己:管她媽的呦,死了也就碗大個疤。……我媽終於回來了,遠遠就看見夜色中好像我的腦殼掛在外面,嚇得魂飛魄散,屁滾尿流地上來,我鎮靜地說:媽媽,不怕,我沒的事,快來幫忙。我媽幾下就把我拔出來了,一邊檢查我的腦殼一邊問,你遭卡了好久?我說,沒得好久,幾分鐘。
4.又有一次沒有帶鑰匙,這次我不敢去鑽花孔磚了。這次我餓了,餓慘了。我抱著咕咕叫的肚子聞著人家屋頭的飯香就下了樓,最後站在了一樓湯娃兒他家門口,門是虛掩著的,陣陣香味就是從裡面飄出來的。我推開門,露了個小腦殼給他們看,他們好客,說,格格來了,吃飯沒有?沒吃一起吃!我二話不說,進去坐在飯桌上隨便端起一個碗就吃,吃啊吃,把整個頭都陷在碗裡了。可能是我的吃相不好看影響了他們一家人的食慾,他們都不吃了,看著我吃,陳孃孃還不停地給我夾菜。最後,我打了個飽嗝,說,飽了。然後,抱著圓滾滾的肚皮慢慢爬上了樓,在四樓樓梯口坐下來,繼續等我媽。
5.窮人的娃娃早當家,我10歲就開始掙錢了。暑假頭擺了個地攤攤兒,賣摺扇。人家來問價,我硬梆梆地說:兩塊錢一把!沒得少!過上過下的人都要把瞄我一眼,而且基本上都來買一把!所以說,人,要自信喃。
6.一個月完了,我給我婆彙報成績:206把,全部兩塊!我外婆驚到了,說:我賣了三個月才賣了150多把,賣到到兩元高價的還是個把個!
7.我媽登了個徵婚廣告,把所有應徵者的照片都擺在床上,花花綠綠半個床都是,她興奮地說,來!幫媽媽選一哈!
8.我媽選男朋友之刁,啥子要求都要符合,她說,上盤跟你爸就跟拐了,這一回我要~(開始操川戲腔)精~挑吶~細選呦!亢扯亢扯亢亢扯——!
9.我無法辨認我媽走馬燈似的男朋友。只有挑重要不同區分一下:有的人每次來都給我買巧克力;有的人每次來買魚肉乾;有的人每次來專門提兜小金蘋果。我大概就這樣稱呼他們:巧克力、魚肉乾、小金蘋果,等等。有一次,我對我媽說,你不要理魚肉乾了,他上次拿來的魚肉乾都是臭的。
10.有一個劉叔叔啥條件都比較符合,就是要抽菸。我媽每次都把人家攆到陽台上,把門關得嚴絲合縫的。劉叔叔痛下決心,把抽了幾十年的煙戒了。我媽又說了,老劉啊,你哪兒都好,就是鼻子矮了點,不安逸,你乾脆去把鼻子隆了嘛!
11.劉叔叔騎個爛朽朽的20自行車急急忙忙跑到我單位來找我,造孽兮兮的說:你去勸一哈你媽嘛!
12.從魚肉乾到劉叔叔,整整14年過去了,我媽還沒有找到滿意的男朋友。
13.現在想起來,我媽曾有一個非常特別的男朋友。他曾經建議我媽不要管我的書桌,就讓它亂作一團。他話剛一落口,我媽就大搖腦殼:那咋行喔~?!最關鍵的是,我也搖著腦殼隨聲附和:那咋行喔~?!
14.那個叔叔很尷尬,還要說什麼也嚥下去了。
15.我媽說,老彭(喔,對了,這個叔叔姓彭)簡直不講衛生,他有腳氣,每次發作了就要坐下來把襪子脫了抱到腳摳啊摳的,在街上都是!之噁心!我喊他抹點兒達克寧把腳氣醫了嘛,你猜他咋說?他說,醫啥子呦,你不曉得摳的時候好爽喔~!
16.多麼有想法的叔叔啊,可惜錯過了。
17.聽說她今年又找了一個,我欣喜萬分地打電話回去詢問,她說,還將就,就是有一點,吃得太多了!
18.這個吃得太多的叔叔姓陳,是老一批的大學生,分到學校教哲學,嫌累,自己找起關係去了教育局,後來教育局跨杆了就去守大門,由於守大門的收入還不夠他吃,就自己弄了輛偏三輪去三環路外拉客。不要看踩偏三輪哇,一天運氣好還是要揀些錢。但是,有一天,陳叔叔的三輪遭城管繳了,他憋到借起錢又去弄了一輛,結果,沒得一個星期,又遭繳了。
19.我現在還是那句話:十分希望我媽給我找個合適的後爸,如果你們那個看到有合適的,勞務你,介紹一哈。基本條件如下:1、不能比我媽小,但也不能太大,年齡相差5歲為佳,60歲以下。2、有文化,至少要讀過高中,知書達理,風趣,但話不能太多。一定要愛好音樂。如果會修理電器,此條件可以稍微降低。3、性情和藹,打不還手、罵不還口。4、不用長得太帥,但也要過得去,身體健康,不能一天到晚咳咳亢亢,抽菸絕對不行。5、會炒菜,會料理家務。6、不能太窮,窮也沒關係,但不能吃得太多。7、……差不多了,就這幾條,各位,謝了哈!
20.我媽離婚後,一改往日沉悶的形象,開始妖豔兒了。她說,一白遮十醜,於是拼命的往臉上擦粉,還是那種紫羅蘭散裝粉,一說話,沙沙沙的往地下掉。後來,她臉上不曉得咋的,反而越來越黑,從某些角度看還泛著金屬光澤,到醫院一檢查,鉛中毒!
21.美容整形醫院,我媽在諮詢各種價格,我站在邊邊上耍。接待員對我媽說:嘿!這個小妹兒來植個眉嘛!我把批批毛撩開:你看哈我這把粗眉毛往哪兒植嘛!他說:不來頭,那就修少點嘛。稍傾,他又說:嘿!小妹兒可以隆胸嘛!我臉一紅,我媽跳出來:你脫給他看!看你還要咋個隆!接待員毫不放棄的說:大了嘛,又可以在我們這兒縮小點嘛!
22.我媽有許多家庭主婦的小發明。有一年冬天,我在教室裡腳都冷木了,她第二天在我鞋子裡一邊塞了一條衛生巾,鋪得平平整整的,說,好,這哈你不得冷了,保證巴適!
23.有一天,我媽興沖沖地跑回來,手頭拿朵塑料玫瑰花,說,嗨呀,魏老頭請我唱了卡拉惡克,我發揮得之好,得了朵花,你看——!
24.關於這朵塑料玫瑰花還有點兒故事,我媽把它拿來悄悄送給某位她中意的男士,結果人家跟到就送回來了:何老師,你東西掉了!
25.家裡耗子橫行,我和三姐慫恿我媽養只貓兒,我媽把腦殼搖得像潑浪鼓,不,耗子還吃得少些。
26.最後,養了只烏龜,它以沉默寡言、不到處爬而且吃得少贏得了我媽的青睞。這隻烏龜不得了,大力士,啥子都馱得動。我滿懷敬仰地把烏龜從缸缸頭雙手捧出來,放在地上,還拿抹布把它背殼擦了擦了的,然後,就踩上去了。
27.當然,它死了,死相十分赫人:肝腦塗地。我流下了傷心的淚水,沮喪之餘,發現烏龜原來真的是有肉在殼殼頭(四川諺語)!
28.這是一隻很肥的烏龜,它叫兵兵。
29.我把兵兵和剛捉的小蝌蚪放在一個水缸缸頭,結果,兵兵一口一個、一口一個,又不吃,咬死了又吐出來!
30.雨雨屋頭有隻白貓,不曉得哪天跑到雨棚上耍,不小心就掉下去了,都說貓有九條命,沒死。結果撿回家來人都認不到了,瓜戳戳的,帶到寵物醫院一看,腦震盪!
31.我媽有架腳踏風琴,我經常把小朋友請到家裡聽我彈琴,我在鍵盤上胡亂按幾下,向大家宣佈這首歌的名字叫《長了尾巴的小孩》。大家紛紛點頭稱是。
32.後來,長大了,交了個男朋友,又帶人家到我家聽我彈腳踏風琴,胡亂按幾下正要宣佈這首歌名的時候,突然想起這個男朋友畢業於中央音樂學院,還得過一個巨大的音樂獎,就改口說,這個風琴壞了,音都不準了。
33.新來的音樂課老師要求每個同學都到講台上唱一首歌,明天,就要輪到我了。我終於站上去了,我要唱的是一首流行歌曲《跟著感覺走》,一激動,起高了,我硬著頭皮唱了下去,可想而知,最後只有乾嚎。老師搖搖頭,同學們拍著桌子笑,我默默地走了下去,以後,再也沒有人發現我其實有一副好嗓子了。
34.我上課根本就沒有說話,還被學習委員譚紹東記了名字,我氣得眼睛都要鼓出來了。下節課是體育課,測試100米。該我跑的時候,心裡不停地在想,譚瓜兒為什麼要記我的名字!為什麼!!為什麼!!!發狠地跑……我跑到終點,聽倒體育老師“卡”的一聲按下秒錶,看著我直點頭。
35.後來,我被推薦參加區裡的100米賽跑,倒數第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