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統一天下

將軍王翦、裨將辛勝和騎卒都尉李信帶著數十名護衛,在一處高地上觀察敵情。

只見大約五萬燕代聯軍揹著易水列陣,黃色的是燕軍,紅色的是代軍,倒也旗幟鮮麗,壁壘分明。

王翦望著敵軍的陣容皺皺眉頭說:

“敵軍人數不多,但排的是背水陣,我軍攻擊時,敵人一定會拼命,這次戰鬥傷亡一定會很慘重。二位將軍有什麼看法?我們這次作戰主要目標乃是要擒殺燕太子丹,主上為了荊軻行刺的事,恨死了他。”

“依末將的判斷,燕代聯軍的作戰構想,不外乎是以少數兵力部署在易水以西作為橋頭堡,而大部兵力部署在易水以東上谷至薊城之線。假若我軍攻擊失敗或是傷亡過重,燕代聯軍就會乘勝渡河追擊;假若我軍殲火當前敵人,傷亡也會相當大,他們可以乘我半渡而攻之,亦可給我打擊後退保薊城。所以末將建議這一仗要速戰速決。”

辛勝五短身材,卻是短小精悍,一雙眼睛特別銳利有神,他奉命率領精兵十萬增援王翦,並擔任王翦的裨將,合力攻燕,定要將燕王父子提拿到。

王翦點點頭,又問李信說:

“李將軍的看法呢?”

這時的李信和當年在桓齮麾下時已大不相同。第一,他已身經大小戰役數十,率領一支步騎聯合部隊,縱橫在趙太原及雲中之間,負責掃蕩趙國的殘餘部隊,可說是威風八面,用兵神速的名片已傳遍天下。另外他年紀稍長,成熟多了,不再像先前的孩子氣,已逐漸形成大將風範,在秦王眼中,他是王翦最可能的接班人。

聽了王翦的問話,他笑了笑說:

“辛將軍的話非常有理,但末將的看法稍有不同。”

“李將軍有何高見?"辛勝見他年輕職卑,卻要跟他唱反調,有點不高興地問。

“說來聽聽!"王翦的想法和辛勝不一樣,他知道李信常有獨特超人的見解。

“依末將的看法,代軍大約十餘萬,燕軍在廿萬以上,雙方兵力總計在三十萬以上,尤其他們靠易水作品障,以逸待勞,假若同心協力和我軍進行決戰,我軍兵力不到三十萬,勝利不見得是百分之百。”

“依你之見呢?"辛勝更為不悅地說:“別忘了秦軍一向是以一勝三!”

“料敵從寬,視情況而定,如今燕代聯軍五萬人列背水陣,辛將軍是否能率兩萬人加以擊潰?”

“……"辛勝為之語塞。

“所以我們要雙管齊下,以絕對優勢兵力殲滅易水之西的這五萬人,造成震撼以後再挑撥燕代之間的合作,告訴代王我們要的只是燕太子丹,並不願與他為敵。另外依末將判斷,燕王並沒有固守薊城的打算,他的作戰構想是,勝則在易水決戰,敗則保住實力退守遼東,在那裡既有遼水、大海作三面屏障,而且還可以聯合東胡。”

王翦沉思了半晌,最後說:

“就這樣吧,辛將軍聽令!”

“末將在!”

“你率所部十萬圍殲正面之敵,待命進取薊城!”

“得令!”

“李將軍!”

“末將在!”

“派你負責你所建議的任務,離間代王,捉拿燕太子丹。你需要多少人馬?”

“三千騎卒就夠了。"李信自信十足地笑著說。

“三千?軍中無戲言!"王翦看著這位年輕勇將搖搖頭。

“願立軍令狀!"李信嚴肅起來。

“辛將軍,明天拂曉開始攻擊!”

“是!”

第二天拂曉,秦軍對燕代聯軍採取圍殲攻擊。

先是燕代軍無處可退,奮力死戰,兩軍接戰三天兩夜,殺聲震天,燕代軍傷亡雖大,秦軍也損失不輕。

忽然燕軍中傳出謠言,薊城方面燕王和太子丹已率領精兵走遼東,燕代聯軍士氣一下落到谷底。

第三天早上,易水上游忽然漂下多艘無人空船,再加上一些東岸運補的船隻抵達,這下求生有路,燕代聯軍不顧殺敵,紛紛奪船逃走,甚至為了奪船互相殘殺。

五天以後,易水之東燕代聯軍被殲殆盡,兩萬人死在易水中,河水為之染紅;眾多屍體堵塞在一些支流處,河水為之不流。

王翦乘勝渡河追擊,包圍了薊城,只花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攻克。他發現李信判斷完全正確,燕王和太子丹早已率精兵東走遼東,但途中遭到李信的追擊,太子丹率部份軍隊逃入衍水地區。

李信趁秦先鋒部隊和燕代聯軍激戰之時,率領三千起卒由上游水淺處渡河,並順帶解決了代軍的運糧樓船軍,將空船順著河水放到下游,又做了擾亂燕代軍軍心的重大用途。

他派使者送信給上谷的代王說:

“秦攻燕只為燕太子丹人頭,君王何苦為他人替死?今燕代易水之西聯軍全部就殲,唯君王留意焉!”

代王嘉接到李信來書,和群臣商量以後,派使者去見王翦,要求解除燕代聯盟後,秦軍保證不再攻代。得到王翦的承諾後,他又寫了封信給燕王喜:

秦所以猶追燕急者,以太子丹故也,今王誠殺丹獻

之秦王,秦王必解,而社稷得以血食。

燕王喜得信與群臣商議以後,為了顧全大局,也先派使者得到王翦不再攻遼東的保證,然後忍痛犧牲,派人送信給太子丹說:

“爾派荊軻刺秦,事先寡人不知,現秦王政急欲得兒首級,願我兒善以自處!”

看完父王的信,太子丹內心慚愧,淚流滿面地問使者:

“父王政躬康泰否?”

“主上身體尚佳,只是李信追擊急迫,而秦軍政佔薊城後,現已揮軍東來,有進攻遼東模樣,大王每天睡不安枕,食不知味!”

“丹罪孽深重,禍及父王社罷,衷心慚愧!"太子丹長嘆一口氣說。

“太子還有什麼話要交代臣轉呈大王的?"使者語帶催逼。

“沒什麼了,心情不佳,難以提筆書信,你就轉呈大王,秦王政狼子野心,不可輕信!”

說完話,太子丹整整衣冠,危坐於席案前,拔出佩劍自刎而死。

使者及各近侍掩面哭泣,但不得不割下他的首級交使者帶回。

王翦得到李信帶回的太子丹首級,果然退兵薊城,不再進逼,然後派專使將首級送回咸陽,報告秦王任務達成,並說這次功勞李信該屬第一。

秦王政得到太子的頭雖然高興,但對王翦獨斷專行,向燕王和代王提出不再進攻的承諾,總是有點耿耿於懷。他自己交代王翦的任務是取太子丹的頭,他已完成了任務,當然他無話可說。

於是他下令召回王翦和李信,薊城方面由辛勝負責。

王翦當然感覺得出秦王政對他的不滿,但他不敢有所表示,樊於期就是最好的前車之鑑。

秦王政在南書房接見王翦和李信,並由王后親自招待,這是武將中從未有過的殊榮。

在談論了一些燕代作戰的細節後,秦王政忽然對王翦說:

“恭喜將軍在燕地建功,而更值得慶賀的是令郎王賁將軍攻楚,也建立了奇功,連拔十城,如今都收作了秦地,真是將門虎子,雛鳳聲清不輸老鳳!”

王翦連忙避席頓首謝恩。

“寡人這次召兩位將軍回來,乃是有事於楚,想根本解決掉楚地的問題。二位看看滅楚需要多少兵力?”

兩人沉默,在心中盤算很久。

秦王先問王翦:

“王將軍估計要多少?”

“楚國地大物博,民性強悍,再加上楚懷王入秦,客死秦地不得歸國,楚人都很恨秦國,所以有所謂的'楚雖三戶,亡秦必楚。'的歌謠流傳。因此要攻取並作善後,非六十萬軍隊不可。”

秦王政聽了他的估算只笑了笑,沒有表示意見。他又轉問李信說:

“李將軍估算要多少?”

“二十萬就足夠了!"李信意氣風發地說。

“二十萬?"王翦驚呼。

“不錯,二十萬,而且是分兩路進軍,一路取鄢郢,一路攻平輿,然後會師於城父,大江以北將不再有楚軍蹤跡。整頓一些時日後,再東攻壽春,捉拿楚王,亡楚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王將軍看怎麼樣?"秦王政轉問王翦。

王翦含笑不語。

“李將軍果然勇壯,寡人就按你的構想,派你和蒙恬各領軍十萬,分兩路攻楚,看誰先捉到楚王!”

“王將軍有什麼看法?"秦王政轉向王翦笑著問。

“英雄出少年,臣無話可講。"王翦如此回答。

秦王政看到王翦鬢邊點點白髮,心中暗歎年華易逝,轉眼十多年過去,王翦又呈老態,老爹的話不錯,他必須加速培植將才。

同時,王翦不乘勝滅掉燕代的疙瘩也在他心中出現,他長嘆一口氣說道:

“王將軍真是老了!已經失去往日旺盛的企圖心。”

王翦也看得出秦王政心中的不滿仍在,他決定乘機下台,免得日後還會和他發生衝突。他避席頓首請求:

“請大王准許臣回平陽故居養老!”

“王將軍對寡人剛才那句話生氣了?"秦王政不悅地問。

“臣怎麼敢?"王翦依然俯身稟奏秦王政:“老臣長久在外,歷經風霜,四肢關節患有風溼痛,發作品來痛苦難以忍受,懇請大王賜臣骸骨歸鄉!”

“將軍還未到告老回鄉的年齡,"秦王政笑了笑說:“既然將軍有病,回鄉養病即可,病好了,寡人仰仗的地方還多!”

正說話間,近侍來報,丞相及國尉得報,韓地新鄭地區反叛,殺害了秦所派地方官員。當地駐軍太少,鎮壓不住,而反叛的主要原因是受了魏王的挑撥,新鄭和魏都大梁只隔了一條河水(黃河)。

秦王政皺皺眉,要近侍傳命丞相、國尉及有關大臣,晚間在議事殿開會討論。接著他又轉向王翦問:

“對新鄭反叛的事,王將軍有什麼意見?”

“依老臣看法,魏王留在大梁,無論我們今後伐楚或是徵齊,他會是心腹大患,不如乘鎮壓新鄭反叛之際,一舉將其消滅。”

“將軍所見與寡人不謀而合,將軍有意為寡人效勞否?"秦王政拊掌大笑。

“老臣已乞賜骸骨蒙準!"王翦恭敬地說。

“但是……"秦王臉上現出不愉神色。

“臣倒有一個建議。"李信在一旁啟奏。

“哦,你說說看。"秦王臉色立刻變得和悅。

“大王既命臣與蒙恬領軍伐楚,王賁軍可以回師新鄭,事畢後再攻大梁捉拿魏王。”

“王將軍看怎樣?"秦王還是不想放過王翦。

“李將軍計策甚妙。"王翦誠懇地說。

“就這樣辦了!"秦王政擊案哈哈大笑。

王賁由楚回軍,很快就平定了新鄭的叛亂,屯兵河溝西,準備開春圍攻大梁。

二十一年冬,魏國全地下大雪,雪深二尺五寸。

二十二年開春,冰雪溶化,河不高漲,河道也就變得比往年寬闊得多。

王翦告老歸鄉,在平陽老家休息了一段時間,總是放心不下年輕就獨當一面的兒子,於是他輕車簡從,乘著一部安車,帶著一個家人來到王賁軍中。

王賁正準備發動春季攻勢,見到戰場經驗豐富的名將父親來了,當然是喜出望外。

那天,他們父子和幾個幕僚,帶著數十七護衛,在一處高地視察地形,遠遠地看到大梁城內,高樓櫛比鱗次,家家冒著炊煙,好一副繁華太平景象。

王翦想到再過不了多久,這處物阜民豐的城市就會變成廢墟,忍不住有點感慨。再看看高大、英挺、年輕的兒子豪氣干雲的樣子,不正是自己年輕時的鏡中影子?不過,他也看到兒子緊皺眉頭和幾位幕指手劃腳,看著地圖在爭論,似乎有著難以解決的問題。

“王賁,"他喊了一聲:“攻取大梁有什麼困難嗎?”

“父親。"王賁答應了一聲,他要幕僚繼續討論,自己走到父親身邊。

“有什麼困難嗎?"王翦又問:“是不是攻城兵力不夠?”

“十萬軍隊圍城應該是綽綽有餘了,但大梁城堅固天下聞名,再加上城內糧食一直囤積充裕,曾有過圍城兩年不能拔的記錄,所以孩兒正為這在擔心。”

“十萬軍隊攻大梁城是嫌少了點,不能在短期間攻下,楚國可能出兵攻我側背。"王翦點點頭說。

“再加上李信和蒙恬已出兵楚地,聽說進展順利,我要是圍城數月不下,就會遙落在他們後面,這個臉可丟不起!"王賁有點孩子平地說。

王翦夠著眉頭遠眺堅固的大梁城和白浪滔天的河水和濟水,一時沒有說話。

“今年河水好大!"身後一名執戟的護衛讚歎地說。

王翦心念一動,再看看大梁三面環水的地形,的確是處易守難攻的形勢,何況後面還有高丘和山陵形成鼎足犄角,可以互相呼應支援。

忽然他頭一轉,計上心來。

“王賁,大梁要靠力取,的確很困難,暴師日久,再遭楚的夾擊,連後退的路都沒有!王翦加重語氣說。

“孩兒也是如此看法,所以拿不定主意。”

“為父倒有一個主意……”

“孩兒也想到一個主意……”

“那我們先不要言明,各人在地上劃字,看看我們父子是否心意相通。"王翦阻止王賁說下去。

他們各自轉身在地上寫好字,然後再轉身看對方寫了什麼。

王賁寫的是:“水攻!”

王翦寫的是:“決堤!”

父子拊掌大笑,但隨即又不禁悽然。

“這要死多少人,毀滅多少房屋田地!"王賁嘆口氣說:

“這也就是孩兒久久不能下決心的原因。”

“一切為戰勝,管不了這樣多了!"王翦也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王翦不忍見到河水淹沒城市田園的慘狀,提早賦歸回秦國去。

王賁下令六萬兵卒,分別挖掘河溝堤防,不到幾天工夫,河堤挖通,氾濫的河水像萬馬奔騰一樣,三面湧向大梁城,數百里範圍內的農村田園全都變成澤國,無數的生命和財產全埋葬水底。

大梁城水深逾丈,民眾都爬在屋頂上嗷嗷待哺,而且水勢還不斷上漲,幾十萬居民無以為炊,這時候貧富不分,沒幾天全斷了糧。

魏王假含著眼淚召開御前會議,唯一能維持平日美食的地方,大概也只有王宮了,地勢高,樓台亭榭也高,但宮殿之間的連絡都要靠舟艇了。

有些吃飽了肚子的大臣和武將又再豪氣大發。

“臣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城內還有十萬精兵,囤有三年糧食,不發一箭,不折一兵,就這樣投降!"有位文官如此喊。

“十萬精兵全站在屋頂上了,三年糧食也早餵了魚蝦,再過幾天,大人恐怕像今天這樣喊也喊不動了!"一位武將取笑他。

眾人議論紛紛,有人差點要打起來,衣服溼了沒得換,想想開完會後無處休息,家人都在屋頂上餓肚子,大家再也不管什麼朝儀不朝儀!

最後還是魏王假哽咽著下結論:

“寡人不德,罪及臣民,如今只有出城投降一條路了!”

於是魏王假出降,魏國正式滅亡,秦盡收魏地。

王賁功大,秦王讓他在韓魏獨當一面,無形中成了不封的君侯。

但大梁地區家家都傳誦著罵王翦父子的歌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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淹我城池兮我無居,

沒我田園兮我無食,

無食無居,

何去何從?

天道好還,

疏而不漏。

哀爾父子,

永絕其後!

秦王政二十二年,李信及蒙恬率軍二十萬南伐楚。李信攻平輿,蒙恬攻寢城,大破楚軍。

李信又攻郢城、鄂城,一路勢如破竹,未免年輕氣盛,有了驕意,他笑著對部眾說:

“王翦將軍曾言楚軍強悍,依我看並不怎麼樣,這幾個月來殺得都不過癮,蒙將軍那裡彷彿也沒打過什麼硬仗,等到我和他會師城父,直搗楚都壽春,才教楚人知道我李信的厲害。”

“將軍不可太過輕敵,"他的一名部將說:“項燕所統率的楚軍主力尚未趕到,否則會有一場惡戰。”

“楚軍早被我們殺得聞風喪膽,百里以內都沒有敵蹤了。”李信騎在馬上哈哈大笑,轉頭回旁邊的騎卒都尉:“你的搜索部隊可發現到敵情沒有?”

“末將兩翼搜索部隊遠至方圓百里,都未發現敵蹤。"騎卒都尉恭敬地回答。

李信笑著對剛才那位部將說:

“你看怎樣?楚軍聽到我們來,他們早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這是將軍的英名!"先前那位部將在馬上弓身說。

十萬大軍分作三路在崎嶇的山地艱苦而行,尤其是騎兵和負載軍旗的馱馬走得更是辛苦。

他們來到一處山麓,遠遠已看得見城父城牆。

探騎正好來回報,城父楚軍早已撤走,乃是一座空城,城內父老聽說秦軍來到,紛紛準備勞軍。而平輿方面蒙恬軍的探騎也已抵達城父,不過主力還在六十里以外,正在向這裡前進中。

“看吧,事先我就向蒙恬說過,我會比他先到!"李信得意地說。

他和眾部將下了馬,檢視在山區中行走的部眾。

“將軍,部隊今晚在何處紮營,進城還是在城外?"裨將前來請示:“部分進城,部分在外紮營,警戒比較容易些。”

“今晚只派少數前站部隊進城,要城父民眾準備迎接事宜。行軍多日,軍容不整,要楚國民眾見了有損軍譽,今晚在山區紮營,明日整頓好後,以入城式進城。”

“將軍,部隊今晚在何處紮營,明日整頓好後,以入城式進城。”

“那現在末將就傳令各部,就地築壁宿營。"裨將秦勝說完話要走。

可是李信叫住他說:

“目前見不到敵蹤,部隊行軍勞累,而且明天天一亮就要進城,築壁之事免了吧。”

按秦軍律,軍隊休息宿營,哪怕是隻住幾個小時,都要伐木為壁,設置障礙物,以防敵人偷襲。

秦勝本想奉勸,再一想只宿一夜,能免就免罷,同時一路上來,的確未發現敵情。

但睡到半夜,突然鑼鼓喧天,號角聲遍地,漫山遍野,不知殺出了多少楚軍,他們都黑布蒙面,左手臂纏有一塊白布,見人就殺,見車子就燒,遇到馬匹就砍斷韁繩讓它們亂跑。

秦軍從睡夢勞累中驚醒抵抗,展開一場混戰,有的潰散向西而逃,正好又遇上楚軍埋伏,大殺一場,又再折回來,這樣亂衝的結果,秦軍完全失去指揮聯絡,天明後所剩的已不到三萬人,退據幾個山頭抵抗。

李信一開始還希望蒙恬來救,最後得到消息,蒙恬軍也在三十里路一處山隘路遇伏,但因秦軍戰鬥力強,經過一天一夜的衝殺後,終於衝出包圍來救。

楚軍採取的戰術是白晝包圍休息,秦軍困在山頂上缺水,日曬雨淋苦不堪言。到了晚上,楚軍又來衝殺一陣,天快亮時又撤走。

這樣纏戰了三天三夜,山頂秦軍只剩下一萬多人。

蒙恬趕到來救的那個夜裡,楚軍突然撤走,似乎在這些群峰重疊的山區失蹤了。

事後檢討才知道,項燕所率的精兵不過五萬人,他們是緊緊跟隨在李信大軍後面,三天三夜都未宿營,只是略作休息就又前進,最後李信部隊快抵達城父時,他們比李信還早到幾個小時,這裡是他們的老家,地形當然比李信他們熟多了。

蒙恬收拾殘兵進駐城父,剩下不到七萬人,李信率領的十萬部隊,只餘下幾千人,十名都尉去掉七個。

當晚,李信在城父將軍府橫劍自刎,留下的血書是:愧對主上和王翦將軍!”

秦王政接到這個消息,先是不敢相信,繼之是大怒,砸碎了御案上所有的東西,最後是仰天兩眼含淚,喃喃自語:

“驕者必敗,但是寡人養驕了他,罪過全在寡人!”

一直靜靜在旁看著他發脾氣的王后,這時才柔語安慰他說:

“敗已敗了,李信也已引咎自刎,假若每位國君都像你這樣輸不起,秦國怎能擴展成今天的這個局面?”

“來人,"秦王政沒回答王后的話,而是召進近侍:“你要趙高準備車駕!”

“你要上哪裡去?"王后驚問。

“去平陽見王翦!”

“今天天色已晚,要去明天也可以,不然可派人傳他來。路途遙遠,不通知突然而去,為臣者會驚惶失措。”

“寡人不去,這兩晚也會失眠,錯在寡人,自當到王將軍府上謝罪。”

秦王政輕車簡從到達王翦府上時,已是第二天深夜。

王翦早已得到城父秦軍大敗的消息,所以得到先遣近侍來報,秦王隨即會到,他也並不驚訝。他換好了朝服,打開中門,帶著闔家大小在大門跪接。

秦王政一下車,就拉著他的手將他扶起,一直到進到密室都未松過手。

在坐下以後,秦王政先開口道歉:

“李信在楚大敗的消息,將軍想必知道了。”

“老臣在家養病,對外界事情已經隔膜,只聽到傳聞,對事情始末不太清楚。"王翦裝糊塗地說。

“將軍不必再裝胡塗了,"秦王笑著說:“寡人前次不用將軍之計,果然讓李信這個年輕人喪師辱國,如今得到消息,楚國要集中全力向西進兵,將軍雖然有病,難道也眼看著國家危急不管,看著寡人憂心無策也不問?”

“陛下,老臣實在是老病不堪,頭腦整天昏昏沉沉,一點都不管用了,還是請大王另選良將,以免誤了國家大事。"王翦避席頓首辭謝。

“將軍,寡人已一再道歉,難道真的要寡人叩頭謝罪?"秦王正色說:“將軍就不要再說什麼老病了,前次是寡人不對。”

“唉,"王翦回座嘆口氣說:“大王要是實在無人可用,一定要老臣勉效犬馬之勞,臣要的兵力仍然是六十萬。”

“當然,當然。"秦王政高興地回答。

王翦連忙命老婆為秦王政準備住處及酒菜宵夜。

兩人在談了伐楚計劃一段時間以後,王翦突然呈上一張清單,秦王政先當是什麼作戰計劃,但拿在手中一看,不覺啞然失笑,原來是一份房地產表,上面列明十多筆咸陽附近的美宅良田。

“將軍到現在還怕窮嗎?歷來戰功,寡人就贈賜過不少。"秦王搖頭不以為然地說。

“為大王將,再大功勞亦無法封侯裂土、享受食邑,老臣不能不為後代子孫著想。"王翦也一本正經地回答。

“這是小事情,寡人會交代專人辦理,目前將軍應操心的是伐楚的作戰大事!"秦王政笑著說。

“在大王是小事,可是在老臣卻是子孫萬世基業的大事!"王翦認真地說。

“好吧,寡人回咸陽立刻命人辦理!"秦王政臉上顯出些許無奈。

一個月中,秦國完成了六十萬大軍的徵集和調配,這是各國所沒有的超高效率,應該歸功秦王政兵役制度的改革。

在吉日良辰,秦王政親自主持了拜將大典及閱兵,然後在灞上設宴祖道,為王翦送行,並派蒙武為裨將。

王翦臨行還提醒秦王政說:

“大王不要忘了對臣的承諾!”

在旁邊的大臣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他們君臣之間打的是什麼啞謎。

“將軍請走吧,寡人不會食言。"秦王政微笑。

“那老臣就完全安心了!"王翦顯得非常認真鄭重。

秦王政忍不住仰天哈哈大笑。

王翦率兵出得函谷關,還接連五次派使者覲見秦王政,除了報告軍情外,特別附上請求那些美宅良田的信。

知道這件事的一些王翦幕僚說:

“將軍這種要法未免太過份了吧?”

王翦輕撫著鬍鬚說:

“不算過份,各位都明白,主上多疑而不相信別人,尤其是在外領軍作戰的大將。如今秦國可說是將全國的軍隊都交給了我,我要是不擺出貪小利的姿態,多請美宅良田為子孫著想,秦王很難去掉猜忌之心!”

眾幕僚聽到他這番話,才知道王翦的用心良苦。

秦王政二十三年。

王翦大軍分成兩路,分別從函谷關及武關而出。

王翦主力一出函谷關抵達楚國方城附近,就得到消息,楚國大軍五十萬正列陣等候進行決戰。

麾下部將個個緊張,摩拳擦掌準備接戰,王翦卻下令加強防禦工事,多設障礙物,注意警戒,不準擅自迎敵,違令者斬。

於是四十萬大軍整天留在壁壘內,飽食嬉戲,任楚軍如何挑戰辱罵,秦軍就是不出壁壘應戰。

王翦閒來無事就是和幕僚下棋、喝酒、聊天。

過了一段時間,那天王翦正和平日一樣,和幕僚下著棋,他突然命兩名侍衛:

“你到外面去走一趟,看看士卒們正在做些什麼?”

侍衛騎馬分別到各營地看了一遍回來。一名侍衛稟告說:

“大多數的士卒在比角力和投石超距的遊戲。”

另一名侍衛也說:

“屬下見到的情形也差不多,士卒們飽食終日,先前都因行事疲憊,整天只想著睡覺洗澡。接著就是大吃大喝,閒著聊天,如今全都精力恢復,閒著無聊,爭著做各種比賽運動。”

“士氣可用了!"和王翦對面下棋的幕僚說。

“我軍的朝氣已生,但敵人的暮氣猶未至,而且我也正在等蒙武那邊的消息。"王翦微笑說。

“原來將軍按兵不動有這樣大的作用!"另一位觀起的幕僚恍然大悟。

“兩位誰說說看,老夫的作用在哪裡?考驗一下誰真能識破老夫的玄機。"王翦撫須點頭。

“將軍虛張聲勢乃是要吸引楚國全國兵力至此進行決戰,因此敵後方空虛,蒙將軍乘虛殺往楚都新郢(原名壽春。考烈王二十二年徙都壽春,按原都城郢改為郢,一般民眾為與舊都郢城區分,都稱之為新郢)。"對棋的幕僚說。

“先生只猜中了一半。"王翦點頭稱讚。

“將軍到底藏了什麼玄機?"觀棋的幕僚問。

“虛虛實實,虛可變實,實亦可轉虛,老夫計劃中的決戰點仍然在我們這裡!"王翦高深莫測地說。

“願聞將軍詳細解說,以開茅塞!"兩個幕僚異口同聲地說。

“將楚軍全力吸引在此,而以蒙武二十萬部隊乘虛攻入楚東,楚軍見我不應戰,而蒙武軍勢若破竹,他們會誤認蒙武軍才是主力。楚軍這次戰略也是採取消滅敵人有生戰力為主,而不計較城市土地的得與失,所以極力求戰。但見我不應戰,而蒙武軍已至楚東,他們必會引軍向東,對蒙武軍攻擊,以求決戰,卻想不到決戰點仍然在此!”

“將軍真是神機妙算!"對棋的幕僚說。

“那我們要何時才應戰?"對棋的幕僚問。

“等主客易勢,攻勢權操在我們手上時再說。"王翦胸有成竹地說。

正談話間,中軍來報,蒙武軍中使者求見。

軍使帶來戰報,蒙武軍已抵達安陽,現在整頓休息,數日後向新郢方向進發。

接著探騎來報,敵軍正拆除帳篷,整理行裝,似有撤退模樣。

沒過多久,全軍都尉以上將領集體求見,全都認為出戰機會已到。但王翦依然搖著頭說:

“如今出戰,正好合了敵人積極求戰的本意,待他們真正撤退時再說。不過現在你們可以各回本部,準備拔營出戰,待命行事。”

各都尉回營一經宣佈準備出戰,全軍雀躍歡騰。

入夜,楚軍果然前軍改作後軍,就地掩護,其餘部隊藉著夜暗,有條不紊地向安陽前進。

王翦派出五萬騎兵繞道先行,迎擊楚軍先頭部隊,再以部分兵力圍殲楚掩護部隊,其餘則分成多路追擊。

楚將景春遭遇秦騎卒下馬埋伏,誤判蒙武軍已到,兩面受到夾攻,乃下令向南轉進,用意在退保新郢。想不到經過安陽附近渡過汝水時,在安陽的蒙武軍主力已經趕到,兵力雖較景春為少,但休養多時以逸待勞,士卒莫不奮勇爭先。

雙方接戰七晝七夜,殺聲震天,這時追擊的王翦主力也已趕到,前後夾擊,汝水全染成紅色,很多支流處都為屍體所壅塞住,河水為之不流。

五十萬楚軍只剩二十萬不到渡過汝水,退保新郢。

秦軍乘勝追擊,進圍新郢。

三個月後,新郢城破,王翦軍生俘楚王負芻。

楚名將項燕在淮南地區擁立昌平君為楚王抗秦。

此時,秦佔領了楚自陳城至平輿的全部淮水以北地區。

秦王政親至前線勞軍。

秦王政二十四年八月。

王翦、蒙武率大軍四十萬和昌平項燕二十萬楚軍隔著淮水對峙。

那天,王翦和蒙武在淮水支流北岸觀察地形,只見雖只一水之隔,卻是自然天塹,很難渡過,而且楚軍在可能渡河口都設有層層水中障礙物,阻止船隻和人馬登陸。

“蒙將軍,你對這次渡河作戰有何意見?"王翦問蒙武說。

“一切照原計劃,末將沒有什麼意見。"蒙武恭敬地回答說。

按照他們原訂計劃,蒙武在昌平下面渡河,以十萬兵力牽制昌平正面約十五萬兵力,而三十萬主力在離昌平二十里的石磯渡河,再行進圍昌平城。

“小蒙將軍,你又有什麼意見?"王翦順便問一下蒙恬。

“原計劃很好,但不夠完善!"蒙恬回答說。

“哦!小蒙將軍有何高見?"王翦驚詫地問。

蒙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儘管他曾率軍十萬獨當一面過,但在父親眼中,他仍然只是個廿多歲的大孩子,長輩面前,哪有他說話的餘地。

他瞪的這一眼,蒙恬裝著沒看見,王翦卻看得清清楚楚,他笑著對蒙武說:

“讓他說,河水後浪推前浪,這次戰役完畢後,將是他們領軍作戰,縱橫天下。”

“依末將之見,作戰應考慮敵將的特性。素聞項燕用兵神奇,敢於行險,不喜團守一地,而喜以奇兵圍殲敵人。按照原計劃,以十萬兵力先行佯攻,吸引楚軍,楚軍必嚴陣以待,在我軍半渡之際加以殲滅。而在石磯渡河的三十萬我軍,敵只須以五萬人迎擊水際,就能至少阻止兩天時間,到時十萬正面攻擊部隊已被擊潰,主力軍就算剩下二十萬人,亦難再獨力攻城!”

“你是從何計算的?"蒙武忍不住在一旁問。

“據末將得到的情報,楚軍雖只有二十萬兵力,防守線卻如此之長,而項燕善於用兵,整個防線只用了五萬正規軍,而且是作為局部打擊部隊。他手上掌握了十五萬精兵,退可守城,進可以靈活運用,殲敵於半渡之際。”

“那麼依你之見呢?"王翦笑著問。

“依末將之見,不如多選一個渡河點,成則夾攻昌平,不成則可吸引項燕大部兵力,再派名猛將率少數兵力,乘敵我激戰之時夜暗渡河,乘虛直取昌平。”

“這樣太危險,容易造成我軍兵力分散。"蒙武搖頭說。

“小蒙將軍的計劃可行,這員猛將老夫就選定是你!你要多少人馬?"王翦微笑著對蒙恬說。

“兩萬人足夠了!"蒙恬有信心地說。

“好吧,就在你自己部隊挑選兩萬精兵,作為奇襲昌平之用。”

三人再討論了一會執行作戰細節,王翦下達命令——

以蒙武率兵十三萬在昌平左方十里處強行渡河,並擴大聲勢欺敵,使敵誤判為主攻點。

王翦自率二十五萬主力利用暗夜在石磯渡河點潛渡,如被發現轉為強渡,渡河成功後,主導攻城。

蒙恬率二萬精兵,攜帶攻城器具,利用兩軍激戰之際,潛行渡河攻城。

於是各自回部積極準備。

10

月黑風急,淮水浪大,並不是太適合渡河作戰的好天氣,優點卻是可以欺敵,天氣壞會使敵人監視警戒更為困難,而且會產生錯誤的安全感。

蒙恬所挑選現的兩萬精兵,個個驍勇善戰,而且都精通水性,先頭五千騎兵更是要靠本身力量,不用船隻渡河。

他帶著部將巡視各部隊的準備情形後,站在河堤上向南眺望,只見兩處渡河點都是殺聲震天,火光明亮。

王翦的先頭部隊在前一天黃昏時渡河,項燕判斷為助攻兼佯動,派了他的兒子項梁帶車騎兵五萬攔截,雙方就在河岸激戰起來。項梁善於佈陣,雖然王翦部隊先後紛紛抵達,仍然一時衝不破項梁軍的陣線。

激殺進行了整整一天,河上充滿了被火箭射中焚燒的秦軍船隻,一時火光濃煙瀰漫天空。

緊接著,蒙武率領的十萬大軍,在拂曉大張聲勢渡河,千船啟發,船上鑼鼓喧天,旌旗招展而來。

項燕判斷這次為主攻,因為離城較近,他親自率十萬精銳趕到岸邊列陣,並出動戰船百餘船,由河上橫擊秦軍渡河船隻。

他的計劃是在消滅部分秦軍於水際後,立即回城固守,但一經接戰,秦軍傷亡雖大,卻緊咬住楚軍不放,項燕率領的十萬軍隊一時還脫不了身。

等在這岸的蒙恬算算時候已到,他揮手作了個信號,等在岸邊的五千騎兵紛紛下水,他帶頭拉著馬尾游泳渡河,有些馬後面還拖著攻城用的雲梯擂木等木製工具。

五千人馬無聲無息渡過河後,在預定位置集結好,後續步兵才乘船過河,等楚軍發現時,五千騎兵已來到了城下。

蒙恬事先早有準備,五千騎兵全穿著楚軍黃色制服,旌旗盔甲完全是楚軍式樣,只不過頭盔上貼有白布作為標識。

昌平城這段河流成彎狀,河面最寬,最不適宜作渡河,而城牆就依河岸而立,陡削有如絕壁,所以守城兵卒都看成是天險,敵人有所動靜一看就瞭如指掌,就是船渡過來,也不容易靠岸。城上哨卒只顧看河面上有沒有船隻,卻未發現五千人馬已悄悄上岸。

蒙恬先派了兩百名經過爬壁特別訓練的高手,就在敵人認為不可能前來的"絕壁",用飛雲索攀登上了城牆,悄悄無聲地殺掉城樓上的哨卒。

這邊蒙恬點著火把,正大光明地來到城門下面。他高喊著:

“城上哪位大人負責,請開下城門。”

守城的楚軍在火把的照明下,很清楚地看得出是自己人。但仍不能沒有懷疑,城外兩處渡河點正戰鬥激烈,怎麼會有人馬回城?

城樓上一名校尉模樣的軍官大聲問:

“來將何人?前方戰事如何?什麼事要進城?”

“城右十里渡河的敵軍已遭到全殲,項將軍怕城內空虛,派我率軍先回,保護主上!”

“可有通行令牌?"那名校尉又問。

“當然有,你可下來開城驗查!"蒙恬心想這下糟了,他哪有什麼通行令牌,但只要他肯開城門,殺進去再說。

“好,你稍稍等一下,我就派人開城門。”

就在蒙恬暗暗高興的同時,他忽然聽到那名校尉身邊有人喊:

“將軍,且慢,這位領軍是秦地口音,先問清他是屬於哪個部隊。”

蒙恬一聽,知道事情糟了。那名校尉問地,他一時答不出話,只聽到城樓上有人大叫:

“不好了,秦軍已經入城!正在瘋狂殺人!”

城上校尉未來得及反應,城門已被先行潛入的兩百名秦軍打開了。

楚軍在激烈抵抗中死傷過半,蒙恬則領先帶著兩千騎兵衝向楚王宮。

擒賊要先擒王!

其餘三千騎兵則分據北門和小東門城樓,依然將城門緊閉,另派少數騎兵滿城放火,城中楚軍一時弄不清到底有多少秦軍殺了進來。

城內兵力本就空虛,如今又分不清敵我,城內楚軍陷入混亂。

11

項燕迎戰蒙武軍,戰事進行得非常順利。

他事先在岸邊擺好了三才陣,沿岸佈滿強弩手和發石機,並以百餘戰艦來回攻擊秦軍船隊,發箭投石,阻止秦軍架設船橋,以備戰車、騎兵和輜重通過。

秦軍被火燒死和沉船死在河中的人,大約就有兩萬。船要靠岸邊時,又有埋在水底的巨木刺網,撞破船底,落水的人紛紛被刺網所絞殺。

真正得以上岸的只有五萬不到的步卒,登岸之時又遭到弩箭和飛蝗石的擊殺。

一般的發石機只能單投十二斤左右巨石一枚,射程三百步,專作攻擊敵船及戰車之用。但經過項梁的改造以後,可換裝鬥勺,內填碎石或鵝卵石,射程也達五百步,稱之飛蝗石機。

數十部飛蝗石機啟發,成千上萬的碎石由空而降,嗤嗤作響,就像成群的蝗蟲飛來一樣,被擊中者非死即傷,尤其秦軍勇敢,素來不喜穿厚甲戴重盔,作品戰來才輕便靈活,這下造成的傷亡更大。

因此真正能衝進楚軍陣中的不到四萬人。但這四萬人卻是有條不紊地由蒙武組成四十個方陣,向楚軍的三才陣突殺。

所謂的三才陣是步卒方陣排列正中,每隔三百步又是另一排步卒方陣,方陣由執戈、戟、矛、殳和佩帶劍、刀、匕首的步卒及強弩手配合組成,遠程由強弓勁弩發箭射敵,再接近時用長兵器,方陣遭敵衝散,則用短兵器格鬥,是所謂短兵相接。

三才陣兩側擺列著重騎兵,人馬都著重盔重甲,手執的都是長矛長戟。

步卒方陣與方陣之間,另布有戰車陣。

當秦軍攻擊方陣進攻楚軍方陣時,楚軍方陣卻向兩翼分開,中間留出空隙來,秦軍乘機尖刀似地插入,想再兩翼席捲,卻發現楚軍方陣又向中間合攏,前十五列繼續對抗後續秦軍,後十五列向後轉,從背後攻擊已入陣之敵,而重騎兵和戰車則在兩個方陣之間衝殺踐踏,造成最大的震撼效果。不消多時,入陣秦軍全遭擊殺,又開陣讓出空隙,讓秦軍再進一批,再加以圍殲。

三才陣是由項燕發明,專對付喜歡輕裝作戰,甚至是打著赤腳、光著腦袋追擊敵人的秦軍。

三才陣一開一闔,秦軍遭到重大傷亡,蒙武連連叫苦,吃虧的是船橋未能及時建成,騎兵和戰車都不能渡河。他如今進退兩難,只有希望蒙恬能奪城成功,或是王翦援軍能及時趕到。

這樣戰到夜晚來臨,他命全軍退至河岸後方,藉河堤作掩護,等待天明。

等到半夜,項燕眼見敵人已沒有後續部隊到達,而在河中間阻敵的楚艦隊卻遭到秦軍絕對優勢艦隊攻擊,半數被燒燬淹沒或是被俘,半數照原定計劃避入河汊內。

項燕暗暗心驚自己判斷錯誤,項梁那方面才是主力部隊,好在傳騎來報,項梁正面之敵雖源源不斷渡河而來,但一天戰鬥下來,雖然受傷慘重,還勉強撐得住,只是暗夜中敵軍已搭好船橋,重騎兵和戰車部隊將很快過河來,明早再發動攻擊,只怕支持不了。

他隨即下了決心,不管蒙武的殘餘部隊,只留少數兵力監視,他要乘著暗夜率軍回城。

正在他調動部隊作回城部署時,只見昌平城火光四起,他大叫一聲:“不好!"急忙率領三萬騎兵和五百乘戰車火速趕回城來,好在只有十里路,不需半個時辰即可抵達。

12

等項燕回到小東門一看,整個昌平已成為一片火海,城門樓上燈籠火把照得通明,燈籠上全是斗大的"秦"和蒙的"蒙"字旌旗,迎著夜風招展。

城樓上站著一名黑甲小將,正是蒙恬,他滿臉笑容地向項燕喊:

“項將軍,全城已為我軍佔領,楚王昌平……”

“我主上怎樣了?"沒等蒙恬說完話,項燕環眼橫睜,臉上虯髯根根豎起,著急地問。

“昌平王已服毒自盡!"蒙恬帶著惋惜地說。

“我不相信你的鬼話!"他轉身向身後的副將楚昌說:“攻城!”

“但我們沒帶攻城具械。"楚昌小聲地說。

“那就圍城!"項燕急得已失去了理智。

“現在不是圍城的時候,石磯方向的主攻敵人,假若公子抵擋不住,天明時就可能追擊到了,我們應該率軍撤退,作再圖的打算!"楚昌說。

“你的話說得有理,我真是一時急胡塗了!"項燕說:“你傳令各級部隊作撤退準備,但我不見到昌平王的遺體總不甘心。”

此時天已微明,只見穿著白色戰袍騎著白馬的項梁,率領著數千殘兵趕到,他急馳到項燕面前,行禮報告說:

“父親,王翦正率大軍追來,我軍為何不進城?”

“城早就易手了。"項燕苦笑著指指城樓。

正說話間,只見鼓聲四起,吶喊聲震天,秦軍黑色旌旗紛紛揚起,他們已處在秦軍的重重包圍裡。

王翦一馬當先,後跟著數十名幕僚及護衛來到陣前,他遠遠地向項燕喊著說:

“項將軍別來無恙?如今你已完全被包圍,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殺戮,你還是投降的好。”

“父親,楚國只有斷頭將軍,沒有投降將軍!我來斷後,掩護父親殺出去!"項梁只不過二十七、八歲,長得英俊瀟灑,不像武將,倒像一介儒生。

項燕沒有回答項梁的話,只是高聲對王翦喊著說:老夫想見見昌平王的遺體再說!”

城樓上的蒙恬也聽到項燕的喊話,他大聲笑著說:

“這還不簡單!早知道你要看,已準備好在這裡。來人,將昌平王的遺體放下城去!”

城樓上用繩索吊下一具棺木,項燕這邊派出十數名兵卒抬來,放在項燕面前。項燕下馬一看,果然是龍眉鳳眼留著三綹清須的昌平王,只見他面呈金紙色,口中尚有血跡,一看就知是服用鶴頂紅之類的劇毒身亡。

項燕帶著眾將官下跪行禮,楚軍全部都怒氣填膺,高喊要和秦軍決一死戰。

“父親,士氣可用,不如和秦軍旗死一戰突圍!"項梁對項燕說。

“昌平王一死,號召中心已失,再作困獸之鬥,也不過白白犧牲幾萬人生命,怪只怪我不應該自負敢於行險,出城應戰!"項燕嘆口氣說。

“死守城池,外無援軍,下場也許更慘,父親不要太過自責。"項梁安慰他說。

“王將軍,你是否敢過來單獨和在下談談?"項燕示意隨從不要跟來,他一縱馬來到兩軍陣前中間。

“項將軍召喚,王翦怎麼敢不來!"王翦也馳馬前來,雙雙抱拳行禮。

“昌平王一死,項某鬥志全失,投降可以,但要讓這幾萬士卒器械自行離去,不當俘虜,王將軍可肯答應?”

“王翦的意思是要項將軍仍舊率舊部,為秦鎮楚國各地,再呈報秦王,加封官職。"王翦懇切地說。

“楚國只有斷頭將軍……”

“好吧,就照項將軍的意思,士卒將領願留則留,不留自行離去!”

“君子一言?”

“騎馬難追!"王翦在箭囊中取出一箭,從中折斷:“食言當如此箭!”

“好,王將軍千金一諾的信譽,項某信得過!”

項燕回到本軍,大聲宣佈了這項約定。眾士卒流著淚高呼:

“願隨將軍決一死戰!”

“困獸之鬥無益,放下武器回家吧!"項燕聲音哽塞,強忍著眼淚不流出來。

楚軍紛紛放下武器,秦軍也遵行約定讓路。不到半個時辰,數萬殘兵散走一空。

項燕身旁只剩下項梁和幾名親隨。

項燕在昌平王棺木前下跪,沉重地說:

“臣無能,有辱大王!"他再向項梁大喝道:“記住,楚雖三戶,亡秦必楚!”

他突然拔出佩劍,項梁等人來不及搶救,他已自刎身亡。

13

秦王政二十五年,大興兵,使王賁將,攻燕遼東,生俘燕王喜,押解咸陽。再回兵攻代,虜代王嘉。

王翦則乘戰勝餘威,迅速平定楚江南各地,並降服越君,將江南地及越地合置會稽郡。

五月,秦王政犒賞全國軍民,各縣各里賞賜牛羊美酒,軍民大事慶祝。

二十六年,齊王建與丞相後勝突然從和平美夢中醒過來,張目環顧,六國中有五國全變成了秦國的郡縣,稱王的就只剩下他一個,他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秦國這時也接連派出使者要他投降,他與群臣商議的結果,決定發兵防守邊界,不再接納秦使者。

秦王政得到消息大為震怒,知道非用武力不行了。

那天,他召集王賁和蒙恬兩位年輕新生代將軍來到南書房。

王賁和蒙恬的軍隊尚分別駐紮燕南和楚地東北,他們是因接受賞賜而回到咸陽休假。蒙武此時也已由軍中調回。

在兩名小將坐下,接受王后親自奉茶的殊榮後,秦王政笑著說:

“兩位將軍的功勞將永留青史,寡人也不必再加誇獎。現在留下齊國不戰不降,依寡人的看法,灰塵留在席案上,拂去雖是輕而易舉的事,但不去拂它,灰塵依然不會自動消失。”

“大王之言甚對!"兩名小將異口同聲說。

“寡人為了提高兩位攻齊的興趣,有一個奇特的做法:王將軍從燕南進軍,蒙將軍自楚北進軍,誰先到臨淄就號令全齊,並代寡人鎮守齊地。”

秦王的口吻似乎齊國已是囊中之物,用來逗這兩個尚帶孩子氣的小將玩。

王賁聽了暗暗高興,由燕南往臨淄,一路地形易攻難守,而且據間報,齊國大軍全守在四方邊境上。

蒙恬卻在心中叫苦,楚北向臨淄,除了地形不利攻擊,還有道人工長城一直由琅琊山直通泰山北邊濟水上,將臨淄保護得非常嚴密,這是專對秦楚而設。

但他又不願示弱抗議,只得和王賁在秦王政面前立下軍令狀。

回到家中,他始終悶悶不樂,蒙武和齊虹見了奇怪,問到原因,他將今天的事說出。

“絕不能讓王賁得佔先機,由他治齊,齊地慘了,他用河水灌大梁城,慘絕人寰,後來治魏,嚴法峻刑,弄得民眾叫苦連天!”

齊虹恨恨地說。

“依地形和兵力配備的情形來看,恬兒要想先王賁到臨淄,幾乎是不可能的事。"蒙武取出一張地圖,一邊仔細研究,一邊皺著眉頭說。

“我倒有一個辦法。"沉吟很久的齊虹突然拍手說。

“請齊姨趕快告訴我。"統兵十萬獨當一面的大將,在家仍然是個大孩子。

“不過有一個條件。"齊虹故作神秘地微笑著說。

“在這種情形下,不說一個條件,就是十個條件,恬兒也只有應承。"蒙恬假裝不高興。

“喊我娘,以後不要齊姨齊姨的,好像我到你們家這多年,到現在還是外人!"齊虹也有感慨。

蒙恬呆了一下,一時還真叫不出口。蒙武連忙笑著在一旁湊趣:

“我當什麼了不起的條件,原來只是要恬兒嘴巴甜一點,你本來就是他娘,恬兒,趕快叫!”

“娘!"蒙恬鄭重地跪下去喊,三十歲的人了,首次喊別的女人"娘",怎樣總有點不習慣。

“孩子,快起來!"齊虹雙手扶其他,竟高興得兩眼含淚。

“你敢不敢行險?"三人復座後,齊虹問蒙恬。

“領兵作戰就是冒險,還有什麼敢不敢的!"蒙恬笑著說。

“這次冒險不同平時作戰,成則全贏,娘包你比王賁先到臨淄,敗則全盤皆輸,你的性命恐怕都難保!"齊虹正色地說。

“你不要事情還未說出,就先嚇唬孩子,"蒙武也笑著說:

“你就趕快揭開謎底吧!”

“我的計劃是,蒙恬只領兵兩萬由水路進逼即墨,而由裨將領軍由正面進攻。即墨位於海口,大夫齊準是我族兄,也是齊相後勝的心腹,為人膽小怕事,貪黷好貨,大兵一到,他必會降,然後由他說服後勝勸齊王降,不是要比王賁從燕南須渡河水和濟水兩道天然障礙快得多?"齊虹轉視蒙武,嫵媚地一笑。

“真是妙計!"蒙武明白她要他的誇讚,他連忙拍手。

“看樣子,娘得陪你走一趟了?"齊虹又轉對蒙恬說。

“多謝娘!"這次他喊娘喊得非常順口了。

14

蒙恬率精兵兩萬乘船沿著海邊,繞過琅琊山在即墨港口登陸。

即墨人有幾十年未經戰爭,幾乎忘記了軍隊是何物,而且處於海邊最後方,感覺不到一點戰爭的威脅。

秦軍靠岸登陸,很多人還到港口上看熱鬧,當作是本國軍隊來此佈防,全都拍手歡迎。等軍隊全部上岸,整好隊形,展開黑底白字的"秦"字和白底黑字的"蒙"字旗,民眾才發覺是秦軍來了。

“不得了,秦軍來了!快逃!"港口原來圍觀的民眾四散奔逃喊叫,街上店鋪也紛紛關門上門板,突然之間,港口街市空寂不剩一人,只有秦軍的皮靴和馬蹄聲在空氣中迴盪。

蒙恬和齊虹一下船就率領了三千騎兵,直奔即墨城,在即墨門監還未來得及反應前,就控制住了四處城門。

他們親率一千騎兵馳向即墨大夫衙門。

在路上,他們還遠遠看見拉著白布條的兩群人在打架,蒙恬不解地問齊虹怎麼回事,齊虹也驚奇地笑著說:

“怎麼鬧了幾十年,到現在還在鬧!一時說不清楚,以後再說給你聽。”

這些扭打的人聽見有人喊秦軍來了,也都停止打鬥,一窩蜂地散去,只留下一些白布條散留在地上任人踐踏。蒙恬隨便看了看,只見有的白布條寫著:

“非齊豬滾回魯國去!”

“不抗秦就會亡國!”

“非齊人、齊人都是齊國人!”

“秦軍壓境還要內部鬥爭,真是沒良心!”

“非齊人完糧納稅,為何不算齊人!”

“……"等等。

原來,臨淄嚴禁抗議遊行鬧事,要抗議遊行的人都轉到即墨港市來了。

大夫衙門有數百名士卒守衛,倒也盔鮮甲明,兵器配備精良,但經過秦騎兵一衝,斬殺了幾人,其餘的一鬨而散,各自逃命。

蒙恬的兵卒在臥房床底下找到全身發抖的齊準,他一見到齊虹,才放下心來。他諂笑地說:

“原來領軍的是大妹子!”

“不是我,是我兒子,"齊虹指著蒙恬說:“我們公事公辦,你為我們帶封信去說服後勝投降,你現在有的,將來都能保有,要是玩花樣,殺你全家一百多口!”

齊準沒過幾天就從臨淄帶信回來,齊王建聽從後勝的建議,願意投降。他討好地對齊虹和蒙恬說:

“我告訴後勝,秦軍二十萬佔領即墨,正向臨淄推進中,他們不敢不降!”

其實他是隱瞞了真實狀況。齊王建和丞相後勝接到戰報,北方王賁軍及南方蒙恬裨將所率軍隊,雙雙入侵齊境,他們立即召開御前作戰會議,第一次御前會議,該到的大臣只到了百分之八十,其他百分之二十的人全部棄職逃亡;等到召開第二次作戰會議時,只剩下一半不到。

就在這時候忽然聽到秦軍已佔領即墨,當然趕快投降,齊準只不過加了一點最後一根稻草的力量。

蒙恬率領兩萬秦軍浩浩蕩蕩開進臨淄,舉行了盛大的獻俘和入城儀式,將齊王和後勝都軟禁在住處,聽候秦王發落。

過沒多久,接到秦王政的回示,齊王建徙居於河內共地,後勝以不忠罪名斬首。

僕人都怨恨齊王建聽信後勝的讒言,不早與諸侯合縱抗秦,而縱容後勝與秦間來往,並將秦間當門客養在家裡。齊地流傳著一首歌謠——

“松耶柏耶?住建共者客耶?”

這是譏諷齊王建認人不清,錯將秦間當貴客,最後落到亡國居共地的悽慘下場。

王賁領著十五萬大軍,輕易渡過河水、濟水兩道天險。在燕國境內還遭到燕趙人聯合組成的游擊隊的騷擾。人言燕趙多慷慨悲歌之士,真是不錯,國雖亡了,民間仍有反秦武力組織。

但一進入齊國地境,情形就完全不一樣。齊軍將領一看秦軍到來,下令部下死守,他要到上級去開會,就此一去不回。軍大夫如此,旅大夫跟著學樣,最後連管一百人的卒長也跑得精光,只留下一些全不知情的伍長和兵卒,秦軍一到,沒人指揮佈陣殺敵,也就紛紛逃散,逃不掉的就投降當俘虜。

王賁軍在齊境未遇任何抵抗,像平日行軍一樣直達臨淄。王賁算算日程,即使蒙恬軍和他一樣未遭任何抵抗,如今應該只在齊西長城外面。

在離臨淄十里外,王賁下令紮營,並派出探馬打聽敵情,誰知道探馬帶回來的不是敵情而是蒙恬本人。

“王兄你辛苦了!"蒙恬笑嘻嘻地行禮。

“蒙兄你真是用兵神速!"王賁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心裡在想——這小子是否有翅膀飛過了泰山?

“後日舉行入城式,選派五萬精兵即可,其餘在此紮營,齊國已完全平定,讓士卒好好休息。王兄請在今晚帶高級將領入城,小弟要在原齊王宮設宴為王兄洗塵。"蒙恬說話客氣,但實際上是在下命令。

王賁是何等聰明人,他連忙行禮,口中說著:

“末將遵命!”

“王兄何必來這一套!"蒙恬趕快謙讓。

“王命不敢違!"王賁雖然心裡難過,但也不能不說實話。

於是,秦王政十七年得韓王安,韓亡;十九年得趙王遷,滅趙;二十二年魏王降,魏亡;二十三年虜楚王負芻,二十四年破昌平,楚全亡;二十五年得燕五喜、代王嘉,燕亡;二十六年得齊王建,齊亡。

六國畢,四海一,秦王政就此統一了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