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詩之魂
從東河村到揚州城需要經過狼谷和飛魂澗,從狼谷到飛魂澗只有一條山間小路,除此之外都是崇山峻嶺。
朦朧的月色下,飛魂澗鎖橋前的空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具屍體。
“他說他儘快趕來。”雪焰道。
“那就好。”晨雪道。
“剛才是地震?”寒夜問道。
“天知道,一點徵兆也沒有,如果是地震希望別震到這裡來。”武天兵道。
西門不弱聽著武天兵他們討論地震,不耐煩道:“這遊戲什麼都設計得很真實,可為啥屍體卻可以說話?”
“是為了讓死人可以求救嘛。把角色死亡的損失儘量降低。”晨雪道。
“你們說那小子是不是沒被狼咬死?”雪焰問道。
武天兵道:“應該是吧,這塊地圖的系統設定,角色若在飛魂澗之前死亡,復生的地點是在新手村的十里長亭。他如果死了,一個人絕對過不來。”
“可他怎麼可能在狼王面前逃生呢?”西門不弱不解道。
“這你還是等他來了,自己問吧。”晨雪輕聲道。
雪焰奇道:“隊長的涵養功夫真好,武器掉了還能這麼平心靜氣。”
晨雪嘆了口氣道:“不然還能怎樣,難道大哭?好在我剛才倒下的時候看到,武器掉下了山澗。沒被剛才偷襲我們的混蛋拿走。”
雪焰怒道:“若被我再遇到那幾個傢伙,我一定報仇!”
晨雪道:“你們誰看到偷襲的人的名字麼?”
寒夜道:“我只看到那兩個傢伙胸口有著‘一笑堂’的標誌。”
武天兵道:“是二十級以上的傢伙,雪焰你打不過他們的。”
雪焰冷哼道:“我一定會報仇的,看著吧。”
西門不弱道:“就是!雪焰以後要報仇叫上我。”
晨雪輕輕嘆了口氣,看來任何遊戲都一樣,沒有恩怨的地方根本不存在。
“報什麼仇!”華天晴的聲音在眾人耳邊響起。
躺在地上的幾個傢伙發出一陣歡呼:“華天晴,你個臭小子終於來了!”
華天晴站在鐵索橋上,看著地上的屍體,笑嘻嘻地道:“你們這群笨蛋,這是在搞什麼呀!”
“被變態偷襲了!”西門不弱怒道。
“你別管我們搞什麼,快來救我們!”雪焰大叫道。
“是,是!就來。”華天晴從橋上走下,來到屍體中間,沒來由得感到有些緊張,四周似乎有什麼危險的東西。他望了望四周,周圍空蕩蕩的,並沒有什麼礙眼的東西。
“我只有一顆還魂丹,你們誰身上有多的,我先救他。”華天晴道。
“窮人,我身上的多,先救我。”晨雪道。
華天晴笑著把晨雪的身體抱起,將藥丸放入她嘴裡。一道柔和的光芒從身上綻放開來,她重新站了起來。
晨雪拿出幾顆還魂丹遞給華天晴,輕聲道:“自己留一個,我們分頭救人。”不一會兒,所有人都重新站起。
華天晴道:“剛才你們到底怎麼了?”
西門不弱怒道:“剛才你引開了狼王,我們一路上跑到這裡,見地上有一個人躺著,小雪好心就要救他。”
武天兵道:“沒想到他是裝死,一把拉住隊長,這時不知從哪裡跳出兩個人,一下子把最強的雪焰放倒,然後把我們隊就全滅了。”
雪焰道:“大家看一下,剛才被殺都丟了什麼?”
寒夜道:“我丟了個頭盔。”
西門不弱道:“我倒是沒丟什麼,隊長就慘了,武器丟了。”
武天兵道:“即使不丟東西,光那五匹馬,就夠他們發筆小財了。”
華天晴見晨雪正看著橋下的山澗,他上前一步,順著晨雪的目光望去,那把碧綠的長弓正落在山澗中間的礁石上,澗中水流湍急。
西門不弱道:“好像挺難拿,那礁石不能站人,人下去可能被水沖走。”
華天晴看了看晨雪,笑道:“我幫你拿。”
晨雪忙道:“不用了!萬一死了,那可不值得。”
“真是說不出好話。”華天晴道,“再說了,掉百分之五的經驗,換你一把二十兩銀子的弓,值得啊!”
雪焰道:“武器店賣二十五兩,是二十級前最好的東西了。”
晨雪皺眉道:“你們腦子有問題,拿自己的命去換道具,根本沒道理嘛。”
華天晴卻不理她這麼多,順著山坡向下滑去,不就是拿個東西麼,用得著討論那麼多麼?
晨雪在橋邊大喊道:“你快上來!”
雪焰笑道:“你就讓他試試看嘛,反正也下去了,不是那麼容易上來的。”他也不由心想,這個小子有什麼辦法從水中過去呢?
山坡下,華天晴也正在琢磨著,離近了就看得很清楚,那塊礁石雖然不大,卻足夠站上去,只是不能亂動罷了,他在水邊來回走了幾遍,測了下步子,把盾牌拿在手中,向後退了幾步。
雪焰皺眉道:“這個距離快十米了吧?這小子想跳過去?沒聽說過十級出頭的戰士有那麼厲害的。”
這時晨雪等人只好認真地看著華天晴,祈禱這傢伙能夠創造奇蹟。
華天晴頭一低,人趴在地上,把盾牌遠遠拋出,雙手雙腳同時用力,猛地衝了起來,奔到水邊身體凌空而起,人在半空中好像一隻飛撲而出的狼!追著盾牌飛行的軌跡而去,近十米的距離轉眼跨過,坡上眾人看得清楚,還差那麼一點才到礁石。
華天晴伸手一探,正拍在盾牌上,人借力又躍出一米左右,搖搖晃晃地落在礁石邊上,他抓住碧綠長弓,對著山坡上的眾人哈哈大笑。
晨雪喃喃自語道:“飛狼步,他居然掌握了二十級以上的遊俠才能掌握的技能?他擊敗了狼王?”
看著四周的流水,華天晴笑道:“想辦法把我弄上去啊!我自己上不來。”
西門不弱大笑道:“好啊!你等著啊!”
華天晴道:“我先把弓丟給你們!”
雪焰和晨雪一起叫道:“別丟!別……”
他們還沒說完,華天晴就已把弓丟了上去,碧綠的長弓在空中翻滾著向晨雪而去。突然,鐵索橋下伸出一條紅色的長鞭,在半空中把碧綠長弓捲了過去,那人哈哈一聲長笑道:“多謝!”說著他手中兩道白色的光球打出,正中華天晴所在的礁石。華天晴就覺得立足之處猛地一晃,大叫一聲落入湍急的水中。
山坡上眾人連敵人的身影都沒看清,對方就已經消失不見,他們連叫罵都來不及。
雪焰苦笑道:“怎麼會這樣?那些傢伙居然沒走,一直在這裡等著?”
武天兵道:“或許是看我們在等人,想再次出手吧。”
寒夜道:“但他們前面看到天晴救我們並沒出手。”
雪焰嘆了口氣道:“那可能是因為天晴的裝備看上去太破了,不值得出手。”他看了晨雪一眼,之前做事一直有板有眼的美女隊長,這時似乎亂了方寸。
晨雪低聲道:“這條河通向哪裡?”
雪焰道:“通向大運河吧,這裡的河流都和大運河相連。你別擔心了,這個遊戲設計得好,按照我們中國的老話:‘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這小子說不定又會遇到什麼好事呢!”
晨雪嘆了口氣,將隊伍解散了道:“雪焰你來做隊長,重新組隊,我心裡有些亂。”
一旁的西門不弱跺腳道:“好好的,他幹嗎要把弓丟上來嘛。”
雪焰苦笑道:“是得意忘形了吧,人都會得意忘形的。大家都別多想了,只是遊戲嘛。”
武天兵道:“我密他,他不回答。”
寒夜冷笑道:“你在水裡能說話呀?”
晨雪默默望著山澗遠去的河流,她第一天進入遊戲,就欠了人家很大的一個人情……
得意忘形……落水的時候,華天晴就是這麼罵自己的。
這是華天晴今天第二次被送往未知的地方,相對狼王的後背而言,水性頗好的華天晴處境還不算太糟,但他一時也想不出如何才能上岸去。人在水中掙扎了幾下,卻發現體力不支,一連幾口水喝得暈頭轉向,索性不再掙扎,隨波逐流,順著流水向東而去。耳邊不時傳來那些人的密語,他卻嘴都無法張開,就這樣漂過了十餘里,再也沒有人對他說話。
昏昏沉沉的,奮戰了一個晚上的華天晴真想睡去了,但他若強行下線,天知道再上來時會在什麼位置,還是等到上岸後,到安全的地方再休息較好。而流水卻絲毫不著急,把華天晴送過一個又一個河道,就是不把他推上岸去,眼見自己的經驗慢慢地增長,看來又穿越了不少地圖。
忽然前面的水流一變,水勢陡然變急,前方是三處河道交匯之處,流水盡頭正是一處懸崖,三方的流水集中在一起,帶起巨大的水勢,華天晴如浪花般隨著流水洶湧而去,那流水從高達數十丈的斷崖頂端凌空翻滾而下。
人在半空,華天晴的身上綻放出七色的光彩,系統提示他已經達到十二級。
一下子沉到水底,再次浮出水面的時候,嘩啦啦!耳邊是雷鳴般的水花聲,華天晴眯著眼睛摸索著爬上了一處礁石,此處水流漸緩,不遠就是河岸,岸邊還有一間木屋。他拍打著疲憊的身體,現在的首要任務就是找地方休息。
“縱橫”有著疲勞累積系統,角色人物和現實中一樣需要有休息時間,“疲勞度”超過百分之七十,視覺和聽覺都會出現障礙,超過百分之八十,角色活動將幾乎不能獲得經驗。他現在的疲勞度已是百分之六十,在這個世界,玩家角色雖不需要睡大覺,但至少也要找個地方歇歇腳。
清新的晚風掠過夜空,讓人精神一振。華天晴從水中過走上河岸,耳邊隱隱傳來有人吟詩的聲音。
“莊周夢胡蝶,胡蝶為莊周。一體更變易,萬事良悠悠。乃知蓬萊水,復作清淺流。青門種瓜人,舊日東陵侯。富貴故如此,營營何所求。”
循著聲音,踏月光而去,就見木屋前有青石磨成的圓桌,桌邊文士面如冠玉,三綹長髯,一身白衣,腰繫長劍,手中舉著一隻羊脂白玉杯,對著空中的明月,微有一絲醉意。
華天晴似乎聽到文士輕輕吟道:“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他待要仔細聆聽,又似乎對方什麼都沒有說,周圍靜悄悄的,只有那如水的月光和淡淡的酒香。他深深吸了口氣,遠遠望著竟不敢上前,只怕破壞這渾然天成的畫面。
只是白衣文士卻輕輕放下酒杯,向華天晴站的地方望來,那明亮如天上星辰的眼眸,既有著九天銀河的璀璨,又帶著“拔劍擊柱心茫然”的淡淡無奈,那穿越過數千年的時空,卻讓萬世後人始終驚為天人的目光,深深射入華天晴的心中。
華天晴嘴角微微顫抖,想說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他忽然想哭。
白衣文士微微一笑:“你認得我?”
華天晴低聲道:“是。”
“好!”白衣文士點了點頭,一舉手中酒杯道,“少兄可會飲酒?”
華天晴胸口豪氣洶湧,接過酒杯一飲而盡,只覺從未飲過如此美酒。
白衣文士展顏大笑道:“自古聖賢皆寂寞!很好。少兄孤身至此,意欲何往?”
華天晴輕聲道:“我要去揚州。”
揚州?白衣文士目光流轉,似乎那個地方也帶起他的某些記憶,“為何要去揚州?”他笑著問道。
華天晴微微皺眉,苦笑道:“我也不知道。”眼中掠過些許迷茫。
白衣文士身影一動,轉眼間出現在木屋東面的山路上,抬手一指,微笑道:“由此向東,可至揚州。”
“是……”華天晴點頭道,他發現自己忽然變得不會說話。
文士望著茫茫夜空,輕聲道:“揚州或可讓你見識大唐的風采,但你要記住只有長安才是真正的大唐;正如大唐或可讓你見識華夏的風采,但只有五千年的天下河山才能讓你看清真正的神州。”
華天晴望著那儒雅似仙的身影,沉聲道:“在下記住了。”
文士哈哈一笑,高聲道:“那柄劍給你留個紀念,好自珍重。”不知何時,他已把腰間的長劍留在青石桌上。
華天晴急道:“我還能見到你麼?”
那文士淡淡一笑道:“有緣自會相見。”話音猶在耳邊,淡淡的白衣卻已消失在天地之間。
華天晴握起寶劍,抬頭向天,輕聲道:“老天!我竟然看到了李白,我竟和李白喝過酒?”
系統提示他又一次升級,看來這個遊戲是鼓勵玩家做多方面的嘗試,進入任務狀態的獎勵遠高於普通練級,華天晴把寶劍系在腰間,裝備欄中出現了道具資料:
裝備名稱,太白神劍;類型,短兵器;外形,長約四尺,帶太白印記;技能屬性,“詩劍之太白篇”,裝備在身即可掌握。
道具資料中還有下面一段註釋,“太白神劍”為特殊物品,只能從“李白”手中才能得到,一旦失落將自動被系統收回。隨著玩家裝配太白神劍,會直接觸發“唐詩之魂”任務,如果玩家能在日後的遊戲過程中,接觸到“李白、杜甫、李賀、李商隱、王維、陳子昂、白居易”七位著名詩人,即進入特殊場景,就將會得到“詩魂玉佩”。“詩魂玉佩”是“縱橫”的隱藏道具,本任務無服務器限制,無時間限制,除非太白神劍遺失,則任務自動中斷。
方才李白說的有緣就會相見,就是指這個“唐詩之魂”任務吧?天下如此之大,這些歷史名人能夠見一個也不容易,何況要見全七個?似乎太難了些。
李白於空中消失的身影在腦海緩緩掠過,那絕世的風采在華天晴的心中留下了太深的印記,將美酒一口喝乾,閉上眼睛“太白劍法”印入腦海,長劍出鞘,劍氣沖天而起,劍光照亮了他的臉龐,同天上的太白金星交相輝映,長嘯一聲太白劍法如滔滔江河般舞動開來。
他渴望著再次見到李太白,他渴望著走遍五千年的天下河山,似乎一切不再是遊戲那麼簡單。
謝天衣驟然從睡夢中驚醒,他起身一看身邊的時鐘,正是凌晨四點,披上衣服,啟動電腦。“縱橫”系統向他發來了重要通知:大唐服務器,隱藏任務“詩魂”正式啟動,觸發人物角色“華天晴”,該任務狀況將不出現在系統日誌中。
謝天衣劇烈咳嗽起來,眼中透出些許迷茫,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他深吸一口氣,在鍵盤上輸入一條指令,緩緩閉上雙眼靠在沙發上。
華天晴來到“縱橫”的揚州城,那是睡足了一天後,第二天登錄遊戲的事情。
“遊戲時間”就像另一個空間的時間室,現實中的一天,等於遊戲中的兩天,退出遊戲,遊戲時間會繼續向前。原則上大型隨機任務的時間會特殊處理,變成現實中一小時為遊戲中的一天,比如說任務環境佔用現實時間三到十小時,在遊戲中也就是三到十天,這是為了玩家能夠一次性完成任務,而作的設定。
這樣算來,昨夜他進行了將近五小時的遊戲,五小時從十級升級到了十三級,主要依靠的還是探索地圖取得的經驗,這麼看來效率也不低了吧。他仔細看了下“華天晴”目前的角色狀態,扣好“電子眼鏡”,再次進入大唐。
華天晴從山路重新走回官道,天上星辰已漸漸變淡。
不遠的路邊,一身著灰色僧袍的小沙彌正向肩頭扛一柴擔子,那柴挑比他的人還高,他蹲下扛起,挑不起來只能放下,再次蹲下,再扛起,還是挑不起來,只得再放下,一連數次。
華天晴在一邊看得有趣,笑道:“你不會把擔子減輕些挑麼?”
小沙彌扭頭笑道:“佛祖教我,擔子不能說放就放。”
華天晴問道:“佛祖不是說,苦海無邊回頭是岸麼?”
小沙彌哈哈笑道:“挑擔即救人。”話說到此,竟把那比他人還高的柴堆挑了起來,他對著華天晴道:“今日只六次就挑了起來,已比平日快了甚多。”
華天晴覺得此沙彌甚是有趣,於是二人並肩而行。這小沙彌雖然挑著擔子,步伐卻絲毫不落後於他。
忽然,官道上奔過兩匹駿馬,帶起巨大的塵埃,馬上兩人都是一身鐵甲,一人藍袍,一人紅袍,長長的披風飄在身後威風異常。
擦肩而過時,右邊的藍衣人,看到華天晴腰間的長劍,微微一怔,跑出百餘步遠,他輕聲道:“哥哥,剛才那人腰間是什麼劍?”
左邊的紅衣人皺眉道:“很特別,我也不認得。”
藍衣人道:“我們回頭看看?”
紅衣人道:“金錢幫約我們去洛陽,耽誤不得。若是寶貝,日後此人不會默默無聞,不急在今天。”
遠望二人的背影,小沙彌笑道:“這條官道,每天都有各色豪強經過,施主日後自然就習慣了。”
華天晴點頭問道:“小師傅,你是揚州城中的和尚?”
小沙彌笑道:“我在揚州大雲寺出家。”
一路之上,兩人說說笑笑也不寂寞,不遠處就可看到揚州城了。
揚州,曾沿用過邗溝、廣陵、江都、蕪城、維揚等名稱。上古時期的揚州,有一個很大的自然區域,是全國九大州之一。漢時先後屬荊國、吳國、江都國、廣陵國。兩晉南北朝時期,先後為廣陵郡、廣陵縣、南兗州、東廣州、吳州,隋開皇九年始稱揚州。到了唐時,不僅在江淮之間“富甲天下”,而且是中國東南第一大都會,時有“揚一益二”之稱。
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
此時並非三月,華天晴在縱橫亦無太多的故人,當他來到揚州城外,卻正是天光破曉,整個城市剛剛甦醒之時。
城門口聚集著大量入城趕集出城辦事的人。小沙彌對華天晴微一施禮道:“日後,施主可來寺裡找我。”轉眼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華天晴撓了撓頭,方才發現聊了一路卻連名字都沒有問,未入揚州城就屢遇奇人,這個世界果然精彩。
在城門前的告示上,清楚的通告著隋唐大陸的活動情況,最引人注目的當然是“風雲人物榜”。目前隋唐大陸風雲人物前五名分別是:東方舒寒、巔峰、楊羽明、月無名、秋風清。
不知道自己何時能夠上榜,華天晴微微感嘆了一下那個榜單,就不得不開始為自己的錢包著想。去“南北雜貨”把包裹中的狼皮、草藥等東西換成現金後,包裹裡的銀兩一下子增為三十兩,除去要用的買馬錢和皮甲錢,還能有所積蓄。
走出雜貨鋪,華天晴微一沉吟,向北去多數是走大運河,買馬的錢可暫時省下,倒是衣服不能太破了,而日後要走長途,應在大城市準備好應急的藥品。打開地圖,揚州城的結構盡在眼前,在西北方的蜿蜒綿亙的山岡中,清楚的標註著醫館的方位,於是他沿著道路向西北方找去。
並沒有走多遠,前方是一片宏大的寺院,那群古樸的建築中,一座寶塔悠然聳立。為何醫館會在寺廟裡?華天晴不由撓了撓頭,但既到此地,當然要進去看一看。
走近寺廟,門前高高地掛著莊嚴端正的匾額:“大明寺”。
沿著數百級舒緩石階登上大明寺前的廣場,九層的棲靈塔聳立在正中。寺廟之中香火鼎盛,來往行人絡繹不絕,有普通上香的NPC百姓,也有和華天晴抱著同一目的前來的玩家。
廣場的西面,是由幾個和尚佈置的醫館,裡面各種藥物一應俱全,幾個玩家正在排隊買藥。廣場的正中,一個鬚眉皆白的老僧盤膝而坐,他雙目緊閉,手捏念珠,嘴角帶著淡淡的微笑。
華天晴皺眉道:“好好的寺廟為何要改醫館?如果真的要改,作為名寺難道不應該送我們藥麼?”
“兄弟所言甚是,這點設定初看的確有些問題,但考慮到此地的主持鑑真長老,不僅是一代高僧,本身更是通曉醫學精通本草,名列揚州本地名醫之中。把醫館放在大明寺也是個有創意的選擇。”
華天晴回頭望去,說話的男子比自己足高了半個頭,肩寬背厚身軀雄健,身著白色的武士服,一雙漆黑的濃眉飛揚入鬢,揚起的眉骨顯出淡淡的霸氣,只是眼神中帶著些許迷茫,頭上淡淡的三個藍字“風吹雨”。
華天晴道:“有道理,的確有創意。”
風吹雨道:“何況大明寺的藥材價格,是全天下所有大城市的醫館中最低的,天下醫館只有他維持著新手村的價格。”
華天晴哈哈一笑道:“那不多買點,不就虧了?”說著向那些和尚開的醫館走去,而他靠近了醫館,就也同時靠近了廣場中那個鬚眉皆白的老僧。
“施主,你終於來了。”老僧忽然開口道。
華天晴一愣,那聲音好生熟悉?他猛轉過身望向老僧,失聲道:“小沙彌。”
老僧笑了,那淡淡的笑容能溫暖世間一切風霜,輕聲道:“老衲鑑真。”
華天晴的眼前小沙彌和老僧的身影緩緩重疊在一起,目光掃向四周,偌大的寺院忽然空無一人,只剩下自己和麵前的老僧。
“鑑真……”華天晴一臉的惶恐,面前竟是十四歲出家,十八歲受菩薩戒,立志捨身,弘揚佛法,四十六歲為一方宗首,持律受戒,獨秀無倫,前後受戒度人略計四萬有餘的“江淮化主”鑑真!從天寶元年開始,六次“東渡”,以年近七旬的高齡,終於取得成功,把佛學傳到日本,被後世譽為“日本律宗太祖”,“日本醫學之祖”的鑑真大師!
鑑真微微擺手,輕聲道:“施主上山,可曾感到風吹林動。”
華天晴道:“時刻感到。”
鑑真又道:“施主入寺,可曾感到眾生之心。”
華天晴道:“在下亦是其中之一。”
鑑真聲音一變道:“你可知道,世界在變?”
華天晴眉頭一皺,覺得有些不對,卻又說不出有何問題,反問道:“在變?”
鑑真道:“在變!這個擔子,需要你來挑。”
華天晴不解道:“我來挑?是要我去改變,還是要我去阻止改變?”
鑑真卻不再說話,四周忽然變得嘈雜起來,寺廟之中恢復了正常的狀態。
華天晴撓撓頭,對身旁的風吹雨道:“你剛才聽到鑑真說話了嗎?”
“說話?”風吹雨搖頭道,“什麼都沒聽見。”
華天晴急道:“他明明說話了。”說著他一指身邊的鑑真,不由一愣,那個鬚髮皆白的老僧已然不見,盤膝坐在那裡的是一箇中年僧人,笑容中隱約有著小沙彌的影子。
華天晴皺眉道:“為何是中年人的樣子?”
風吹雨道:“大師二十七歲回揚州大明寺,四十多歲成一方宗首,這裡自然是中年的樣子。”
華天晴吃驚道:“他在這裡一直都是中年的樣子嗎?”
風吹雨道:“是啊,又有什麼不對?”
華天晴再次望向四周,光天化日下哪有白日遇鬼的道理,何況還是在那麼大的廟裡。他轉念一想,又是隱藏任務?打開任務日誌,卻沒有發現相關內容記載,若是像昨天“詩魂”任務一樣,通常是有記錄的。
華天晴無意中看了眼包裹,包中多了個青色的葫蘆,裡面放著一顆金色的藥丸,葫蘆上寫有三個篆字“縱橫丹”,道具欄有一行註釋:大明寺鑑真和尚提煉,藥性未知。
華天晴皺眉道:“你知道縱橫丹嗎?”
風吹雨道:“知道,藥鋪裡面有,是補充生命和消除疲勞的普通丹藥。”
華天晴去醫館一看,果然藥鋪裡有縱橫丹,但那藥丸是紅色的,和包裹裡的完全不同。他苦笑了下,鑑真的“縱橫丹”究竟有什麼用,而方才他說的世界在變,又做何解釋?
整理了一下思路,把來此地的目的完成,買齊了金瘡藥和繃帶等常用品,出得醫館,發現那個白衣的風吹雨卻已不在大明寺內。接下來去哪裡呢?華天晴不禁有些犯難,忽然密語頻道傳出雪焰的話語:“在哪裡?”
“在大明寺。”華天晴哈哈一笑道,“你們到揚州了嗎?大家都好嗎?”
“我們昨天晚上就到了,不過現在我是一個人。”雪焰笑道,“有沒有興趣來擂台?看我教訓昨天暗算我們的人?”
華天晴道:“擂台?”
雪焰道:“就是在瘦西湖那裡,二十四橋附近!”他停頓了下道,“先不說了,又有人來挑戰,你快來!我昨天搞到副皮甲,給你留著。”
“好!馬上來。”華天晴笑道,雪焰這傢伙才多少級就敢上擂台,這可真要去看一下,他興沖沖地離開大明寺,向瘦西湖走去。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是揚州。
世人皆言,揚州之景在於月色,而說到賞月則在瘦西湖。
華天晴來到瘦西湖的時候,雖不是明月清照的夜晚,但清俏綽約的流水,玲瓏雅緻的二十四橋,果竹繁茂、花葯成行的景緻,以及那湖邊熱鬧繁華的市集,都足以讓他領略揚州的風采。
杜牧詩云:“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
正因為這句詩,不知讓多少人對此地產生過旖旎的聯想,二十四橋因此得以名揚千古。也正因如此,這裡才聚集了那麼多的遊戲玩家,在二十四橋邊上自發的形成了市場。從小到從刀傷藥,大到各色兵刃鎧甲,又或是寶馬首飾,可以說是應有盡有。
華天晴搖了搖頭,這些傢伙真是大殺風景,若晚上也那麼多人在這裡,哪還有賞月的氣氛?但這也怪不得玩家,要怪只能怪中國的人實在太多了。他放眼過去,卻不見擂台,究竟在哪裡呢?在市場的另一頭,遠望去是一座酒樓,樓上高高掛著“明月齋”三個字,他微微一笑,在那樓上定可將瘦西湖的景色盡收眼底。
酒樓佈置得相當大氣雅緻,那可以俯瞰瘦西湖的二樓,早已座無虛席。
華天晴微一皺眉,卻聽見有人招呼自己,扭頭一看,正是在大明寺認識的風吹雨。
華天晴坐到了風吹雨的對面,笑道:“那麼巧。”
跑堂的過來替他加了副杯筷。
風吹雨道:“到了揚州自然要憑弔些古人,我去大明寺看過了鑑真,接下來自是到這裡來看‘杜牧’,他是這個酒樓的老闆。”
“暈!”華天晴這才注意到,二樓櫃檯裡站著的竟然是杜牧,不由莞爾道,“讓他做酒店老闆有點過分了吧。”
“又沒叫他做青樓的老闆,哪裡過分了?”風吹雨悠然吟道,“落魄江湖載酒行,楚腰纖細掌中輕。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
華天晴哈哈笑道:“先是大明寺,後是明月齋,我發現你總是替做遊戲的說話,而且還總是有道理。”
風吹雨對華天晴舉起酒杯道:“難道你不是來看杜牧的?”
華天晴把杯中酒喝下,微笑道:“顯然不是。”他已看到窗外那二十丈方圓的擂台,雪焰一身白色戰袍立在擂台之上,手中託著一條碧玉杖,在陽光下爍爍放光。
風吹雨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輕聲道:“你朋友?”
華天晴點了點頭,用密語頻道,對雪焰道:“我在你身後的明月齋上。”
雪焰對著華天晴揮了揮杖,算是打過招呼,回覆道:“暗算我們的一笑堂的高手來了,我解決了他們再來找你。”
風吹雨道:“你朋友很厲害,已經連贏五場。看他手上的兵器,只怕他已經二十級以上了。”
華天晴嘆了口氣,這個傢伙已經二十級了,難道一個晚上沒有下線?
而這時候,又有挑戰者登上擂台,雪焰轉過身,望向前方的對手。
那人身形高挑,藍袍輕甲,眉目細長,負手立在擂台上,靜靜地看著雪焰。
雪焰注意到對方淡藍色的衣襟上,有著一條淡淡的紅色弧線,不錯,紅色正是一笑堂高層的標誌,不由微笑道:“終於等到管事的人出來了。”
那人一抱拳道:“在下龍七,堂里人說有一個二十級左右的朋友,在城裡找我們一笑堂高層的人討說法。”他淡淡一笑道,“在所謂的高層中,在下最小,所以只能由我來照顧雪焰兄了。”
雪焰好整以暇道:“想來我的事,你已瞭解過了。”
龍七笑道:“不錯,堂裡兩個弟兄在飛魂澗襲擊雪焰兄的隊伍,奪取了一些東西。這些我都已經知道,此來正是給兄賠不是。”
雪焰拱手道:“好說好說。”他眼睛看了下四周,笑道:“東西呢?”
龍七哈哈一笑,拍了拍手,擂台下幾名有著一笑堂會標的男子,牽過來幾匹戰馬。
龍七拿過一把碧綠的長弓,放在了擂台中間,說道:“原物奉還。”
對方如此客氣,倒真叫雪焰難以發作,只得道:“那就多謝了。”他伸手就要去拿長弓。
“且慢。”龍七淡淡地道,“東西奉還,然雪焰兄,前後傷我數名兄弟,又如何說?”
雪焰哈哈一笑道:“龍七兄的意思是?”
龍七看著擂台四方的觀眾道:“在下願領教雪焰兄的高招。也好對本堂兄弟作一個交代。”說著他從懷中亮出一把兩尺長的短劍,微笑道:“方才說了,堂裡高層在下最小,為二十五級。雪焰兄二十一級,可否願同在下切磋一下?”
風吹雨在華天晴耳邊道:“擂台規則設定,交手雙方等級相差不能相差五級以上。”
華天晴道:“我印象中長假前一星期開的服務器,到現在還不到兩星期。”
風吹雨道:“所以,目前為止最高水平的角色,也不過四十級左右,但高級的多數都北上去了長安洛陽,在這二十多級的已算是高手。”
華天晴道:“打擂台有限制麼?擂台上死亡,怎麼算?”
風吹雨道:“十五級以上的才能打擂,戰敗或者戰死都要扣除百分之十的經驗,也可用裝備打賭。”他指了下遠處的黃土區道,“直接在那裡重生,但一個遊戲日內不能重上擂台。而勝利方的經驗增加百分之一。輸贏雙方成績都記入系統。”
華天晴不由多看了風吹雨兩眼,這傢伙怎麼和晨雪一樣,那麼熟悉遊戲?
擂台上,雪焰哈哈狂笑道:“龍兄既然如此說了,雪焰敢不從命?”
二人互一抱拳,遠遠站開,分立東西兩角。
雪焰雙手抱著碧玉杖,不丁不八地站在那裡,心中還有一些振奮,終於遇到值得挑戰的對手。龍七緩緩沉下身形,一手握劍,一手支地,目光閃動,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突然,龍七動了,好像一隻野狼猛衝而出,短劍帶起一道白光,掃向雪焰的雙腿。
明月齋上,華天晴低聲道:“飛狼步。”
雪焰手中碧玉杖如風車般轉動,六七個冰珠呼嘯而出。龍七身形如飛,成“之”字形晃動避過冰珠,衝至雪焰近前。只聽雪焰冷笑一聲,憑空消失不見,天空中十多個火球如隕石雨打向龍七。
轟!龍七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硬受幾下火球,突然向後方一個跟頭翻出,那個方位正是雪焰從空中出現的地方,他竟先一步猜到了。短劍刺入雪焰的胸膛,鮮血噴灑而出,點點紅花落在擂台之上。
龍七眼中殺意一濃,大吼一生,短劍透胸而過,把對手挑起,他身形轉動,雪焰如斷線的風箏一樣被拋出擂台。
此時就聽明月齋上傳來一身斷喝!華天晴從樓上如大鳥般飛身而下,於半空中一把將雪焰接住,雪焰在他懷中掙扎了幾下消失於風中。華天晴怒視台上的龍七,緊緊握住了拳頭。
龍七冷冷望著半路殺出的男子,上上下下看了幾眼,目光最終落在了華天晴腰間的長劍上,心中一動,暗道:“那是什麼?”
鮮血從劍鋒滴落在擂台上,龍七抬頭看了看明月齋上的觀眾,又環顧四方的人群,微笑著對華天晴道:“擂台之上,死傷本就各安天命,你不服氣可以上來比過。”
華天晴看了看湛藍的天空,握緊的拳頭慢慢鬆開,淡淡地道:“我還不到十五級,沒有上擂台的資格。”
不到十五級?龍七冷笑道:“那我們在擂台下比,如何?”
華天晴看看身邊的風吹雨,淡淡一笑道:“我不想在城裡殺人,系統懲罰的後果很嚴重。”
龍七目光始終不離對方的長劍,狂笑著走下擂台道:“就憑你?十幾級也想殺我?”
密語頻道中雪焰說道:“別受他挑唆,不管在哪裡,都沒有十三級挑戰二十五級的道理,何況你連戰士的基本技能都沒學全。”
華天晴望了眼擂台上的碧綠長弓,輕聲回答道:“我自有主張。”
剛在黃土區重生的雪焰只能苦笑,昨天就已領教過這小子的脾氣了。
華天晴注視著龍七,嘴角揚起淡淡的笑意道:“一笑堂,本就不值一笑。我們去城外一決勝負,如何?”
龍七目光收縮,他真想立刻叫對方血濺五步,但系統默認在城內殺人,會被“官府”通緝,全地圖的NPC,以及數不清的以獵頭為生的玩家都會追捕他。他大聲道:“我們就去揚州城西門外決一勝負!”
華天晴點頭應允,風吹雨緊跟在他身後一起向城西走。
龍七剛要帶一笑堂的人馬離開,就聽擂台邊有人道:“且慢。”
龍七、華天晴等人同時轉頭望去,說話的是一個公差。她沒戴帽子,長髮梳成武士髻隨意地束在腦後,面容柔美,身材高挑,穿著寬大的官差服,卻還是不能掩蓋她凹凸有致的身材。
周圍圍觀的眾人發出一陣驚歎,公差說話已不多見,何況還是美女公差!
這個遊戲中,能夠自主行動的公差只有一種人,那就是GameMaster。
擂台周圍的人群議論紛紛,誰都不明白這個美女GM大人是什麼意思。
女公差笑道:“今天我正好在揚州辦事,既然擂台那麼熱鬧,你們又何必去城外?”說著她走到擂台前,把“十五級以下止步”的牌子拿開,換成了“百無禁忌”的牌子,然後微笑著對華天晴和龍七道:“二位請吧。”
華天晴撓了撓頭,雖然他並沒想過在去城外的路上開溜,但這種唯恐天下不亂的GM還真是少見。
龍七則毫不退讓,大步向擂台走去。
在“縱橫”GM值班室中。
何不忘不解地問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紀無緣看著遊戲屏幕,掩嘴偷笑道:“你難道不想見識太白神劍的力量?”
何不忘道:“想是想,但他們出城不也一樣會打麼?GM要儘量在無聲中處理事件,這個是條例上規定的。”
“出去就沒一對一的規則限制了,我可不想華天晴被圍攻。”紀無緣道。
“圍攻?”何不忘失笑道,“二十五級的打十三級需要圍攻?你太看得起他了。”
紀無緣全神貫注地看著屏幕,笑而不答。
何不忘皺著眉強調道:“太白神劍再厲害,他也只有十三級而已。”
紀無緣喝了口咖啡,輕聲道:“就要開始了。”其實對即將發生的事情,她也不很確定,可是直覺告訴她,“縱橫”中的隱藏兵器,絕對不會那麼簡單,而華天晴也絕對不是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