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１
書君氣呼呼地約老黑在上次吃飯的地方見面。老黑一來，他啪地將一本書擲在他面前：“說！這是怎麼回事？”
這書是他剛在書攤上買的。書的內容，正是上次他交給老黑的那本手稿的全部，只不過作者換了另外一個人，編輯出版欄裡也沒有老黑的名字。
老黑裝傻：“什麼怎麼回事？”
“你不是說我那本書沒有出版價值嗎？那是誰又把它出了？”
老黑頭搖得似撥郎鼓一般：“出了嗎？沒有吧。”
“你看看這裡面的內容！”
老黑拿起書煞有介事地翻了翻：“咦？真的，是你那本……不過，這作者可寫的不是你，該不是你抄人家的吧？”
“夠了！老黑！你這一手玩得真是夠可以的，你把我的稿子騙走出版，不付我稿費也就罷了，幹嗎連我的名子也給改嘍！老黑呀老黑。我看你是真黑，心黑！我……我要告你去！”
老黑笑了：“告我？你去告吧！你有證據嗎？我跟你簽過合同嗎？你說你的稿子交給了我，你有收據嗎？你想打官司，打吧，我奉陪到底！我老黑在這個世界混，還從沒有怕過誰！”
說罷，老黑起身要走。書君急忙追上去一把把老黑抓住：“等等，這回寫的訂金呢？”
老黑嘿嘿一笑：“想讓我吃官司的人還想從我這裡要訂金？美死你了？滾開！”
說著，老黑只輕輕一推，就把書君搡回到座位上，然後，他趾高氣揚地走了。
書君猛捶自己腦袋一拳：“咳！”
當他再抬起頭，他驚訝地發現杜鵑坐在自己對面。
書君便有些心慌：“杜……杜鵑？你……回來了？”
杜鵑沒有說話，只是鄙夷地看著他。
“原野的手術，做完了？……”
杜鵑還是沒有說話。倆人沉默了半天，杜鵑才道：“肖書君！我要和你離婚！”
書君不敢抬頭望她，把頭深深地低下了。
杜鵑將自己手上戴著的鑽戒褪下來，放在桌上，起身走了。書君看了看那個鑽戒，發現它到處閃著迷亂的光……
※※※
“想當初我有多傻，我以為只要奉獻一顆赤誠的心，便會換來一顆滾燙的心，只要播種的是真誠，收穫的就不該是謊言和欺騙，我以為幸福一朝獲得，便會終生擁有，我以為結婚了，當我白髮蒼蒼，步履維艱時，身旁就會有個愛我的人相伴相隨……可我錯了，全錯了。殘酷的現實生活把這一切全部否決了……”
杜鵑又回到柳茵的宿舍，她哭著對柳茵訴說著一肚子的苦水和委屈。
柳茵默默地聽著。勸慰著她……
事到如今，還能說什麼呢？
第二天，杜鵑和書君辦好了離婚手續，同一天，柳茵和尹建國拿到了大紅的結婚證書。
２
一列發往呼和浩特的列車上，眾旅客正拿著大包小包的行李上車。潘自仁和鐵蛋蹲在過道里，他們連座位也沒有。潘自仁像是老了二十歲，鬍子拉茬，沮喪得很。鐵蛋低著頭，一副無精打彩的樣子。
突然，從月台上傳來喊聲：“鐵蛋！――鐵蛋！――！”。
鐵蛋和潘自仁向外一看，就見尹建國和柳茵正扒著每節車箱尋找著向這邊走來，一邊走一邊喊著：“鐵蛋！——鐵蛋——”
鐵蛋說：“爸！是我媽！——你――讓我見嗎？”
潘自仁嘆口氣，沒說話。鐵蛋從窗戶外探出頭，喊了一聲：“媽！——”
柳茵發現了他，對尹建國道：“建國！他們在那兒！快！”倆人向鐵蛋處跑來。
車廂裡，潘自仁突然站起，拉鐵蛋就往旅客人群裡鑽。鐵蛋一邊被他拉著跑著，一邊不滿地問：“爸，你幹什麼？——”
潘自仁也不說話，只是一個勁地跑，直到離剛才那個地方遠了，才鬆開手，大口大口地喘起了氣：“我……我……我不能讓他們把你帶走……”
但尹建國和柳茵還是很快找到了這裡。柳茵一見潘自仁就生氣地喊：“潘自仁！你跑什麼？！”
潘自仁看了看她，猛地一把將鐵蛋緊緊抱住，驚恐萬分地說：“不！不！不！你們休想把鐵蛋從我身邊帶走！鐵蛋是我的，你們誰也別想把他從我身邊奪走！”
尹建國說：“潘自仁！你冷靜一下……”
“不！我不冷靜！”潘自仁嚷著，“我知道你們倆結婚了，我還知道你不能生育，你——你們不能帶走我的兒子！我現在什麼也沒有了，就剩下了一個兒子，你們可憐可憐我，把兒子還我吧！”說著說著，這個五尺高的漢子居然哭了起來。
尹建國說：“潘自仁！我們來並不是想把鐵蛋從你身邊奪走！我們只是覺得，鐵蛋他還小，還屬於長身體學文化的年齡。跟你到了鄉下，可能就把學業荒廢了。你要是真的愛他，真的為他好，那就讓他留下來，由我們供養他繼續上學，你看這行嗎？”
柳茵也說：“兒子還是你的，永遠是你的！這一點你放心好了！”
潘自仁不相信地看看他們，發現他們倆人的臉上是一片真誠，於是他怯怯地問：“那……你……能向我保證，永遠不要走鐵蛋的監護權嗎？”
尹建國和柳茵互望了一下，點了點頭。潘自仁哭得更厲害了：“你們，都是好人哪！我……”他往自己臉上打著耳光，“我潘自仁不是人！我對不起你們！我對不起你們哪！……”
鐵蛋一把將他的手抓住：“爸爸！”
“鐵蛋！我……”
父子倆抱頭痛哭起來。
直到廣播裡傳出要開車的聲音，潘自仁才抬起頭來，揩揩鐵蛋的眼淚說：“鐵蛋，別哭了，去，跟你媽……還有你……叔叔走吧……”
鐵蛋點點頭，一步一回頭地向柳茵處走著，猛地，他又撲回到潘自仁身上，哭著喊著：“爸——我不走，我跟你回去，回大草原，回鄉下……”
“好孩子，別說傻話了……快……去吧，就要開車了……”
“那……我等著你回來！你一定要回來！”
“鐵蛋，好孩子，我會回來的，我會回來的！”潘自仁突然像是發誓一般地喊，“我一定會回來的！——”
但這聲音被列車的轟鳴聲給淹沒了。列車飛馳而去了。柳茵、尹建國、鐵蛋站在月台上，表情複雜地望著列車遠去的方向，久久久久不忍離去……
３
原野從深圳回來了，他的手術做得很成功，氣色變得好多了。
杜鵑和原夢在火車站迎接他的歸來。一見面，原夢就高喊著：“爸爸——”撲到了他的懷裡。原野抱兒子使勁地親著，久久久久都不肯將他放下。是啊，只有從地獄的門口歸來的人，才能體味到親人對自己的意味。
杜鵑站在一旁看著他們的樣子，突然感到一陣心酸，淚水止不住地落了下來。
原野將兒子放下，激動地望著她。突然，他一把抓住杜鵑的手說：“杜鵑，我……我的病治好了，我想向你求婚！”
杜鵑哭著搖了搖頭。原野說：“為什麼？你的情況我都知道了……”
杜鵑說：“我已經不愛你了，對於一個曾經背叛過我的人，想讓我重新恢復對你的愛，這很難很難……再說，我對婚姻已傷透心了……”
“可是，你對我這麼好……”
“那是友情。”
原野說：“不，我一定要把你追回來。走，我們回家。”
杜鵑卻平靜地說：“你自己回去吧。我和原夢要回自己的家了。”
原野一愣：“自己的家？你在北京，哪裡還有自己的家？”
“有，”杜鵑說，“柳大姐結婚了，已從單身宿舍搬走，我就住在她那兒。”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苦自己？走！我那兒的那套房子應該由你來住，我另找地方。”
“不，不用了，你身體還弱，應該有個舒適的環境靜養。以後我和原夢還會經常來看你。原夢，走吧，跟爸爸說再見。”
“不，我不走，”原夢說，倆隻手分別拉著爸爸和媽媽，“媽媽也別走，我們一家人在一起！”
杜鵑不高興地喊了一聲：“原夢！”
原野說：“去，和媽媽走吧……”
杜鵑帶原夢走了，他們越走越遠，直到匯入這都市裡的茫茫人海……
原野感慨萬千地找啊找啊，卻怎麼也找不見……
※※※
“若蘭，我……我們復婚吧！”
書君手裡拿著他和若蘭的結婚戒指，半跪在若蘭面前說，“為了你，我和她離婚了……”
若蘭不相信地問了一句：“為了我？”
書君點點頭。若蘭突然笑了起來。書君不高興了：“怎麼？你不相信？”
若蘭說：“就算是相信吧，不過，你想復婚？我可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復婚可以，但婚前我要進行財產公證。”
書君一愣：“為……為什麼？”
若蘭說：“不為什麼，我怕你不是為了我才復婚，也不是為了雨菲而復婚，而是為了我這家產才復婚！婚前我要進行財產公證，婚後就可以掌握住婚姻的主動權，你要是真心愛我，咱就好好過，你要是不想好好過，咱就拜拜，反正我什麼也不損失……否則哪天你喜新厭舊了又娶一個，我還要分一半的家產給你……”
書君急了，他站了起來：“算了算了，你這是對我起碼的不信任，這樣的婚姻也沒什麼意思，罷罷罷，這婚不復了，你把我肖書君當成什麼人了？別忘了，當初喜新厭舊的是你！”
說罷，書君起身欲走，若蘭喊住了他：“等等！”
書君停下腳步。若蘭終於低聲地對書君道：“好吧，我同意復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