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重回威尼斯

1月14日星期五

從歐洲回來一直忙著為《股瘋》的上映做宣傳,也沒有時間去重溫一下在歐洲的那些時光。

今天有些空,稍稍寫幾筆。這次去歐洲度假,最讓我難以忘懷的還是威尼斯。

第一次去威尼斯是為了拍《最後的貴族》。在威尼斯我一下子就被這座城市迷上了。那些縱橫的水道,古樸的gondola,典雅的城市氣息,都令我陶醉。

我一直以為《最後的貴族》最後這部分是拍得很棒的。那句流浪藝人說的:世界上的水都是相通的。不僅打在了李彤的心上,也打在了我的心上。我真心地希望大千世界所有的一切都能夠相互溝通,相互親愛。

聖誕前夜,我又回到了威尼斯。威尼斯依然是那樣。迷宮般的街巷,望不到頭的水道,gon-dola在河中飄蕩,一群群海鷗在尋找夕陽。

我也在尋找。那一次,我也是在這麼寂寥的黃昏上船的。我曾對謝晉導演說在開拍《最後的貴族》最後一場戲中我需要有一個進入角色的過程,在威尼斯黃昏的寂寞中去尋找一個女人的孤獨、失意和無助,他同意了。

這次陪我周遊水城的是一個滿頭金髮的意大利電影人。他一隻手幫我提著手袋,另一隻手不時地調整著照相機的焦距。閃光燈的亮斑在靜寂的黃昏中跳動。從此我看到的威尼斯水城居然是一片空白。我看到我的臉投映在船艙的窗玻璃上,我看到美麗的威尼斯投影在我的臉上。我突發奇想,如果我把我的臉移開,這座美麗的城市,會不會就在轉瞬間轟然倒塌?世界總是如此的無常。

我坐靠在船頭上晃晃悠悠,仰頭望著一家家瀕臨河邊的餐館旁邊那一片片高聳的桅杆。單個兒地看一根桅杆,使我突然就品味到了一種雄渾的孤獨。每一根桅杆你都不忍心仔細地推敲下去,木舟在睡覺比木舟在航行更令人驚心動魄。在喧囂的世界上居然有這麼安靜的一角。照相機的閃光折射出輝煌的瞬間,撫平了我莫名的煩惱,我突然悟到世界本來就應該是這個樣子,珍惜這份充實的孤獨。

我終於來到了上一次我住過的那家飯店,在它大廳右側依舊攤放著那本十分精緻的簽名簿,依順著意大利歌唱家帕瓦羅蒂的簽名,我找到了那次我自己留下的簽名。我摸了摸尚可稱為流暢的筆跡而感到一份安逸的滿足,為此我暗暗地感謝這家飯店的主人。金髮的意大利人拎著照相機邁著大步向我走來,他認真翻完了簽名簿後回過頭來向我會心地微笑。影圈裡人畢竟知道影圈裡人的需要。

在某種意義上說,我是一名小小漂泊者。當我摒除職業的紛呈表象,我會入定於一隻照相機,一本旅遊手冊,一張世界地圖。從現實世界中去比較文化,比較人生。讓自己腳步所經之處碾出一道愛的路途,從中去感悟生命的定義,明白自己在這世界上不是空空的白走一趟,有更多的理由來祝福自己。

中央空調的暖氣溼漉漉的,懶懶地在我臉上徜徉。大堂酒吧的盡頭,站著一個被聖誕燭光勾勒得格外立體感的小提琴的樂手。我掏出司機找給我的全部零錢投進他面前的盤子。當一首“時光流逝”的曲子流洩出來時,我緩緩地隨著音樂向門外走去。

夜幕垂降後,天上飄起了雪花、白茫茫的隱去了一切,只可聞琴聲、人語、笛鳴、威尼斯被淨化著……

真想再回一次威尼斯。

在那個別人的城市裡,在那個遠離我生活的地方,我才真正地不感覺生存的壓力。天空是如此的澄澈,生命是如此的自由,這樣的時刻,我就完完全全地迴歸為一個恬靜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