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我盡做一些稀奇古怪的夢,晚上很怕睡覺。

我拼命拽住比我身體還大的木線軸上的線。我把吃奶的勁兒都用上了,拼命地拽著。不一會兒,好象被什麼沉重的東西壓在下面,感到胸口憋悶起來的時候,我醒過來了。

“作了個可怕的夢啊!”

“什麼夢?”

被這樣一問,我倒答不出來了。

高中一年級時,有一天拂曉,我作過這樣的夢:

在我們居住的五反田公寓,我們象平素一樣生活著。當我正和母親、妹妹說笑的時候,忽然發現陽台那邊的窗戶上露出一隻大眼睛,把窗戶佔得滿滿的,既無臉的輪廓,也無一絲表情,只是一動不動地死盯住我。我就是外出買東西或者散步,那隻眼睛也從遠遠的高空上跟過來。

當時,我正苦於工作和上學兩者不好兼顧。要說沒有自由,那時也確實太緊張了。我自己分析起來,作這樣的夢可能正是由此而來。

二十一歲那年春天。

似乎是在東名高速公路上。我坐在一輛茶色的汽車裡。車子以最高速度行駛著。路上空無一車。天空有些陰沉,但並沒有下雨。我坐在汽車裡的後座上看書;忽然從後邊傳來了馬達聲。回頭一看,遠處有一輛摩托車正在向我們靠近。但我和同車的人們都沒有特別在意。

不一會兒,摩托車和我們這輛車並排靠在一起,兩車速度不相上下。就在此時,我看見一雙男人的眼睛隔著一層玻璃閃動著,突然,他猛地向我舉起了獵槍。他雙手離把,摩托車卻並不歪倒。霎時我驚慌失措,環視周圍,找不到能避彈的藏身之處。

他扳動了槍機,子彈穿過車窗玻璃擊中了我,肩上和臂上出現了大大的窟隆,卻既不疼痛也不流血。不知幾時摩托車跑了,我親口讓同車的人把車駛向醫院。在候診室裡,向醫生講述事件經過的也是我。

“我被打傷了,請治療一下吧。”

醫生表情呆板,冷漠地說道:

“對不起,馬上要作手術。請在那裡等一會兒。”

我等待著,突然發現人們都不見了,只有從窗戶射進來的夕陽和煦地撫摸著我。我繼續等著,感覺到子彈穿過身體留下的空洞,孤零零地坐在那裡。

等到最後,還是隻有我一個人。

那個夢過後不久的一天。

在彷彿是一家保育園的日本式的房間裡,我和另一個女人哄小孩睡覺。在房間的右角,我在哄著一個男孩子入睡。

突然,門響著被打開了。一個男人走了進來。他身穿黑色翻領毛衣,黑褲子,瘦高身材,手裡端著獵槍。他的眼睛慢慢掃過房間,把槍口瞄準我以後,立即停住了。我馬上把孩子護在身後,槍機扳動,子彈擦過我的肩膀,落到身後的男孩臉上。那孩子象讓火燒了一下似地哭了起來。開槍的男人聞聲而逃,不知什麼人湊了過來,受傷的男孩子被送進醫院。這裡又是隻留下我一個人。

正當我工作順利,戀愛理想地發展的階段,不知何故卻作了這樣的夢。總一個人被留下,比被殺掉更令人不安。

最近,我真的夢見了自己的死。第二天,在工作現場碰到他時告訴了他,他說他也作了一個十分相似的夢:

我穿著白色連衣裙,站在河堤上。通紅的火焰順著風勢向我撲來。跑開就沒事了,可我卻衝著大火跑去了。他說,這時候他醒了。

以往作過的夢,到後來是記不住的,大都在起床以前就忘掉了,只是其中特別新奇的才留在記憶中。這樣的一夢,醒來好一陣還能清晰地記得每一個細節。那些毛骨悚然的景像能嚇得人發瘋。說實話,我因為老作這樣的夢而苦惱,擔心自己不久會不會瘋了。

把從前的夢和現在的夢加以對比,我覺得從前的夢很抽象,意境和環境的景物都不現實,象是經過了濾波器的影象。近來,夢幻中的背景就具體多了,連夢裡也具有現實性的恐怖心理。每逢夢見自己周圍的實實在在的人死了,許多天我都難以平靜。

夢,似乎還有彩色的和黑白的,而我的夢總是帶色的。並不是整個夢境都帶有豐富的色彩,僅僅是有醒目的一種顏色。那種顏色在我記憶中經久不忘,使我覺得這也許是個什麼預兆。我這些夢與光明美好相距甚遠,它們要昭示我什麼,告訴我一些什麼呢?

利用夢這個幻覺,是不是有誰想示意我什麼呢?

夢的本來面目——為了抓住它,我現在要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