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血之秘宴

八月六日聖亞奎那以南十二公里荒漠的氣候變化極快。中午仍然陽光熾烈,天空中找不到一絲雲;到了黃昏,厚重的雲層像上帝派遣的軍隊般從四方八面湧至,密密地籠罩在天空。昏黃的陽光透過雲霞淡淡斜灑在地上。猛風捲起陣陣沙幕,令視野更為闇淡。空曠的荒漠變得有如一座巨大無比的密室。轎車陸續自四方出現。四支車隊以荒漠上一座小屋為中心,遠遠包圍在一百公尺以外。這是預先約定的距離。北面的車隊屬於古鐵雷斯。身穿白色大夜的古鐵雷斯,在奧武利薩和蒙多的拱護下踏出防彈“平治”轎車,手中提著一個金屬箱子。按照約定,古鐵雷斯獨自一人步向荒漠中心那座小屋。其餘三支車隊同樣有一人步出。古鐵雷斯憑著吸血鬼的超人視力,確定了來者的身份。從對面南方的車隊中步出的是肥胖的蘇爾洛斯。他在墨西哥北部從事販毒活動已有二十餘年——這在鬥爭激烈的毒販戰場上不是容易的事。古鐵雷斯知道。半年前差點成功暗殺自己的就是他。同樣倉著手提箱,從東面獨自徒步向小屋的是卡登,是唯一跟古鐵雷斯一樣,三十出頭已稱霸一方的毒梟,以狠辣手段見稱。古鐵雷斯遠遠便辨出他那缺去左目處的三角狀傷疤。是他五年前在幫會內發動叛變成功奪權時所受的創傷。西面而來的人走得最慢,除了左手提著金屬箱外,右手拴著一根柺杖。戈羅斯是四人之中最年老的,在墨西哥黑道中早享盛名。從前他一直嚴禁部下從事販毒活動,認為毒品只會令幫會滅亡;然而數年前,眼看著幫會力量日漸被其他勢力超越,戈羅斯也不得已加人販毒,但只限於販運傷害程度較小的大麻。戈羅斯是老江湖,他手上的基層網絡也最為廣泛。比較起來,目前以古鐵雷斯的一股勢力最為弱小,但也崛起最快。這次會議正是由他主催。大屋之內異常悶熱。浮燥的蘇爾洛斯不停在抹汗,他肥胖的身軀內部彷彿已全化為了油膏,不斷從皮膚毛管滲出。卡登搔搔左目的傷疤——這已成為他的習慣——以凌厲的右眼凝視古鐵雷斯。老人戈羅斯則像在打盹。“為甚麼挑在這種鬼地方見面?”蘇爾洛斯抱怨說。“這是會面最安全的方法。”古鐵雷斯從屋內架子中取下一瓶紅酒和四隻玻璃杯子,放在桌子上。木桌四面各擺放了一個金屬箱。古鐵雷斯拔開瓶塞,替自己倒了滿滿一杯酒,然後輕啜了一口。蘇爾洛斯細心觀察,確定古鐵雷斯已把酒吞下了。他又仔紅檢查酒杯一會兒,最後才放心把紅酒傾進去,大口地喝下。卡登和戈羅斯則根本連瞧也沒有瞧一眼酒瓶。“我們可以開始了嗎?”卡登不安地瞧著古鐵雷斯。“為了證明大家的誠意,讓我們先把箱子打開來吧。”古鐵雷斯放下酒杯。四人同時打開了面前金屬箱的密碼鎖,又從頸項間掏出連著銀鏈的鑰匙,插進箱子的鎖頭扭動。四具金屬箱內各滿滿塞著二百萬美金現鈔,合共八百萬美元。這是成立販毒“卡特爾”的基金。主要用途是賄賂州政府司法官員、州議會政客及代表本區的國會議員。假若運作順利,在盈利增加之後會陸續收買更多中央政府的政治家。所謂販毒“卡特爾”可說是哥倫比亞人發明的組織形式:同一地區內的毒販由於各自勢力太大,沒有任何一方能夠一統天下——否則只會在戰爭中互相毀滅;於是各毒梟組成合作方式,固定現有的勢力劃分,並且建立一個共同決策中心,以平息曠日持久的戰鬥。“卡特爾”之成立有三大益處:第一,由於以協商代替了競爭,便能夠完全控制毒品價格,把利潤提至最高點。這等同於經濟學上的“寡頭壟斷”;第二,能夠聯手排除其他人加入毒品市場,保護自己的利益;第三,集合力量對政界、官方施加影響力,鞏固本身的地位。“卡特爾”可說是一種比較“文明”的黑道跨幫會組織結構。“看來大家都有十足的誠意。”卡登冷冷說。“但是這筆金錢應由誰來暫管?”“戈羅斯老先生最值得我們的信賴。”古鐵雷斯說。“他的聲望沒有人會懷疑。我認為應該由他來看管這些金錢。”蘇爾洛斯瞧著成堆的美鈔,露出貪婪的表情。“這些錢不是最重要的。”卡登說。“我們這次會議的重點,應該是商議日後‘卡特爾’的決策方式吧。”古鐵雷斯點頭。“本來最佳的決策方式就是表決,少數服從多數;但可惜我們這裡有四個人,很容易造成二對二的僵持局面。”他再喝一口紅酒,繼續說:“所以我建議另一個形式:由於戈羅斯老先生負責管理基金,他沒有首輪表決權,而由我們三人對日常重要決策作投票決定;假若我們三人出現一個棄權,另兩人對立的局面,才再由戈羅斯老先生作仲裁。我認為這方法十分公平。”戈羅斯這時才抬起噥密的白眉毛,發出冷笑聲:“古鐵雷斯啊……只花這幾百萬,就想把我幫會的權力交到你們手上嗎?”屋內一時沉默起來。最先發話的又是戈羅斯:“既然四個人這數字帶來了問題,我們或許可以加以改變……假如我跟戈登,蘇爾洛斯聯合起來,你有多少勝算?”古鐵雷斯早知道這老狐狸在背後拉攏其他兩人。但他一直希望“卡特爾”的構想能夠吸引他們。“你太令我失望了,老先生。”古鐵雷斯說:“這次是和平會議,你不應該說出這種誥來。我們是人類,不是野獸。卡登先生,對嗎?”卡登不置可否。他只想靜觀古鐵雷斯與戈羅斯衝突的結果。蘇爾洛斯也有同樣想法。“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戈羅斯說。“古鐵雷斯,面對我們三人,你有多少勝算?”“過去你們也曾聯手對付我,想把我逐出這生意。”古鐵雷斯的臉毫無表情。“那是候你們還不只三人。還有蘭達斯,乾巴……結果你們仍然沒法殺死我。死的是他們。你們若真有這種把握,今天便絕不會坐在這裡。”戈羅斯笑著搖搖頭。“不……只是因為我們找不到最好的機會……”戈羅斯迅速舉起手上的柺杖,手指按動杖柄上的一個扳機。正對古鐵雷斯的杖端爆閃出火花。槍聲震撼荒漠,驚起了一群烏鴉。包圍在小屋四面的黑道成員頓然緊張起來。近百柄槍械同時上膛的聲音在荒漠中迴響。“堅諾不會出事吧?”奧武利薩握起自動步槍。遠程瞄準鏡中的十字對準小屋的正門。“絕不會。”在他身邊的蒙多肯定地說。他按著奧武利薩的肩膊。在蒙多強大的腕力下,奧武利薩不由自主垂下了步槍。“古鐵雷斯說過:絕對不要開槍。”蒙多說。“他說他有能力控制局面。無論如何不要介入戰鬥中。”他轉頭瞧向其他手下。“你們明白了嗎?”眾人一起點頭。在屋內,戈羅斯惶然地注視前方。古鐵雷斯並沒有如他想像般腦裂身亡。擋下那枚子彈的赫然是卡登。他不知何時站到了古鐵雷斯身前。戈羅斯無法相信這事實。這一記剌殺攻擊他在家中已練習過好幾百次,直至確定能在一秒之內絕對順利無誤地完成。戈羅斯多年來一直裝扮成步履蹣跚的模樣,事實上他的體能仍維持得與四十歲時差不多。這全都為了在必要時發動出人意表的襲擊。戈羅斯原本的計劃是:殺死古鐵雷斯,然後連合卡登和蘇爾洛斯在外面的手下,一舉殲滅古鐵雷斯的部眾。但現在戈羅斯卻親手殺死了卡登。計劃已經粉碎。現在他的部下最少要面對古鐵雷斯跟卡登兩股勢力。蘇爾洛斯也將傾向於古鐵雷斯。戈羅斯的幫會已到了末日。“這是意外……蘇爾洛斯……你也看見了……”戈羅斯的手在顫抖,柺杖槍跌到地上。“這不是意外。”古鐵雷斯把卡登仍然站立的屍身推到一旁。“這是你自己寫下的結局……”蘇爾洛斯站起他那笨重的身體,驚慌地看著臥在地上的卡登。他也搞不懂,坐在他正對面的卡登,何以一剎那間會成為古鐵雷斯的肉體盾牌。一切就像魔法……“太可惜了。”古鐵雷斯展出邪惡的微笑。“我們原本可以合作的。既然戰火已經點起了,就讓它燒得更旺盛吧!”古鐵雷斯左掌往橫方斬出。蘇爾洛斯那顆滲滿汗水的頭顱,帶著血泉飛起來,撞擊木屋的天花板,再重重墜落地上。奧武利薩瞧見小屋的正門打開了。從屋內走出來的是目光渙散的戈羅斯。他彷彿心靈陷於空白狀態般,茫無目的地一步步前行。他的手上提著兩顆血淋淋的頭顱:左邊的是卡登,右邊的是蘇爾洛斯。東、西兩方的黑幫份子,從望遠鏡中目擊了自己頭領的首級。數枚步槍子彈交叉擊中戈羅斯的頭部,把他的腦袋完全打碎。混戰展開了。卡登與蘇爾洛斯的部下帶著復仇的怒火,聯合向西面的敵人進攻。交互的槍火在傍晚的空氣中閃耀。汽車捲起風沙,如古代騎兵般往敵陣衝鋒。同樣懷著仇恨的是戈羅斯的部下。他們負隅頑抗,卻漸漸被包圍了。“要去救古鐵雷斯!”奧武利薩進入了轎車,卻聽見一記爆炸聲,他引頸向外觀看。中央的小木屋被一枚榴彈炸碎了。奧武利薩惶恐地瞪大雙眼。蒙多碩大的身體也塞進“平治”的車廂。“我們撒退。這是古鐵雷斯的命令。”“甚麼?”奧武利薩誇張地高叫。“古鐵雷斯已不在屋子裡——我不知道為甚麼。但他說過,只要屋子發生了異變,他有辦法離開。他已說明了等候他的地點。”“他不可能逃出那裡!”奧武利薩吼叫。“四周都是沙漠,他怎麼能夠走出來?”蒙多伸手出車門外,指一指沙地。奧武利薩恍然。堅諾.古鐵雷斯之日記二月六日……實在太奇妙了!他究竟是誰?讓我重新組織自己的回憶……在中槍之後,我唯一記得的事情就是躺在床上。對了,我吩咐奧武利薩去找席甘多神父來,為我作最後的祝福。神父拒絕了。那一夜我知道自己快要離開人世了……我沒有後悔。我只是痛恨無法完成那偉大的事業。我叫所有人離開睡房,我要靜靜地死去……當時腦裡有很多幻想。我想像著那座應該完成卻無法實現的新聖亞奎那城:豪華轎車一輛接一輛地駛進去;五光十色的賭場霓虹燈,比拉斯維加斯還要光亮;巨型的酒店,在荒野上遠遠看過去倍為高聳……我以為一切都要完結時,他來了。我不知道他是怎樣進來的。也許是從窗戶吧——但卻沒有驚動守衛。他走到我的床前,凝視著我。我也凝視著他。“你快要死了。”他這樣說——我清楚記得他說的每一句話。“你一定有很多還未了結的心願吧。”我一一告訴了他——我把他當成了席甘多神父。我告訴他成立“卡特爾”以至吞併所有毒品生意的計劃;在墨西哥開拓古柯鹼生產的溝想;還有美好的新聖亞奎那……他耐心地聽完了。他點點頭。“很好的主意。為了這一切,你願意把自己的靈魂出賣給魔鬼嗎?”我毫不猶疑地答允。我告訴他:魔鬼早已擁有我的靈魂。我跟莎爾瑪作過許多次的獻祭。但撒旦並沒有保護我……他再次點點頭。“對的。魔鬼跟我們比較起來,算不了甚麼。”最初我不知道那個“我們”是甚麼意思。現在我明白了。“我喜歡像你這種不惜一切的人。”他說。“只有這種人才配成為我們的一份子。”他掀開我的被褥,騎到我身上來。胸口的槍傷破裂了。我痛苦得快要昏迷。我知道只要一昏過去,便永遠無法再醒來。他把臉湊近我——鼻尖貼著鼻尖。我感覺到他吐出的寒冷氣息。他說:“預備接受新的生命吧。”然後我感到他把咀巴湊近我的頸側。一陣剌痛從那兒傳來——但比起胸口的痛楚小得多了。我聽到他啜吮我頸動脈血液的聲音。但我並不感到害怕——一個將死的人沒有甚麼好害怕的。我只感到乾渴極了。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強烈渴感。他的臉離開了我的頸項。我看見他的咀角溢著鮮血。“現在到你了。”他說。他用指甲劃破了左腕內側,把傷口湊向我張大的咀巴。“快點喝吧,否則傷口又要合起來了。”他的血液滴進我口腔內。我清楚感到那冰冷的血脈進入喉部的感覺。真是前所未有地暢快……接著我看見了,我看見了……自己的內髒!我站在自己的體腔之內!看見心臟越跳越快……然後又看見一股光,它越來越亮,亮得我無法睜開眼睛……我的視覺回到了睡房內。他站在窗前對我微笑:“你已擁有永恆的生命了。幹你想幹的一切吧。但是要小心。頭顱和心臟是你唯一的弱點。”在他躍出窗戶之前,我從月光下看見了他的容貌:一把金色的長髮,眉心處有一個細小的剌青印記,好像是納粹的“勾十字”徽號……第二天我才瞭解,“永恆的生命”是甚麼意思!一股前所未有的生命力灌注在我身體內!最奇妙的不是胸口的創傷自動痊癒了,而是所有感官能力都超乎想像地向外擴張!我花了許久才漸漸能夠控制自己這副新生的軀體……禁不住騎馬在聖亞奎那繞了好幾圈……親愛的日記啊,這是我最後一次在你上面書寫了。我永遠也不會衰老,日記對我而言已經毫無意義。每一天對我而言都是新的一天……感謝他……八月六日聖亞奎那以南之荒漠在距離那間已被炸毀的小屋三百公尺外,古鐵雷斯一身泥塵,坐在一塊岩石後。他身旁放著四具金屬箱。他的座駕“平治”不久便在其他部下的汽車拱徫之下馳過來,停在他面前。蒙多率先下車,伸出右手,與古鐵雷斯的手掌相握,把他的身體拉起來。“辛苦了。”古鐵雷斯拍拍蒙多的肩膊。蒙多連忙吩咐部下,把四具共裝著八百萬美鈔的金屬箱抬進轎車的尾箱。站在車門旁的奧武利薩不可置信地搖搖頭。他想:難道真的在屋下預挖了地道嗎?這樣大規模的工作,我不可能全不知情……古鐵雷斯一人如何拿走這四具沉重的箱子?奧武利薩從蒙多與古鐵雷斯互視的眼神中,看出他們之間藏著某種他所不知道的秘密。也許這秘密與半年前古鐵雷斯復活的奇蹟有關……奧武利薩並沒有妒忌。他清楚瞭解古鐵雷斯完全信任自己——只是這種信任與對蒙多那一種有所不同。蒙多就像一副機器,一按鍵鈕便能毫無誤差地工作。面對機器是不必保守任何秘密的。有些秘密卻連對最信任的人也不能說,因為只會破壞彼此的關係。古鐵雷斯坐到轎車上。蒙多與奧武利薩分別坐在他兩旁。車隊開往歸途時,古鐵雷斯開始述說剛才在屋內發生的事——當然他沒有解釋,自己如何在瞬間以異常的速度和力量,把卡登的身體擋在自己身前。——我及時躲到了卡登身後。古鐵雷斯這樣說。“以後要怎麼辦呢?”奧武利薩沉吟。“‘卡特爾’的計劃已完全粉碎了……”“或許這樣更好。”古鐵雷斯微笑說。“那三個人只是提早幾年結束生命而已……反正早晚要把他們吞併。”“最好讓他們三方繼續戰鬥下去,互相消耗力量……”奧武利薩恍然。“我們這段時期要做些甚麼呢?”“甚麼也不用做。”古鐵雷斯點燃了一根雪茄。“就他們互相殺戮吧。到了適當的時候,我們會接管一切。”“說不定他們會懷疑起來。”奧武利薩說。“我想到了一個方法:讓他們以為你已經在那屋子裡粉身碎骨。你暫時不要露面,然後我們再傳出一些假消息,說我跟蒙多內起來……這樣他們才會放心繼續打他們的‘復仇戰’。”古鐵雷斯伸掌拍拍奧武利薩的膝蓋,然後豎起姆指表示嘉許。“轉往西面去。”古鐵雷斯突然命令司機改變方向。“我們不回去嗎?”蒙多問。“我要到墳場看看。”八月六日古鐵雷斯之莊園沿著黑暗的石階步下,拜諾恩的夜視能力提升至最高點。階梯的盡頭是一道有如監獄牢房的鋼門——除了沒有監視室內用的小窗。拜諾恩觸冰涼的門把,嘗試扭動。沒有上鎖。他把門推開來。地牢暗室內的紅色燭光令拜諾恩有一種短暫的昏眩感覺。身上只穿著黑色胸罩、內褲和絲襪的莎爾瑪戴著一頂像印第安酋長所用的羽毛頭飾,在印著五芒星圖案的祭壇前瘋狂地舞蹈。眩目的雪白腰肢像蛇般扭動。雙腕上的銀鈴手鐲揮舞出雜亂無章的音律。莎爾瑪看見拜諾恩,動作頓時停下來。拜諾恩看見她的臉上以像鮮血般的赤紅塗料畫著圖騰標記。他嗅到極噥烈的羶腥氣息。抬頭一看,才發現整個天頂上都倒吊著蝙蝠。整座暗室瀰漫著一股神秘、原始的恐怖氣氛。“美男子,你終於來找我啦。”莎爾瑪以西班牙語說話,拜諾恩沒有聽得懂。他把後面的鋼門輕輕關上。莎爾瑪微笑,捧起祭壇上那個鑲有寶石的盒子。他看見盒內鋪滿了白色粉末。他猜到是古柯鹼。莎爾瑪把盒子揍向自己面前,鼻子伸進去吃力地吸吞。她放下了盒子,臉上四處都殘餘著古柯鹼。“讓我給你最高的快樂吧。”莎爾瑪把雙手伸向肩頭,撥下了胸罩的吊帶。裸裎的胸脯並未吸引拜諾恩的視線。他一步一步走近,眼睛盯視著莎爾瑪的臉。莎爾瑪的笑容僵硬了。她終於感覺到危臉。“你想要甚麼?”她以英語喝問。“沒有甚麼。”拜諾恩目中閃出殺意。“只要你的頭顱和心臟而已。”莎爾瑪咧開咀巴。兩隻獠牙瞬間變長。拜諾恩右臂衣袖滑出了銀短劍。“你先走吧。古鐵雷斯不久會到地獄跟你相會。”莎爾瑪躍上了祭壇,口中發出尖呼。天頂上的蝙蝠突然一起拍動翅翼,有如一團烏雲朝拜諾恩頭頂襲來。拜諾恩料想不到這一著。無數蝙蝠的利齒迅速從四方接近。他以一條右臂絕對無法同時抵抗他們。拜諾恩蹲下了身體,右手鬆開了短劍,改而抓著黑大衣的領口。由於左臂仍懸掛在胸前,並沒有穿在衣袖之內,拜諾恩輕易而迅疾地把大衣單手脫下,往頭頂旋轉揮舞。旋風般揮動的大衣內側向外翻出。原本插滿衣內的數十柄火焰狀飛刀,因為強猛的離心力向八方疾射!飛刀如冰雹般撕破了蝙蝠的身體和尖翼,把他們一一擊墮!餘下僥倖逃過刀雨的十幾只蝙蝠,也被捲進大衣內。拜諾恩把大衣往旁一揮,他們隨即被猛力摔到石壁上,撞至血肉模糊。莎爾瑪的大腿和臉部也被兩枚飛刀插中了。但她毫無痛感,更乘著拜諾恩忙於應付蝙蝠之際,飛躍攻擊他的左方!——她看出拜諾恩無法使喚左臂。十隻漆成紅色的尖銳指甲,以詭速抓向他左邊臉部和胸部。拜諾恩已用盡手上所有利刃了,眼看無法抵抗——他迅疾地飛退。但莎爾瑪窮追不捨。拜諾恩的右肩終於貼到石壁上。莎爾瑪一手抓住拜諾恩左側的頭髮,另一手握著他的腰肋。獠牙噬向他左頸動脈。——讓我把你的血吸乾!莎爾瑪猝然感到胸前一陣強烈的衝擊。同時聖何塞墳場蒙多把墳場的鐵柵大門撞開了。斷裂的鎖鏈像野獸咀角的唾涎般,吊在門環上左右幌蕩。古鐵雷斯帶著奧武利薩,蒙多和另外四名部下進入墳地內。“在這裡!”一名部下不久便看到老闆要尋找的墓標。古鐵雷斯等人站立在加伯列的墳墓前。“把棺柩挖起來。”四名部下不解地瞧著古鐵雷斯。“快點!”蒙多吼叫。四人愴惶地脫去外套,蹲下來用手挖掘。他們對蒙多的畏懼更甚於對古鐵雷斯。棺柩暴露在空氣中。“打開它。”古鐵雷斯冷冷地命令。混身汙泥的四人皺了皺眉。他們已嗅到棺柩發出的異臭。四人忍住呼吸,把棺蓋掀了開來。躺在棺內的赫然是一具女屍。珊翠絲的屍體安靜地躺在棺木內。斷頭被安放在頸部之上。心臟處深深插進了一根染血的木樁。古鐵雷斯的眼睛瞪大了。——對方明顯十分熟悉消滅吸血鬼的方法……必定是他!“莎爾瑪!”古鐵雷斯把臉轉向東方呼喊。同時古鐵雷斯之莊園拜諾恩的左手深深陷進了莎爾瑪的心窩。她的身體完全僵硬。拜諾恩用右手把她抓在自己頭髮的手掌撥開。“你……是甚麼人……”莎爾瑪口中流出褚色的血液。拜諾恩的左手握緊。套在左手上的“武器”立時把莎爾瑪的心臟切成碎片。拜諾恩左臂猛烈揮動,就像剛才對付蝙蝠般,把莎爾瑪的身體摔到石壁上。強大的衝擊力令她頭骨登時破碎。腦漿飛濺到天頂上。脫離莎爾瑪的身體後,拜諾恩左手上那具血淋淋的“武器”終於露出:那是一隻以硬皮革繨成的手套,五指上安裝了尖銳的刀刃。這隻“刀爪”是拜諾恩自制的,意念來自那齣賣座恐怖片《猛鬼街》中惡魔費迪.古魯加的那隻殺人怪手。拜諾恩的左臂事實上已經痊癒了——為了加速復原,他昨夜冒險喝了一小杯血液。仍然打扮成受傷,正是為了這出其不意的必殺攻擊。拜諾恩檢視暗室四周。視線最後落在祭壇的五芒星圖案上。“瑪莉亞背項被劃下了五芒星的傷疤……”拜諾恩想起席甘多神父的描述。他早已經懷疑:班達迪斯、貝貢索和邦薩都是聖亞奎那的子弟,即使奉了命令,也不大可能用上這樣殘酷的手法,虐殺鄰人加伯列和瑪莉亞。——除非他們並非在神智清醒之下進行這等惡行……現在拜諾恩確定了:三人都受到古鐵雷斯或是莎爾瑪的催眠……——為甚麼要殺害加伯列姊弟倆呢?拜諾恩想到的動機只有一個。瑚安娜。一切都開始清晰了:第一夜潛入酒吧而被狼男殺死那三人;其後從天窗爬進來的吸血鬼莎爾瑪……拜諾恩收拾大衣和四周的飛刀時想,現在保護瑚安娜的方法只有一個:把最後一隻吸血鬼消滅!“古鐵雷斯……”拜諾恩把飛刀上的血漬逐一抹淨。“……我正等著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