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厚重鄉里

曠代關東才子——王爾烈全傳--3.厚重鄉里

3.厚重鄉里

王爾烈隨著年齡增長,確實變得沉穩起來。但是,由於他年輕氣盛,才智過人,也不時地弄出一些風雅事來。

這年,時近端午。一日,王爾烈清晨起來,到屋外去讀書,怕晨露過重,曉風猶涼,便隨手披上了一件冬天常用的棉褂子;他又覺得暑光過烈,有些晃眼睛,就又頂上一頂家人夏日下田戴的秫秸草帽。其實,別看他是個風流倜儻,素有“神童”之稱的才子,平時穿戴卻不介意,不修邊幅。即使在公眾場合,在大廳廣眾之中,在眾目睽睽之下,有時他也是我行我素。平時他有一句俗話,叫做“包子好吃不在褶上”,認為人有真本事就行,其他都是虛的。事實上,確也如此。世態之上,花紅柳綠的東西。皆是一些擺設而已,有哪幾個是真有實在意義的!人口常言“身外之物”,也難脫離這方面意思的。

事情也算湊巧。這會兒,正當王爾烈在院牆外大道邊搖頭晃腦地讀書,只讀得津津有味時,一個起早趕路的貨郎來到了身邊。這個貨郎也許是有些累了。見王爾烈站在這裡讀書,便也將貨擔放下,與王爾烈搭訕起來。可是,當他一眼看到王爾烈的裝束,見他穿著冬日的棉衣,戴著夏日的涼帽,頗有些不倫不類,於是便說了句:“穿冬衣,戴夏帽,胡度春秋。”

王爾烈一聽,見他操一口南方口音,卻到北地行商,於是脫口答道:“居南城,來北地,混帳東西。”

那行商聽了,覺得這話碰耳朵。但心裡卻很服氣,認為這小童確不一般。於是,他很想再試一試他的天分。

偏巧,前面地邊的毛道頭上橫著一塊木牌,上面寫著“此路不通”四字。

那行商看了,指著那木牌上的字,問道:

“小童,你可認識?”

“認識。”

“認識幾個?”

“三個。”

“哪三個?”

“後三個。”

“前面的那個呢?”

“不認識。”

“你讀過《論語》嗎?”

“上下《論語》都讀過。”

“那麼,怎能不認識呢?這字在《論語》上多處出現。”

說話間,正好有學塾先生帶著幾個學子走了來。

那行商將這事當學塾先生和學子說了。

那些學子聞聲,也都開了口。有的說《論語》上有八九十來個“此”字,有的說《論語》上有十六七個“此”字。更有一個學子說得很肯定,說有十九個“此”字,不多不少。

王爾烈聽了後,說道:

“你說有十九個,那不是‘此’字,而是‘斯’字。”正好有一個學子身上帶著《論語》,當場打開,細一數來,果然見沒有一個“此”字,而是有十九個“斯”字。

那位學塾先生見了,這才開口道:

“這位小童說對了。《論語》中確實是只有‘斯’字,沒有“此”字。為什麼呢?原來,在古漢語中,‘斯’即當“此”字講。”

那位行商聽了老先生的話,自覺讀書不細,有些慚愧。那些學子,也有些面紅耳赤,一時無語。

王爾烈見勢,隨口占出一聯,道:

考論語,論語不熟,怎好論語;

答此斯,此斯尚疏,如何此斯。

大家明知遭譏諷,也只好聽著了。

這日正午,天頭燥熱。王爾烈的鄰居田家糧行的兩個掌櫃的,嫌在屋裡悶得慌,便泡上茶,來到門前的大榆樹下納涼。

偏巧,這時候有兩隻餓了的公雞在地上爭豆粒。而有兩隻老鼠,乘機蹲上了附近糧倉上的房梁,在吃驚地望著公雞打架。而那兩個糧商,卻在盯盯地望鬥架的公雞,饒有興致。

他們的這種情勢,被在這附近讀書的王爾烈看到了。他想到周圍老百姓的反映,都說這倆糧商重利盤剝窮人,為富不仁;又見到他倆品茶時的那副奸相,便想用話諷刺他倆一下。但是,又一時地找不到話題。

正這時,兩個糧商看到了王爾烈,其中一個便說道:“大家都說你是個神童,能吟詩聯對。今天我倆在這納涼,你能否根據這個情形給賦上一聯?”

王爾烈聽了,眼看著兩個奸商面對著爭豆鬥逗的飢雞,又看著兩隻老鼠在貪婪地盯著公雞,便想到兩個奸商爾虞我詐、各揣心腹的心機,覺得這三者之間確有一個相似的地方。他真想譏諷一下。但是,覺得又不能將話說得太露骨,不能把這兩個奸商直接寫出來。他想了想,當即提筆寫道:

雞飢爭豆鬥,豆逗飢雞;

鼠暑納梁涼,梁晾暑鼠。

這副對聯,通過對飢雞、暑鼠直接地描寫,深刻地表達出糧商的奸詐、狡猾、貪婪、狠毒、兇殘、惡劣的姿態,且勾勒得入神入畫。然而,這兩個糧商卻不覺,只以為這是一副絕好的名聯。遂請遼陽著名雕工,將其鐫刻成匾額,懸掛於糧行大門的兩邊。後來,這個糧行遷到遼陽城裡,建在魁星樓稍北一點的地方。這副楹聯,也隨之帶到那裡,一直懸掛了下來。

事情也是發生在這個時候。兩個糧商正在請王爾烈寫對聯,忽見前面飛來一群麻雀。那麻雀銜完空地上的穀粒後,翅膀一拍,便都嘟嘟地飛走了。隨即,又飛來一群。兩個糧商看了,又對王爾烈說道:“王學士,方才你寫的對聯,很對我倆的心思。現在,你能不能面對著這群麻雀再給寫首詩?”

王爾烈聽了,心想,這兩個糧商真是貪心不足,看那樣子,多像這一群群飛來飛去糟蹋百姓五穀的麻雀,我何不借此機會再諷刺他倆一下!想到這兒,他出口答道:“可以,請二位聽著。”說完,他略一思索,便脫口吟道:

一夥一夥又一夥,

嘟兒嘟兒飛過坡。

一起一落害死人,

鳳凰何少汝何多?

兩個糧商,自然還是沒有聽出諷刺的味道,還連連誇獎道:“好詩,好詩。”

王爾烈聽了,心中好不生趣,當即說道:“既然二位掌櫃認為我做的是好詩好聯,我甘願再奉獻上一聯,不知可否?”

其中的一個糧商,正將茶填到口裡,尚未來得及出聲:另一個糧商,卻空著口,便趕緊說道:“當然可以,有好聯快說來。”

王爾烈聞聲,四處望了一下,見南邊有一牛,頭東尾西在吃草。再一看,遠處有一人樹下撫琴。那樹是棵桑樹。在那桑樹前面有一槐樹,那人正面對著。於是,他靈機一動,一副聯便形成了,隨即說道:

對牛話牛,牛草樂之,頭東尾西;

彈琴說琴,琴瑟友之,依桑對槐。

兩個糧商,看看南邊的牛,又看看前面樹下彈琴的人,再品品聯中的詞語,覺得再恰當不過的了,自然又是一番誇獎。

王爾烈聽了,竟捧腹大笑起來。原來,這是一副滿含諷喻味道的楹聯。聯中的“頭東尾西”,暗喻“指東道西”;“依桑對槐”,暗喻“指桑說槐”。實際上,這兩個詞語,都在影射著這兩個糧商。這還是一副藏頭聯,上聯開頭的“對牛”與下聯開頭的“彈琴”合起來,為“對牛彈琴”,不用說,這更是對那兩個糧商而言。聯中的“牛草樂之”,系來源於《詩經·關雎》的“鐘鼓樂之”,正好與該詩中的“琴瑟友之”相對,可謂天衣無縫了。

自然,這兩個糧商又是一番歡喜。他們二人,急忙請王爾烈樹下飲茶。王爾烈卻擺了擺手,說道:“涼茶味辛,尚需品評。”說罷,一笑,走了。

遼陽中心廟塾館,與遼陽州署衙門東西為鄰,州署衙門在西,塾館在東,中間有個一箭地的空場相隔,相距不算太遠。

王爾烈的出眾才華,不免要傳到州署衙門。

此時,遼陽州知州,名叫吳秉禮,福建福安人,歲貢出身,乾隆四年(1739年)就任。

原來,清代遼陽建治,由順治年開始。初為縣,康熙三年(1664年),升縣為州。自順治朝至嘉慶朝,歷任知縣知州的地方官長,是:

順治年,遼陽知縣是:陳達德,浙江義烏人,十一年任;陳濟遠,達德子,十一年任;張世經,江西南昌人,十八年任。

康熙年,遼陽知州是:王之任,廣寧人,三年任;王葵錫,浙江建德人,歲貢出身,八年任;李光綸,湖廣宜都人,九年任;吳承基,寧遠人,十年任;王廡聘,遼東人,十三年任;楊鑣,河南洛陽人,舉人出身,十八年任;李文尤,漢軍鑲白旗人,二十二年任;範時龍,遼陽人,二十三年任;劉宜,順天大興人,二十六年任;胡祚遠,漢軍正黃旗人,四十三年任;富中琰,福建晉江人,歲貢出身,四十四年任;張禹錫,浙江餘姚人,四十九年自奉天府經歷署;陳學海,浙江桐鄉人,舉人出身,五十一年任;張懋誠,四川遂寧人,舉人出身,五十四年任;王玉璇,上元人,進士出身,五十八年任;王瀚江,江南宜興人,五十九年任。

雍正年,遼陽知州是:張能信,四川閬中人,三年任;張綏祚,山東章邱人,進士出身,三年任;劉炎緒,漢軍正藍旗人,六年任;何夢瑤,廣東南海人,進士出身,十年任;黃永耀,白下人,進士出身,十一年任;趙懋本,順天大興人,歲貢出身,十三年任。

乾隆年,遼陽知州是:吳秉禮,福建福安人,歲貢出身,四年任;倪萬斌,江蘇震澤人,貢生出身,十四年任;保寧,滿洲正白旗人,舉人出身,十七年任;佟泰,滿洲正白旗人,舉人出身,二十年任;明德,滿洲鑲白旗人,二十二年任;雅清阿,滿洲鑲白旗人,二十七年任;兆坊,滿洲正藍旗人,三十三年任;書明阿,滿洲鑲黃旗人,舉人出身,三十八年任;羅肇遠,湖南長沙人,貢生出身,四十一年任;克代納,滿洲鑲白旗人,四十五年任;任嘉春,五十五年任;耀昌,滿洲正紅旗人,拔貢出身,五十六年任。

嘉慶年,遼陽知州是:那昌阿,滿洲正白旗人,監生出身,元年任;剋星額,監生出身,三年任;那昌阿,八年再任;杜大奎,十一年署;長生,十一年任;劉金錫,十二年任;安奎文,順天宛平人,舉人出身,十三年任;張國泰,湖南安鄉人,進士出身,十三年任。

在這些知縣知州中,正途出身的較少。所謂正途,即科舉取中者,如五貢、舉人、進士等。但是,亦不乏有些人才。其中,楊鑣,為順治二年乙酉(1645年)科舉人,他在遼陽知州任上,於康熙二十年(1681年)主持纂修了《遼陽州志》,計二十八卷。何夢瑤,字報之,南海人,雍正八年(1730年)進士。他才具精敏,剖決如流。惜未久任,調赴廣西,歷官嶺溪。治獄明慎,有“神君”之稱。尤富著述,曉通百家。著有《菊芳園詩草鈔》、《莊子故》、《皇極經世易知錄》,《賡私錄》、《醫確》、《紺山醫案》、《算法迪》、《三算輯要》、《穢橙餘話》。其論詩,詣青蓮獨擅千古,重子美未應齊名,可謂“風雅吏”矣。而最著名者,當數吳秉禮了。他乾隆四年到任,至乾隆十四年卸任,歷八年之久。其間,他興教育,建學館,設考棚,增學額,政績頗著。遼陽儒學,即由他始建。他尤重視人才,與遼陽學政董禧作了很好地配合。

這年,吳秉禮正在知州任上。

一日,他聞知遼陽風水溝王爾烈才智過人,聰敏慧達,素有“神童”之稱,便打算親自見見。

吳知州有一個特點,平時好易裝簡從,四處私訪。以免驚動百姓,糜費資財。

這是個夏秋際。

秉禮與學政董禧,來到了遼陽中心廟塾館。

董禧,遼陽文官屯人,雍正元年(1723年)癸卯科舉人,雍正八年(1730年)庚戌科進士,頗有學識。他逝後,葬文官屯,至今尚有墓碑記存。

這日,董禧陪同秉禮來到塾館,塾師崔璨自然是要相迎了。

他們敘過話後,知州秉禮便問道:“你們學塾可有個叫王爾烈的童生嗎?”

崔璨答道:“有。他乃是康熙四十四年乙酉科舉人、雍正七年已酉科博學鴻詞科徵士敢中二等二十二名、後任刑部湖廣司主事王天祿的孫子,雍正十二年以附生補禮部官學教習、現任直隸深州學政王縉的生子,雍正三年乙已科拔貢、雍正七年已酉科舉人、雍正十一年癸丑科進士、以三甲八十六名獲捷、髮狀元陳倓榜、現任甘肅甘州知州王組的從子,名叫王爾烈,為本塾館的學生。”

秉禮聽了崔璨的這一番羅羅索索地介紹,心裡有些不耐煩,說道:“崔先生,你真是個老夫子了,這些本官都知道了。”

崔璨聽了,急忙點頭稱是,說道:“是的,是的。州官大人也是科場正途出身,自是榮耀先祖,這與本師學生王爾烈的家庭出身和祖父輩功名相一,豈能不知!這些,自是不必多講了。不過,大人此次來塾,是不是要看一看王爾烈的的平時作文、習字及相關課業?如要是那樣,我馬上去取來,以備大人閱視,以求指點,還望關照。”

秉禮一聽,竟然地呵呵大笑起來,但卻未語。

學政董禧,在一旁看了,說道:“崔老先生,看來你是想多了。吳大人這次來塾,本無重大事情,只是想看一看你的得意門生王爾烈。”

崔璨一聽,受寵若驚,急忙說道:“那好那好。何當如此,何當如此,豈敢有勞大駕!”

董禧說道:“王爾烈可在塾館?”

崔璨說道:“很不湊巧,很不湊巧。”

董禧說道:“他到哪裡去了?”

崔璨答道:“他借牛去了。”

董禧問道:“為何借牛?”

崔璨答道:“犁一犁塾館的膏火地,以待做些谷豆瓜菜。”

原來,塾館有一塊學田義地,俗稱膏火地,置塾館與州署衙門相接的中間地帶。現在已經鋤淨了大草,需要再犁一犁,也好種植些蘿蔔、白菜等秋菜,以備學生冬季伙食之用。

董禧聽了,沉吟了一下,說道:“學塾耕耘,實在艱辛,精神可嘉。只是不知王爾烈何時能夠回來。大人有公務在身,出來一次不易呵。”

崔璨也有些著急,不覺走到門口去望。

也真算巧,正趕上王爾烈回來,手裡牽著一頭牛。崔璨也未多說,便把王爾烈叫到屋來。

州官秉禮揚臉一看,見王爾烈長得眉黑麵紅,體態厚重,氣字軒昂,舉止沉穩,心中便添了不少歡喜。隨即,想到他拉牛進院的事,便出口吟哦道:“童子牽牛入戶。”

他出這聯,是想試一試王爾烈的才思。但是,他又表現出很不介意的樣子,看看王爾烈有所感知否。

王爾烈是個才智敏慧的少年,哪裡看不出這個。但是,他也裝出一副漫不經心地樣子,以使大人有個平中見奇地感覺。果然,他往州官面前一站,出口吟詠道:“狀元打馬還鄉。”

州官秉禮一聽,覺得王爾烈這個童子確實出口不凡,不可等閒。

塾館崔璨一看,喜上眉梢,口叼起他那常用的銅菸袋,面對著窗外的石榴樹,“吧嗒吧嗒”地抽起煙來,顯示出非常得意的樣子。

州官秉禮見了,心裡產生了兩種感覺,一是為王爾烈的穎慧而高興,覺得甜絲絲的:一是見自己沒有難住這個未出茅廬的童生而生窘樣,感到酸溜溜的。他隨便順著崔璨的視線向窗外一望,見那石榴樹上結出一些石榴果來。於是,他吟哦道:“掰開石榴,黃皮裡無數酸籽。”

王爾烈一聽,覺得這個聯很辣手,一時難以答對,不覺鼻尖有幾顆汗珠點出。他的這副窘樣被他的塾師崔璨看到了,但是又不好用語言提示。驀地,他從地上拾到一枚杏核,隨手丟給了王爾烈。主爾烈一看,知道這是老師有意提醒,於是靈機一動,出口答道:“咬破杏核,紅袍內一個大仁。”

大人一聽,知道他這是用“大仁”諧音代表“大人”,覺得很不自在。

塾師一看,又樂了,在一旁搖著頭,不住地說道:“頑皮,頑皮,竟敢同大人取笑。”

秉禮很想一下子難住這個小童子,想了想,說道:“天才的小童生,我還有一聯,不知你可否願意答對?”

王爾烈道:“敬候命題。”

州官捻了捻嘴邊的稀疏鬍鬚,說道:“二猿斷木,雙臂猴怎能對鋸。”

這是一個諧音聯,用“對鋸”諧“對句”。

王爾烈稍加思索,出口答道:“一駿陷泥,千里馬如何出蹄。”

同是一個諧音聯,以“出蹄”諧“出題”。

二聯合成一副,便形成了“對鋸”與“出題”相對的絕妙對聯。

州官見未能搬倒王爾烈,便又開始用心勁。這回出個什麼聯好呢?他用目一看,見王爾烈身穿一條綠褲;再看,那綠褲上還有汗水滴落染溼的痕跡。於是,他借題發揮,諷喻道:“出水之蛤蟆穿綠褲。”

這會兒,正趕上一茶童來給州官大人倒茶。那茶童手一哆嗦,茶水竟灑在州官大人的袍子上。那是件紅袍。州官大人見了,便用手指去彈落上的水珠。王爾烈一看,詞來了,說道:“落湯之蝦米著紅袍。”

州官見王爾烈伶牙俐齒,能言善辯,便說道:“鸚鵡能言難似鳳。”

王爾烈見州官指雞說鴨,意含諷刺,便答道:“蜘蛛善網不如蠶。”

州官想到王爾烈借牛拉犁欲耕耘事,便出聯道:“牛牽犁,人牽牛,小子可是牽牛花。”

王爾烈想到外面停著的馬車,知道州官是乘馬車來到這裡的。於是,他接聯道:“馬拉車,人拉馬,大人確有拉馬童。”

一陣談論,知州大人秉禮心中大喜,實為王爾烈的聰明才智和過人天資所感動。他本想與王爾烈繼續合上幾聯,這時只聽學政董禧對秉禮說道:“大人,塾館這裡還有些事情,想對知州面言。”

秉禮說道:“崔老先生,還有何話要說?”

崔璨欠了欠身,說道:“實不相瞞,確有些話要說。但是,本應該直接當學政大人之面講述也就可以了,用不著有勞知州大駕。既然今天逢在一起,也就一併講了吧。”

董禧說道:“這事,他以前對我講過。由於事關重大,尚無有辦法妥善解決。機會難得,今天一同商議吧。”

原來,遼陽中心廟塾館,是當時遼陽城裡一座唯一的塾館。近些年來,隨著生童的增加,已經顯得很擁塞了。塾師崔璨,很想擴大一下館舍面積。再者,有許多地方的州署都設置了儒學,並增建了考棚,以解決地方貢試的處所,也好減輕考生旅途之苦,而遼陽州尚無儒學學館和考棚,生員考試不得不到奉天府城去,多有不便。現在,塾館有一方學田義地,在州署衙門東鄰,即塾館借牛準備耕犁種秋菜的那塊地。這塊地,位置相當,距州署衙門及塾館又近,正好是興建儒學學館和考棚的地方。當今,這裡雖然作為學田義地,但由於耕耘不善,所收無幾,還勞去師生許多神思,大有得不償失之勢。為這事,塾師崔璨聯合地方農工商名紳,寫成書面請示狀曾呈給學政董禧,至今仍無結果。

待崔璨講述到這裡時,不免長嘆一聲,說道:“可惜我遼陽州城,居長白山下,太子河濱,乃國朝龍興之地,尚無有一座像樣學府,豈不可憐。”

這時,學政董禧也接上崔璨的話,說道:“塾學為著耕種這方義地,也是歷盡了辛苦的。記得有一學生在作文中曾寫下一副名聯,對其作了極為準當地描述。”

待秉禮聽到這裡,得知又有一聯,很生興趣,便對崔璨問道:“又是副楹聯!其作者是不是那位神童王爾烈?”

崔璨道:“正是本人門生。”

秉禮舉目一看,見王爾烈不知何時離開了此屋。於是,他說道:“我還正感興味呢,何不將他再喚來,我願再聽聽他的這副楹聯。”

崔璨聽了知州大人的話,便讓茶童去找。其實,王爾烈並沒有走多遠。他見老師與學政知州談論起正經事來,自己也不便多嘴,便自動地離席而去,到塾館去看起書來了。這會兒,聽茶童一喊,塾館工友也忙著找,便馬上走了來。他這次見了知州大人,不同前時了,頗有些準備。施了一禮後,說道:“知州大人喚我,可有教誨?”

崔璨未等知州回話,便搶先接上了,說道:“學田義地,耕種之艱辛,你們當生童的,定是有一番理解。學政大人又聞你曾有一副名聯,正是寫學田耕種之役的,很想再聽一聽,你何不當面背誦來。”

王爾烈是個千靈百乖的人,聽老師用話這麼一點,心裡能不明白嗎!他知道,這是老師想通過他的口,表達出犁田耕地的勞苦,以便起到請示修建學府的目的。不過,他覺得原先寫的那副對聯,尚未有將其耕田之艱辛更好地表述出來。今天,有知州、學政在此,正好展示一下自己的才能,也好讓他們聽一下塾學的切切心音。於是,他略微思索,近前一步,吟詠道:

寒窗苦讀,一更二更更更庚亮,亮了又隱;

蕪田辛耕,四月五月月月曜落,落了又升。

知州一聽,深感學子犁田之辛苦,便對學正董禧說道:“為使遼陽古州,在今代當朝培養出幾位學業精英來,當停止其耕田之作。”

崔璨見勢,接著說道:“知州見識英明,正合遼陽百姓之心。但是,只終止耕田之作也不行,當從速興修學舍、考棚,以解決而今而後之憂。”

董禧說道:“此是正途,不得不思。”

聽了他們的話後,秉禮已經有所思索了。但是,他沒有立即表態,而是把臉轉向王爾烈,笑道:“我等,只是為著興學辦館有所請罷了。現在,倒是還想聽聽學子的心聲。你看如何?”

王爾烈聽了知州大人的話,感到老師所請有望,更是興致勃勃,說道:“謹遵大人之命,讓學生表述一下情懷。獻醜了。”說著,便又吟哦出一副聯來:

殿試舉才,會試舉才,鄉試舉才,知州大人又有新舉,才人倍蓓思百世;

縣地興學,府地興學,省地興學,遼陽古城更見業興,學府隆蘢榮千秋。

州官秉禮一聽,深受感動,當即表態:準請,待呈報盛京將軍府批覆,即行籌資興建。不過,他也是個風雅知州,表過態後,也當即合上一聯,以謝鄉民的信賴。聯雲:

舉業興學,為吾裡興舉解元、會元、狀元,天下大魁;

增館添棚,給汝鄉增添探花、榜眼、傳臚,鰲頭獨佔。

王爾烈一聽,心血若潮,情滔如湧,當即又隨上一聯,以為致意。聯雲:

謝解元,輝會元,壯狀元,他年榮歸懷此日;

嘆探花,磅榜眼,轉傳臚,是歲高中賴彼時。

是年秋十月,經遼陽知州秉禮申請,經盛京將軍峻德核准,報呈朝廷備案,翌年春開始動土興工,本年內修造完畢,這便是遼陽儒學館舍和考棚的由來。

遼陽州懦學,置遼陽城東門內。元初設於舊都司治所內,明洪武中期都指揮潘敬業、曲計旺開始單獨興建。永樂十年(1412年),都指揮王凱重建。景泰四年(1459年),御史謝裺,增建尊經閣。成化初年,副總兵韓斌再次重修。成化十一年(1475年),御史潘宜增建癸器館。弘治五年(1492年),御史宋銳增建四齋講堂及東西號房。弘治六年(1493年),開設泮池。弘治十一年(1498年),御史史賢政建儒星門。弘治十四年(1501年),御史車梁重建尊經閣。正德十年(1515年),御史劉成德修廡廊。清康熙六十年(1721年),知州王翰建文昌祠三楹。雍正三年(1726年),建戟門三楹,欞星門一座。只可惜,雍正四年(1726年)春,一場大火,只燒得片瓦無存,遂夷為平地。一直到此時,才得以重新修造齊備。此後,增修補建不斷。乾隆二十六年(1761年),知州明德捐資重葺,並增建明倫堂三楹,大門重修。乾隆三十八年(1773年),學政趙相增建東齋房、大門、班房三楹。遂趨向完整。

遼陽州儒學館舍修建起來後,人們都不時地傳誦著王爾烈的功德,都說是他的少年才華贏得了此處一片金甌。

然而,更應運的是:自遼陽州儒學館舍修建起來後,竟出了不少的進士、舉人、貢生。

此時,王爾烈的授業塾師已更換為劉廣濤。劉廣濤是個有才之士,所授學業,成果愈烈。

人們談及這些,都說與王爾烈當年所作楹聯中的內容相一致,也算前後兆應。

王爾烈的名氣越來越大,流傳的故事也越來越多。

遼陽城東有一座土地廟。廟不算太高。裡面有著泥塑的土地奶奶和土地爺爺。這兩尊泥塑,亦不太高,只是笑笑呵呵,善眉慈目。

這日,王爾烈由風水溝家中回遼陽中心廟塾館。當他路過土地廟時,見廟前聚集著許多人。再一細看,見那人群中也有一個土地爺爺和一個土地奶奶,一樣地笑笑呵呵,善眉慈目。所不同的是,只是這兩個土地比廟堂裡的兩個塑像高大,再者就是會說話。此刻,就聽那個土地爺爺說道:“屯鄰鄉親們,大家有香火錢,就放在這案桌的笸籮裡,由我來代收代轉。”接著,那個土地奶奶說道:“屯鄰鄉親們,大家請放心,我們不會把錢轉錯。”隨著兩個人的話語聲落地,只見那案前的人都刷地跪倒,開始向那兩個人叩頭,說道:“我們一定聽從土地爺爺和土地奶奶的安排,只請保佑我們平安無事罷了。”說著,又是一陣叩頭聲。

王爾烈一看,心裡就明白了,這是他兩個人冒充“土地”在騙錢。應該及時將這個把戲揭露出來,不然大家都要上當。

他用心一琢磨,有了。

只見他走到土地廟前,把身上背的書兜摘下來,往廟門前的台階上一放,把手中拿著的那本用來作走路時看的書本往書兜上一扣,然後說道:“土地土地你聽真,看守廟堂莫離身。這些書本要看好,不然給你封廟門。”

他說完後,便徑直地來到案桌前。他穩了穩神,對那兩個坐著、準備收香火錢的土地爺爺和土地奶奶說道:“土地,你這裡也沒有放個登記薄,也好讓大家留個名,記上施捨香火錢多少。要不然,誰能知道!”

兩個“土地”一看,見是個少年,便有些不在乎的樣子。那個土地爺爺把眼皮一撩,說道:“廟堂裡的土地正在看著,用不著留名姓。”

王爾烈問道:“土地怎麼能看著?”

土地爺爺說道:“你沒見廟門開著呢嗎。”

王爾烈抬頭一看,廟門確實是敞開著。

也算偏巧。正在這時,一陣旋風從廟後吹來,只把王爾烈扣在廟台書兜上的那本書給吹跑了。

王爾烈見狀,沒容分說,急忙來到廟台前對著廟門裡的“土地”說道:“我叫你給看著點,結果你沒有看好,書跑到一邊去了。沒別的,我得照章辦理,對你進行處罰。”

說著,他從書兜裡拿出“大小由之”毛筆,打開了銅墨盒,又扯出兩個紙條,用壓紙的仿圈壓好。在紙條上寫道:“只因土地太粗心,所以我才封廟門。”落款是:“王爾烈”。正好,廟台上放有貼對聯用的醬糊。他隨手將廟門一關,旋即把兩張封條字交叉貼在廟門上,封了廟門。

然後,他回到案桌前,對那個坐著、等待收香火錢的“土地”說道:“廟門已經被我封了,土地也回不到廟堂裡去了。這樣一來,土地收的香火錢也無處放了,我看還是免了吧。”

兩個“土地”一聽,都來了氣,心想,這不是明明拆我的台,折我的搖錢樹嗎!於是,他倆向王爾烈問道:“你是誰?”沒等王爾烈回答,有認識的,隨即說道:“他就是王爾烈。”

兩個“土地”一聽都有些吃驚,睜大了眼睛,再次看一下王爾烈。然後,那個土地爺爺說道:“你可就是在遼陽中心廟塾館讀書的那個王爾烈?”

王爾烈答道:“正是。”

聞聲,兩個“土地”愈加驚惶。

原來,王爾烈的大名,早已在遼陽傳開了,他倆已有所知。然而,更重要的,是一件事浮現在他倆的腦海裡。

那是今年正月十五元宵節時。

王爾烈與他的同學準備參加元宵節活動,逛一逛廟會。

遼陽城裡的古寺古廟很多,最大的當數遼陽白塔下的廣佑寺了。

他們打算逛廣佑寺。

但是,同學們都好取樂,想搞出一個名堂來。他們想來想去,決定來個“小鬼伴天官”遊戲。然而,大家都願意當天官,不願意當小鬼,爭來爭去鬧個不休。沒辦法,大家決定以賽聯取勝,看誰的對聯寫得快又好,那麼誰就是天官;看誰的對聯寫得慢,又不好,那麼誰就是小鬼。對聯的內容:為燈籠寫對。

哪想,這話剛一說出,其他人還沒有動筆,王爾烈的對聯就已經寫好了。只見他寫道:

挑出去與乾坤壯膽;

看將來為日月增光。

無疑,王爾烈一舉奪魁,當上了天官。另外幾個寫得慢的同學,只好扮演小鬼。

他們也真是能鬧騰。那小鬼的燈籠上寫著“天官”、“賜福”、“肅靜”、“迴避”字樣。在接近“天官”王爾烈的地方,燈籠上寫下王爾烈編的那副對聯。一切準備好後,他們徑向廣佑寺走來。那是好熱鬧的一隊人馬。前邊有“小鬼”提燈開道,後邊是“天官”隨燈走來。大家看著,好不開心。

當他們將要來到廣佑寺時,一下子被這兩個“土地爺爺”和“土地奶奶”看到了。那會兒,這兩個人也來逛廟賞燈。他倆平時就信鬼信神。冷眼一看到王爾烈他們的這個陣勢;再加上兩眼被燈籠一晃有些發花,一時看不準,便以為是真正的“天官”來到了,只有些吃驚。待他倆立足注意看時,又聽有人呼喚“王爾烈”的名字,並說他就是“天官”。

事隔幾個月後,他倆在土地廟前又見到了王爾烈,又見他提筆把廟門給封了,更是覺得王爾烈不同常人。於是,他倆來個就坡下驢。那“土地爺爺”看了看王爾烈後,說道:“好好,既然王學士把廟門給封了,土地進不了廟堂;即使是有了些香火錢,也不便轉交了。因此,今天收香火錢的事就免了吧。”

說著,大家便都散去了。

那兩個“土地”,後來把這事傳揚出去,越傳越奇了。現在,遼陽流傳著一句古話,叫做“人要不得勢,就得學土地蹲廟台”。據說這話就是從王爾烈封土地廟那時傳出來的。

王爾烈家有個鄰居,也姓王,大夥都叫他“王二大爺”,是個落榜秀才,寫得一手好字,為人又忠厚,老實。他家的隔壁,住著一個外號叫“玄中子”的算卦先生,是個出家火居道士,頭上給著發鬏髽髻,戴著九梁道冠,身穿八卦仙衣,衣上繡著乾坎艮震巽離坤兌、陰陽魚、上下幡,腳登皂襪皂鞋,鞋幫鞋臉扣著萬字不到頭的雲子,手握拂塵,鼻直口方,頦下幾縷白鬚,往那一坐,晃晃噹噹,口裡不往叨唸:“無量天尊。”頗似一個小神仙模樣。

玄中子有一個能耐,就是精通“先天神課”,善於“未卜先知”。不過,他有一個套數。凡有來求卦的人,他總是泡上茶,與人慢慢地閒聊起來。從閒聊中,得知求卦人的情況,清楚他家住哪裡,姓字名誰,家裡幾口人,幾個老的,幾個小的,陽舍幾間,陰宅幾處,向口何方,哪年成家,幾時立子,是求財,是望喜,是打官司,還是問前程。待他知道這些情況後,便說道:“其實,你的事我早就知道了,知道你今日非來不可,這就是緣份。那麼,怎樣見得呢?”說著,便將面前卦桌上的一個抽屜拉開,從中取出一個字條交給求卦的人,然後說道:“你自己看吧,你的事全寫在這上面,看看對不對?”

那人一看,只驚得五腑投地,稱他諸葛孔明再世,李淳風、袁天綱、姜子牙臨凡,認為紙條上說的太對了,一點不差。

那麼,這究竟是怎樣一回事呢?

原來,在他卦桌後面有一道間壁牆。那間壁牆對著卦桌的那個地方開著口,與後面的另一桌相通。兩桌共用一個抽屜。抽屜裡設有彈簧,桌下有開關相聯。辦這事的有兩個人,一個是玄中子本人,另一個就是他的幫手。待玄中子在牆這邊問卦時,在牆那邊聽卦的人便將所聽到的事用筆寫在字條上。待問卦結束,玄中子用手一拍桌子,一給暗號,對面的人便把寫好的字條往彈簧上一夾,用腳一踏開關,便啪地一聲把字條彈到玄中子那邊的抽屜裡。玄中子聞聲,把抽屜打開,便可以得到那張問卜的字條了。

實際上,這是一個騙人的辦法。

王二大爺,即是幫玄中子暗寫字條的助手。

這天,王二大爺有事,要出門。偏好,王爾烈在家。平日,他倆相處得很好。於是,王二大爺便將王爾烈找來,把這事交給了他,並告訴他千萬要保守機秘。

王爾烈見這是個騙人買賣,便決意要教訓玄中子一番。

果然,這天又來了求卦人。按吩咐,王爾烈便藏在間壁牆那面,傾聽玄中子的問話和那人的答話。

按例,待玄中子問話結束後,用手一拍桌子,發出了信號;王爾烈聞聲,便用腳一登開關,啪地一聲,便將字條彈了過來。

玄中子跟往常一樣,將抽屜拉開,順手拿出字條,有意地不去看,當即交給求卦人,說道:“你的卦,都在這上面寫著,自己看吧。”

求卦人看了,不覺擰起眉頭。玄中子一看,知道有事,便問道:“怎麼了?”那人也沒有答話,只是把字條還給了玄中子,讓他自己看。

玄中子一看,眼睛睜得挺大,只見上面寫道:

神仙看卦是逍遙,

豈知牆後有爾曹。

一人相問一人記,

知了知了自知了。

玄中子以為對面寫字的人還是王二大爺呢,便連連呼喚道:“王二大爺,王二大爺。”

王爾烈聽了,這才笑著走了過來,說道:“二大爺出門了,王爾烈在此代筆。”

玄中子一看,面紅耳赤,立即收攤,改換門庭。

從此,風水溝少了一個騙人的人。

風水溝鄰村沙坎地界,有個名叫李鍇的人,貢生出身,講經識禮,頗有家資。唯獨不足的是,膝下無男,只有一女。待女兒成人時,老伴又故去了。無法,他招了一個養老女婿,以為養老送終。哪想,姑爺被迎進門後,只知與其女兒親熱,卻將李鍇冷落在一邊了。女兒也日漸地失去父女之情,使李鍇的處境日加難堪。李鍇見了,心想,若再如此下去,久後何能瞻養餘年?不如趁自己精氣神尚在,再續一房妾小,以求生個一男半女,也好日後有個照應,承繼李氏香菸。

不久,李鍇娶了一妾。又不久,小妾生了一子,取名李子非。待李子非長到6歲時,李鍇一病不起。小妾見了,只好哭訴道:“如果老天無眼,你撒手扔下我們母子,可如何是好。”

李鍇聽了,想到自己也很難再起了,於是要來紙筆,為小妾母子留下一個遺囑,寫道:

李子非我子也財產盡予女婿他人不得爭論李鍇立字李鍇寫完遺囑,便兩跟一閉,逝去了。

李鍇逝去後,女兒與女婿便攆小妾及其兒子,讓她們清身出戶,說財產不是他們的。

小妾說道:“我有遺囑在身,怎能說財產不是我的?”

女婿道:“你拿遺囑讓我看。”

小妾想,我要單獨地拿給他看了,他到手後,給毀了,豈不無憑!於是,便說道:“要看也可,咱得到官府衙門去,也好作予論斷。”

無奈,女婿只好隨小妾到州署衙門去了。

遼陽州知州還是吳秉禮。他看過了李鍇的遺囑後,當即將家財判給女婿,並讓小妾及其兒子清身出戶。

小妾問:“為何?”

秉禮道:“汝孤兒寡母,實當憐憫,怎奈這遺囑卻沒有袒護於你。”

說著,便將遺囑讀給小妾聽:

李子非我子也,財產盡予女婿,他人不得爭論。李鍇立字。

小妾一聽,不服,予以爭辯。

不料,秉禮卻說道,“孤陰不生,孤陽不育。李鍇晚年納妾,雖有夫妻之名,卻無夫妻之實,陰陽不合,男女不交,焉能生子!本官念你母子在李鍇腳下蹲一回,李鍇又是個讀書人,還有些功名,也就給你留些情面,不忍挑明,下堂去吧。”

秉禮說罷,退堂。

小妾看看,也只好帶李子非走了。

她母子離開州署衙門後,正好與王爾烈相遇,王爾烈見她母子哭哭涕涕,便搭訕起來。小妾正好滿腹冤屈無處可訴,便將事情對王爾烈說了。王爾烈聽畢,要過遺囑一看,說道:

“你母子二人不必哭涕了,請隨我再上州署衙門。”

小妾道:“案已結,我們都被轟了出來,怎好再返回。”

王爾烈道:“我自有道理,保你勝訴。”

說著,便帶小妾母子二入州署衙門。

州官秉禮一看,見是王爾烈,那日在塾館對聯時已經認識了,便說道:“王學士,此番來此,還有何公幹?”

王爾烈道:“為她母子事來。”

秉禮道:“她母子事已審理過了。”

王爾烈道:“怎麼審理的?”

秉禮道:“她遺囑上明明寫著,何須再論!”

王爾烈道:“正因遺囑寫明,我這才來替其申辨。”

秉禮道:“為何?”

王爾烈道:“這遺囑,已寫明財產歸她母子,你咋斷給其女婿了?”

秉禮道:“何以見得?”

王爾烈道:“待我讀來。”

接著,王爾烈在大廳公堂上讀道:

李子非,我子也,財產盡予,女婿他人,不得爭論。李鍇立字。

秉禮一聽,便將遺囑要來,一看,見還是那張遺囑,並未添、改、去字,結果卻不一樣。又覺得將資財斷給她母子了,頗有點失面子。便說道:“李鍇納妾,已經年邁,不能再生,因此,給小妾子取名為‘李子非’,此乃含莫須有之言也。”

王爾烈道:“回大人,自古,女不到黃金入櫃,男尚能跨過車轍溝,即能生兒育女。至於人的名字,只要有文字,即可取之,何作他義論哉!”

秉禮本來也是同情小妾母子,怎奈無正當理由。現在,經王爾烈一辨,覺得理由充沛,便世即將家資改判給小妾母子了。

小妾乃是知書達理之人,她念李鍇女兒與女婿有半子之勞,不忍獨吞,便主動地把財產讓與他二人一半。女兒、女婿感恩不盡,日後兩家處得相當和睦。

遼陽城百姓提及此事,都念王爾烈的敏慧與巧斷疑案。

風水溝鄰村天石嶺地界,有一個名叫林豁然的老秀才,老伴早亡,留下二子。小子尚未娶親。長子二年前結親,不到一年病故,只拋下個16歲的少年寡婦,名叫小翠。

少年寡婦小翠,想再嫁,卻不得準。原來,在那個時候,提倡守節,對於再嫁女稱“泡過的茶葉”,或叫“二婚頭”,被人看不起。要嫁,得當地衙口批准。她曾多次託人寫過呈子,但都未得允。

這年春天,恰巧王爾烈路過這裡。少年寡婦小翠,知道王爾烈是個才子,又肯助人,便將這事向他說了。王爾烈聽了,看看小翠,見她年輕貌美,很是同情,便當即給寫了一份呈子,讓她親自進城去見州官。

小翠有些將信將疑,說道:“上次逞呈,都未得準。這次逞呈,安可能準?”

王爾烈道:“這家小嫂,只管前去,定能成功。不過,你得如此這般。”

接著,他把遞呈的辦法告訴了她。

翌日,少年寡婦小翠來到州署衙門,見過州官秉禮,遂遞上呈子。

秉禮一看,只見上面寫道:

十五嫁,十六寡。公鰥,叔大。花少葉,葉缺花。嫁乎?不嫁?

秉禮看了,心裡話:“當嫁,當嫁。”

小翠見秉禮沒有出聲,怕有變故,按王爾烈的囑咐,又遞上第二張呈子。

秉禮一看,只見上面寫道:

民婦十六夫病亡,

草房一間炕兩張。

婆婆三年病歸天,

叔叔如今正年壯。

呈請州官要改嫁,

——可當?

秉禮看了,心裡話:“當嫁,當嫁。”

秉禮又是個沒有出聲。過了片刻,問道:“此呈為何人所寫?”

少年寡婦說道:“風水溝王爾烈。”

秉禮笑了,說道:“料定是他。”

秉禮也是一名歲貢出身,很有文采,又很風趣。他學著王爾烈的筆法,當即在兩張呈子上分別批寫道:

十六寡,十七嫁。公喜,叔誇。花有葉,葉抱花。當嫁!當嫁!

民婦十七嫁出房,

寬了屋舍鬆了炕。

公公來去多方便,

叔叔也可作新郎。

祝賀小翠得新遷,

——吉祥!

小翠接過呈子,自是千恩萬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