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1
從飯店回來,杜鵑就在自己和書君的新房裡,不停地哭泣。書君勸也不是,說也不是,無奈地搓著手。
今天的事,既在他意料之外,又在他意料之中。只不過沒想到雨菲會做得那麼絕,那麼讓人下不來台。
他想,等雨菲回來,他一定要重重地打她一頓,讓她長長記性。可隨即他就自嘲地搖了搖頭,可能嗎?自己就這麼一個親骨肉了,捧在手裡怕碎了,含在嘴裡怕化了,愛還愛不過來呢!哪裡下得了手啊?
可不打又怎麼辦?畢竟今天是自己大喜的日子,女兒把這個喜給衝了,自己可能覺得沒什麼?可人家杜鵑怎麼看?說來說去,不能護短,哪怕是做戲呢,也要教訓雨菲一次。
想到這兒,書君為杜鵑倒了一杯水,端過來,討好地道:“杜鵑,別哭了,喝口水吧。”
杜鵑把他的手推開。書君道:“小孩子,不懂事。別生她的氣。要生,生我的好了。”
杜鵑讓這話給氣樂了:“我生你什麼氣呀?你又沒惹我。”
書君聽這話一愣:“那……你還真生她的氣了?”
杜鵑站起來道:“不生怎麼著?!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讓我下不來台。今天,畢竟是我的婚禮啊!……”
說著,她哭了起來。書君急了:“杜鵑,你千萬不要向雨菲發火,我……”他撲通一聲衝著杜鵑就跪下了,“我……就算是代女受過吧!”
杜鵑吃了一驚:“你——你這是幹什麼?”
書君頗動感情地說:“我離婚,受到最大創傷的就是雨菲,她以前愛唱愛笑愛鬧,可現在,她話也說得少了,歌也不唱了,每天就是把自己鎖在屋子裡,一個人傷心地流淚……人家說,離婚對孩子帶來的傷害僅次於父母的死亡,我看雨菲的痛苦,不是僅次於,簡直就和死了父母一樣啊……我和你談戀愛的時候,一段時間,幾乎天天都是她自己做飯,不會做別的,就會吃方便麵……她……她正在長身體啊!卻總是吃著沒有任何營養的方便麵。我真是對不起她,孩子是無罪的,她……她不該承受這本不該她承受的懲罰!於是,後來我就發誓,我,還有我再婚的妻子,一定要對我的孩子好,決不能讓她受半點的委屈!這一點,你……你能做到嗎?”
杜鵑聽了很受感動,她把書君攙了起來:“書君,你起來,聽我說。我離異以後的第八天,我兒子從美國第一次給我來電話,你知道我問的第一句話是什麼嗎?我問的第一句話便是:阿姨對你好嗎?我不能想像我的孩子在有個後媽的家庭裡生活,可是再轉念一想,如果我要重新組織一個家庭,我不是也有可能去給人當後媽嗎?我會虐待人家的孩子嗎?或者,我帶著他們生活,重新找一個男人,我能容許他欺負我的孩子嗎?將心比心,當然不能!所以,你不用在這方面擔心,我不敢保證對雨菲多麼多麼好,但至少,我會給她一片愛心。”
書君有些哽咽:“杜鵑,謝謝你!我知道你是個好人!我相信你會對雨菲好。你的孩子沒在身邊,如果在了,我也會對他很好的。”
杜鵑說:“書君,我們應該如此。”
書君說:“那,你不生氣了?”
“生!”
沒想到杜鵑這樣回答。書君便有些不解:“還生?”
杜鵑說:“嗯,我是生你的氣!現在都幾點了?雨菲還不回來,你也不著急?”
書君一想也是:“說的是啊!這孩子跑哪兒去了呢?”
杜鵑問:“她能去哪兒?同學家?老師家?她媽那兒?”
“她媽那兒?”書君搖搖頭,“不,不可能!我不許她和她媽來往。”
杜鵑笑了:“你呀!要知道孩子和母親的心是永遠割不斷的。就說貝貝吧,雨菲說是撿的,可我敢說是她媽給的。”
“怎麼講?”
“你想啊,這些寵物,哪個不是被他們的主人抱著摟著的,誰那麼傻,輕易能讓它丟嘍?”杜鵑邊說著邊穿上外衣,“走吧,雨菲很有可能就在她媽那兒!快!我們去一趟!”
書君生氣地說:“回來我一定問問她,看這狗到底是誰給的。要真是她媽送的,看我不……”
杜鵑一聽急忙道:“哎,你可別再給她把狗扔了啊!”
2
一看到站在門外的杜鵑和書君,若蘭就愣住了:“你們?——”
書君不自然地把頭扭到一邊。杜鵑說:“若蘭,是這樣……我和書君……我們……”
若蘭明白了,她意味深長地“噢——”了一聲:“是今天嗎?”
杜鵑點點頭。若蘭發自內心地道:“恭喜啊!”
在經過了短暫的慌亂過後,書君又恢復了對若蘭的氣,他頗有些不耐煩地問:“雨菲在不在你這兒?”
若蘭一愣:“雨菲?什麼意思?雨菲不見了?”
杜鵑說:“既然雨菲沒在這兒,那我們走吧。”
杜鵑和書君下樓要走,若蘭又喚住了他們:“等等。我和你們一起去找。”
話音未落,屋裡傳來潘自仁不高興的聲音:“若蘭!回來!”
書君一聽,快步下了樓。杜鵑看看若蘭——若蘭極不情願地一步一回頭地進了屋。潘自仁披著浴衣正像一頭狼似地瞪著若蘭:“你幹什麼去?”
若蘭說:“我……我……雨菲不見了……”
潘自仁不禁加大了嗓門:“雨菲不見了關你什麼事?我給你說過多少遍了?你現在只有一個孩子,那就是鐵蛋!你只要對鐵蛋好,我就會對你好,你要是老胳膊肘往外拐,惹急了我,別怪我再次對你不客氣!”
若蘭還想說什麼,潘自仁打斷了她:“別說了!睡覺!”
※※※
幾個要好的同學家都去了,都不在。雨菲會上哪兒呢?書君想了想,就往王冬梅那裡掛電話,沒說倆句便捂話筒對杜鵑道:“說對了,她果然在那兒。”然後,又鬆開手衝話筒喊:“雨菲——你馬上給我滾回來!”
電話裡傳來雨菲倔強的聲音:“我不——”
緊接著是王冬梅的聲音:“書君哪!雨菲在我這兒你還有啥不放心的?天都這麼晚了,就讓雨菲在我這兒住一宿吧,明天我送她直接上學,行嗎?”
書君說:“真拿你們沒辦法。好吧。明天早晨一定不要誤了上學啊!”他剛要放電話,又喊:“不行,她沒有拿書包!”
杜鵑接過電話:“雨菲姥姥,我是杜鵑,是雨菲的……後媽……這樣吧,我去送一趟。你們先別睡,我馬上就到。”
放下電話,杜鵑急忙回到屋裡,拿起雨菲的書包,又把一些衣服和洗漱用的東西裝到一個小袋裡,然後問書君雨菲姥姥的地址。書君說:“我和你一起去。”
杜鵑搖搖頭:“不用。給我一個機會。唔,對了,雨菲她平時最喜歡什麼?”
書君道:“她……她最喜歡讓我給她講童話故事。”
杜鵑點點頭:“好了,你在家等我,很快我就回來。”
杜鵑剛要走,書君又喚住了她:“杜鵑……”
杜鵑回頭望著他。就見書君囁嚅著:“你……你早點回來。”
杜鵑深情地望他一眼說:“我會的。”說罷,出了家門。在路邊的一個書攤。她買了一些《安徒生童話》《格林童話》《世界科幻小說選》之類的書,然後打了個車,向城東駛去。
※※※
一個小時過後,杜鵑走進了王冬梅家的院子。簡單的自我介紹過後,杜鵑問:“雨菲呢?”
“她……”
杜鵑笑了:“不好意思見我?沒關係。這是她的書包。裡面有我給她買的一些童話書。這個袋裡是她的換洗衣服和洗漱用具,都放這兒吧。”
王冬梅把東西接過來:“杜大夫,從今兒起,你就是雨菲的後媽了。有句話,我一直找不著機會說。自打若蘭和書君離婚,書君小心眼,不讓我們去看孩子,我們也不怪他,怪只怪我那不爭氣的女兒,但雨菲有什麼錯?我們又有什麼錯?難道他父母離婚了,就非得把我們同孩子的親情也得隔開嗎?”
杜鵑說:“伯母,您說的對。我覺得這愛情不存在了,可友情、親情還得存在。如果沒有了這種寬容,我們的心胸就未免太狹窄,心理也一定會很沉重。我向您保證,不管是若蘭還是您家裡的其他什麼人,什麼時候想看雨菲了就來看。書君那兒心理上受了點傷害,一時想不開,也可以理解,先由著他,容我慢慢做工作——”
聽這話,王冬梅激動地連連點頭:“哎哎--”
若凡和可新高興地互相對視一笑。杜鵑轉對王冬梅道:“那,伯母,明天雨菲上學就麻煩您了。明天中午我做好了飯等她。我先告辭了。”
杜鵑走了。王冬梅自言自語地道:“書君有福氣,娶了個好人哪!比你姐強多了。”
若凡和可新贊同地點了點頭。
※※※
杜鵑回到家,已是凌晨兩點鐘了。書君還沒睡,正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見她回來,忙迎上去,愛憐地問:“累了吧?”
杜鵑嬌嗔地說:“你知道就好。”
書君笑了笑:“見到雨菲了?”
“嗯。她姥姥一家人都見了,聊得很不錯。雨菲不出來見我,我也就沒強求,怎麼著明天她也得回家來,是不是?明天,我在家做好飯等,你去把她從學校接回來好嗎?”
“嗯。”
杜鵑去掛外衣。書君從後面一把抱住了她,咬著她的耳朵梢,輕聲說道:“我們睡覺吧?”
杜鵑柔情似水地回頭望了望他猴急的樣子,點了點頭。書君一把把她抱進了臥室。倆人倒在床上,情意綿綿。
書君說:“真對不起,我們的新婚之夜,成了找女兒的夜晚……”
杜鵑用吻堵住了他的嘴……
剛把杜鵑的衣服解下倆個扣,電話鈴就響了,書君頓時情緒大跌:“誰這麼晚了還來電話?不管它!”
杜鵑道:“接吧,說不定是雨菲又有什麼事呢!”
書君嘆口氣,只好起身拿起電話。電話是若蘭打來的,她說她自書君和杜鵑走後,始終睡不著覺,問問女兒找回來了沒有。書君沒好氣地道:“找回來了,謝謝你的關心。”
說罷,他啪地他放了電話。
等書君再把杜鵑抱起,他已是沒有一點情緒了。杜鵑體諒地撫摸著他的頭髮說:“你累了,我們睡吧。”
書君把頭深深地埋在杜鵑的懷裡道:“真對不起,這新婚之夜……”
杜鵑笑了笑:“也是挺有意思的,同初婚就是不太一樣,是嗎?”
※※※
若蘭放下電話,剛站起身來,便驚訝地看見潘自仁正站在臥室門口惡狠狠地望著她。
未容她醒過味來,潘自仁便啪地一個巴掌打過來,若蘭被打倒在一個角落裡,嘴角淌出了血。
潘自仁怒髮衝冠地向她發著淫威:“說!我不在家,你是不是經常同你前夫有來往?”
若蘭抱肩顫抖著搖頭:“我……我沒有……”
“沒有?你還說沒有?今天他都找到我家裡來了,半夜裡你還跟他通電話,通就通唄,還揹著我跑到客廳來打!你他媽的還敢說沒有?”
若蘭低下了頭:“我……我是問他孩子找著沒有?”
“孩子孩子!又是你他媽的那個孩子,我給你說過多少遍了,你進了我潘家的門,就是我潘家的人,你要同你的過去一刀兩斷!你就是不聽,對你的孩子你牽腸掛肚,對鐵蛋你是不聞不問,還出壞心眼。我……我當初瞎了眼,怎麼娶了你這麼個壞女人?”
鐵蛋被吵醒了,他睜著惺忪的眼,從自己屋走出來,聽著這番爭吵。
若蘭哭了:“潘自仁!你——你說話積點德,不是你當初向我求愛愛得死去活來,我也不會拋棄我的家庭嫁給你……”
潘自仁一聽嘿嘿地樂了:“後悔了吧?後悔了還可以再同你前夫復婚哪!還來得及!”
若蘭騰地站起:“潘自仁!——你要是還稍有點良心,就應該珍惜我們之間的愛!”
潘自仁笑得簡直都樂彎腰:“快拉倒吧。一個二婚頭,又沒給我生下一男半女,還想讓我珍惜你?做夢去吧!”
天哪,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若蘭悲痛欲絕地想,看來自己若想在這個家站穩腳跟,就得使出最後的殺手鐧。想到這裡,若蘭大聲地宣佈道:“潘自仁!你聽好嘍!我已經懷上了你的孩子!”
潘自仁一聽,大吃一驚:“你說什麼?”
鐵蛋聽到這話也大吃一驚,他緊張地聽著倆人的對話。就聽潘自仁不相信地問“你,你真的懷上了?”
若蘭說:“怎麼?你想讓我去醫院把他做掉嗎?”
潘自仁一聽這話慌了:“別,別,千萬別。我錯了,我渾,行了吧?好若蘭,快告訴我,你怎麼會懷上的?”
若蘭這才長舒一口氣,輕聲細語地道“我……我覺得我們的婚姻不夠穩固,我正在一步步地失去你,我覺得你是那麼地喜歡再要一個屬於我們倆的孩子,我就去醫院摘了環……”
潘自仁急急地問:“多長時間了?”
“前天剛檢查出來。”
潘自仁又急切地問:“男孩女孩?”
若蘭笑了:“有你這麼著急的嗎?”
潘自仁也笑了,他一改剛才惡狠狠的樣子,高興地抱著若蘭在客廳裡轉起了圈:“對不起,對不起,原諒我剛才對你粗魯了。我這個人就是這臭脾氣……聽我說,不管男孩女孩,我都高興!我潘自仁最高興的就是能再添個一男半女,等我老了,看著他們在我給他們創下的基業上幸福地生活,這是我能想像的到的最大的歡樂。也就是他們文人常說的天倫之樂!若蘭,你要是真能把孩子給我順順當當地生下來,我……我這輩子一定對你好,啊!我真愛你……”
若蘭一撇嘴:“愛我?哼!說得比唱得都好聽!剛才還要把我掃地出門呢!我算看透了,什麼從一而終,什麼一日夫妻百日恩。男人都是從需要出發,跟哪個女人都一樣!沒準換得越勤越新鮮,越刺激。我呀,早晚是你甩的貨!”
潘自仁說:“剛才都是氣話嘛!你就不要再提啦!哎,對了,剛才我手重了點,不會有什麼事吧?”
若蘭說:“怎麼不會?要是流產了看我怎麼罰你!”
潘自仁急忙道:“我認罰,我認罰。罰我頂面缸可以了吧?”
若蘭拿手捅了他額頭一下:“你呀!一腦袋高粱花子。”
潘自仁笑著道:“從明天起,你就在家歇著,哪兒也不要去了。我忙,顧不上照顧你,我給你請個鐘點工。一日三餐,你就不用操心了。哎,對了,你現在想不想吃點什麼東西?我去給你做!”
若蘭制止住他:“哎,先別忙著高興,我這次懷孕可是違反計劃生育政策的,什麼手續也沒有。孩子生下來可是黑戶。”
“咳!沒戶口算什麼?買一個不就得了?現在的孩子沒戶口的多了,鐵蛋的戶口就是買的。”看來潘自仁一點也不在乎。
“你呀,財大氣粗。”若蘭說,“還有,我到醫院去生,沒有準生證,人家不接收怎麼辦?”
“那就到鄉下去生!”
“我才不去呢!多不衛生啊!”
“那……那就請一個私人醫生上門服務,在咱家裡生?咱多給他錢!”
“這還差不多!”
鐵蛋聽到這裡,若有所思地回自己屋去了。
3
放學了,同學們三五成群地往外走,只有雨菲獨自一個人低著頭慢慢地走著。尹紅喚住了她。雨菲抬頭看了老師一眼,又垂下了眼皮,連個招呼也沒打。
尹紅把手搭在她的肩上,摟著她一起往前走:“第一次和一個陌生的女人同住一個家,而且還要喊這個女人叫媽媽,對此怎麼也有些想不通,是嗎?”
雨菲點了點頭。
“雨菲,你已是個大孩子了,應該學會站在父母的角度看問題。失去爸爸或著失去媽媽,這個家都是不完整的,雨菲得到的愛也就是殘缺不全的。同樣,爸爸失去了媽媽或媽媽失去了爸爸,他們得到的愛也不再是完整的了。為了讓愛完整起來,爸爸或媽媽就要再去找一個新的愛人,爸爸找到了,這就是你的新媽媽杜阿姨。杜阿姨愛爸爸,也會愛雨菲,雨菲呢,既然愛爸爸,也就要試著去愛杜阿姨,好嗎?”
雨菲說:“可是,爸爸要找愛人,為什麼不再找我的親媽媽呢?”
尹紅反問道:“你愛你的爸爸和媽媽,你希望他們幸福嗎?”
“嗯。”
“那,爸爸和媽媽因為感情不和已經分手了。如果你只是因為自己快樂而硬把爸爸媽媽拉在一起,那麼這個家誰也不會溫暖,誰也不會幸福,我說的對嗎?”
雨菲點頭。尹紅笑了,為自己初見成效感到高興:“回到家,好好對新媽媽笑一笑,然後,就把她當做自己的親媽媽一樣對待,你會發現,你過去的很多歡樂就又找回來了!”
“是嗎?”
“不信,你回去試一下啊。”
尹紅看見了正在校門口等著接女兒的書君:“好了,爸爸在門口等你,快回家吧。新媽媽做好了飯,等著你吃呢!唔,做得真香!”
雨菲笑了,但走到爸爸跟前時,還是有些不大高興。回家的路上,無論書君怎樣逗她開心,她都沒有說一句話。
※※※
開飯了,今天杜鵑做了好多好吃的菜。雨菲怯怯地坐在飯桌上,愣愣地看著。書君為緩和氣氛,故意誇張地喊:“哇!媽媽做了這麼多好吃的飯菜!真香!是不是,雨菲?”
雨菲還是沒有說話。杜鵑把最後一道菜端上來,坐下。對雨菲道:“好了。雨菲,你餓了,就先吃吧。”
雨菲不動。杜鵑笑笑:“怎麼?嫌媽媽做的不好吃?”
雨菲白了她一眼:“我……不叫你媽媽行嗎?”
杜鵑一愣,但很快便釋然了,她夾了一塊肉放在雨菲碗裡:“以後,我們就在一起吃飯一起生活了,你叫不叫我媽媽,隨你的意,只不過我覺得叫媽媽,我們更像是一家人,更親切一些,而叫阿姨就顯得遠一些,生一些對嗎?……”看雨菲沒有反應,杜鵑又換了一個話題,“雨菲,從今天起,阿姨要了解你全面的生活習慣和學習情況,希望你能坦誠地都告訴我。比方說,你愛吃什麼,告訴了阿姨,阿姨就給你做。還有,學習上有什麼困難和問題,也可以來問我。當然了,你要是不好意思,不習慣,也可以先告訴爸爸,由爸爸轉告阿姨,好嗎?現在,你先告訴阿姨,你的生日是哪一天?”
書君在一旁替雨菲道:“十月二十三。”
杜鵑一驚:“十月二十三?”
書君注意地看著她。
杜鵑說:“原來你和原夢是同一天的生日……”
提到自己的同學,雨菲心情變得好了一些,她點頭道:“是的,原夢沒走的時候,班上的同學總是給我們倆一起過生日。”
杜鵑:“是嗎?那真是……”
話未說完,書君略顯不耐煩地打斷了她:“好了,吃飯吧,吃完飯,做完作業,就趕緊睡覺吧。免得明天一早起不來。”
杜鵑說:“雨菲,明天早上阿姨送你去上學,好嗎?”
雨菲說:“我這麼大了,不用接送。”
杜鵑看了書君一眼,想讓他打個圓場,沒想到書君沒明白她的意思,隨口便說了一句:“不送就不送吧。”
杜鵑沉下了臉。
※※※
“書君,辦完婚事,家裡還剩多少錢?”
睡覺之前,杜鵑邊梳妝邊問書君。
書君說:“哪裡還剩什麼錢?大概只有一千來塊了。”
“那,我那兒還有一萬左右的存款,加進來,這樣我們就還有一萬一千左右的機動款。”
書君受了感動,抱起杜鵑說:“杜鵑,這……這多不好。”
杜鵑笑了:“我和你結婚,就是一家人了,幹嗎錢上還分你我?不過我可有個條件啊!”
書君有些緊張:“什麼條件?”
“從今天起,”杜鵑認真地說,“我就是這個家裡的主婦了,沒結婚前,我從不過問你的收入。因為我找的是人不是物。但現在我們結婚了,我想提個要求,就是今後雙方的經濟要相互公開,把工資放在一起使用。掙多掙少都無所謂,關鍵是量入而出,計劃開支,因為這樣做有益於雙方共同承擔家庭責任。對生活做出合理安排。你能接受嗎?”
書君點頭:“能。”
“那好。我想咱倆之間還得選出一個財政大臣來掌管財務,你看誰合適呢?”
書君不假思索地說道:“就是你吧。”
杜鵑道:“那好,我可就當仁不讓了。既然這財政大權由我來管,這以後你每個月的工資就都要交給我,由我來合理支配。你情願嗎?”
“拱手相讓,絕無二言。”書君有些拿腔拿調地道。
杜鵑笑了:“去你的。”
杜鵑剛要上床睡覺,門突然被撞開了。雨菲氣呼呼地站在門口。正躺在床上看報紙的書君一愣:“怎麼了,雨菲?”
就見雨菲扯著嗓子喊:“我睡不著!——”
杜鵑說:“雨菲,有話好好說,告訴阿姨怎麼睡不著?”
雨菲說:“我要爸爸給我講故事!”
杜鵑不解地看看書君。書君忙解釋道:“這孩子,晚上總是讓我講個故事才能入睡,一來二去的,養成習慣了。他成了國王,我成了山魯佐德了。好吧。雨菲,走,去你房間,正好爸爸今天也睡不著。”
倆人來到雨菲臥室。雨菲跳到床上:“講吧。”
“今天我們講哪一段?《一千零一夜》?”書君問。
雨菲說:“不麼,都聽了八百遍了。”
“那……講寶葫蘆的故事?”
雨菲急得亂蹦:“不要,不要!我還要聽你自己編的故事!”
書君苦笑了一下:“你可真能讓爸爸為難。爸爸腦子都快絞盡了,編不出來了。”
雨菲不依不饒地道:“那就使勁編!”
“使勁編?那好,你得給我幾分鐘時間讓我想一想。”書君道。
編個什麼呢?今天的報紙上有一個關於克隆牛的消息,這些日子,有關克隆的話題正炒得火熱,既如此,“就編一個有關克隆人的故事吧。編不圓你可別怪我啊!”書君說。
雨菲說:“你快編吧。”
書君想了想:“……說在公元二零零七年,……公元二零零七年你多大?”
雨菲扳著指頭算了算:“今年我十三,到二零零零年我十五,二零零七年我二十二!我都成大人了。”
書君點點頭:“說得對!到那時爸爸就可以不講故事了。”
雨菲急了:“你快點講嘛,幹嗎繞彎子呀?”
書君連忙道:“好,好好,我講……我講……我還沒想好呢講什麼呀!”
雨菲蹬起了腿:“不麼!”
書君只好硬編下去:“好好好,……說公元二零零七年,地球上第一個克隆人問世了。克隆人你懂不懂?”
雨菲一挺胸脯:“你別太小瞧我們這些現代小學生嘍,我們給你說個名詞恐怕你聽都沒聽過。”
書君笑了:“好好好,我承認。我接著講啊。二十年後,這個克隆人長成了一個大小夥子,由於地球上關於搞不搞克隆人的問題一直懸而未決,所以他的發明者道斯博士一直把他嚴密地封鎖在試驗室裡。在一間只有你們教室大小的實驗室裡長了二十年,你可想而知這個克隆人多想出來看看這個世界究竟是個什麼樣子!可是他不能夠。於是他在尋找機會。然而機會還沒有到來,厄運卻先來了……”
“厄運?”
“啊!道斯先生研究這個克隆人的主要目的是為道斯本人日趨老化的器官提供器官移植,換句話說,這個克隆人就是道斯先生的複製品。本來,道斯先生的身體還可以,克隆人還能夠多活幾年,可就在最近,道斯先生的心臟也出了毛病,肝也出了毛病,腎也出了毛病,胃也出了毛病,總之,他就象一架衰敗的機器,到了生命的盡頭。如果不換這些零件,那麼他必死無疑……於是,他決定向克隆人開刀了。”
不知什麼時候,杜鵑走了起來,坐在一邊,也靜靜地聽起了這個故事。書君講得繪聲繪色,雨菲聽得聚精會神。誰也沒有注意她是何時進來的。
“……儘管道斯先生嚴守秘密,但這件事還是被克隆人給知道了。於是有一天,當道斯先生來看他的時候,他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刀子,捅進了道斯先生的胸膛……”
雨菲聽呆了。
杜鵑也聽呆了。
書君自己也講呆了。
杜鵑突然問:“後來呢?”
“後來……後來……克隆人從試驗室跑了出來。當他看到這花花綠綠的世界,他高興極了,他要享受這美好的生活……然而,他實際上就象是工廠裡生產出的藥品一樣,是拿來為道斯先生吃的,道斯先生怎麼會讓他受到正統的文化教育呢?所以幾乎象個文盲一樣的他,在這個到處寫著文化二字的世界裡鬧出了很多的笑話……至於都有哪些笑話,等我以後編出來再講行嗎?”
雨菲喊:“我要聽結局!”
杜鵑也向他點頭。
“結局嗎?……結局嗎?……警察很快在道斯先生的試驗室發現了道斯先生的屍體,也弄清了事情的原委。總統下令,克隆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不合法的,更何況他還殺了人,犯了天條。任何人抓住他都可以就地正法。於是克隆人要疲於奔命了……他幾次從警察的槍口下逃了出來,又幾次險些被抓住,就在這個時候……就在這個時候……咱們地球人發往火星上的探險船回來了,他們帶來了火星病毒!”
“火星病毒?”
“是的。地球人現在最怕的就是來自外星球的病毒。因為地球人對地球上的病毒已經基本上有了免疫力,可對來自外太空的東西卻天生沒有免疫力。就象當年歐洲的白人探險家們到了美洲,帶去了印弟安人所沒有免疫力的病毒,結果導致印弟安人大量死亡一樣,來自外星球的病毒也能毀滅整個人類。所以,為了預防這一可能出現的災難,當探路者號飛船從火星取標本的時候,美國宇航局的長官們就命令飛船在火星表面,就將標本密封進兩個特殊的盒子裡,用爆炸性焊接法將它們焊死,然後他們才能返回地球。並由機器人去把標本取回,把它們送到一個專門設計的火星生物消毒試驗室裡,這樣才能供人類對之進行研究。當二零二七年的這一天,一切都按照原定計劃進行著。可就在飛船要降落在航天實驗場的時候,突然飛船發生了爆炸,那兩個特殊的盒子飛了出來,正好飛在克隆人的腳下。克隆人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就拿起來,要慢慢地打開……”
雨菲大叫了一聲:“啊!”
書君笑了:“別擔心。盒子很牢固,一般人是打不開的。問題是這個盒子一到克隆人身上,克隆人就象是無形中穿了一件防彈衣一樣。誰也不敢再冒然向他開槍了。漸漸地,克隆人發現了關於這兩個盒子的秘密,他更加變得有恃無恐起來。這個時候,他遇到了一位姑娘……”
杜鵑笑了起來。雨菲不滿地望她一眼。書君沒有覺察到這一切,他沉浸在自己創造的故事世界裡:“這位姑娘被他的憨厚、樸實所吸引住了,她愛上了他。而他也火熱地愛上了這個姑娘。姑娘帶著他逃過了一難又一難,他們的感情越來越深。可就在這個時候,姑娘發現自己不能和他結婚。”
雨菲問:“為什麼?”
“原來這個姑娘是道斯先生的女兒,而克隆人就相當於道斯先生,一個是父親,一個是女兒,他們怎麼能結婚呢?這是違反倫理道德的呀!姑娘含著眼淚離開了他。瞭解了這一切的克隆人悲痛欲絕,突然,他抱著那兩個特殊的盒子,跳到了一個正要發射到外太空去的火箭裡,火箭升空了。在火箭裡,克隆人改變了火箭的方向,火箭向著太陽飛去……”
書君長喘一口氣,講完了。雨菲、杜鵑誰也沒有說話,她們被這個故事深深地吸引住了。
※※※
這一晚,杜鵑和書君躺在床上,倆人都睜著眼看著房頂,誰也沒睡。好久,杜鵑問道:“你琢磨好久了嗎?”
書君不解:“什麼?”
“剛才這個故事……”
“哪裡?你剛才看到的,我一邊想一邊講的……”
杜鵑坐了起來:“你是一個天才!……知道嗎?你講得那樣動人,那樣無懈可擊,那樣渾然成一個整體……”
書君說:“我也不知道是怎麼搞的,思路就是流水一樣地傾瀉而出,說到上一步就想到下一步。”
杜鵑喃喃地道:“我嫁給你是嫁對了……”
書君有些激動地望著她,不知說些什麼好:“杜鵑……”
杜鵑激動起來:“聽我說,你——你有當作家的天賦!寫下來,一定要把剛才講的故事寫下來!”
書君笑了笑:“拉倒吧。就當是你們聽個熱鬧……”
“不!這是一部很好的科幻小說的題材,寫下來,肯定會轟動的。”
“寫下來又有什麼用?誰看呀!”
“你不拿去發表當然不會有人看到,難怪你這個人才一直埋沒著!你還有別的故事嗎?”
“和張若蘭離婚以後的那段時間,雨菲晚上老是睡不著覺,於是我就給她講故事。起先我給她講格林童話,格林講完了就講安徒生,然後講狐狸列那……再後來,我所知道的都講完了,她還不幹,於是我就編,編不出也硬編了幾個……”
“編得這麼好還說是硬編?”
“好什麼呀?”
“怎麼不好?我都聽迷了!聽著,從我們逛中山公園的時候起,我就發現你這個人很有才氣,有相當厚實的文學功底,你真正適合的是搞創作而不是去當什麼老秘!你……你不能總坐在辦公室寫那些八股文了,你應該發現你自身的價值。寫出來,我去給你找出版社出版,即使沒有人賞識,也應該讓我當一回你的讀者。”
“以前我也有心寫一些東西,張若蘭從不支持我,還挖苦我。說我是痴人說夢。跟她在一起過日子,整天就是柴米油鹽醬醋茶,世俗得很。弄得我也沒有了浪漫的心思。”書君也坐了起來,抱住杜鵑,“杜鵑,你和她不一樣,你讓我找回了自尊……你是我事業上的知音,更是我事業的原動力,我……試一試……”
杜鵑笑了,她隨手關了屋裡的燈。屋子黑了下來,倆人相擁著倒了下去……4
上課了。這一節是語文課。尹紅往黑板上寫下了一行字:《記一個宏偉的建築》:
“同學們,下面我佈置一下本週的作文題目,《記一個宏偉的建築》。明天,就是六一兒童節了。正好這一天是個星期天。學校就不準備組織大家一起活動了,你們和自己的家長們一起來渡過這個節日好嗎?”
同學們異口同聲地答:“好——”
“節日的時候,爸爸媽媽可能會帶你們到一些旅遊景點去玩,你們要注意觀察,把這篇作文寫出來,下個星期交給老師好嗎?”
“好——”
※※※
“雨菲,你想寫哪兒?”
放了學,雨菲和好朋友燕鈴一起結伴往家走,燕鈴問她道。
雨菲想了想說:“我想寫長城。”
燕鈴一歪頭說:“我也想寫長城,咱們班好多同學都要寫長城,說不定在長城上大家都能碰見呢!”
雨菲聽到這話一愣,她想,去長城,決不能讓杜鵑和自己一起去,那樣,當大家看到她和新媽媽在一起時,會起鬨的。
燕鈴沒有注意到她表情的變化,仍然喋喋不休地道:“不過,我媽特忙,要遇上加班,還不定去成去不成呢!你多好啊,可以讓爸爸媽媽陪著一塊去,我就不行了,只有媽媽一個。”
雨菲說:“你是說她嗎?我才不和她一起去呢!我要和我爸去!”
“那她會不會生氣?”
雨菲想了想說:“不會吧!你想,誰願意和一個不熟悉的人一塊兒去玩啊?我不願意和她一起去,我估計她也不願意和我一起去。”
※※※
雨菲錯了。她絕對想不到當她說這話的時候,杜鵑正在一個超市為六一節能和她一起去郊遊採購著東西……礦泉水,火腿腸,果醬,保溫水壺、麵包……一樣樣地放進了購物筐裡。
柳茵陪著她採購,她問杜鵑:“打算去哪兒?”
“還沒想好,由她定吧。”
“看來,你的感覺找得挺快?”
杜鵑笑了笑:“沒覺得有什麼不適應,也沒什麼不能接受的。我想可能是我以真誠來對待他們的緣故吧。我相信,只要我對他們父女倆真誠,他們也會以真誠和愛心來回報我。”
柳大姐點頭:“雨菲還跟你鬧嗎?”
杜鵑道:“鬧倒不至於,不過,還是有點疙瘩,她對我總是不冷不熱的。”
“過些日子可能就好了。”柳茵看看錶,“好了,天不早了,快回你愛的鳥巢去吧!書君恐怕早已做好了飯等著你呢!”
杜鵑說:“他呀!才不會呢!我嫁給他,出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他可享福了。現在正在我的支持下一心搞事業呢!哎,對了,大姐,你今天別回宿舍了,到我那兒去吃飯好嗎?”
柳茵想了想:“也好,正好我有些話想問一下書君。”
倆人剛走出超市,就聽身後有車鈴響。倆人回頭一看——書君推車子站在他們身旁。杜鵑高興地喊:“書君?你下班了?”
書君說:“嗯,正好和你們碰上。”
“書君,我想請柳大姐到咱家吃飯。”
書君滿口答應:“好,好啊。”
柳茵說:“不會添麻煩吧?”
書君說:“哪裡?”
※※※
仨人進了門,雨菲已先到家了。杜鵑指著柳茵說:“雨菲,這是柳阿姨。”
雨菲不冷不熱地打了個招呼:“阿姨好。”
柳茵把剛買的文具盒遞過去:“哎——雨菲真乖。這個東西送給你。”
“謝謝阿姨。”
柳茵由衷地讚道,“這孩子真懂事。”
杜鵑不置可否地笑笑,說:“大姐,你看會兒電視,我來做飯。”
柳茵說:“還是我幫你一起弄吧!”
書君說:“還是我來吧!”
杜鵑笑了:“你?你就不用表現了,抓緊時間去寫你那個東西吧!待會兒飯做熟了我叫你。”
書君撓撓頭:“老這麼被媳婦伺候,問心有愧哪!”
柳茵道:“你呀,只要對我們杜鵑好就行啦!”
※※※
女人就是女人,長於家務。杜鵑柳茵齊動手,片刻工夫,桌上就擺滿了豐盛的菜餚。
書君感慨道:“哎呀!真是讓人胃口大開呀!雨菲,去給爸爸拿酒來!再給你媽和柳阿姨拿兩聽露露。你要想喝,也拿一罐吧。”
雨菲看了杜鵑一眼,先去給書君拿來一瓶酒和一個酒杯,然後又拿了兩聽飲料,給了柳茵一聽,另一聽則挑釁般地戳在了自己面前。
杜鵑尷尬地笑了笑。書君沉下了臉:“哎——怎麼不給你媽拿啊?”
雨菲這才轉身又去拿了一筒飲料過來,放在杜鵑面前,故意地說道:“給!阿姨!”
柳茵看看杜鵑,又看看雨菲,聽出了這話的含意。
杜鵑把飲料打開,倒進一個玻璃杯裡,遞給大姐。又倒了一杯放在雨菲面前:“雨菲,這個給你。”
雨菲一舉飲料筒:“我直接用這個喝!”
“這樣喝不衛生。”杜鵑說。
“我就要這樣喝!我樂意!”雨菲倔極了。一時間氣氛有些緊張,大有劍撥駑張的味道。書君一看,連忙打圓場:“算了,她要這樣喝就由著她好了。”
杜鵑不滿地看書君一眼。書君尷尬地笑了笑,轉移了話題:“來,大姐,吃菜!歡迎你到我們家來做客。”
柳茵說:“謝謝。你知道我和杜鵑是好朋友……”
“知道,知道。要不杜鵑怎麼放著那麼大的房子不住,非要住你那兒呢?以後啊,歡迎你常來!”
杜鵑端起飲料杯:“大姐,幹!”
柳茵呷了一口:“幹!到你這兒我還用得著客氣嗎?”
喝了一陣,柳茵發現雨菲有些沉默,明白她是被冷落了,便舉杯相邀:“雨菲,我們來碰一下杯好嗎?”
雨菲看到自己又被重視,高興起來,舉起飲料筒和柳茵碰了個響。
柳茵問:“媽媽做的飯好吃嗎?”
雨菲卻回答說:“阿姨做的飯好吃。”她又在“阿姨”倆字上加重了語氣。
杜鵑白了她一眼。書君擔心戰火再起,便又把話題岔開:“大姐,我聽杜鵑說,你……打算獨身?”
柳茵點頭。
“這又何必呢?讓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很不能理解,你看我和杜鵑再婚了不是生活得很不錯嗎?”
柳茵笑笑,剛要說話,雨菲在旁邊道:“這有什麼不好理解的,離了婚就是不應該再結婚麼!”
杜鵑不高興了:“雨菲——”
“咋?”
“大人說話小孩子少插嘴。
雨菲哼了一聲撂下了碗筷,書君問她:“你幹嗎?”
雨菲說:“我吃飽了!我要去寫作業!”說罷,雨菲回自己屋去了。杜鵑小聲地問書君:“她今天早晨還對我挺好的,怎麼不到一天又全變啦?”
書君說:“小孩子,不懂事。算啦!大姐,來,吃菜。”
三人默默地吃了一會兒。柳茵開了口:“書君,我這次來,還想問你點兒事兒。”
“什麼事?您儘管說。”
柳茵看看雨菲屋,發現屋門已經關上,便壓低聲音:“張若蘭這個人,怎麼樣?”
書君一愣:“大姐,你問這……”
杜鵑忙解釋:“唔,書君,你可能還不知道吧?潘自仁是大姐的前夫!鐵蛋是大姐的孩子!”
書君吃驚地:“是嗎?這可真是夠巧的。”
大姐點頭:“我……我很擔心鐵蛋,他在後媽那兒會不會……”
書君想了想說:“這叫我怎麼說呢?她對雨菲還是不錯的,對別人的孩子,就難說了。”
柳茵又問:“她人品怎麼樣?”
“人品?傍大款兒的主兒,還有什麼人品可言?”書君有些生氣地道。
柳茵一聽,心裡更是沒了譜,兒子是孃的心頭肉,他落在這樣一個後媽的手裡,能有個好嗎?不行,得想辦法把他要回來!柳茵暗暗對自己道。
※※※
送走了柳茵,書君雨菲各回各的屋,一個寫作業,一個搞創作——書君的小說已寫了有十多萬字了。
杜鵑收拾完家務,也回到裡屋,躺在床上想心事。想著想著,嘴裡嘰哩咕嚕地就唸出了聲。
書君寫了一會兒,伸了個懶腰,問杜鵑道:“我說你嘴裡嘰哩咕嚕的唸叨什麼哪?”
杜鵑說:“對不起,影響你了?”
“那倒沒有。”
杜鵑下了床,給書君倒了一杯水:“書君,我在想:明天就是六一兒童節了,我買了一些野餐用的東西,我們帶雨菲一起去郊遊好不好?”
書君一拍腦袋:“喲!你不說我還差一點把這事給忘了,雨菲剛才跟我說她想去長城玩兒!”
杜鵑高興地道:“好啊!我也想趁此機會再重溫一下談戀愛的時光,讓你再給我講講長城有什麼文化含意呢!”
書君笑了。杜鵑說:“說真的,雨菲這兩天和我時好時壞,還是有疙瘩沒解開。我也想利用這個機會跟她聯絡一下感情。剛才我嘴裡唸叨,就是在想和雨菲在一起時我要說的話。我想去長城的時候,我就這樣跟她說,你看行不行啊?我就說:雨菲,我知道你心裡很苦,還在想著你的媽媽。但既然媽媽已離你而去,往事已無法追回,那麼你就要正視現實。珍惜現在擁有的一切。爸爸和你都需要照顧,一個家裡不能沒有女主人。我嫁到這個家,就是來和你做朋友的。當然你可能有些討厭我這個新來的陌生人,覺得我多多少少奪走了父親對你的愛。這是孩子對繼母產生的本能的心理,我不怪你。我想說的是,我會像你的親媽媽一樣對你好。你不但得到了父愛,而且還得到了母愛。你的感情世界再也不象以前那樣殘缺了……我還要告訴她:人的一生說長也短,我們應該互相信任,和睦友好地建立一個真正的好家庭,大家幸福安康地度過每一天,讓每一天都是陽光燦爛,而不是陰雲密佈,不是很好嗎?你說,我講這些,行嗎?”
書君有些激動地望著杜鵑,他想,杜鵑連這些話都做了準備,真是用心良苦。
“沒辦法,誰叫我嫁給了你呢?嫁給了你就得接受你的一切,包括你的愛好,你的習慣,你的全部優點和缺點,還有你的兒女,你的社會關係。我覺得接納是一個家庭相親相愛的基礎。但光有接納還不行,還得學會溝通。所以,我要和她談。我和雨菲不能總這樣下去。總這樣下去有一天我也會煩的。”杜鵑說。
書君發自內心地說:“杜鵑,你說的對。”
5
吃過早飯,杜鵑洗好碗筷,解下圍裙從廚房走出來,就看見雨菲和書君已做好了出發的準備。
杜鵑於是也忙著穿衣打扮,一切收拾利索,她從書君手裡接過揹包:“走吧。”
沒想到雨菲愣愣地望著她問:“你去哪兒?”
杜鵑不解:“長城啊!”
雨菲道:“我不和你一起去。我想和我爸爸去!”
杜鵑一愣。書君趕緊打圓場:“雨菲,爸爸媽媽一塊兒去不更好嗎?”
雨菲說:“我不習慣和陌生人在一起!那樣玩得不開心!”
杜鵑心被重重地敲擊了一下,她問:“雨菲,我……我是陌生人嗎?”
沒想到雨菲想也不想脫口便道:“嗯,差不多。”
杜鵑看書君一眼。書君道:“雨菲,為你這句話向媽媽道歉。”
雨菲卻道:“我說過了,她是阿姨不是媽媽。”
書君道:“阿姨嫁給了我,就是媽媽。”
“不是不是就不是!”
“雨菲!你!你怎麼越來越不聽話了?”
“我就不聽話!爸爸你跟不跟我去?你要是不去!我就去找我親媽媽跟我一起去!”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雨菲說著,往外就走。書君忙喊:“你站住。”
雨菲站住了,挑釁地望著他們。書君軟了下來,對杜鵑道:“杜鵑,你看這……”
杜鵑沒有說話。書君想了想又說:“要不,今天我和雨菲先去?”
杜鵑驚訝地望著他。她萬沒想到書君會說出這樣的話,她的心傷透了,然而,她又能說什麼呢?她只能無表情地點點頭。把手裡的揹包遞給書君。
書君急忙表白:“我們下午爭取早點回來!”
然後,他帶雨菲走了。雨菲走到門口又喊了一聲:“替我看好貝貝!別讓它餓著了!”杜鵑有些生氣地欲張嘴反擊,但想了想,還是把嘴閉上了。
他們走了,屋裡一下子變得異常空寂。突然貝貝從雨菲屋衝出來,衝她狂吠幾聲。杜鵑嚇了一跳,差一點蹦了起來。看著這個空蕩蕩的屋子,她掉下了傷心的眼淚。
她的目光落在那個孫悟空風箏上。她想起了原夢,便拿起電話,拔了幾個號碼。很快,話筒裡傳來了原野的聲音:“哈羅!——”
杜鵑強作平靜:“是我。我在北京給你打電話。”
原野馬上問道:“杜鵑,你……新婚的丈夫……對你……好嗎?”
該怎麼回答呢?只能說很好,謝謝。那邊原野聽了,一連聲地道:“那就好。那就好。”
杜鵑問:“你怎麼樣?”
不知為什麼那邊猶豫了一下才道:“我……我也很好。”
杜鵑說:“我想和原夢通話。”
“他剛睡下。你看……”
杜鵑嘆口氣:“那就算了吧。”
原野道:“別……我還是叫他接吧,你等著啊!”
杜鵑等了一會兒。話筒裡傳來原夢的聲音:“媽媽!我猜你今天也會給我打電話的。”
杜鵑問:“唔?為什麼?”
原夢說:“明天是六一兒童節啊!”
哦,對,這裡有個時差問題,一想到自己和兒子之間有十多個小時的時差,杜鵑的眼淚流得更兇了,她只能儘量控制著自己的聲音不想讓兒子聽出來自己哭了:“……唔,對。現在這兒已經是六一了。你打算怎麼慶祝啊?”
“沒什麼打算。你又不在我身邊,爸爸身體又不好……”
杜鵑一愣:“身體不好?他病了嗎?”
原野插話進來:“沒,沒有。我很好。”
原夢說:“媽媽,你什麼時候來看我呀?”
“再等等。我會,會去的。”
“你總是說去的會去的,可我盼啊盼啊可總也盼不著。六一了,你也不說給我寄禮物來,爸爸也不說給我買……”
“原夢,你現在就像那隻風箏,遠在天邊,媽想夠你,只有收線。可是,線斷了……媽好傷心。於是每天媽媽就看著那個孫悟空的風箏,看到它就想起了你……你還記得那個風箏嗎?”
“記得。”
“你給媽媽寄的照片呢?”
“呀!我忘了。我明天一早就寄,好嗎?”
“好的。小提琴還練嗎?”杜鵑看看牆上的掛鐘,她這個長途已經打了有十多分鐘了,
“嗯。”
“很好,千萬不要荒廢了。好了,原夢,媽媽這次只能說到這兒了,想媽媽的時候,把電話打過來,好嗎?”
原夢哽咽著:“好的……”
“原夢……拜拜……”
“媽媽拜拜,吻你……”
“是嗎?那就吻媽媽一下吧,重重地。”
話筒裡傳來叭地一聲響。杜鵑抹著眼淚笑了。放下電話她依然感到惆悵迷惘,便又接著掛通了醫院單身樓的電話,找柳茵。
柳茵正在宿舍看《關於人民法院審理離婚案件處理子女撫養問題的若干具體意見》,接到電話感到十分奇怪:“杜鵑?你不是去郊遊了嗎?”
杜鵑對著話筒苦笑了一下:“沒,沒去成。”
“怎麼回事?”
“電話裡一句半句也說不清楚,大姐,你到我這裡來,陪陪我,好嗎?”
“到底怎麼了?”
“你來了再說吧。我有一肚子的委屈要告訴你。”
“好吧。你等著,我馬上就到。”
又捱過了一刻鐘,柳茵來了,一進門便摸著杜鵑的臉道:“讓我看看,你這個當媽的讓女兒給氣成了什麼樣子?”
杜鵑委屈地說:“不是她,是書君!”
正說著,貝貝突然衝過來,衝著柳茵一陣狂吠,還往她身上撲。把柳茵嚇了一大跳。杜鵑煩極了。一腳踢過去:“去!去!煩死了!”
貝貝第一次領教了女主人的厲害,躲在一邊悲哀地嗚咽著。這一下杜鵑又動了惻隱之心:“怎麼了?餓了?我才懶得管你呢!讓你的小主人照顧你去吧!”話雖這麼說,杜鵑卻到廚房找了點吃的倒進了狗用的盆裡,“給,吃吧。小壞蛋,看你以後還給不給我搗蛋!”
柳茵笑了。貝貝過來狂吃一通,然後嘴上帶著飯粒衝杜鵑搖起了頭擺起了尾。杜鵑有了興趣,她蹲下來,想摸它一下,卻又馬上把手縮了回來:“哎喲,味死啦!大姐,你說,大活人養這狗幹什麼呀?煩不煩哪!”
柳茵說:“好啦!也別在家悶著啦,走,我們逛街去。書上說,女人心煩的時候,一逛街就啥事也沒有啦!”
※※※
即使是逛商店,杜鵑也依然難以排遣心中的煩悶,一邊逛一邊喋喋不休地道:“……孩子小,不懂事,說什麼都可以理解,可你書君總該懂事吧。我當時心裡是多麼希望他能站在一個公道的位置上,批評雨菲幾句啊!可是沒有,他順坡下驢,就這麼走了,拿著我給他們買好的東西走了……為了這次郊遊,我從昨天就開始苦心準備,甚至連在郊遊時跟雨菲說哪些話我都想好了,可就這麼一下計劃全破滅了……看著空落落的屋子,我一下子感到特別的孤寂。這是我萬萬沒想到的。我怎麼也想不到結婚了也會再度感到孤寂……這和原野原夢走了以後的那種孤寂的感覺一模一樣……後來,我就往美國打了電話,再後來,我約了你……”
“杜鵑,這都是難免的。不要太往心裡去。”
杜鵑搖搖頭:“可我覺得這才是開始,還有更大的風浪會襲來……唉!早知再婚這麼難,我死也不會再婚!”
柳茵笑了:“又說傻話了!這麼點子事就把你打倒了?振作起來麼!瞧,那件衣服挺適合你,走,試試去!”
就這樣逛了有十多家商場,試了足足不下三十套衣服,卻只買了一件小女孩穿的。
“夠了吧?”眼看天已近黃昏,柳茵提醒了杜鵑一句。杜鵑點頭說:“嗯。就算是夠了吧。”
她們剛要走,杜鵑又道:“等等,我進去買個東西。”
柳茵等著她,過了一會兒她出來了,手裡拿著一瓶寵物專用浴液。
“買這個幹什麼?”柳茵問。
杜鵑說:“貝貝該洗個澡了。”
柳茵笑了:“你不是最煩它嗎?”
“有什麼辦法?”杜鵑攤開倆手,“誰讓我趕上這一難了呢?”
“是福是禍先不要說得那麼死,我覺得你呀!肯定能和雨菲混成一家人的。”柳茵由衷地說。
杜鵑道:“借你吉言,但願吧。”
6
雨菲的長城之行玩得非常愉快。
在逶迤的長城腳下,雨菲恢復了活潑的本性,她跑啊蹦啊。很快就把爸爸甩在身後。書君則情緒不高,不緊不慢地走著。雨菲等了半天,他才走過來。
在一個烽火台前,雨菲停下了腳步,非常認真地對書君道:“爸爸,霹靂貝貝就是在這兒喊來外星人的!”
書君不懂:“霹靂貝貝?外星人?”
雨菲解釋道:“嗯,是一部電影。有一個小男孩兒,生他的時候來了個外星飛船,後來他手上就帶了電,再後來,他想做一個普通人,就在長城上喊來了外星飛船。”
書君點頭讚許道:“嗯,這故事不錯。”
雨菲說:“爸爸編的克隆人的故事更不錯。要是拍成電影,比霹靂貝貝還要好一千倍!”
書君笑了:“但願吧。”
雨菲又問:“爸,你說長城是不是特宏偉?”
書君點頭:“嗯。”
雨菲道:“下個星期我們老師讓我們寫一篇作文,叫《記一個宏偉的建築》。我準備寫長城。”
書君明白了:“難怪你要到這兒來玩。”
“爸,我要你給我講孟姜女哭長城的故事!”雨菲纏起書君來。
書君說:“你不是聽過了嗎?”
雨菲道:“在家講和在這兒講的感覺不一樣嘛!”
書君只好答應,對女兒的任何請求他一般都會答應的。他開始講那個在中國流傳了幾千年的故事,但由於心不在焉,講得很是索然無味。雨菲聽得沒勁,使勁晃著他的胳膊:“爸,情緒高漲一點嘛!”
好不容易把故事講完,也到了中午時分了。書君和雨菲鋪上一塊餐布,吃起了杜鵑買的食品。雨菲舉起一根火腿腸伸到書君嘴跟前:“爸——你吃!”
書君沒有反應,他還是一臉憂鬱。雨菲問:“爸,你不高興?”
書君沒有說話,嘆了口氣。
“是不是因為早晨的事?”雨菲又問。
書君決定和她好好地談一談:“雨菲,你也老大不小了,應該懂事了,為什麼一定要惹後媽生氣呢?”
雨菲說:“其實,她這個人很好,我也知道。我也不想和她鬥氣。可不知怎地。一說話就剎不住車,真跟吃了嗆藥一樣。”
“那,為了我,以後不再鬧了好嗎?你看她,為了你過節,提前準備了這麼多東西,想得多周到啊!可你今天卻不讓她和我們一起來玩兒。她會難過的。”
雨菲點頭:“行。爸,我以後不了。”
書君這才長舒一口氣:“知道錯了就好。今天回去,向她道個歉。”
“還要道歉啊?”雨菲不情願地道。
“要道歉。”書君加重了語氣。
※※※
玩完長城回到市裡已是日落時分。下了車,雨菲看見路上有賣糖葫蘆的,就對書君道:“爸,我想吃糖葫蘆。”
書君說:“你後媽給你買了那麼多吃的,你還沒吃夠?”
雨菲一噘嘴:“我才不吃她買的呢!”
書君不高興了:“你又來了。剛才你吃的時候可沒這麼說。”
雨菲連忙勸他道:“爸,別生氣嘛!對不起。我想,這就是不自覺地抗拒她的一種表現吧。”
書君嘆口氣:“唉!真拿你們倆沒辦法。給,”他從口袋掏出點錢來,“你要實在想吃,就去買吧!”
沒想到雨菲卻擺手拒絕了:“爸,不用,我有錢。”
說著,她擠到賣糖葫蘆的跟前,順手從褲兜裡掏出了一張百元鈔票,買了一個回來。
“雨菲,你哪來的這麼大的票子?”書君問。
雨菲有些語塞:“我……”
書君想到了什麼,不禁火竄了上來:“你給我說!”
雨菲不說話。
“你不說我也知道。肯定是你媽給的。說!你是不是揹著我和你媽有來往?”
“我……”
“還有,那條狗到底是誰的?”
雨菲一驚:“我……我撿的。”
“撿的?誰家把這麼好的狗扔出來讓你撿?你給我說實話:是不是也是你媽給的?”
“我……我媽……”
書君真是氣壞了:“雨菲啊雨菲,你真讓我失望!走!回家去。”
※※※
給貝貝洗澡真難。貝貝撲騰著,澡水濺了杜鵑一臉。
“別鬧!老實點。你知道我不喜歡你……還故意逗我……”杜鵑手忙腳亂地道。
門猛地開了。書君幾乎是拖著把雨菲帶進了門。雨菲抹淚哭著。杜鵑看到這一切一愣,站了起來:“書君,你這是……”
書君看見了正在洗澡的小狗,怒上心頭,猛地上前抓住它,將它高高舉起,就往地上狠狠摔去。雨菲嚇得猛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眼看小狗就要落地,這一下,不摔死也得瘸兩條腿,千鈞一髮之際,杜鵑也不知從哪來的靈敏勁兒,高喊著撲過去,就在小狗要落地的一剎那,將它抱在了自己的懷裡。
雨菲等了半天沒見有什麼動靜,便惶恐地睜開眼睛,發現小狗在杜鵑懷裡,不禁心裡一顫。她走上前,把狗接過來,眼淚又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杜鵑衝書君喊:“書君,你幹什麼?”
書君不理她,依然惡狠狠地對雨菲道:“我告訴你,你要是再和你媽有來往,我打斷你的腿!”
說著他上去又奪貝貝。雨菲害怕地望他一眼。哭著,躲著,掙扎著。杜鵑衝上去一把將書君拉開:“書君!你以為你是誰?封建家長?怎麼能這樣隨意地打罵孩子?體罰孩子?你有什麼權利?”
“我……我就是不能讓她和她的混帳媽媽有接觸!”書君似發瘋一般。
杜鵑喊:“書君!你冷靜點。”
“我沒法冷靜!”書君指著雨菲喊,“那個壞女人將我的家害成這樣,你卻還跟她勾勾搭搭!說!你一共和她見了幾次?原先一到星期天,你就告訴我說你去同學家做作業,現在我才明白,你肯定是同她見面去了!對不對?”
雨菲哭著不說話。杜鵑說:“書君,我想和你談談,我們回自己屋好嗎?”
書君餘怒未消地往裡屋走,走沒倆步又對雨菲道:“哼!還不趕緊去把身上的衣服換嘍!”
雨菲低頭一看,那小狗弄了她一身的水。杜鵑笑了,她明白說破天父親和女兒的感情也破裂不了。於是她到裡屋拿出那套新買的衣服遞給雨菲:“來,雨菲,換上。”
雨菲接過衣服,望著杜鵑,突然有一股暖流襲上心頭,她又一次發自內心地覺得,這個女人不壞……
※※※
書君和杜鵑走進臥室,書君一屁股坐在席夢思上:“你想說什麼,說吧。”
杜鵑嬌嗔地望她一眼:“看你,跟女兒生氣,怎麼跟我說話也這麼氣哼哼的。”
書君苦笑了一下。松馳下來。杜鵑給他倒了一杯水遞過去:“很久了,我一直想和你談談你前妻和雨菲的關係問題。”
“這沒什麼好談的,她們倆已斷絕關係了。”書君立碼道。
“這可能嗎?”杜鵑問,“真正斷絕關係的是你們倆。一紙離婚證書到手,也就宣告了你倆婚姻的終結。這以後,你倆就可以斷絕一切來往,形同路人。可子女與父母的關係能這樣嗎?這兩者性質是不同的,婚姻關係是你我合意的兩性關係,它可以依法律的規定而成立,也可以依法律的規定而解除。子女與父母關係則不同,它是一種自然形成的血親關係。靠人為的手段斷絕不了的。就拿我、雨菲、張若蘭來說吧,雨菲就是再喊我一百遍媽,我也不是她的親媽,可張若蘭就算是在法律上同雨菲沒有了任何撫養關係,可走到天涯海角,她也是她的親媽!”
“那又怎麼樣?”
“怎麼樣?要知道孩子同母親的心是永遠也割不斷的,這種母子相依的感情是你所不能體會的。你要是能達觀地看待這個問題,就不該對雨菲生這麼大的氣。”
“我不生氣,難道我還要請她來看我的女兒不成?”
“女兒是你們倆的,不是你自己的私有品,若蘭她有權尋找新的伴侶,重建家庭,也有權看望自己的孩子,誰也沒有資格剝奪她做母親的權利。”
“夠了,我不想讓你站在那個女人的角度說話。”
“我這不是站在誰的角度說話的問題,而是在跟你討論如何公正地看待和解決這個問題。”
“那就不必費心了。不管怎樣,我也不能讓張若蘭來探視雨菲,這是離婚時她同意了的。”
“同意恐怕也是被迫的。我想,她是為了達到和你離婚的目的才而不得已為之。再說,同意了還可以改,事物都是在不斷變化的。”
書君站了起來:“杜鵑!夠了!這個問題我不想再談了,女兒是我的,我有權利,也知道應該怎樣來處理這件事!”
“可是,你考慮過雨菲的心理嗎?”杜鵑馬上反問。書君不說話了。
“親生父母離婚,已經在孩子心靈上佈下了濃濃的陰影,如果再強行割斷與其父或其母的親情,這無疑會給孩子造成更大的傷害。這點,你為雨菲考慮過嗎?”
“這……”
書君不語。杜鵑趁熱打鐵:“還有,你總是向雨菲灌輸張若蘭壞,長此以往,她會怨恨母親,更主要的她會因自己是這樣人的後代而產生自卑心理,對未來產生失望厭世的情緒,這會影響孩子的正常人生啊。”
這句話真得讓書君感到震驚了。
“這樣做,她會精神壓抑,心情沉重,學習成績下降,會從此失去上進心。我問過尹老師,雨菲以前可愛唱歌了,可自打你和若蘭離婚,就再沒有唱過。成績也不理想了,出現了反覆。看到孩子這樣,難道你就不痛心?一個心理發育不健康的孩子,將來如何面對這複雜的世界?”
看書君不語,杜鵑又道:“書君,請原諒我的坦率,我覺得你在這個問題上陷入了一種誤區。我們是不是都應該學得大度一些?尤其是,雨菲姥姥一家你也斷了聯繫,你這心地不是也有點太狹窄了?孩子有什麼錯?孩子的姥姥一家人愛孩子這又有什麼錯?我知道有這樣的父母,他們都愛孩子。雖然離婚了,但從不阻撓孩子與對方見面,甚至雙方輪流撫養孩子,他們這樣做,就把離婚對孩子可能產生的傷害減至到了最低的程度,我們為什麼就不能向他們學習呢?”
書君低下了頭:“也許,你是對的。可這個彎太大了,我一下子轉不過來……”
杜鵑笑了:“沒關係。我們可以一步一步來。我想,要是你同意,第一步,先把那台電腦搬回來,好嗎?”
“電腦?”
“嗯。若凡送來的,你不讓要,就先放在尹老師那兒了。”
書君恍然大悟:“我說呢。雨菲怎麼總往老師家裡跑……”
“你同意了嗎?”
“你要想搬,就……就搬回來吧。我還想用它寫我的稿子呢!”
聽到這裡,雨菲高興地衝進來,撲到他懷裡:“爸爸——”
杜鵑也笑了:“你呀,稿費還沒拿到,就想著鳥槍換炮了。對了,你的稿子寫得怎麼樣了?”
書君笑著:“還差一個結尾,馬上就完。”
杜鵑說:“好,等你寫完,我去找出版社的編輯給你看看。”
“行嗎?我這拙劣的文筆……”書君又有些不大自信。
杜鵑笑了:“幹嗎這麼小瞧自己?說不定你就一鳴驚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