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諸侯餘孽

“你將他們怎麼了?"進到起居室,始皇第一句話就是如此問。始皇幾年來到此,全是由四人隨從護衛,愛屋及烏,對這四個忠心耿耿的西域人多少有份關愛。

“沒怎樣,兩個人膝蓋脫臼,兩個人手關節骨折,現在昏睡在殿門陰暗處,口中含著石頭,屠狗者只喜歡屠狗,不喜歡殺人。"屠狗者笑嘻嘻地說。

始皇整整衣冠,面向南坐在席案前面,神情蕭索地嘆了一口氣說:

“想不到朕身為天下之主,卻死在一個屠狗者之手!”

“看你這種死不暝目的樣子,屠狗者也於心不忍,好吧,讓你死得像勇者。聽說你跟中隱老人習得一手好劍法,可惜身為帝王,從來沒有機會施展,今晚讓你臨死前顯顯身手。”

屠狗者完全是一副狸貓玩老鼠的模樣,不禁激起了始皇的豪氣。他起立拔劍,當胸指天,左手握住劍訣,兩指向地,好一招"指地問天"的起劍式。

龍泉寶劍出鞘,一陣龍嘯之聲,在燈光下劃出一道五彩長虹;靜止不動時,清澈明亮,又如一泓秋水。

“好劍!"屠狗者忍不住喝采:“是龍泉劍?”

“正是。"始皇一劍在手,神情不再像帝王,純粹是位豪氣干雲的劍士。

“看外表,你似乎得到中隱老人'隱者之劍"三成功力,但'隱者之劍'著重在瀟灑飄逸,卻不是你這個在位日久的帝王能練到十成火候的,進招!”

始皇寶劍平舉,一劍當胸刺去,這招"開門見山"看似平淡無奇,卻將屠狗者硬生生地逼得後退一步。

“好!果然不愧中隱老人的傳人!"屠狗者口中發話,手上卻一點沒有怠慢,他又用出對付魯勾踐的那招絕招,牛耳尖刀順著劍身上削,想逼始皇的寶劍脫手。

但中隱老人的傳人就是中隱老人的傳人,雖然只練到三成功力!就在牛耳尖刀快觸及劍鍔時,始皇右手一轉,姿勢美妙的劍柄向下,輕敲牛耳刀身一下,發出鏗然一聲,震得屠狗者手臂一麻,他又喝了一聲"好!",口中說道:

“'隱者之劍'就是'隱者之劍',三成火候也有這麼大威力!只不過你要是練到五成,這招擊中的不會是刀身而是刀柄,我想刀不脫手也很難,要是練到十成火候,劍柄所及的當是我手腕的穴道,這隻手就算廢了!”

始皇不答話,專心悶攻,屠狗者遊刃有餘地見招拆招,口裡說出始皇劍招的錯誤,似乎老師在教學生一樣。這樣交手了大約二十多招,屠狗者抓住一個破綻,又是牛耳尖刀順著劍身上削,這下始皇來不及反應,寶劍哐嘟一聲落地,牛耳尖刀又架在始皇脖子上。

“要不要再試?"屠狗者笑著問。

“試一次不行,多試也無益。"始皇自知差他太遠,多次仗著神兵寶劍又佔了長重的優勢,但想削他的刀,就被他靈巧避過,而且看剛才的打法,他根本還未盡全力。

始皇又面南而坐,這次不再說話。

“甘心認輸就死了?"屠狗者還是笑著問。

始皇沉默地點點頭,端肅臉容等死。

誰知屠狗者並未割他的喉嚨,而是抽回牛耳尖刀,和他面對面坐下來。

“要殺就殺,士可殺不可辱,何況朕乃天下之主!"屠狗者此刻收拾起玩世不恭的嘻笑,正色地說:“但發現到你是老師的關門弟子,我有點下不了手。直到你殺了高漸離,我再下決心殺你,可是見到你對皇后的忠貞和一往情深,生前死後始終不渝,我又覺得你可愛,手更軟了。"說到這裡,他竟然嘆口氣問始皇:“我該把你怎麼辦?”

“老師?你也是老爹的弟子?"始皇大吃一驚。

“老師門人滿天下,這沒有什麼稀奇。眾人中他最鍾愛的是你,你也最有成就,屠狗者說起來有辱師門。”

“看你將一把不起眼的牛耳尖刀使得出神入化,應該是得到老爹的真傳了。"始皇有點羨慕地說。

“練到老人八成的功力,你看不出我使的也是'隱者之劍'劍法?”

“看著有點像,又有點不像。"始皇有點困惑。

“劍法並不是一成不變,而是隨著使用兵器的特點加以變化,我用牛耳尖刀能像用劍一樣刺、削嗎?"屠狗者笑著說:但現在不是師兄弟論劍的時候,回答我,我該將你怎麼辦?”

“一切由師兄作主,受制之人沒有資格說話。"始皇長喟一聲,心裡想著——真是虎落平陽,連只狗都不如,平日他只要一發怒,就會流血千里,千萬人頭落地,如今受制,卻像條狗在屠狗者腳下乞憐。

“嬴政,你好大喜功,害得天下百姓久戰之後不得休息,其罪一;你嗜血好殺,本來罪不及死的人你濫殺,其罪二;荊軒刺你,各有立場,即使該死,也不應死後分屍,其罪三;還有高漸離……”

“師兄,凡事都要從兩方面去看,"始皇笑著說:“建道路,興水利,乃是為百姓作長遠打算,同時我用的大多是昔日壓榨百姓的六國舊貴族、統治階級和罪犯,我無罪,其一;除惡務盡,天下初定,舊勢力深植民間,時時蠢蠢思動,不徹底根除,天下戰亂隨時會起,我找藉口除去這些人,我不認為有罪,其二;至於荊軻和高漸離,換了你是我,你要怎麼辦?"始皇侃侃而論,越說越興奮。

“看來你還有一項特長——能言善辯!"屠狗者笑著嘆了口氣:“我一時找不到話駁你,但記住過猶不及,凡事適可而止!”

“師兄不想殺我了?”

“殺不洩恨,只是痛快一時,但你死了,秦國會亂,天下又會陷於混戰,我只求你時時為百姓著想,"屠狗者搖搖頭說:何況為你對皇后的真情所感動,實在手軟!”

“他們求仁得仁,無所謂仇不仇。”

“那師兄今後作何打算?留下來幫我!"始皇懇求說:“北方胡人、南方蠻子受了原六國勢力的煽動,現在有叛亂跡象,嬴政需要平亂的幫手!”

“你這是打蛇順棍上,我不殺你,你反而要我留下幫忙了,"屠狗者一古腦地搖頭:“劍士和戰將根本走的不是一樣路線,這個你應該知道。”

“但老爹門下……”

“老爹門下出了不少名臣良將,是吧?他是因材施教,你是王者之材,所以他教你帝王學,而我是隱者資質,所以要我專心練'隱者之劍'。好了,記住我的話,好自為之!我走了。”

“走"字剛出,只見席案燭光一搖,屠狗者跳出窗戶,轉眼就沒有了影子。

始皇喊出輪值郎中,在殿門陰暗處找到了四名力士,情形果如屠狗者所說。

他為了敷衍事情,下令關中大索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