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踏上傳播之路
過五關入“華視”
“爸爸沒什麼背景,幫不了你什麼忙!”父親說。
1988年9月我參加華視招考電視記者活動,並順利通過筆試和試鏡(screentest),最後要進入五關面試——新聞部採訪主任、經理、主任秘書、副總經理、總經理等5層關卡。由三、四百人應徵,淘汰到最後剩下不到10人,競爭的激烈可想而知。父親感慨地對我說了上面這段話。少年的我,意氣風發地拍拍父親肩膀安慰他說:“沒關係,我自己來。”
當時,台灣只有3家電視台(不像現在,加上有線電視,已有上百個頻道)。它們分別是台灣省政府所屬的“台視”、中國國民黨的“中視”、教育部和國防部合股的“華視”。
以前要進入電視台,一定要有家庭背景,黨政關係良好或是由內部安插。一直到1987年前後,台灣“解嚴”,開放大陸探親,開放黨禁、報禁。報禁一開,百家爭鳴,電視台也承受很大壓力,擔心流失觀眾,更怕漏新聞,所以決定招考新血,電視台的窄門才有了對外開放的時機。
而我幸運地趕上前幾波的開放潮,使我這個沒背景的女孩有了公平競爭的機會。
當年電視台工作是高薪、風光的金飯碗,加上難得開放門戶,所以整個考試過程耗時兩、三個月。7月份得知招聘的消息,首先要寄履歷和照片,人事部從上千人的來信中篩選幾百人寄出回函,通知考生可以參加筆試,考試內容有中英文測驗、時事常識、作文、新聞寫作(中視還加考三民主義)。考試場面壯觀,像聯招似的須向學校租借場地,分好幾班同時進行。
一個月過後,如果收到回函,就可以到電視台參加screenTest——試鏡。試鏡內容包括在鏡頭前自我介紹、播報新聞、即席答問(後面幾屆,還考即席中英文翻譯)。
我們這些剛畢業的女孩,哪懂得化妝、造型呢?輪到試鏡時,我一早就趕到美容院,請美容師幫忙。不知道只懂得化新娘妝的美容師,是不是也把我裝扮得很喜氣,總之,經過幾個月常常翻看信箱的日子,我又等到了五關面試通知。
五關面試後,還剩下7個人,兩個是剛畢業的新人,包括我在內。經過3個月試用,又刷下了2人,而我就正式成為華視新聞部一員。
我是“華視”記者
“我是華視記者,吳小莉,想和部長約個時間做專訪,談談……”如我所願,我進入了一個Superpower的媒體,只是我沒想到這樣的強勢媒體,也使我快速成長。工作半年,老師告訴我,我比進入其他領域的同業成長快很多(同班同學進入電視圈,只有2人,我進華視,姜玲進中視)。我也同時感受到自己的蛻變,我已不再是徘徊在受訪者門口不敢敲門的學生,而是頂著“民眾知的權利”光環的電視記者。
做記者,每天像是個二、三分鐘節目的製作人,從題材的發掘、受訪者和事件現場的聯絡,到了現場後故事的鋪排,畫面的呈現和受訪者的互動訪談,再到資料收集。
回到公司,寫稿、過音、串連訪問、初級剪接,我都一手包辦。我好奇心強,且工作力旺盛,一天常同時做兩三條新聞,結果害得我的攝像搭檔既讚歎我的敬業精神,又埋怨我讓他工作大多。
也因為這份工作,使我從父母眼中的小孩,轉眼成為能獨當一面的成人。母親唯一的要求是要我學會開車,自己開車上下班,避免搭乘的士的危險(我最終在她堅持陪我坐的士上班,再慢慢搭公車回家的苦肉計下,學會了開車)。同時也因為我的社交層面廣,上至達官貴人,下至販夫走卒,因此被認定是見多識廣,逐漸成為家中大事的諮詢對象。
華視記者的生涯,給我最好的訓練是,我幾乎認定,沒有采訪任務是完成不了的。這種堅定的使命感,曾使我憑一個電話號碼,便找到了受訪者的住所,而且完成了我的新聞故事。
也因為在台灣,做記者,尤其是電視記者的地位崇高(現在頻道眾多,市場和人員素質比較參差,但當年3家電視台可是金字招牌)。倘若心存有疑問時,常一個電話打到委員辦公室尋求解答,再不索性殺到部長辦公室直接問部長。李登輝出巡時,我也試過追到他身邊,大聲提問,結果他興致高昂,高談闊論起來,身旁侍衛也不便攔阻。加上每個部門的主跑記者都是同行或同仁,任何問題,一個電話,就能調動整體資源。這種海闊天空任你縱橫的滿足,的確實現了當初遇有不公即能伸張,遇有不解即能解惑的理想。
但做記者並非只有光鮮亮麗的一面,每天工作至少12個小時不說,為了守候一條新聞、一個訪問,在門外、在風雨中苦等三、四個小時絕不出奇。同行中的情誼也都是在這樣的守候中建立的。大家等悶了,便拿起訪問用的麥克風大唱卡拉OK,而我最喜歡用台灣名歌手潘越雲的這首歌,描述當時的心情:“痴痴地等,你讓我痴痴地等民眾每一次“知的權利”,都是媒體同業用生命光陰換來的珍貴過程。
陽光下的第一次
我不是一進華視就懂得如何做華視記者的。為期兩週的“新兵訓練”,教我們如何在編輯室裡社會化。兩個剛畢業的女生立刻扮起大人,剪短了頭髮,穿起短裙和高跟鞋。訓練後我們進入採訪組,做實戰作業。有幸的是帶我們這群新兵的,是輔大的學姊、當年的企劃組組長、還曾任華視新聞部外電組組長梁蕾。
梁蕾是資深記者,新聞sense(新聞感)非常強。我們這些新兵剛上線,沒有主跑路線(怕我們漏新聞),能不能出機跑新聞,能不能上新聞,就要各憑本事。每個人都為此戰戰兢兢,剛進華視前半年,沉重的壓力,令我的體重直落四公斤。
偶然得知陽光基金會(台灣一個顏面傷殘者民間組織)想成立陽光社區,讓燙傷面孔的小朋友聚居,但卻引起當地社區居民的反對,唯恐家中孩子看到顏面傷殘兒童會害怕。這類新聞在電視台絕非主流,但我卻覺得很有人情味,可以做專訪。徵得梁姊同意後,我爭取出機採訪。那是我第一次出機,和我同行的是一位資格很老的攝影記者(因為資淺者早就被派出門,只有資深者留守家中,等到我們這些新手找到資料可以出門時,就只有動用老牌的)。那個畫面可以想見,“笨烏配老烏”,我這隻笨烏哪調派得動連資深文字記者都認為比較難“搞掂”的partner合作者(在電視台,通常是文字主導新聞走向,攝影記者負責畫面拍攝,華視早期攝影記者還負責剪接,一條新聞成形雖然由文字統籌,但是電視是影音媒體,沒有了影像一切均白費,文字和攝影的緊密合作和友好關係就變得非常重要)。
結果這個陽光下的第一次,因為還不懂要拍什麼畫面,做新聞時才發覺影片不足,所以沒法上電視,只成為作品收集。
第一條成功在電視上播出的新聞,是我聽說台灣經濟部有一個降稅措施,當我把這個線索告訴當時的採訪組長李繼孔時,組長說:“這就是新聞了。”
剛巧跑財經線的記者去做別的採訪,我就有機會完成這條新聞,第一次聽到自己的聲音在電視新聞中出現,是既緊張又害怕。事後覺得,電視上的聲音怎麼這麼尖銳和生硬,這就是我第一個電視作品。
揭開“洪門”的神秘面紗
“小莉,有件事和你商量。”朋友從台北打電話來。“什麼事,這麼嚴肅!”我說。
“最近碰到一個惡霸公司拖欠尾款不付賬,我一位朋友聽了氣不過,說要召集他洪門的弟兄連署抗議,幫我討回公道。”她緊張地說。
我聽了大笑,這位頗富正義感的朋友,大概仍以為洪門是古時候的黑社會幫派,一聽到“洪門弟兄”心裡就想:“不好吧!做生意,還要動用幫派力量。”
“別擔心,洪門是源自清朝的一個民間組織,10年前我就採訪過他們,不是什麼黑社會幫派,況且他只是幫你召集朋友連署抗議,又不是動刀動槍,這些洪門弟兄,很多是各行各業的中堅分子,他只是幫你壯聲勢而已!”朋友聽了我的解釋才稍微釋懷。採訪洪門,是10年前,還是華視新人時。
隨著時代轉移,洪門早就不再負有像,“反清復明”的結社意義,但是在台灣仍有許多成員,由於平時低調,所以洪門一直被蒙上神秘的面紗。
1988年,洪門計劃登記為正式社團組織,這引起了我的注意。我透過報社朋友幫忙,聯絡上一位洪門分會大哥,他願意讓我們拍攝洪門入會的儀式,這是第一次洪門中人和洪門分會在台灣電視上亮相。不過採訪過程仍然很迂迴。
我們遵守規定,在一個地點會合,採訪車再跟隨一輛“指路車”,到達位於台北縣一個較偏遠的住宅區。
洪門分會和台灣民間廟堂有些類似,拜奉象徵忠義的關公,負責人身著武術裝扮的輕裝,腰繫紅帶,入會儀式井無特殊,洪門弟兄笑著說:“洪門本來就不特殊,我們不是幫會,只是清朝留傳下來的一個義氣組織。大家意氣相投,聚在一起,互相幫助,我們現在早已沒有像反清復明那樣宏大的目標,也沒有結黨結派的目的。”
在場的洪門弟兄說:“海外也有很多洪門子弟,因為華人到了海外更需要團結,”他甚至偷偷告訴我,如果你到華人社區,吃飯時,將食指半曲,雙手平放在桌上;或是和別人握手時,半曲食指,對方若是洪門弟子,就會知道你也是洪門中人,彼此心照不宣。但是一旦你需要求救時,洪門弟兄就會互相支援。
他們說:“在台灣有很多洪門子弟,各行各業都有,包括演藝界的許多人。”據說也有政治人物參與,只是都沒有公開活動而已。
還是新聞新鮮人的我聽得津津有味又半信半疑。當晚的華視新聞就出現了一則名為“揭開洪門神秘面紗”的故事,由洪門中人現身說法,因為洪門的故事第一次在電視上出現,播出後的反應不錯,我的採訪組長也頗為高興。
那次採訪,我和一些洪門弟兄成了好友,洪門大哥還笑說:“哎呀!收你做十三妹好了!”
我當場回敬:“好呀!但是我要先試試你教我的洪門勢到底靈不靈!”不過此後,每次和別人握手,我老是忘要試用“半曲食指”的秘語。所以至今,沒找到一個散落各地的洪門人,而我當然也做不成十三妹啦。
漁港一幕諜戰片
“開槍啦!開槍啦!”一位觀眾上氣不接下氣地打電話到華視新聞部,接電話的正巧是我。他繼續說:,昨天深夜,有偷渡客想坐漁船闖關上岸,海岸防衛隊開槍,有人受傷啦!”我問:“你在哪裡?”“澳底!基隆澳底!”說完,“叭”地一聲電話就斷了。
l988年底到1989年初,正是偷渡客利用漁船偷渡到台灣的高峰期。當時盛傳,每到夜黑風高,海面起霧時,台灣基壟花蓮和高雄的外海就會有萬船齊發的場面,許多漁船搶灘登陸。因為從沒有媒體拍到,所以無法得知真偽,但是,在岸上查獲偷渡客時有所聞。這回熱心觀眾提供的線索,也不知其真實性。還是新手的我,趕快上報採訪組長。組長對我們這批新人不錯,尤其是我,平時總是笑容滿面,無憂無慮,年紀又小,繼孔大哥(當時採訪組長)把我當小輩一樣疼,又因為個子高,他老叫我“傻大個兒”。“今天就到澳底玩一玩,看看基隆外海,如果現場沒有什麼事,中午就吃吃海鮮算了。”他說。
於是我們一組人(台灣電視採訪通常3人一組,分別是文字記者、攝影記者和一名司機兼助理)趕到位於台北北面的基隆澳底漁港。到達時已近中午,漁民已經出海,但是岸邊出奇安靜。好不容易發現有人,趕快開口問:“借問一下,昨晚是不是有偷渡客被捉受傷?”村民像難以啟齒,連忙搖手:“咩哉樣!咩哉樣!”(台語,不知道的意思),然後逃也似地離開。我們心中開始懷疑,但是逗留10分鐘,仍一無所獲。終於有村民遙指靠近海邊的一棟民房說:“在那裡啦!”“是不是有人被槍打傷?”我問。“有呀!海防開槍警告不要上來,就不小心打到啦!送到醫院去了,其他的就在那裡了。”村民說。
我們趕緊往目標屋前進,這時看到一群人被眼罩蒙注了眼(可能怕偷渡客看到台灣海岸線),手則綁在前方,拉住前一個人的衣服,一個接一個被帶上大巴士,將被送往專門收留偷渡客的靖廬拘留。
那時台灣老百姓沒有見過偷渡客是怎麼被押送的,而我們拍到獨家畫面。但不久就被負責押送的憲兵發現,過來喝問:“你們幹嘛?”
那時台灣剛“解嚴”,海岸防衛剛由警備統部交到警方手中,憲兵的權力比較大,而且是一切照上級指示辦理。
我們擔心“秀才遇到兵”會有理說不清。我的攝影記者是老資格的廷勇大哥,他向我使個眼色,表示“我來處理”,他鎮定地回答說:“我們在拍漁港。”憲兵問:“你們拍到什麼,把帶於給我,”我們說:“什麼給你,新聞自由呀!”憲兵說:“你們不能走。”
“我們把攝像機帶回車上,我跟你到你們辦公室,你打電話請示一下好了。”廷勇大哥說完,再跟我使了個眼色。
我們都知道要保護這卷錄像帶,我和助理往採訪車上走,一個憲兵跟著我們,距離七、八步,助理悄悄跟我說:“假如他們真要硬來,沒收帶子就糟了。”
我說:“你把帶子給我,我去找間民房上洗手間,然後放在民房裡。”
助理阿良機靈地把一卷空白帶子放進攝像機,隨便對著海邊拍些鏡頭,以防這些大兵如果真格搶走了帶子,也不會懷疑我們調過包。
然後,我把先前拍攝的帶子放到我的手提包裡,跟大兵說要上洗手間,他果然繼續跟著我,看著我進一間民房借用廁所。我把帶子放在洗手間的夾板上,也不敢和主人多說什麼,只道聲謝便離開。
過了一個多小時,我們怕趕不及回公司做晚間新聞,打電話回辦公室求救,讓公司交涉放人。稍後公司交涉成功,憲兵讓我們走,我再回到那民房的廁所拿回那盒錄影帶。整個過程就像諜戰片一樣。
晚上新聞播出後,我們都深受震盪,因為這樣赤裸裸地見到偷渡客被捕之後的待遇。我在偷渡客魚貫走上巴士時,同時留住了現場漁民的現場聲(natUresound):“就是這樣呀!昨天夜裡還聽到有人叫得很悽慘!”
事後,有關單位曾經來電關切,但這就是電視,一個影音俱全,無可抵賴的媒體。在這之後,就再沒聽聞有偷渡客受到類似對待的情形。
當時我人行才四、五個月,這是我第一個獨家,而更重要的是它滿足了我愛看偵探小說的偵探欲,讓我覺得原來做記者也可以做得如此刺激!
第一次上主播台
“電視記者是一份很不錯的工作,待遇高。以台視為例,每年年終獎金有十幾二十個月月薪。”講台下一片譁然。講話的是前台視主播,台灣資深電視新聞人李四端。我大三時,他在輔大教“電視新聞”這門課。這段高薪資的開場白已經吸引所有學生包括我在內的注意。
“社會上每個人都會認為你很不錯。”他繼續說:“但是每個人都來摸你的頭,說你棒,說你乖,久而久之,你很容易滿足現況,如果不警覺,漸漸會成為一隻大肥描。”台下一陣鬨然大笑。一來是因為老師具象的描繪,二來是同學們看到老師日益發福的身段,有所聯想。一直到我自己也從事這份工作,才深刻體會李四端當年的“有感而發”。
進華視半年,對做電視新聞的技巧已完全掌握,反而對每天例行式的出機、趕新聞、上新聞、陀螺似忙碌的生活有些茫然。
我再回到校園,找當年和學生感情很好的楊志弘老師討教(楊老師現為銘傳傳播管理研究所所長)。
楊老師疑惑地看著我:“你的工作人人羨慕,有什麼不滿意?”“沒錯,我每天接觸很多人,很多新鮮的事,但是每天input(輸入)立刻oiitput(輸出做新聞),我覺得自己像個電腦熒幕,關了機就nothing1eft,沒有東西留下來,已經空了。”我說。
老師笑著看我:“不錯,有人做了一輩子電視,也不覺得自己不足,你才做半年,就發現了問題,”這使我突然想起李四端老師的“肥貓理論”。但是,要怎麼辦?
“讀書,對你有興趣的問題深入研究,還有別忘了,你做的是電視,如果不出鏡,你永遠是45秒鐘新聞,那隻拿麥克風的手。”楊老師說。
我開始再念書,同時努力讓採訪對象不只因為我代表的強勢媒體而尊敬我,更因為我報道的表現而樂意繼續和我做朋友。
“小莉,今天晚上有什麼好東西?”前華視資深主播、也是輔仁大學學姊李豔秋,每晚上新聞前常問我,因為我會做些很有趣或是畫面感、現場感很強的新聞。
李濤(台灣TVBS無線衛星台總經理、也是李豔秋的先生)更笑著跟豔秋姊說:“我這個‘秀’王離開華視後,就由小莉接任‘秀’後了。”(李濤在做記者時期,也是以擅於運用現場感做standup現場報道著稱。)當時華視新聞部經理黃新生更是常對楊志弘老師說:“你為我們訓練了一個好手!”沒多久,黃經理突然走到我跟前:“小莉,如果讓你播新聞,敢不敢?”初生之犢不畏虎的我毫不猶疑地回答:“敢呀!”我心想:“有什麼好怕的!”
黃經理滿意他說:“好!下星期開始,每天早上先試播5分鐘晨間新聞,”答應之後,我才發覺手忙腳亂。我沒有化妝品,也不會化妝,還要找適合的衣服。熱心的導播開始教我化妝,甚至把自己私藏的化妝品捐了出來。
1998年4月,進華視第七個月,我第一次上主播台。第一天播完新聞,導播問:“緊不緊張?”我說:“還來不及緊張,5分鐘新聞,剛坐上去,在亢奮狀態,等到開始要緊張時,就準備下來了。”
就這樣每天來不及緊張,訓練了幾個月,黃經理有一天又走到我跟前:“小莉,準備好播午間新聞了嗎?”我直率他說:“沒問題!”
但這回可不是五分鐘新聞,而是30分鐘的現場直播,尤其中午新聞截稿時間緊,所有稿件是最亂,消息最新卻也最急的,常在播這條新聞時,下一條新聞才來,或是開播前3分鐘,頭條才到,播報難度事實上比晚間新聞還高。
第一天,編輯台照顧我這個主播台上的新手,要求所有記者提早截稿,讓我能較從容上常後來他們發現我能“接招”,也就慢慢恢復常態,曾經有一次我才採訪完一條新聞,正在編片子時,黃經理突然要我救急,因為當天輪值午間新聞主播的同事身體不適,勉強上場擔心現場出問題。我看看手錶,只有20分鐘,新聞就要開播,我用了10分鐘化妝、梳頭,5分鐘順稿子,5分鐘上現場準備。
五、四、三、二、一,Cue,“觀眾朋友好,歡迎收看華視新聞……”新聞開播了,我依然微笑自信地和觀眾分享發生的大事,但是每到進新聞片時,我卻是爭取時間去了解下一條新聞內容……“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謝謝您收看華視新聞,我是吳小莉,我們明天再會,”30分鐘下來,我像打完仗一樣疲憊,但是讓觀眾看不出幕後工作的緊張和緊急,我心中卻有很大的成就感,這也是現場節目對我永遠的魅力所在。
“華視”精心栽培的主播
華視新聞部盡心培養吳小莉
由於主播李豔秋休假,華視晚間新聞一連5天由新記者吳小莉主播。為了提攜屬下,經理黃新生更一改過往習慣,逢人便誇讚吳小莉在播報台上的自信與穩劍為了讓演出盡善盡美,華視新聞部的同仁特別在播報前將所有的新聞帶都過好音,以減輕吳小莉的負擔,此等照顧據悉是吳小莉平日不錯的人緣所至。
而製作人劉奇偉更醞釀了一腦袋的笑話,準備在每晚她準備上場前的時間,來轉移吳小莉的壓力。為了塑造一名主播人才,華視有關人員的心情可是戰戰兢兢,如臨大敵,希望每次揮棒,都能將愛將打入觀眾的心坎裡,吳小莉就是這等待多時的第一棒。
(摘自1989年台灣《聯合報》)這是1989年台灣《聯合報》上的一篇報道,當時我進電視圈才快一年,一路從播報晨間。午間新聞走到MainNews晚間新聞。現在回頭想想,所有的磨練,真的都是新聞部領導有計劃的一步步培養,在周圍同事的關懷照顧下,隔絕了外在一切不利影響,讓我有機會從隔壁鄰家青澀的小女孩,成長為自信穩健的女主播。
眉清目秀常展微笑
“小莉長得眉清目秀,無論是何時何地總是以微笑待人。記得她剛上新聞主播台時,以一口標準的國語為大家分曉天下事,好像是隔壁家青澀小女孩在說故事,然經過歲月的磨練及小莉自我不斷的提升,她穩健的颱風,已經伊然有‘女強人’的風格。”
(摘自台灣新生報《現代美女風華錄》1991年3月7日)從外界質疑:“華視怎麼讓新人播晚間新聞?”到的士司機見到我搭車趕去做新聞,堅持不收車錢:他說“因為你們每天奔波跑新聞讓老百姓知道天下大事,太偉大了,為你服務是我的榮幸!”
一天新聞部收到一箱署名給我的大包裹,裡面裝著滿滿的錄像帶,都是我播報新聞的模樣。有心的觀眾還將它分日期、分時段,並且經過剪輯,剪掉了所有新聞片段只留下我的播報,他說要留給我作紀念。這可樂了我最忠實的觀眾母親,她說:“我還沒辦法這麼專業,這麼忠實守著電視機,保留這些資料呢!”
而我這張臉,也開始成為華視新聞的通行證。一次採訪一個秘密新聞,因不能開採訪車,而開了輛黑轎車。在路上超速行駛,被警察攔了下來,司機助理趕緊搖下我這面的車窗:“小莉,趕快讓他們看到你!”我伸出頭去燦爛一笑:“對不起,趕新聞!”
熱心的交通警察趕快揮揮手叫我們先走,還示意後面的車,慢行讓路,深伯我們趕不上新聞播出。由於在華視新聞部快速竄起,我也成為平面媒體熱衷採訪的對象。
“電視記者常予人高不可攀的隔閡感,人際關係往往也只限於採訪需求。但華視記者吳小莉,卻不願如此受限,她希望在電視記者生涯中,能得到人生最大的資產——友誼。所以吳小莉常以小卡片來傳達她的問候和關懷,給採訪對象一份驚喜。”
吳小莉的‘卡片傳情’,在電視記者中非常少見。她的親切和誠心,也為她贏得‘甜姐兒’的封號,”“吳小莉的好脾氣、好人緣,使她擁有成熟的人際關係和工作表現,這也是她進入華視一年多,就能坐上主播台快速竄升的原因和條件。”
(摘自台灣《聯合晚報》1990年8月28日)為什麼選擇栽培我,是我現在開始回想的問題。我想;第一是時機,那時台灣新聞圈欠缺新生代主播接班,所以,我們這群“新血”一進新聞部,事實上已經是在玻璃屋內接受觀察。而所謂的好人緣好脾氣,可能因為我只懂得埋首做事,在工作上有進取心,卻沒有攻擊性。當時我最大的樂趣,已經不是今天能不能上新聞,而是能上幾條新聞?那條新聞好不好看,有沒有做到獨家?
我一直記得豔秋姊在我們“新生訓練”時說的那段話:一個好主播,一定要先是個好記者。因為他在第一線跑過,才知道第一線工作者的甘苦,才知道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麼樣,這樣才會是個Ancor(主播),而不只是個Speaker(播音員)。
這也是為什麼在做主播10年後的今天,當大事發生時,我仍樂意到現場去看看。因為這樣,才能感受大事的存在。而也或許因為我選擇先做好記者,沒有一步登天想做主播的野心,才使我很快地不只是電視新聞裡那隻拿著麥克風的手,在踏上主播之路時,更為迅速而順暢吧!
我的攝像夥伴
“小莉,明天開始你主跑交通線,和賈老哥一組。”
交通線是公認“很肥”的路線,掌管陸海空、電信、郵局、捷運、高鐵等各個有錢單位。別的不說,航空公司每年出國考察,都少不了媒體的名額。
這麼肥的缺,怎麼輪得到我這個新兵?後來考究,原來交通線的資深記者轉調別的部門,他和交通線的攝像記者賈冠慶(華視資歷數一數二的資深攝影師,現任華視新聞部採訪組副組長)商量:“選小莉這個傻大個,沒什麼心計,好帶!”因此,我就被欽點接班啦!
但這又是新手配老鳥,加上賈老哥是公認的鐵面公子,生起氣來,拍桌於罵人時有所聞。許多人跑來安慰我,連當時的企劃組組長梁蕾也擔心我“罩不妝,跑來給我打氣:“沒關係,賈老哥脾氣不好,但是人是好人,你自己小心順著他一點就好!”弄得我更加恐慌。
最後,我發現,賈老哥是“刀子口,豆腐心”,看到小朋友每天努力做新聞,他只會從旁提點,教我不少電視記者出門的基本動作和“畫面也可以說故事”的概念。
有一次到板橋拍攝一個防洪工程的新聞。回程路上,突然看到一棟大樓外牆的樓梯間,人龍從九樓排到了一樓的壯觀場面。他二話不說,扛起攝像機就拍。拍完後,他說咱們去看看。原來九樓有一個證券公司,當時台灣股市剛飆升,許多人上午都放下正業,翹班跑證券行買股票。
就這樣,在賈老哥對畫面的敏感下,我們又帶回了一條新聞。
這個當初被他欽點的小孩,雖然尊師敬老,符合他“好帶”的要求,但是卻非常“多產”,通常當別的攝像師剪輯完成一條新聞,可以休息時,賈老哥卻在幫我剪第二條新聞,而我還在創作第三條新聞。每晚趕兩三條新聞是常事,有時趕急了,他會埋怨“別那麼認真,你不能像別人一樣,只做一條新聞呀?”
說歸說,畢竟是老新聞人,賈老哥身上的新聞細胞,還是被我這個因為剛人行,正興致勃勃投入的新手給感染。每次看到“吳小莉、賈冠慶的報道”字樣頻繁在電視上出現,他還是十分驕做。
一位攝像同仁就對我說:“賈老哥只和兩個人合作愉快,一個是李豔秋,一個就是你了,”同事更笑著謝謝我:“小莉,多虧你讓賈老哥這麼高興,他已經很久沒有向我們發脾氣了。”
後來,賈老哥升任採訪組副組長,我不再有機會和他一起跑新聞,我也逐漸從笨烏變為老手,肩負提攜新攝像的任務。但是我永遠記得,一次火車意外,當場撞死路人,我們到達現場時,罹難者仍掛在柵欄上,賈老哥立刻叫我摘掉眼鏡,去旁邊查問相關資料,不要靠近現場,他去拍畫面就好。這就是我的搭檔,一位亦兄亦友,引我入電視攝像殿堂的老師,我也永遠懷念:“這是華視新聞,賈冠慶、吳小莉在各地報道”的那段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