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洛陽牡丹
早在六十萬年前,洛陽一帶就有古人類活動,而在大唐之前,先後有夏、商、東周、東漢、曹魏、西晉、北魏、隋等八朝建都於此,這是一個很古老的城市,可以說是華夏文明的搖籃。
洛陽城,雄踞黃河南岸,北靠太行,南有洛水,東面有雄關虎牢,西面則是長安的咽喉函谷關,為天下交通要衝,居中原而應四方。這一城的興衰,每每就昭示著中原天下的起落,正所謂:若問古今興廢事,請君只看洛陽城。
華天晴重新回到“縱橫”,依然是在睡足了一大覺的次日午後。和以往不同的是,他這個懶散的二十五級戰士,剛剛站在洛陽城下,尚未來得及感受古都風貌,密語頻道就已經響個不停。
“才上來啊?”雪焰刺耳的聲音從密語頻道傳來:“你還不是一般的懶,不會才起床吧?”
華天晴皺著眉,回答道:“難道你不睡覺?我凌晨三點下的,現在剛下午兩點,再扣去吃飯的時間,哪裡懶了?”
雪焰乾咳了一下道:“不和你唆了,快去天津橋,晨雪美眉在那邊等你。”
“你們已經組好了?”華天晴驚訝道,“人都齊了?”
“廢話。”雪焰罵道,“大家都比你勤勞,我和風吹雨現在都三十多級了!”
“兩個瘋子。我知道啦,這就去天津橋。”華天晴打開虛擬地圖,踏上了洛陽城的天街。
天津橋初建於隋大業三年,原為一座浮橋,唐時改為石橋,又稱洛陽橋,是洛陽南北交通要衝,以“天津曉月”名列洛陽八景之一。
華天晴沿著定鼎門大街一路尋去,終於看到了那座天下聞名的石橋,說來此處與揚州城二十四橋的狀況還真有些相似,橋的兩端有熱鬧的酒樓和市集,只是好像沒有擂台,洛水河畔楊柳成蔭,桃李夾岸,岸邊行人車馬熙熙攘攘,絡繹不絕,好一幅盛世景象。
這些對華天晴來說都缺乏吸引力,因為在千萬人中,他只看見那個女子,那個淡淡青衫揹負長弓,在天津橋倚欄而立,俯瞰洛水的女子,而他知道,晨雪等的是他。
看到華天晴,晨雪微微一笑道:“你終於來了。”
“久等!”華天晴點頭道。
晨雪側頭打量了一下華天晴道:“你和昨夜好像有點不一樣。”
“是嗎?”華天晴拍了拍身上的皮甲,微笑道,“或許昨天晚上死了兩次的緣故吧。”
“也許。”晨雪眨了眨眼睛,向華天晴發出了組隊邀請。
確認之後,華天晴一下子看到了很多熟悉的名字,雪焰、西門不弱、上官雨露、風吹雨、風舞都在隊伍中。
“我靠,還是這幾張臉,有沒有點新鮮的?”他哈哈一笑,在隊伍頻道中口不擇言道,他這番話立刻招來一陣怒罵,他笑道,“你們都在哪裡呢?”
風舞道:“你狗運好,這次我們接了一個開放式的隨機隱藏任務,我們大部隊剛剛出發到龍門,你就來了。”
“什麼狗運好,分明是我人品好!”華天晴笑罵道,“龍門石窟?那隊長大人怎麼沒去?”
“她知道你個豬頭要來,所以沒去……”西門不弱罵道。
晨雪笑道:“我來說吧。”大家隨即安靜下來。
“這次我們接到的‘花神’任務。”晨雪道,“這個任務是風吹雨在龍門石窟接到的,簡單地說吧,洛陽牡丹名揚天下,傳說中武則天曾在長安毀牡丹,然後棄到洛陽。‘花神’任務就是洛陽牡丹任務,任務內容分為兩部分,一是在龍門石窟和龍門山尋找一百種牡丹種子;二是去洛陽的大寺廟尋找佛之淚。兩樣東西都找到,就可以讓洛陽城開滿牡丹。”
“一百種牡丹種子,不怎麼容易……”雪焰道,“我們幾個打樹精花妖,打了一個多時辰了,也就打到十幾個。”
風舞道:“不過總算看到了完成的希望。所以就讓隊長回來找佛之淚。”
風吹雨道:“晨雪隊長剛剛回到洛陽,你就上來了。”
雪焰道:“所以說你個豬頭就是運氣好!這個任務可以賺很多經驗,足夠你一下子升到三十級。啊,你可知道我一個通宵才到的三十級啊。”
“所以說人品很重要!”華天晴笑道,隨後他關閉了隊伍頻道,對身邊的晨雪道,“去哪裡找佛之淚?”
晨雪道:“去白馬寺。”
在洛陽尋找佛之淚,當然是去白馬寺,華天晴道:“現在走吧。”
晨雪點點頭,領先向城東白馬寺廟而去,一面走她一面道:“你不開隊聊?他們在討論你呢!”
華天晴笑道:“不開,我喜歡坐著聊天,有任務的時候聊天會死人的。”
“你說得對,剛才西門不弱就死了一次。”晨雪聳聳肩道,“可我還是愛聊天。”
華天晴道:“你現在聊天當然無所謂,他們在打樹妖就危險了,我記得樹妖是三十級以上的NPC。”
“沒錯,所以你要感謝我,讓你和我一組去白馬寺。”晨雪道,“對了,你昨天晚上熬到三點?都做了什麼呀。”
華天晴道:“趕路……”
晨雪白了他一眼,低罵道:“說謊。”
華天晴微微一笑道:“先從沛縣走到徐州碼頭,又坐船到洛陽運河碼頭,然後走到洛陽城。這不是趕路是什麼?”
晨雪笑了笑道:“那就相信你吧。”陽光下她笑顏輕展,顧盼生妍,似乎很是開心。華天晴苦笑了一下,女生是不是都喜歡說廢話?
白馬寺建於東漢永平十一年,是佛教傳入華夏後由官府營建的第一座寺院,在中國佛教史上有著特殊地位,素有“釋源”、“祖庭”之稱。
出了洛陽城,向東二十餘里,淡淡的林蔭中出現了紅牆殿宇,層層疊疊的殿宇,匯聚成了一個莊嚴的世界,讓人一下子離開了喧囂的塵世。華天晴之前曾到過揚州大明寺,如今來到白馬寺前卻另有種奇怪的感覺,這莊嚴宏大的廟宇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等他。
看著寺門前的兩匹白色石馬,晨雪低聲道:“這兩匹白馬馱來的不僅僅是兩個高僧,而是一個宗教。”
華天晴道:“白馬不知道馱的是什麼,它們只是馱你要他們馱的。”說著當先走入寺廟。
晨雪笑道:“你這個人一定是沒有宗教信仰的。”
人在殿宇下望向四方,華天晴道:“我有堅守就行了。你說佛之淚會在哪裡?”
“你都堅守點什麼呢?”晨雪四下望了望,輕聲道,“先看佛像,然後再看別的。從天王殿開始吧。”說著步入天王殿。
“堅守微笑,微笑是自信的象徵;堅守善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底線;堅守誠信,這是做人的根本。”華天晴看著天王殿內的大肚彌勒佛,微笑道,“這裡不會有佛之淚。”
“你堅守著不少東西。”晨雪點頭笑道,環顧了周圍的四大天王,舉步向大佛殿走。
“沒錯。”華天晴恭敬地望著大殿內的佛祖釋迦牟尼,雙手合十,拜了三拜,輕聲道,“堅守我的原則而已。”
晨雪則是恭恭敬敬地在座團上,磕了三個頭,才開始觀察大殿中的佛像。大佛殿為寺內主殿,是寺內僧眾舉行宗教儀式的場所,地方相當之大,但他們依然毫無所得,事實上他們二人找遍了白馬寺,都沒有找到“佛之淚”的蹤跡。
轉了兩圈之後,兩個人站在清涼台下,望著來往香客,心頭一片茫然,“佛之淚”究竟在哪裡?難道佛之淚不在這被稱為“中國第一古剎”的白馬寺?
不遠處古柏下,站著個鬚髮花白的白衣居士,華天晴對晨雪道:“我去問問。”說著走近白衣居士道,“請問居士,您是否知道白馬寺裡有佛像流淚的典故?”
“佛像流淚?”白衣居士沉吟片刻,搖了搖頭道,“我對本寺也算熟悉,從來不曾聽過佛像流淚。”
晨雪望著四周的樹木,寺中石榴樹上的石榴光潔發亮,色澤絢麗,異常動人,難道說與佛無關?她一抬頭道:“居士,麻煩您想想,這個廟裡面有沒有別的什麼叫佛之淚的東西,比如說一塊石頭,一棵樹木,一株花草。”
“佛之淚,佛像流淚……”白衣居士來回反覆唸叨了幾遍,忽然笑道,“或許是這個了。”
華天晴忙道:“您想到了什麼?”
白衣居士哈哈笑道:“洛陽是牡丹之都,天下牡丹無有能比洛陽更豔麗者,而洛陽的牡丹品種也層出不窮,有一種牡丹就叫‘佛淚’。”
佛淚,佛之淚,牡丹……華天晴和晨雪互望一眼,笑道:“應該就是它了,請問居士這佛淚牡丹,在白馬寺何處?”
白衣居士搖頭道:“那牡丹可不在白馬。”
華天晴道:“那是在?”
白衣居士淡淡一笑道:“嵩山少林,立雪亭。”
華天晴深吸了口氣,難道要去少林寺走一趟?晨雪苦笑道:“果然這個任務不是那麼好完成的,是我們自己一相情願地以為佛之淚在白馬寺。”
當下兩人再不遲疑,向著白衣居士深深一拜,轉身出白馬寺,向洛陽東面的嵩山少林寺而去。
“雪焰,你們那裡狀況怎麼樣?”晨雪在隊伍頻道大聲問道。
“一切正常,不過我現在和西門上官一組在龍門山,那兩個風一組在龍門石窟,我們發現兩邊打的品種不一樣,分開效率更高。”雪焰笑道,“話說回來,隊長大人,你和華豬進展如何?不會光顧著遊山玩水了吧。”
“佛之淚不在白馬寺,但我們至少知道佛之淚是一種牡丹。”晨雪道,“我們正在去少林寺的路上。”
雪焰道:“我是問你們感情進展如何,誰問你們任務進展了?”他稍作停頓,忍不住道,“話說回來,你們去少林寺做啥?”
西門不弱輕咳一聲道:“他們還真的去遊山玩水了……進展還真不錯。”
華天晴大叫委屈道:“覺得不爽你們可以從龍門趕過來,我們等下要去達摩洞的立雪亭,估計還沒到山頂,疲勞度就百分之一百了。”
晨雪笑道:“風吹雨,你們那裡正常麼?”
風舞道:“隊長大人放心,小雨的刀明顯比雪豬的魔法有效率,雪豬就知道泡美眉。”
“靠!”雪焰怒道,“單挑啊。”
隊伍頻道中一片歡笑聲,晨雪略帶嚴肅的告誡道:“那大家小心點,有變化隨時報告,我總覺得這個任務沒那麼簡單。”
華天晴關閉隊伍頻道,苦笑道:“我剛剛知道,原來還有隊長強制打開隊員的隊伍頻道的設定。”
晨雪笑著解釋道:“這個是便於隊長協調隊伍的設定。沒辦法,這遊戲是語音聊天,語言和文字比較起來,有時候更容易混亂。系統的這些設定,還是合理的。”
華天晴點了點頭,看著山路盡頭,隱約可見的殿宇,輕聲道:“我知道達摩洞在少室山的五乳峰上,是在少林寺的後山。”
晨雪微笑道:“是的,繞過少林正院,我們直接去達摩洞。”
“好!”華天晴給馬加了一鞭,直奔少林寺。
河南,嵩山,少林寺。
嵩山像一朵蓮花,而少林寺就是生在這蓮花之中。相傳北魏時候,天竺僧人跋陀去了一次嵩山後,曾對弟子言道:“此地有神靈護衛,於此立寺,永不消失。”北魏孝文帝遂於嵩山少室立少林寺。
望著少林寺山門西牌坊的橫匾額,“大乘勝地”那四個大字,華天晴笑道:“今天時間有限,日後有機會,我還真要去看看,作為天下武學源頭的少林。”
晨雪笑道:“你去的時候記得叫我。”
“女子也愛習武?”華天晴調侃道。
晨雪美目流轉,拍了拍手中長弓,瞪了他一眼道:“是女俠。”隨即輕輕一笑,沿著山路向後山而去。
華天晴緊跟而上,心道:“這丫頭倒是很對胃口。”
很快,兩人就到了五乳峰下,從山腳下望去,淺淺的石梯環山而起,直上雲霄,雲霧環繞之處,山峰若隱若現。
把戰馬收到道具欄,華天晴輕嘆道:“這怕有千多級台階吧?”
晨雪笑道:“應該還不止,怎麼?有問題?”
華天晴輕聲道:“我恐高。”把腰間的太白神劍綁到背上,開始了漫長的登山過程。
“恐高?”晨雪走在石梯道,“別朝下面看不就是了?想想當年達摩他老人家,在上面呆了九年呢!”
“面壁九年,又不用朝下看。”華天晴喃喃自語道。
“放心吧,你身後有我。”晨雪作個鬼臉道,她忽然發現自己很投入這個遊戲,正在感受非同一般的樂趣。
“光爬山就爬死了,這個任務和從前那些網絡遊戲怎麼那麼像,完全耗時間嘛。”華天晴皺眉道。
晨雪揮起長弓,打了下華天晴的屁股,笑罵道:“不許抱怨。這是特殊隨機任務,會獎勵給你數倍所得。你快走,不然換我開路。”
華天晴微微一笑,忽然用出“飛狼步”,向山上猛地躥去,晨雪笑嘻嘻地也向上跑,兩人在這安靜的山道上,像兩個小孩子一樣,嬉笑追逐著,不知不覺五百多級台階,就這麼上去了。
靠著山壁,二人鬆散著雙腿,看看頭頂上雲霧繚繞的山峰,晨雪聳了聳肩,苦笑道:“是有點辛苦,希望能找到佛之淚。”
華天晴道:“當然能找到!”
晨雪捶著自己的小腿,輕聲道:“問你個問題。”
“問。”華天晴道。
“那天在運河,英布衝到甲板上,你為什麼要攔在我前面?”晨雪看著山嶺間淡淡的雲霧,輕聲問道。
華天晴笑了笑道:“我有嗎?”
晨雪道:“有。”
華天晴道:“男人保護女人是天經地義的,有什麼為什麼?”
晨雪抬頭看了看華天晴英俊的面容,不由想到,這個虛擬身影之後的男子,會是什麼樣子?她嘴上卻毫不饒人地道:“大男子主義。”
華天晴哈哈一笑,抬頭望向茫茫山路,剛要說話,卻不自然地停住。晨雪順著他的目光,望向高處的階梯,見一條灰色的人影,緩緩從山上下來,兩人互望一眼,都看出對方眼中的詫異,先前一路走來,山路上根本沒有旁人,如今卻有人從達摩洞下來。
那道灰色的身影乍看極為高大,靠近二人之後,卻又顯得極為清瘦,但華天晴和晨雪卻心中同時一震,那灰袍僧人雙手合十,竟是從石階上一路倒退而下,這蜿蜒不平的山路,對他來說如同平地一般。二人同那灰袍僧人擦肩而過之時,依稀聽他口中唸唸有詞,不知是何佛謁,他似乎動作很慢,慢到你可以看清他的草鞋踏到每一級階梯,但似乎動作又是極快的,因為轉眼他就到了數十級石階之下,消失於二人視線之外。
二人深吸口氣,再抬頭看天時,只覺得山間雲霧,再非普通雲霧,而是一個又一個的白色佛影,蒼穹茫茫,無邊無涯。
華天晴手按山壁,感受著大山帶來的陣陣涼意,心中忽然冒出這樣的疑問:“究竟什麼是佛?什麼是禪?什麼是少林?”
晨雪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輕聲道:“上面還有東西在等我們。”
華天晴點點頭,舉步向五乳峰的頂峰走去。
再向上走,天空忽然變得有些陰霾,華天晴看這灰色的天空,低聲道:“是不是去立雪亭,就應該遇到下雪?”
“我可不想爬雪山。”晨雪道,於是二人加速爬山。
雪畢竟是沒能下下來,兩人站在立雪亭外,長出了一口氣,如果真的下雪,下山將會變得異常困難,老天爺對他們還算不錯。立雪亭是一個白色的亭子,遠望過去無論是否下雪,在亭上彷彿都有積雪。
華天晴微微皺眉道:“據我所知,現在的立雪亭好像不是這樣的。”
“嗯,現在的立雪亭大約始建於金元時期,謝天衣博士覺得這個地方只是一個記號,唐朝時候的樣子,我們無從知曉。或許不用追求太多的……太多的原汁原味吧。”晨雪道。
“縱橫已經做得非常不錯了。”華天晴道,“謝博士是誰?”
晨雪笑道:“這個遊戲的締造者,我們參加過遊戲內測的,都和他見過面。”她輕聲道,“遊戲不可能重現歷史,能做的只是找回其中的一部分吧。”
華天晴笑了笑道:“這些是我們無法討論的,還是找佛之淚吧。”
晨雪手指前方立雪亭,輕聲道:“它就在那裡,我已經看見了。”
立雪亭下,數朵白色的牡丹在風中微微顫動,那花朵只有碗口來大,雪白的花瓣上有著點點如鮮血般豔麗的斑點,彷彿血色的淚痕。
二人走到亭下,華天晴道:“牡丹,不該在十月份開吧?”
晨雪四下走了一遍,輕聲道:“但這裡也沒有別的花了,我覺得就是它。”
華天晴輕輕數了一下,道:“這裡共有十朵花,該怎麼辦?對花我是外行。”
晨雪微笑道:“我們帶走一朵就可以了,放心交給我吧,你去看看達摩洞。”說著拿下頭上的髮帶放在地上,用短劍的劍鞘,鬆動其中一朵牡丹周圍的泥土。
華天晴知道自己幫不上忙,舉步走向不遠處的達摩洞。
達摩洞並不大,怎麼看上去都是一個普通的山洞,但就是這麼一個地方,達摩在此度過了九年時光,最終得悟大道。相傳,達摩面壁時與天地融為一體,任由蟲豸在其頭上停留,聽憑冰霜在其身上消融,致使他的精氣神色全都印在了身前的石壁上。
華天晴站在洞口看著石壁,試圖尋找達摩的影子,但洞中唯有荒草,石壁上只有淡淡的裂痕,哪有什麼達摩影壁。他微微有些失望,茫然若失地走入山洞,忽然在他步入山洞的一瞬,驟然感到天旋地轉,四周的空氣一下子壓迫過來。
四面的石壁的裂痕驟然消失,變得異常光潔,石壁上一黑甲男子,面色蒼白,腰繫長劍靜默而立,華天晴劍眉微微一揚,石壁上的人……是自己?他舉起雙手,而石壁上的人影卻依然是手按劍柄,石壁上的人……不是自己。
華天晴右手緩緩摸上劍柄,石壁上的人笑了,笑得有些陰冷,山洞中忽然很冷,那是一種肅殺的感覺。華天晴感到一陣緊張,是否該主動進攻?可是,對手應該只是幻影而已。抑或對面的影子就是自己,對他拔劍會否傷了自己?他開始有所猶豫。
鏘!正在他猶豫之時,石壁上的人影突然出劍,帶著一股難言的悲涼,生者為過客,死者為歸人!華天晴無奈之下拔劍迎戰,燦爛的劍光霎時充滿整個山洞,天地一逆旅,同悲萬古塵……
“當!”兩柄太白神劍碰在一起,發出奪目的星火,華天晴刺中影子的左肋,影子刺中華天晴的右肋,鮮血滴在地上,滲入土中。石壁上的影子,笑得愈發開心,輕輕吹落長劍的血珠,挽了個劍花,劍鋒再次指向華天晴。
華天晴長嘯一聲,主動出劍,劍氣凌厲而起,脫身白刃裡,殺人紅塵中。
而那影子突然在石壁上飛奔起來,赫然是“飛狼步”身法,完全脫出華天晴的長劍,華天晴面色微變,飛狼步竟可以那麼快?自己幾乎跟不上對方的腳步。而影子掠到山洞頂上,猛地一劍擊下,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洶湧澎湃的劍氣把華天晴一下帶起,摔在土地上,身上一下子多了十餘道劍傷。
華天晴長劍綿綿不絕地護住全身,“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終於抵住了黃河之水。影子很強,如果影子是自己,難道我也有那麼強嗎?華天晴眉頭深鎖想到。
而那影子的攻擊,卻如層層山風,條條江河浩蕩而來,華天晴閉上雙目臨風而起,“風翻白浪花千片,雁點青天字一行”,聽風辨位脫出敵人的追擊,他竟倒立在洞頂。但那影子的速度也變得更快,猛衝向倒立在洞頂的華天晴,“當!”人和影子再換一劍,分落達摩洞兩邊,華天晴肩頭的劍傷深可見骨,血如泉湧。
華天晴終於明白,石壁上的影子就是自己,自己越強,他就越強……石壁上的是一心求戰的“華天晴”!該怎麼辦?人能否戰勝自己?要戰勝自己是否先要殺了自己?華天晴忽然想到,在徐州碼頭同白居易告別時候,白居易吟誦的詩篇:“故人對酒嘆,嘆我在天涯……我本蓬蓽人,鄙賤劇泥沙。讀書未百卷,信口嘲風花……”
人生的路究竟該如何面對,如何取捨?他長劍一展,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輕聲道:“兄弟,劍在手中,亦不可輕易揮動。否則未傷人,先傷己。”說著將太白神劍插入身前土中。
那石壁上的影子稍一遲疑,華天晴緩緩向影子伸出右手,影子顯出掙扎之色,眉宇間唳氣卻揮之不去,手中長劍寒光一盛,對著華天晴當胸就是一劍。
“鏘!”華天晴右手掃過劍鋒,左手一託劍鞘,迎向燦爛的劍光。那長劍被他完全收入鞘中,黑影也隨即消失,但洞中充沛的劍氣卻無處消散,那巨大的力量將華天晴身子撞得飛了出去,轟!大片的山土震落,華天晴跌出了達摩洞,洞口的岩石被劍氣削去了很大一塊。他站起身,顧不得傷口的疼痛望向四周,回望晨雪,卻發現那丫頭才剛剛挖了幾下土。
晨雪詫異道:“那麼快就看好了?我看你剛進去,怎麼就受傷了?”
華天晴搖了搖頭,再次進入達摩洞,但再也看不到什麼,望著被劍氣削去的洞口,他深吸口氣,想道:“達摩在此九年,他面對的又是什麼?”那山洞中凹凸不平的石壁,是否也有當年達摩留下的印記?他手指在石壁上輕輕劃過,陷入了沉思。
忽然,洞外晨雪歡呼一聲:“天晴,快來!完成了!”
華天晴跑出達摩洞,晨雪正從土中捧出一株豔麗的“佛淚”,藍色髮帶包起它根部的泥土,整個花朵散發出淡淡的金光,陣陣馨香隨風而來,四周隱約傳來經文唱誦的聲音。山風吹動晨雪的長髮,笑顏與鮮花互相映襯,華天晴由衷讚歎道:“好美!”不知是在贊人,還是贊花。
晨雪捧著花,好奇地朝達摩洞裡望了望,也沒看到什麼,聳聳肩,她在隊伍頻道中說道:“已找到佛之淚,你們那裡順利嗎?還有沒有其他問題?”
雪焰道:“快回來吧,還差十來個種子,估計你們回來就夠數了。”
晨雪對華天晴點了點頭,兩個人護著佛之淚,剛離開立雪亭,突然四面八方飛沙走石狂風大作,華天晴擋在佛之淚前,從飛沙中望向下山的道路,天空中雪花飛舞,山路在雪中有些模糊。
華天晴苦笑道,“這是這個任務最後的障礙嗎?”
“也許吧。”晨雪道:“我們走。”
看著先向下走的晨雪,華天晴道:“我來開路比較好吧?”
晨雪笑道:“你不是恐高嗎?”
華天晴笑了笑,自覺跟在晨雪身後,兩人小心翼翼地朝山下走。
山風很大,紛飛的雪花讓山路的能見度變得很低,下山的速度比上山時候慢了很多。
“我記得,以前的遊戲裡面,人從懸崖上跳下去,也不會有事情。”走了一路,華天晴忽然道。
晨雪笑了笑道:“更早的遊戲裡,人是絕對不可以跳崖的,地圖被限制死了,人只能沿著路走。”
“是啊。”華天晴嘆息道,“事到如今,我都沒有想明白,遊戲究竟是做的複雜好,還是簡單好。”
“各有各的好處。”晨雪道,“所以才會有多種多樣的遊戲。”
華天晴道:“也不是這麼說,我覺得現在遊戲是日趨複雜了,但可玩性就難說了,遊戲開發者追求的更多是真實效果,而不是可玩性。我玩一個經營類遊戲,都快趕上自己真的去做經理了,有那個空自己開個公司多好。”
晨雪微微皺眉道:“你牢騷真多。”
“難道不是?”華天晴笑道,“我覺得很多東西都是相通的,比如說現在很流行寫實的電影,你說拍出來的東西瑣碎到和真實生活一樣了,我們何必去看電影,看自己不就行了?”
“也許。”晨雪停下腳步,扶著山壁,輕聲抱怨道,“這路真難走,我的疲勞度升高了很多,超過百分之七十了。”
華天晴道:“換我來開路。”
晨雪搖頭道:“我覺得這樣不行,不如我用輕功技能,提高速度。你的體力比我好,應該能夠跟上吧。”
華天晴看著已經積了層薄冰的山路,低聲道:“我盡力,但你要小心。”
晨雪眨眨眼睛,笑道:“放心,讓你看看什麼叫做俠客。”說著她平穩了一下呼吸,身子重心放低稍稍前傾,足尖點地,肩膀一聳,如白鶴一般盤旋而起,在山路上不停起落,華天晴用出飛狼步,緊追其後高速而下。
兩人在山路上,越奔越快,華天晴隱約覺得有些不妥,因為前面晨雪起落的頻率越來越少,而速度卻越來越快,似乎已經失控,而在高速奔跑中,兩人都不能說話。眼看前方就是之前遇到灰袍僧人的彎路了,而晨雪卻直接衝向山路外側的懸崖……
高速中,晨雪視線已經模糊,但她知道重心已經甩出山路外側,人在半空拼力轉身,“鶴舞”技能終於讓她在空中找回了平衡,但半個身子已經飛出了山崖,她奮力伸手抓向崖邊的草根。
華天晴猛拍了一掌山壁,身子旋轉著飛出,但迎面來的卻不是晨雪的手,而是那被飛擲而來的“佛之淚”,以及風中晨雪的叫聲:“天晴,接住佛之淚!”
華天晴大吼一聲,太白神劍激射而出,“當!”佛之淚被長劍釘在山壁之上,而他的右手終於抓住向下落去的晨雪,兩人同時用力,一下翻到山崖內側,慣性讓兩人一路翻滾,直到山壁邊上才停下。
劇烈的山風在耳邊呼嘯而過,華天晴看著晨雪驚魂未定的眼眸,不由憐意大起,抱著她的手臂微微一緊,吻上了佳人俏美絕倫的臉龐。晨雪芳心劇震,嬌羞著躲入他的懷中,看著山崖上輕輕搖曳的“佛之淚”,忽然感到溫馨無比,嘴角露出淺淺的笑意。兩人靠著山崖靜靜地相擁著,風雪再也不算什麼……
忽然隊伍頻道傳來雪焰的聲音:“你們到哪裡了?我們這裡一百顆種子收齊了。”
晨雪和華天晴同時皺眉,晨雪笑道:“雪豬不愧為雪豬呀。”她輕輕脫出華天晴的懷抱,在隊伍頻道回覆道:“就快回來了,我們直接到龍門,在佛像前面等我們。”
華天晴笑著站起,走到崖邊拔出太白神劍,把“佛之淚”穩穩交回晨雪手中,那牡丹在風雪中絲毫不減嬌豔,看來她並不像想象的那樣脆弱。
看著逐漸變小的風雪,華天晴笑道:“真不想回去。”
晨雪微微一笑道:“我也是。”說著臉一紅,動人無比。
二人到得山下,原本陰霾的天空,透出幾縷陽光,雪後的嵩山上上下下,閃現著聖潔的光芒,他們恭敬地向達摩洞拜了幾拜,打馬向龍門而去。
站在龍門石窟的盧舍那大佛前,華天晴才知道,風吹雨接的“花神”任務,竟然是來自這座佛像。盧舍那大佛高達十七米,相傳是按中國歷史上唯一的女皇帝,武則天的形象塑造的。“盧舍那”的意思就是光明普照,而武則天把自己的名字改為武曌,正是表達了日月當空,光明普照的意思。
一百顆種子以及那株“佛淚”牡丹一起放到了佛像前,神奇的事情出現了,“佛淚”牡丹的花瓣滲透出晶瑩的水珠,整朵牡丹化作一個盛滿水珠的玉瓶。玉瓶中的玉液噴灑而出落在那一百顆種子上,種子綻放出七彩的光芒,那光芒越來越強,引得附近的人都聚攏觀望,突然那一百顆種子同時飛昇到天空中,像焰火一樣在空中化作一朵巨大的牡丹,那牡丹化作點點小雨撒向人間,那雨點落在人身上,讓人有種疲勞盡去的爽朗感覺。
當雨雲在空中消失時,各種各樣的牡丹花在龍門石窟的各處盛開起來,一時間萬紫千紅,爭芳鬥豔。
系統發出公告:因為“花神”重現人間,十月的洛陽城,破天荒得像四月一樣,全城開滿牡丹,“洛陽牡丹甲天下”,望大家盡情觀賞。
華天晴、風吹雨、晨雪、雪焰等人身上一下子不停放出七彩的光芒,七個人的等級不停上升,華天晴看到自己的等級最終停在了三十一級上面,並獲得兩百兩銀子,以及一百點威望值的獎勵,“花神”任務順利完成。
晨雪道:“系統還有個獎品,但只有一個,我們給誰?”
風舞笑道:“先說是什麼?”
晨雪道:“是一塊花神玉佩,屬性不明。”
雪焰道:“給風吹雨,沒有他接任務,我們啥都得不到。”
西門不弱支持道:“對,我們以後就這樣,誰接的任務,主要獎品就給他。”
華天晴笑道:“是啊,風豬應該拿。”
風吹雨皺眉道:“我要來有什麼用?”
上官雨露笑道:“說給你,你就拿著嘛。”
風吹雨似乎很聽上官的話,點了點頭。晨雪笑著把玉佩遞給上官雨露,讓她給風吹雨戴上。華天晴在一旁看著,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晨雪道:“好啦,差不多也該吃晚飯了,晚上再來,現在隊伍解散吧。”眾人點頭答應,紛紛下線。
華天晴剛要退出,卻見盧舍那的佛像前,有一個東西閃閃放光,上前撿起一看,卻是一串佛珠,他抬頭望向佛像,在佛像的眉宇間,依稀出現了個雍容華貴的絕色女子,那女子看著他輕聲道:“拿著佛珠,去白馬寺齊雲塔找王摩詰,告訴他,朕替他找的人已經找到。”話語雖輕卻有種難言的威嚴。
華天晴握著佛珠沉吟道:“王摩詰?難道是王維?可是……”他吃驚地抬頭道,“朕?難道她是武則天?”可是佛像上那絕色的風姿早已消失。華天晴捻著手中佛珠,自語道:“王維在齊雲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