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1
原夢來信了,隨信還寄了五張照片。頭三張是原夢在美國街頭照的,看得出他很快活,每一張都在笑,還有一張居然做起了鬼臉。接下來的倆張可能是在迪斯尼樂園照的,因為旁邊到處是米老鼠和唐老鴨做陪襯背景。看著看著,杜鵑發現了問題:如果說在街頭原夢還算快活,可在這樂園裡卻沒有笑容,一副嚴肅的樣子,甚至還有些呆滯。
“你怎麼啦?兒子?”杜鵑對著照片喃喃地道,“什麼事讓你不開心?你怎麼不告訴我?可惜,告訴了我,媽媽也幫不了你,我們現在隔著十萬八千里,媽媽是鞭長莫及啊!……”
看完照片,杜鵑又開始看信。信是原夢寫的。還好,他沒有忘了中國字:
“媽媽——你看我胖了嗎?長高了嗎?其實我一點也沒長胖,一點也沒長高,我想你,我到美國一點也不如在北京快活……我一遍遍地問爸爸:媽媽什麼時候才能來啊?爸爸說:你看到門口那棵鐵樹了嗎?什麼時候鐵樹開花了,媽媽也就該來了……於是我就常常坐在門口望著鐵樹發呆。可是,等啊等啊,等了那麼久,鐵樹還是沒有開花。後來我問阿姨,阿姨說傻瓜,鐵樹怎麼能開花呢?我才明白,原來鐵樹是不能開花的,我才知道。原來你和爸爸離婚了,你不要我了,你再也不會來看我了……你們大人都是騙子,我恨你們……我恨死你們了……”
杜鵑的淚水再一次滾淌下來。她哭著對柳茵說:“我真後悔,我不該讓他離開媽媽,我不該讓他去了這麼遙遠的地方……”
“說的是啊……”
杜鵑問:“大姐,你說,那個女的,她會虐待他嗎?”
柳茵想了想:“我想不會吧。美國是個法律意識很強的國家,打孩子是要犯法的。你不要瞎想。”
杜鵑說:“可是我一閉上眼睛,就好像看見原夢在受難,他渾身發抖,穿著破爛的衣裳,吃不飽飯,去給資本家去當童工……”
“杜鵑――”柳茵嗔怪地看她一眼,“——你想哪去了?”
杜鵑說:“不行。我得去看他。我得去美國看他。”
“怎麼去?自費?”
“聽說院裡有幾個公派留學的名額,我想試一試!要是選上了,我就可以有一到兩年的時間同原夢呆在一起。”
“可是書君呢?雨菲呢?你不要一時衝動。畢竟你已經另成立了一個家。你要是學習我不反對,但學習就是學習,摻太多的私心雜念,會引發矛盾的。”
聽了這話,杜鵑變得沮喪萬分:“說的也是……”柳茵說:“走吧,還上著班哩。”
回到病房。杜鵑的情緒好了一些,她喝了一口水說:“不說我了,大姐,說你。”
“說我?”柳茵一愣。
“是啊,你跟尹建國怎麼樣了?”
“我……”柳茵欲言又止。
“說嘛!”
“好吧,昨晚我們又見了一次,還是在那個知青餐廳……他要我和他結婚,我說,……我好不容易才走出自己狹窄的世界,終於可以全身心地到外面去呼吸新鮮空氣了。就讓我一個人走下去吧。一個人獨處,飲一杯不加牛奶也不加糖的白開水,也能回味所有美好的和痛苦的人生,也能尋求到一種刻骨銘心的感覺,這也是一種非凡的享受。孤獨並不是個惡魔,在孤獨中能享有單身一人永遠的瀟灑。不是嗎?”
“他怎麼說?”
“他說,我的這些想法都是在沒有遇到他之前才產生的!而導致我產生這些想法的是潘自仁這樣的壞人,惡人。所以我離異後,找不到也不去找愛我的和我愛的人。可他不一樣!我們彼此相愛著。這麼多年了,我們的感情不但沒有減弱,相反,卻由於思念而變得更加熱烈和急切……最後,他說,柳茵,來吧!我可以讓你死去的心再復活,可以讓它再重新滾燙地跳躍……”
“尹建國說得對。”
“那又怎麼樣?我不想去當第三者。”
“第三者?誰是第三者?”杜鵑激動了,“誰是真摯愛情的障礙物,誰才是真正意義上的第三者!當初,潘自仁在你們中間是第三者,今天,李英就是第三者!我想,道義的天平應該站在你們倆個一邊……”
柳茵說:“尹建國也是這麼說的,可我覺得,無論是你,還是他,都太天真了,為愛朝思暮想,茶飯不思的年代早已離我們遠去了,我們再也沒有追求直叫人生死相許的愛情的資格和權利,也沒有為愛鬧得天翻地覆的精力和能力。縱然我們擁有如花的愛情,卻只能是無果。冷靜下來想一想,就會發現我說的一點也沒錯。建國說他和李英沒有愛情,可是李英對建國呢?也沒有愛嗎?每個人都應該象肩上揹著負擔的蝸牛,不能輕易地把負擔說丟就丟。我們也不能因為自己的感情私慾而傷害其他無辜的人。真的……”
杜鵑半天沒有說話。良久,她才喃喃地道:“大姐,聽我一句話,你應該再婚,你的初婚實在是太痛苦,你應該補上幸福這一課……”
柳茵苦澀地笑著搖了搖頭:“我現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要回鐵蛋,其他的,……其他的別無所求。”
杜鵑說:“大姐,你讓我想起另一種不再婚的女人。她的丈夫離她而去後,她帶著一個十歲的男孩和一個六歲的女孩一起生活。那年她才三十五歲。正是一個成熟女性有著內在美的時候。不久,就開始有人張羅著給她介紹對象,但她充滿顧慮,什麼脾氣性格能否合得來呀,什麼年齡是否相當啊等等,但影響她再婚的主要因素是孩子,她覺得把孩子健康地撫養成人,是她義不容辭的天職。也是她最大的精神寄託。如果因為再婚給這個家庭帶來矛盾和麻煩,給孩子們心理投下陰影,就太對不起孩子。她設想了幾種可能,她說那些身邊無子女的中年男子不會找她這樣的人,因為現在城市裡大齡女這麼多,人家可以找個未婚的,起碼找個身邊無子女的。她要找,只有找那種身邊有子女的,可是兩家的子女合在一塊兒,難免發生矛盾,關係不好處。要想子女沒有矛盾,那就只有找那些年齡較大的,孩子已經成家自己單過的那種男性。可這些人往往都五十出頭,一想到對方是一個比自己大十多歲甚至二十多歲的老頭子,又覺得沒什麼意思……她想啊想的,就在這想和顧慮中,十幾年過去了,如今,她已進入晚年,美好的青春和中年時光就這麼荒廢了……”
柳茵笑了:“杜鵑,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當初,要是她壓根不考慮這麼多,壓根不去做這些假設和推理判斷,她還會拖到今天人老珠黃的地步嗎?人呀,有時候就是吃了考慮太周全的虧。”
“好啊!你敢咒我人老珠黃,看我怎麼教訓你這個小妮子!”
柳茵去抓杜鵑,倆人笑鬧著。這時有人敲門。杜鵑喊了聲:“請進!”
門開了,若蘭站在門口。她的肚子已微微顯形,人也胖了許多。
杜鵑為她搬了個凳子問,“你……是找我嗎?”
若蘭說:“不,我找柳大夫。”
柳茵一點也不感到奇怪,她十分平靜地說:“說吧,什麼事?”
若蘭說:“柳大夫,我聽潘自仁說你想要走鐵蛋?”
柳茵點頭:“是的。對此,你有什麼想法?”
“想法?”若蘭說:“我今天來就是想告訴你——我的想法就是——我太支持啦!大姐,你看我……我現在又有了身孕,一旦家裡有了兩個孩子,我很難說有個偏向啥的,到時候要是鐵蛋吃了虧,不是有點太對不起大姐你了嗎?所以咱們最好防患於未然,在我生孩子之前你就把鐵蛋領走!”
柳茵說:“我要鐵蛋跟你生不生孩子沒什麼關係,但是,你要是以再生一個孩子為藉口虐待我的兒子,我會告你虐待罪,把你送上法庭。”
若蘭咬咬牙,強忍下這口氣:“怎麼會呢?我再怎麼壞也不至於去虐待他!我和他的關係嘛,只是不親而已,這也難怪,畢竟沒有血緣,無論怎樣也喚不起我母性的情感。倒是你的那個小祖宗老虐待我是真的……”
“你說得太可憐了。我問你:我兒子肚子還疼嗎?”
“肚子?唔——早沒事了!”
柳茵拉下了臉:“張若蘭。我們都做過母親!都知道孩子在彼此心目中的份量。就拿杜鵑來說吧,她現在是雨菲的繼母,你願意讓她對雨菲不好嗎?將心比心,希望你能正確地處理好這件事情。”
若蘭被她的一臉正氣威懾住了,不住地點頭:“那是,那是。”
“我要走鐵蛋,潘自仁想通了?”柳茵問。
“還沒有。不過嘛,他要是實在不同意,你就上法庭起訴,要求更改撫養權。理由嘛我都給你想好了……”
柳茵一聽,好奇地看了她一眼:“唔?說說看。”
若蘭以為柳茵有了興趣,有些眉飛色舞起來:“大姐,我聽說你和尹建國過去曾是很好的一對?”
“怎麼樣?”
“你別誤會。尹建國現在是我的大哥,我是真真地出於對你倆的關心。尹建國不能生育,同時和他的妻子感情又很一般,乾脆讓他倆離婚,你倆結婚。婚後就以尹建國不能生育為理由要鐵蛋,法院肯定會支持你的……”
柳茵驚訝地張大了嘴,她鄙夷地望著這個精於算計的女人,真想不到,她能想得這麼遠……
若蘭說:“我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倆好……”
柳茵氣憤地打斷了她的話:“夠了!我要鐵蛋,是因為鐵蛋在你們那裡身心不會得不到健康地發展,這和尹建國以及我個人的感情生活沒有關係。謝謝你的好意,你不必再為我怎麼要回鐵蛋費心思了……”
“那……隨你吧……”若蘭轉問杜鵑,“杜……杜大夫,雨菲……雨菲她好嗎?”
杜鵑問:“你是不是很想見她?”
若蘭說:“當……當然。”
杜鵑乾脆地說道:“那,明天又是週末,讓她和你待一天吧。”
若蘭一驚:“你說啥?”杜鵑把剛才說的話又清楚地複述了一遍。若蘭激動地話都說不出來了:“杜……杜大夫,你……你叫我說什麼好呢?你……真是……太……太那個了……”
2
晚上,書君家客廳裡,雨菲開著電腦在抄家教軟件上的答案。裡屋,書君在審稿子的校樣。杜鵑倚在床邊在看原夢的照片。
這些照片,她今天已看了無數遍,但總也看不夠,照片上面,沾滿了她的淚水,還有她去親吻照片上的原夢時留下的口水痕漬……
書君審完了,走過來問杜鵑:“你在幹嗎呢?”
杜鵑說:“我兒子剛從美國寄來的照片,你想看看嗎?”
書君一聽,連忙道:“不,不想看。”
杜鵑看看他,放下照片,來到他身旁:“書君,有件事,我得告訴你……”
書君問:“什麼事?”
“明天一早,張若蘭來接雨菲。”
書君一愣:“她接雨菲幹什麼?”
“我想讓她們母女在一起待一天。”
外屋,雨菲聽此言一愣,關了電腦。就聽裡屋書君大嚷著:“你說啥?誰讓你自做主張的?我不同意!”
雨若來到裡屋門口,噘著嘴站在一旁不說話。杜鵑說:“書君——我們不是說好了,只要雨菲想見媽媽就讓她見嗎?”
“可是,這次是張若蘭想見雨菲,我就不讓他們見面,非懲罰懲罰她不可!”
杜鵑苦口婆心地道:“你這樣做。苦的恰恰是雨菲。你為什麼不問問雨菲願不願意見自己的媽媽呢?”
書君轉身問雨菲:“雨菲!你說!”雨菲低下了頭,用很小很小的聲音說:“我……我願意……”
書君長嘆一聲:“你——唉!反了,反了……真是拿你沒辦法……”他嘴裡嘀咕了半天,突然抬頭看見雨菲還在那兒像柱子一樣站著,他便來了氣,爆發一般地對雨菲喊,“還愣著幹什麼?快去學習去!明天早點起啊。”
“這麼說,您同意了?”雨菲高興地走了。書君對杜鵑說:“你以後遇事不要自做主張,什麼事得先徵得我同意再說。就像……”
“就像什麼?”書君欲言又止:“唉!不說也罷!”
杜鵑低下了頭,有些不高興。書君過來勸慰她:“好了,就當我啥也沒說好不好?你別生氣。”
杜鵑一扭肩膀:“你別碰我!我和你結婚,成了夫妻,有什麼話都不該悶在心裡,應該開誠佈公地講出來!你對我有什麼意見,提嘛!”
書君說:“真的沒什麼,我是愛你的……”說著,他從桌子上把那本書的校樣拿過來:“不信你看——”
杜鵑一看,就見書的扉頁上寫著:謹以此書獻給我的妻子杜鵑,感謝她對我事業的理解與大力支持。
杜鵑感動地看了看書君,破啼為笑,依偎在他的懷裡。然後,她果斷地拿起筆,將“我的妻子杜鵑”改成了“我的女兒雨菲”的字樣。
然後,她喊雨菲道:“雨菲,快過來看哪,爸爸送給你一個禮物。”
雨菲走過來,接過了這本噴著墨香的書,一看那行改過的字,她感動了,看著杜鵑,半天激動地說不出一句話……
※※※
“我……我想說,我……我以後不叫你阿姨,改叫你後媽行嗎?”
站在路口等若蘭的時候,雨菲扭捏半天,終於把心裡話說出來了。
杜鵑笑了:“叫媽媽不行嗎?”
“我……我還是張不開口……”
“那,你還是叫阿姨吧。後媽這個詞,有太多的貶義成份。阿姨接受不了。它總是和自私啊、兇殘啊、醜陋啊、可怕啊這些不好的詞聯在一起……”
“對!有好多關於後媽壞的故事,象《白雪公主》啦,《灰姑娘》啦,還有《聊齋志異》!”
“是嗎?雨菲還知道《聊齋志異》?”
雨菲驕傲地挺起胸脯。杜鵑說:“那,你看阿姨和書上寫的那些後媽一樣嗎?”
“你這人……是好人……好是好……可就是……就是……”
杜鵑鼓勵她:“大膽說嘛!”
“怎麼說呢?我……就是對你愛不起來,總覺得我們之間還隔著點什麼……”
杜鵑說:“我知道我們之間隔著什麼,隔著什麼呢?倆個字:親情。你總覺得我們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一家人,我對你不會像親媽媽一樣親,是嗎?”
雨菲點頭。
“這沒關係。你看我跟爸爸親嗎?”
“嗯。”
“這是因為,我和爸爸是在談了一段戀愛之後,彼此之間有了親情才結婚的。而我和你之間就缺少了這個談戀愛的過程……”
雨菲笑了。杜鵑說:“……你別笑,我說得對嗎?我和你談戀愛則是在我嫁給爸爸以後。咱倆可以說是沒戀愛就住在一起了,這就勢必會帶來一些矛盾。我想,要想解決這些矛盾,要想讓我們倆的戀愛談成功,就都應該拿一片真誠和愛心來對待對方。是嗎?”
雨菲點頭。
“我不想當媽媽,我只想當你的一個知心朋友,你接納我,只是意味著多了一個愛你的人,你還有什麼不高興的呢?”
雨菲又一次笑了,這回是一種發自內心的笑,她為她解除了同杜鵑之間的緊張狀態而笑。
※※※
寶馬車嘎然在她們身旁停下。若蘭打開車門下了車,她激動地向自己的女兒撲過來。雨菲把貝貝往杜鵑懷裡一扔,也喊著媽媽向若蘭撲去。
倆人緊緊地抱在一起。雨菲親了媽媽一口問:“媽媽,我真的能和你待一整天嗎?”
若蘭徵詢地看看杜鵑,杜鵑點點頭。若蘭說:“孩子,能,能!我帶你去世界公園好不好?”
雨菲說:“好!那個公園我還沒去過呢!”
“那,快上車吧!”
雨菲接過貝貝上了車。若蘭走過來同杜鵑握手:“杜大夫,我真不知該怎麼感謝你……”
杜鵑說:“父母探望自己的孩子是天經地義的事,以後,你什麼時候想見雨菲都可以……”
“書君他……”若蘭下意識地往書君家窗口處看去。目光正與躲在自己家的窗戶後邊偷偷地往這邊看著的書君相對,書君不自然地躲開了。
若蘭心也有些慌亂,對杜鵑道:“那,我們走了?”
“嗯。”杜鵑點點頭,她看了看天,“今天天氣預報說有雨,概率是百分之七十,你們帶雨具了嗎?”
若蘭看了看寶馬車說:“沒事,下多大的雨也沒事,大不了躲在車裡。”
這明顯帶有炫耀的話讓杜鵑聽了感到很不舒服,她不再說什麼,伸出手道:“雨菲,再見,祝你玩得愉快!”
※※※
若蘭和雨菲來到世界公園,把車開進停車場存好,向公園門口走去。
若蘭不知道,今天早晨她剛出門,鐵蛋就包了一輛出租車跟在她的車後。此時鐵蛋從出租車的車窗裡探出頭來,望著她們倆正往公園走的背影說:“果不其然,我猜著她就會來這兒,媽的,這個公園我還沒玩過呢!開著我爸的車圖自個兒自在,看我今天怎麼制你。”
他開門下了車,撿起一個帶尖的碎玻璃回到停車場,看了看四周沒人注意,把玻璃尖朝上豎著放到緊貼寶馬車軲轆的地方。這樣,車一開,車胎就會被扎破。
然後,他回到出租車裡,問司機:“怎麼樣?”
司機說:“你不是說,那車是你爸的嗎?”
鐵蛋說:“是啊,正因為是我爸的,弄壞了我爸才會心疼。才會揍那個女人。”他長嘆一口氣,“我爸已經好久沒有揍她了……”
司機不解地看看他。鐵蛋一擺手:“好了,我們等著看一場好戲吧!”
※※※
一進世界公園,雨菲就高喊著向那些希臘、羅馬雕塑跑過去。若蘭緊跟在後面喊:“雨菲——慢點兒。”
玩完了非洲,又玩歐洲、美洲。雨菲高興極了,說:“和媽媽在一起真是太快樂了!要是爸爸也在就更好了。我還記得小時候你和我唱歌,爸爸在一旁拉二胡,多美呀!”
若蘭的腦海裡也同樣閃現出過去的那些讓人懷戀的歲月。現在她覺得,書君遠不像自己當初要和他離婚時那樣窩囊,那樣無能,那樣不招人愛,而是……而是……若蘭想:唉!畢竟,一夜夫妻百日恩哪!幹嗎總把自己當仇敵?有朝一日見了書君,一定要好好地跟他談一談,不要再恨我了,不行嗎?
雨菲此時的心情也很不好受,過去爸媽同在的那些美好的歲月真得就不能再有了嗎?
“媽媽——你回來吧!我們還在一起生活,有多好!”
她再一次向媽媽發出呼喚,若蘭抱著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天空,出現了大團大團的陰雲,要下雨了。
※※※
她們來到停車場,打開車門上了車。若蘭將車發動。車軲轆一轉,那個玻璃尖準確地扎進了車胎。鐵蛋一見,幸災樂禍地笑了。
幾個閃電劃過,一些雨點打在了車窗上。走了一段路,那個被扎的軲轆漸漸變癟。若蘭下車一看,發現了那個玻璃,便用手去撥。沒想到這一撥,玻璃出來了,可輪胎徹底沒了汽。
大雨下了起來。很快,大街上雨流如注。拿著玻璃片,看著一片雨霧,若蘭沒轍了。
那輛出租車從她身邊駛過,鐵蛋探出頭來怪叫一聲:“噢——呃——”
若蘭明白了,原來又是這個混蛋乾的好事!她氣得暴跳如雷,舉玻璃片向鐵蛋擲去。然而,出租車早已遠去了。
氣歸氣,總還是要想辦法回家去。若蘭只好拖著笨重的身子在雨地裡來回跑著,想用千斤頂卸輪胎,但,使足了吃奶的力氣,也沒能把軲轆支起來。雨水和汗水順著她的臉往下淌著。雨菲在車上著急地喊:“媽媽!你快上來吧!媽媽,等雨停了再說吧!”
若蘭說:“可這雨,什麼時候能停呢?天快黑了,天一黑,就更不好辦了……”說著,她再一次使勁按千斤頂,卻因用力過度,自己摔倒在地。
“媽媽——”雨菲衝下車去,抱起無力的若蘭,使勁地將她拖到車上。倆人又冷又累,實在沒有再折騰的力氣了,便坐在車裡瑟瑟縮縮地擠抱在一起。
雨菲說:“媽媽,他為什麼總欺負你,你就不能對他厲害一點嗎?你是他的後媽呀!劉爺爺說,當後媽的都可厲害了,他對待不是自己親生的孩子說一不二。孩子們都怕後媽,怕後媽會像狼一樣吃了自己……”
若蘭一愣:“雨菲,你是不是也挺怕你後媽?”
雨菲說:“那倒不是。我感覺她怕我。”
若蘭看著雨菲,長長地舒了口氣。雨菲被看糊塗了,她自言自語地反問著:“咦?怪了,為什麼她會怕我呢?”
“雨菲,你的後媽是個好人……”若蘭發自內心地說。
雨菲撲到媽媽懷裡:“後媽再好,也不如媽媽你親……媽媽你還是回到爸爸這兒來吧,省得你讓那個壞小子欺負……”她從口袋裡掏出那兩枚戒指,“媽,你看!”
若蘭驚訝地:“雨菲,這……是你爸爸讓你給我的?”
“不,不是。爸爸把你留下的所有東西都扔了,這是我偷著藏起來的。藏了好長時間了,每當我想你,就拿出來看一看,我……我想讓你和爸爸……破鏡重圓……”
若蘭把戒指放回雨菲手中,更加緊地抱住了她:“雨菲,媽媽不想讓你失望,但這,確實是不可能了……”
※※※
直到夜幕降臨,若蘭才跌跌撞撞地回到家裡。潘自仁一見,趕緊迎上去:“唉呀,你可回來了,我真怕下這麼大的雨,你會出什麼事,瞧,渾身都溼透了,快進裡屋換換衣服……”
若蘭進了裡屋,疲憊地倒在床上。潘自仁跟進來替她脫著淋溼的衣服,一邊脫一邊奇怪地問:“你在車裡,怎麼還淋成這樣?”
若蘭咬牙問:“那個小兔崽子……回來了嗎?”
潘自仁一聽:“怎麼?他又惹你了?看我不揍他去!”
說著,潘自仁來到鐵蛋屋。鐵蛋趕緊將手中的一本雜誌收起。潘自仁問:“鐵蛋,你——你今天是不是又欺負她了?”
鐵蛋說:“她今天又和她女兒在一起!”
潘自仁一聽,火冒三丈,他氣沖沖地又回到若蘭這裡興師問罪:“你——你今天又找你女兒了?”
若蘭沒有回答他,只是一捂肚子,痛苦地唉喲了一聲。潘自仁嚇壞了,趕緊上前:“你……你沒事吧?”
“我……我肚子疼,該不會是要流產吧?……”
潘自仁嚇壞了:“啊?那我們趕緊去醫院?”
若蘭搖搖頭:“不,不用。他既然不想讓我要這個孩子,那就流掉算了……”
潘自仁一聽,怒上心頭,又跑到鐵蛋那裡:“鐵蛋!你說,你今天怎麼你後媽了?嗯?”鐵蛋不理他。潘自仁便喊:“混蛋!你要是讓你媽流了產,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鐵蛋一聽急了:“我跟你說了她跟她女兒在一起!”
潘自仁說:“那你也不能這麼害她!”
“我就要害她!”鐵蛋大喊起來,“臭娘們,想把我從這個家趕走,沒門!看誰趕得走誰?”
若蘭聽著鐵蛋的喊聲,也大叫起來:“唉呀自仁哪!人家讓我走,這個家我沒法待了,你當初何苦跟我結婚哪!嗚——”說著說著,她真哭了。潘自仁又跑過來勸道:“唉呀,你就別哭啦!肚子裡的孩子要緊!”
若蘭捶了自己腹部一下:“什麼冤家,你不要出來,反正你爸爸也不會向著你!你爸爸已經有一個兒子了,還要你幹什麼?”潘自仁趕緊抓住她的手:“哎哎,你可千萬別打壞了孩子……”若蘭便喊:“孩子是我的,你管不著!我就打!我就打!”潘自仁說:“好了好了,我去打那個混帳小子替你出氣行了吧?”
若蘭說:“我才不讓你打他呢!免得他又說我這當後媽的欺負他!我只打我自己的孩子出氣!”她又狠狠地捶著肚子,“看我不把你打下來,看我不把你打下來!人家欺負咱,你生下來也沒用啊!”
鐵蛋這時走過來看著她,冷嘲熱諷地道:“接著表演!演得多好啊!”潘自仁終於忍不住了,上去給了他一耳光:“我……我叫你不爭氣!”
鐵蛋一捂臉:“唉呀,你打我這麼狠?”
若蘭偷著看了一眼,笑了,但馬上,她又大聲地嚎起來:“我告訴你潘自仁,今天是有他沒我,有我沒他!你到底在我們當中選擇誰,說吧!”
潘自仁也有些上火:“選擇誰?我誰也選擇!兒子我要!老婆我也要!你肚子裡的孩子我更要!張若蘭!你也別得便宜就賣乖!你們倆都給我一邊待著去!誰要是敢再哭,再鬧,小心我潘自仁對誰也不客氣!我可是個翻臉不認人的主兒!”
就這一句,若蘭和鐵蛋都不再說話了。但他們把一切仇恨和計劃都埋在了心裡。3
黃山回來的尹默和王冬梅相攙著向出站口走來。若凡、可新、尹紅忙迎了上去,七嘴八舌地問:
“爸,媽,路上順利吧?”
“你們二老身體沒事吧?”
王冬梅興奮地說:“好。好著呢!我們到黃山,頭幾天還用柺杖,可後來的幾天,不但把柺杖扔了,連你爸的關節炎也不覺得疼了。”
尹紅蹦了起來:“是嗎?太棒了!這就是愛給你們的力量!”
尹默說:“在黃山,最打動我們的是那個關於連心鎖的故事……”
“唔?快講給我們聽聽!”
“這個故事是這樣的,”尹默興致勃勃地說,“在黃山的橋邊,有個鐵鎖鏈,鏈上拴著許多的連心鎖。戀人們走到這裡,總要大大方方地買一把連心鎖。然後很虔誠地鎖在鐵鎖鏈子上,據說這樣就把兩個人的心鎖在了一起,永遠分不開了。鎖好後還要把鑰匙扔下山洞,以示永遠打不開,也永遠不用打開那把愛情鎖。還傳說有一個女人覺得好玩兒,悄悄地留了一把鑰匙,結果幾年後,兩人終於分手,傷心到極點的女人便獨自來到黃山,在一排排鏽跡斑斑的鐵鎖鏈上尋找自己的那把鎖,她用鑰匙逐個地試過去,用了很長時間終於打開了屬於自己的那把鎖,之後,她默默地把鎖和鑰匙扔下山澗,自己也跳了下去……”
每個人都被這故事深深地吸引住了。尹紅問:“那,你和媽鎖鎖了嗎?”
王冬梅笑了一下:“傳說嘛,只是人們的一種心願。婚姻若有愛,無鎖又何妨?婚姻若無愛,要鎖有何用?”
眾人深有感觸地紛紛點頭。
尹默想起件事,問尹紅道:“你嫂子還沒回來嗎?”
尹紅說:“她?你們剛走就回來了!她才捨不得離開我哥哩!”
※※※
在尹默家的廚房裡,若蘭和李英正為迎接尹默和王冬梅的歸來準備豐盛的飯菜。
“你身體笨,歇著吧,我來。”李英說。
若蘭笑笑:“沒事的。”“得了得了,我是家庭婦女出身,幹得快,一會兒就得,等他們回來啊,咱就開飯。”李英快人快語地說。若蘭只好坐下來看著她幹。過了一會兒,若蘭看似拉家常一般地問:“嫂子,聽說大哥以前有個戀人?”
李英一愣:“你怎麼知道?”若蘭說:“我也是瞎聽說。”
李英說:“自家姐妹,我也不瞞你,建國他以前是和一個女的好過。那還是他當年下鄉的時候,等回了城,跟我結了婚,就再沒提起過。就是偶爾想想,也沒啥,那女的早就和他失去聯繫了……”
若蘭把臉一揚說:“是嗎?不見得吧?”
李英一愣:“怎麼?”
“我不瞞你,那女的就是我家潘自仁以前的媳婦兒,鐵蛋的親媽。後來考上了大學,留在了北京,就和潘自仁離了婚……”
“留……留在了北京?”
“嗯。”
“那,她知道建國也在北京嗎?”
“多新鮮哪!人家就是因為建國在北京才留這兒的。”若蘭想都不想,張口便道。
“這……這是哪年的事兒?”
“說起來也有個七八年了吧?”
“七八年?你是說建國七八年了和我藏貓玩兒,他和那女的早就有染?”
“以前染沒染我可不敢說,反正最近倆人老在一起……”
李英一下子把刀剁在案板上:“我說他最近早出晚歸跟丟了魂似地,原來是跟相好的粘上了!不行,我得找他去!”
若蘭拉住了她:“哎哎哎,嫂子你先消消火,要我說啊,強扭的瓜不甜,既然他倆好,你還是成全他們算了。大哥不能生育,嫂子一直膝下無子,你就不感到痛苦?離開大哥,你再找一個,像我一樣再添個小傢伙,快快樂樂地過完後半生,多好!大哥呢,也可以通過法律程序把我們家那個鐵蛋要走,大家過得都舒心……”
李英不高興地看她一眼:“你打的什麼鬼主意?巴不得我們離了是不是?我才不會讓他們得逞的。我現在就找尹建國算帳去!”
說罷,李英扔下手裡的活兒怒氣衝衝地走了。若蘭諱莫如深地笑了笑。
※※※
《克隆人的故事》印出來了。整個出版社的同仁都很高興。這個出版社已有很長時間沒有出新東西了,老是靠印再版書過日子,不是個事啊!
“建國啊,你立了一大功啊!這不,各省的訂單全來了!光上海一個市就要了八千本,更別說其他省了。我看,這本書銷量怎麼著也得在十萬本以上!考慮第二次印刷吧!”在尹建國辦公室,主編這樣誇著尹建國。
尹建國說:“書發得這麼好,這我也沒想到,可能是這名子比較吸引人吧?”
主編說:“說一千道一萬,是現在的科幻作品太少,少年兒童們處於嚴重的飢渴狀態,這本書緩解了這種狀態。”
“您說吧,搞不搞首發式?”尹建國問。
“那還用問,搞啊!我想這樣,利用週末週日,我們找一個大書店,讓這本書的作者簽名售書,肯定火!現在馬上就要放暑假了,同學們正愁假期沒書看呢!”
“行!就這麼定了。我馬上同作者聯繫!”
尹建國剛拿起電話,門猛地被推開了,李英風風火火地跑了進來。尹建國一愣:“李英?你怎麼來了?”
就見李英一指著他的鼻子罵道:“尹建國!你少裝糊塗!你——你個陳世美!你——你給我老實交待!那個狐狸精在哪兒?”
“李英!這是我單位,你來這兒瞎鬧什麼?”
“我瞎鬧?今天正好當著你們主編的面,你給我說清楚!你跟那個叫柳茵的娘們是怎麼回事?”
尹建國一愣:“你……”
主編上去拉李英:“好了,有話跟我到辦公室去說,在這兒影響多不好……”
李英對主編說:“你別拉我,我今天就要在這說!我就是要把尹建國的醜惡嘴臉全部暴露在你們面前!”她轉對尹建國道,“尹建國,怎麼,你沒話說了吧?我告訴你,你的一舉一動,一招一式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看著呢!你和那娘們舊情不斷,鴛……鴛夢重溫!你說,你和這個騷狐狸一共上了幾回床?”
尹建國說:“李英!我和柳茵是當年的戀人不假,但現在我們是純真的朋友關係!你——不許你侮辱我們之間的關係!”
“不許!你等著吧!我還要到她們醫院去找她算帳!她勾引我老公,我絕繞不了她!”
尹建國一拍桌子:“夠了!李英,我告訴你!和柳茵重逢以後,我是曾想過和你離婚,同她結婚,可是她拒絕了我。為什麼?就因為她不想讓我們的家庭破裂,不想因我和她的結合,使你成為不幸的人!但是想不到,你連我們之間純潔的交往都不能容忍,居然到這裡大喊大鬧!你——你真是丟盡了我的臉,我和你之間已沒有任何感情可言。走,回家去!下午我們就去辦離婚手續!”
“領導,你聽聽,他是陳世美,他倒有理了,你——你可要給我做主啊!”李英拉住主編的手哭訴道。
主編說:“好了,李英,建國,你們都冷靜點,都是四十歲的人了,遇到人生變故應該知道怎麼處理,回家去,好好談談,沒有過不去的坎,能和則和,好好過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那就離!”
李英一聽氣不打一處來:“啊?這是你領導說的話?常言道: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親,你不給我作主還讓我們離,你——你這領導是怎麼當的?你——你是什麼水平?”
主編一笑:“我啊,九十年代末的水平。你的那觀念,還停留在八十年代,老黃曆嘍!建國跟著你,一個大才,毀啦!”
4
為了簽名售書這一活動順利舉行,從幾天前起,出版社就在首都有影響的幾家新聞部門造了輿論,登了廣告。書店還專門做了一個“《克隆人的故事》作者肖書君簽名售書暨首發式”的大橫幅,掛在了大廳中央,十分引人注目。
星期天早上一開門,立刻湧進不少買書的人。到了十點來鍾,活動更見火爆,已是人頭攢動,擠得水洩不通。書君甚至都有點籤不過來了,他忙得滿頭是汗。杜鵑和雨菲在一旁看著,心疼壞了,走過來,又遞水,又遞毛巾。
一直到書店打烊,書君才結束了這既累人又喜人的差事。杜鵑和雨菲耐不過,先回家了。書君剛伸了個懶腰,就見尹建國、主編,還有出版社的會計喜滋滋地找來:“好傢伙,三千冊全部賣光唄!書君,咱們二八分帳,再加上第二次印刷的印數稿酬,扣了稅,一共再付給你五萬零六百七十五塊錢,我讓他們帶來了,你點點。”
書君受寵若驚:“這……這麼多?要不,我少拿點?”
尹建國說:“書君,這是你的勞動所得,你客氣什麼呀!”
主編拍拍他的肩膀:“對,別客氣,以後啊,多給我們寫點像這樣的好稿子就行了,我付高額稿酬!”
書君把錢收下:“那好,今天大家都累了,我提議,拿這些零頭去全聚德,我請客!”
※※※
這酒一喝就喝過了頭,書君回來的時候,多少有些踉蹌。路過樓梯口,正在和別人下象棋的劉師傅扶住了他:“聽說,發了點財?哎,我得給你提個醒,這二婚夫妻哪,心裡都有以前的小九九。你可不能把這錢全交給她。不能太實誠了。我呀,這也是為了雨菲著想。不管怎麼著,你得給她存點私房。將來閨女大了,用錢的地方多呢,當後媽的痛快不了,與其兩口子為這事打架吵嘴,還不如干脆存點私房。不管咋說,不能讓咱閨女吃虧不是?”
不能說劉師傅講的沒道理。書君點點頭,進了樓道,藉著昏暗的燈光,把口袋裡的五沓錢拿出來,數出兩沓,放入另一個口袋,這才敲開家門,從一個口袋裡把錢拿了出來交給杜鵑:“給!這……是今天的收入。三……三萬整。”
杜鵑發出一聲驚呼:“這麼多!”
“這……算什麼,我以後還要掙比這多得多的錢!單位不給我分房子,咱們自己買商品房,還有,買車!每年,我們出去旅遊一次!怎麼樣?你老公不簡單吧?你跟我算是跟對了……這才多少天哪,我就掙了以前我得幹好幾年才能掙到的收入!以後啊,我還得寫……他們今天又向我約稿來著……”
杜鵑說:“書君,寫是對的,但要把它當成一件事業,可不能為錢才寫啊!”
書君一擺手:“你不要忌諱談這個錢字。今天這個社會,沒有錢你什麼也幹不成,還被人瞧不起!張若蘭……為什麼離開我,不就是因為我沒錢嗎?可我現在也襯錢了,讓她後悔去吧!”
“那,她要後悔了,你是不是就可以原諒她對你的背叛,再和她重溫舊夢呢?”
“你看你,”書君斜睨了杜鵑一眼,“怎麼可能呢?我是說我現在的一種心態:唉!十幾年前,我不怕窮,因為我窮你也窮,十幾年後的今天,我不能不怕窮。因為我窮你可能不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