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吸血鬼騎士
八月六日晚上九時十五分古鐵雷斯之莊園古鐵雷斯的車隊返回莊園大門時,雲層終於化作傾盆大雨灑下。急馳的轎車濺起水花與泥濘,直進入前院小徑,停在樓房前的空地之上。拜諾恩站在樓房大門的簷前,瞧著古鐵雷斯、奧武利薩和蒙多逐一冒雨下車,心中正盤算著如何把古鐵雷斯的兩名親信引開,製造最佳的獵殺機會。古鐵雷斯在門前脫下已化成淡黃成的大衣,交給蒙多。“狩獵的事情怎樣?”古鐵雷斯拍拍拜諾恩的肩膊,一同走進屋內。拜諾恩搖搖頭。“我原本預料他會來找邦薩。聖亞奎那的居民日夜在搜尋,可能他正忙於躲藏……現在下起大雨,居民的搜捕行動被迫暫停。說不定他今夜會出現。”古鐵雷斯點點頭。“這將是一個十分特別的雨夜。”拜諾恩沒有聽出古鐵雷斯說話中的深意。四人一同進入古鐵雷斯的書房內。古鐵雷斯四周瞧瞧。“莎爾瑪在哪兒?”拜諾恩正想說出早已構思的謊言時,一旁的奧武利薩卻插口:“她說不定還在睡覺吧……可能正在睡房等著你呢。”古鐵雷斯微笑坐在皮椅上。“尼古拉斯。”古鐵雷斯第一次用這樣親切的語氣稱呼拜諾恩。“我們剛剛完成了一件大事——偉大的事啊……我們的生意將在短期之內以數倍增長。關於你最初提出的建議,我已經有了決定……”他站起來伸出手掌。“歡迎你加入我們這個家族。”拜諾恩笑了。古鐵雷斯顯然已經信任他。拜諾恩伸出右手——他的左臂仍然裝成受傷的模樣——握住古鐵雷斯的手掌。“我會以狼男的頭顱作為入門禮。”“不必了。那件事交給我吧。我希望得到的是另一件更好的禮物。”古鐵雷斯笑得咧開了咀巴,露出了兩顆獠牙。拜諾恩有一股不祥的感覺。古鐵雷斯以極迅速手法,雙掌擒住了拜諾恩的右臂。拜諾恩藏在繃帶內的左手“刀爪”正欲揮出,卻發現左邊肩臂已被蒙多從後牢牢抓住。蒙多雖然在人類中已屬於怪物,但速度跟力量仍沒法跟身為“達姆拜爾”的拜諾恩相比。拜諾恩肩腰轉動,猛力把像一座肌肉山脈般的蒙多摔開。但蒙多的撲擊已令拜諾恩的反應遲滯了一瞬。這短短的空隙間,古鐵雷斯以吸血鬼的驚人速度在拜諾恩臉上重擊了三拳。拜諾恩在昏眩間仍勉力保持平衡,想作最後的反擊。“刀爪”劃破了繃帶。奧武利薩卻極筣落地拔出腋下的銀色“貝雷塔九二F”手槍,命中了拜諾恩的左邊大腿。九毫米子彈撕破了他腿部的肌肉。拜諾恩不支跪地,“刀爪”插進了地毯上。古鐵雷斯仍擒住他的右腕。“你到底是甚麼?”古鐵雷斯手指以強勁的力量,把拜諾恩的腕骨握裂了。拜諾恩體內擁有吸血鬼的血統,因此痛覺比普通人遲鈍,否則早已因骨裂的錐心痛楚而昏迷。蒙多拔出了腰間的獵刀。奧武利薩的手槍對準拜諾恩的後腦。“不要殺他。”古鐵雷斯命令。他蹲下身,手掌握著拜諾恩的下巴,把他滲著汗珠的蒼白臉龐抬起來。古鐵雷斯凝視那雙失卻了焦點的褐色眼睛。“我要知道你是甚麼人,來自哪兒;為甚麼會知曉殺死‘我們’的方法……”奧武利薩熟練地把拜諾恩身上所有武器繳去。蒙多把拜諾恩用粗尼龍索綑縛,然後將他託在右肩上,抬到了剛才發生血戰的地牢暗室。古鐵雷斯瞧見被血漿黏在石壁上的莎爾瑪屍身,憐惜地撫摸她的背項。“你安息吧……反正這個‘國家’的王后永遠不是你……”他瞧瞧軟攤在地上的拜諾恩。被擒的吸血鬼獵人像豬般被縛著,四周佈滿蝙蝠屍身。古鐵雷斯蹲在他面前。——為甚麼我無法探視這個人的心思?他彷彿是吸血鬼的天敵……古鐵雷斯想到:今天他以吸血鬼的異能開拓自己的事業,但未來有可能遇上同樣是吸血鬼的敵人……——假若能夠掌握這個男人……他抬頭向蒙多和奧武利薩說:“你們留在這裡,用一切方法折磨他——但不能損傷他的肢體。”古鐵雷斯然後對神智不清的拜諾恩說:“到了你的意志力降至最低潮的時候,我會讓你成為我的奴隸……”他站起來,再次瞧向莎爾瑪。一股慾火自腹下升起。——這真是對我別具意義的一天啊……讓我把一切重要的事情都在今天裡完成吧……古鐵雷斯步向鋼門。“你一個人要到哪兒去?”奧武利薩感覺到古鐵雷斯身上散發的邪惡氣息,不由感到戰慄。但他仍然敬佩信服這個詭異的男人。古鐵雷斯把鋼門拉開。“我要去結婚。”同日晚上十時聖亞奎那教堂瑚安娜抱著波波夫跪在十字架前方,閉目默禱。“神啊……祈求你給我機會再見加伯列一面……我有許多話要跟他說……也祈求你保祐尼古拉斯平安……希望他能夠勸說媽媽回來我的身邊……”瑚安娜站起來,坐在木長椅上,輕輕撫摸波波夫背項的長毛。波波夫陡然發出不安的嘶叫。“有甚麼不好的事情發生了嗎……”她聽到教堂外的雨聲中夾雜著一種奇怪的節律。席甘多神父從休息室走出來,手上握著一挺舊式的步槍。他已許久沒有握槍了。“瑚安娜,你聽到那聲音嗎?”瑚安娜點點頭,不安地站了起來。席甘多揮手止住她。他走過禮堂中央的廊道,把教堂正門的栓柵托起來。厚重的木門打開。正面就是聖亞奎那鎮廣場。豪雨如帷幕般降下來,視野一片迷糊。席甘多仔細傾聽。從雨聲之間,他終於辨出那越來越響亮的異聲是甚麼。“我的天……”席甘多看得目瞪口呆。從遠方出現的是一名身穿中古時代重裝盔甲的騎士,跨著矯健的黑馬冒雨奔馳,直朝教堂而來。騎士一手持韁,另一手提著銀光閃爍的長矛。腰間的長劍隨著奔馳的震動一記一記地拍打著馬身。席甘多舉起步槍。騎士在教堂門前勒止了座騎。黑馬鼻孔噴出的蒸氣瞬間與雨點融合。騎士把獸臉鏤刻的頭盔脫下來,揮動溼溼的烏黑長髮,露出蒼白瘦削的臉。席甘多惶然把槍口對準騎士的頭臉。“古鐵雷斯,你來幹甚麼。”“你一向不是稱呼找堅諾的嗎?神父。”古鐵雷斯笑著,左臂把頭盔挾在腋下,右手上的長矛帶著水滴橫掃,把神父手上的步槍瞬間擊跌。“神父,你根本沒有開槍的勇氣啊……”古鐵雷斯把長矛一拋一接,換成反手握持,銳利的矛未正對著席甘多胸口。“不要!”瑚安娜驚叫。古鐵雷斯把視線轉向她的藍眼睛。“我可愛的瑚安娜……我為你帶來了兩件禮物……”古鐵雷斯右臂猛揮。長矛如離弦之箭直穿過教堂,深深貫進巨大十字架上基督像的心胸。矛柄幌動不止。古鐵雷斯翻身下馬,從馬背解下一具皮囊。席甘多急忙走往瑚安那,護在她身前。古鐵雷斯從皮囊中掏出一個頭顱,提著頭髮向瑚安娜展示。瑚安娜認出了母親的首級。“媽媽!”她哭得跪倒了。“殺死她的就是那個叫拜諾恩的美國人。”古鐵雷斯把首級向外拋出。頭顱滾到廣場中央。“不!是你殺死她!”瑚安娜不可置信地搖頭。她懷裡的波波夫發出敵意的叫聲。古鐵雷斯踏著盔甲鐵靴進入教堂內,發出震懾人心的聲音。“這是第二件禮物……”他從皮囊中拿出一個灰色的塑膠包。塑膠包解開來。內裡是一襲純白的新娘禮服。“瑚安娜,嫁給我好嗎?”古鐵雷斯的笑容像在玩弄獵物一樣殘忍。“我能夠滿足你的一切:權勢、財富……甚至永恆的青春。”同時古鐵雷斯之莊園滂沱大雨之下,古鐵雷斯的部下護衛全都躲到了莊園的樓房之內,正在談論剛才古鐵雷斯以騎士裝束騎馬出外的情形。沒有人看見,一個奇異的黑影迅速躍過了三公尺高的圍牆,攀上了樓房的屋瓦。同時地牢暗室蒙多用靴底把獵刀上的血漬抹乾。奧武利薩不大欣賞剛才的過程:蒙多以利刃把拜諾恩兩邊臉頰的皮膚剝下了。奧武利薩俯視拜諾恩血淋淋的臉龐。“他看來不太痛苦……真是個怪人。”奧武利薩皺著眉。“看來這方法不太有效。”“嗨,硬漢子。”蒙多踢踢拜諾恩的腰部。“接下來是耳朵和鼻子……你願意歸附古鐵雷斯了嗎?”拜諾恩閉起眼睛。他只想著瑚安娜的安危。蒙多並沒期待得到答案。他舔舔刀刃,準備繼續工作。後面的鋼門驀然打開。奧武利薩拔槍。蒙多也轉身擺出迎敵的姿勢。進來的是邦薩。他惶恐地舉起雙手。奧武利薩收起手槍。“你進來幹甚麼?”邦薩怯懦地說:“我知道……這個人被關在這兒,想問他一些事情……”“甚麼?”“是有關那怪物……我想知道關於狼男的事……”邦薩臉色蒼白,眼睛下部瘀黑,看來許久沒有入睡。“我要知道他在哪兒……怎樣能夠消滅他……我想這個人或許知道……”“不錯。”蒙多看著奧武利薩說。“我們遲早也要對付那怪物……邦薩,你來拷問他吧。”“我?”邦薩害怕地說。“……用……甚麼……”蒙多用刀指指祭壇。上面整齊排列著拜諾恩的所有武器。“你自己挑吧……那隻奇怪的爪子倒也不錯……”邦薩走到祭壇前,掃視排放其上的三十多柄火焰形飛刀、基督像鏤刻銀短劍,惡鬼臉孔雕刻的勾鐮刀、“刀爪”、一柄分成三段的可接合長矛、帶有鋸齒的鐵絲索……“這傢伙到底是甚麼人?……”邦薩瞧見這些利刃不禁心生寒意。“簡直像手術工具……”“不要抱太大期望。”奧武利薩整理黑西服襟袋上的紅絲巾。“這傢伙看來很能忍受痛楚……我從沒有見過忍耐力如此強的人。”奧武利薩原是哥倫比亞軍人,其後因為犯事當上僱傭兵,曾經在中美洲作戰。他看過許多恐怖的拷問。他對那些受過拷問訓練的特工或突擊隊員佩服不已,但拜諾恩似乎還要強。邦薩握起銀短劍,步向地上的拜諾恩。“告訴我……”他以生硬的英語問:“那怪物真的要來殺我嗎?怎樣才能殺死他?”拜諾恩睜眼瞧著邦薩。“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已非死不可。”邦薩憤怒地反手握著短劍,欲向拜諾恩肩膊剌下。他深呼吸了好幾次,最後還是拋掉短劍。“我辦不到……”邦薩抱著臉,沮喪地坐在地上。拜諾恩開始可憐這個男人。畢竟邦薩當時只是被古鐵雷斯催眠的殺人工具。“讓我替你問他吧。”蒙多把邦薩推開。他右手握住獵刀,左掌捏著拜諾恩的下巴。拜諾恩無畏地直視他。“準備好了嗎?”蒙多邪笑。同時聖亞奎那教堂“請席甘多神父為我們主持婚禮吧。”古鐵雷斯提著婚紗一步一步趨前。鋼鐵靴底踏在木地板的聲音異常剌耳。“不要!”瑚安娜無法直視古鐵雷斯。她恐懼地坐在地上,把臉埋在膝間,雙手捂著耳朵。“我不會為你這惡魔主持婚禮!”神父果敢地拒絕。“你一配成為她的丈夫!”“除了我以外,還有誰配迎娶這個純潔的姑娘呢?那傻小子加伯列嗎?”瑚安娜這一刻斷定了:殺死加伯列的元兇就是古鐵雷斯!她勇敢地站起來,把波波夫從懷中放開。黑貓躍到了陰暗的一角。“加伯列會來拯救我。他會回來向你復仇!”古鐵雷斯像看見頑劣的小孩子般嘆息搖頭:“我已殺死他一次。我不介意再次殺死他。”他把手上的禮服拋向瑚安娜。她接著了,正要用雙手把它撕破。“只要這套婚紗破裂了一點點,我會立即在你面前把神父的頭顱斬下來。”古鐵雷斯的右手握在腰間劍柄上。瑚安娜雙手頓時失去了力氣。“不要受他的威協!”席甘多毫無畏懼。“古鐵雷斯,悔改吧。現在你仍有機會。上帝的救恩能包容一切。”“祂能夠給我甚麼?”古鐵雷斯的笑聲震撼整個教堂。“聖經說:相信祂的人能夠得到永生。我現在已經得到了。祂還能夠滿足我甚麼?”古鐵雷斯拔出長劍,在自己臉上劃破一道傷口。席甘多和瑚安娜目擊那傷口迅速自動癒合。不久後連一絲痕跡也沒有了,只遺下點點血斑。瑚安娜不可置信地驚呼。“撒旦……”席甘多神父瞪著眼睛搖頭。“……是撒旦的邪術……”他回頭瞧著聖壇上的十字架。基督受難像的臉容表情扭曲而悽楚——祂彷彿無法承受那長矛穿心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