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力挽狂瀾(三)

井岡風雲錄--第二部力挽狂瀾(三)

第二部力挽狂瀾(三)

8.誘敵深入

在南昌的第九路軍指揮部裡,江西省府主席兼第九路軍總指揮魯滌平,從電台室疾步匆匆來到大廳,按著電報所講,在軍用掛圖上尋找紅軍的去向。他確認後,回身對一邊侍立的參謀吩咐道:“據偵察,共匪已在新餘、峽江等地集中,並有向東逃竄之跡象。電令各師,火速到達指定地點集中,圍堵共匪於袁水南岸。若臨陣脫逃,貽誤戰機者,嚴懲不怠。同時,電告十八師師長張輝瓚,先率一部火速趕到贛江堵住共匪逃竄之路。”

此時,十八師師長張輝瓚正在臨川檢查防務。他接到魯滌平的加急電報,立即帶兵前去堵截紅軍東渡贛江。

張輝瓚,字石侯,1884年生,湖南長沙人。他長得人高馬大,看上去身體很結實。雖然,已近不惑之年,可仍顯得精神十足。他那張四方臉,佩戴著一副鏡子,又給人以深沉和掩飾不住的傲氣。他初懂文墨,早年考入湖南兵目學堂,隨後又東渡大洋赴日本士官學校深造。在他28歲那年,也就是1911年,躊躇滿志地回到了他的故鄉。在湖南陸軍中先擔任了一個參謀,時間不長,他又隨軍事代表團到德國考察。可以說他是青年得志,深受上司的喜愛。1920年就任湖南陸軍第四混成旅旅長。1924年升任湖南第一軍第九師師長。他帶兵較嚴且又有一套帶兵辦法,1926年參加北伐。不久改任國民革命軍第二軍第四師師長。到了1929年,又改任國民政府第十八師師長。如今他帶領的這支部隊,是一支精銳之師,是魯滌平手中的一張王牌。論年齡,張輝瓚還比他的上司魯滌平大上7歲呢。

張輝瓚騎著高頭大馬,一路催軍疾進。在途中又收到魯滌平叫他加快行軍速度的電報。他簽發後,令部隊火速前進。

紅軍總部首長已得到準確情報,分散的大批部隊已開始收攏。

紅三軍團的思想工作,也經過周以慄的說服教育,大有好轉。大敵當前,只有集中兵力,才能有效地消滅敵人。

在羅坊的紅軍總部裡,毛澤東、朱德等首長,正在聽取朱雲卿參謀長和參謀處長郭化若的彙報。

郭化若年輕,思想敏銳,善於思考問題,既能簡明扼要地向首長彙報情況,又能善領首長意圖,是個很有見識的參謀人員。他簡明地報告敵情:“敵羅霖、公秉藩兩師已到上高,張輝瓚師的兩團兵力到達樟樹,鄧英到達豐城,萬壽宮有敵一個師,番號不詳。譚道源師一個旅在南潯路。蔡廷鍇、蔣光鼐兩師到了鄂東南,湘敵一個師到了袁州……”

毛澤東在這一段時間裡,由於忙於調查,又經常說服教育受李立三左傾思想影響的人的工作,夜以繼日很少休息,使他面色清瘦。他有著驚人的毅力和處事不驚的雄才大略,面對強大的敵軍,他沉靜地思索後說:“這就是說,已有九個師從四面將我們包圍囉,妄圖在袁水流域將我們一口吃掉。”

朱德插上話:“我看,敵人至少這麼想的。這叫一相情願吶。”

郭化若又補充一句:“從目前的局勢看,其發展對我軍十分不利。”

毛澤東歷來是敵變我變,隨機而動,善於捕捉敵人的弱點,利用這一點,出其不意,打敵措手不及,力求全殲。他最大的特點,歷來是不打無把握之仗。他轉向朱雲卿參謀長,問道:“原定再延長三天,通知發出了沒有?”

朱雲卿馬上回答:“通知已寫好,還沒有發出。”

毛澤東從容而果斷地說:“通知就不要發了,以一方面軍的名義下達作戰命令。部隊作好戰前動員,快速東渡贛江到達樟樹撫州、樂安、永豐、宜黃、崇仁地區、籌措給養,訓練部隊。由彭德懷、滕代遠帶領三軍團為中路軍,相機奪取樟樹。第四軍、第十二軍為右路軍,歸林彪、楊嶽彬指揮,相機奪取撫州。第三軍為左路軍,由黃公略、蔡會文指揮,在贛江以西進行擾敵工作,與二十軍、中路軍取得聯繫。二十軍應在吉水、永豐、新豐一帶工作,經常與總部取得聯繫。作戰命令擬好後,由總司令簽發。”

朱雲卿、郭化若倆人領命而出。總部人員開始忙於清理、裝點文件。

11月1日,午後1時。朱雲卿、郭化若拿著“誘敵深入赤色區域,待其疲憊而殲滅之”的命令來到總部,把擬好的作戰命令交給朱德。朱德看後簽上自己的名字,而後交給毛澤東,毛澤東認真地看了一遍,交給郭化若。

朱德黑中透紅的方臉上,印著深深地紋理。多年的軍事生涯和對敵鬥爭,尤其是在艱難困苦的歲月裡,使他養成了在軍事繁忙而緊張的時刻,無論情況如何複雜多變,他往往顯得更加沉穩、老練。他嚴肅而果斷地強調說:“命令要立即下達,各路軍務必按命令行事。”

三天以後,敵軍有一個團的兵力到達羅坊鎮。敵軍一進鎮,就到處抓人,搶東西,弄得雞飛狗跳。毛澤東利用敵人各路將領面和心不和以及有意保存實力的這個矛盾,抓住有利時機,使紅軍大批部隊分幾個地方趕到贛江渡江。總部機關在峽江贛江渡口搶渡贛江。有一部留在贛江以西牽制和監視敵人。剛組建不久的紅二十二軍則在吉安掩護地方政府轉移。

紅一方面軍總部和一部分部隊,在11月6日前後到達贛江峽江渡口。

寬闊的江面,清澈的江水。贛江中有大小船隻數十條在等候。朱雲卿和郭化若指揮紅軍戰士有秩序地渡江。贛江西岸,毛澤東同朱德握手告別。毛澤東對地方工作還有些不放心。這一次,他不顧個人安危,不隨大隊人馬一起行動,而是要再轉道去吉安,佈置江西地方反圍剿鬥爭工作。他告訴朱德總司令,一旦處理好,就在贛江以東地區同他匯合。

“多保重,上馬吧。”朱德揚揚手。毛澤東跨上戰馬,同警衛員吳吉清、陳昌奉等沿贛江向南打馬離去。朱德似乎有些不放心,一直目送著毛澤東漸遠的背影。朱雲卿走過來。

“總司令。”朱德收回遠望的目光,轉身對朱雲卿說:“我們也該過江了。”

朱德同朱雲卿來到江邊,上了渡船。贛江是江西境內南北走向的一條大河流。在經濟上它不僅給江西人民帶來了舟楫灌溉之利,而且提供了鮮美的魚產,極大地方便了人民。在軍事上,它又是一道天然的屏障。古今中外的軍事家,無一不把天然的屏障作為己用。運用的得當,能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棄而不用,或是運用的不當,在歷史上遭到慘敗的也難以勝數。敵人就是想運用這個天然的屏障,阻擋紅軍。可是,他們面對的對手是神機妙算的毛澤東、朱德。紅軍基本上是在毫無攔阻的情況下順利地渡過贛江的。

渡船犁開白色的浪花。朱德穩穩地站立在船頭,還在遙望著毛澤東離去已經看不到的身影。朱、毛在井岡山,在整個江西,在閩西,在幾年的政治風雨中,在殘酷的戰鬥中,結下了深厚的友誼。他倆人在戰場上配合默契,指揮軍隊打過許許多多的勝仗。當然,也有時會發生一些爭論。但,那都是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無傷大雅。倆人感情日篤。這兩個老搭檔,可以說是歷史所賜,戰爭所鑄,又是命運所牽。朱德在軍事上,指揮打仗很有一套。毛澤東則在謀略上很有他的獨道之處。除了他的政治家以外,他還應是一個軍事家和

謀略家。古時的留侯張良就能“運籌帷幄,決勝於千里之外”。今日的毛澤東在歷史發展了的今天,更勝古人一籌。此時,朱德的心裡也十分清楚。不說歷史上的失敗者,就眼前這幾年的風風雨雨,足以看得出,打勝仗不僅僅是靠勇敢,靠不怕死,而是在謀略,在政策。總而言之,在一個正確的領導者的策略。朱德回想往事,心潮難平。每逢到了革命的緊要關頭,都是毛澤東力排眾議,扭轉局面,轉危為安。可他在政治風雲中,幾經沉浮,經受著難以忍受的壓力。他的情懷就像這贛江水清澈透明。

朱德順利地渡過贛江後,指揮著部隊馬不停蹄地繼續向東,朝著蘇區的東固、龍岡轉移。在南昌坐鎮指揮的魯滌平發覺紅軍東渡贛江後,惟恐紅軍奪取樟樹和臨川,急忙調整軍事部署,在贛江以東地區尋求時機同紅軍作戰。

毛澤東一行到吉安,天已經黑下來。當他們一行牽馬走在吉安的街道上時,接到毛澤東到吉安消息的贛西南特委領導李文林和臨時政府主席曾三早已迎上前。簡單寒喧後,毛澤東簡明扼要地說明這次到吉安的目的。他告訴他們這次到吉安來,主要是召開贛西南行動委員擴大會議和研究解決贛西南土地分配問題。要求江西省委加緊籌辦紅軍給養,積極佈置好反圍剿的工作。李文林和曾三也簡單地彙報了他們的一些想法。毛澤東聽後十分滿意,要求連夜開會佈置。李文林和曾三同毛澤東很熟,知道他的工作作風,就馬上佈置。

就在紅軍和地方同時積極準備打破敵人進攻之際,蔣介石來到了南昌。南昌機場上空,陰雲密佈。機場附近增加了崗哨。機場的飛機跑道上,也是崗哨林立。魯滌平等黨政要員,立在機場跑道兩邊,靜候南京來的飛機。飛機著陸後,魯滌平等迎上前去。機門打開處,陳布雷戴禮帽穿長衫的瘦小身材,出現在機艙門口。他掃視機場後,頗為滿意,接著又轉回到機艙。少許,蔣介石便戎裝裹身出現在機艙門口。他習慣地掃視機場後,極為滿意、放心地步出機艙,走下弦梯。

魯滌平走到飛機的舷梯前,向蔣介石敬了個標準的軍禮。

蔣介石同來迎接的人員一一握手後,驅車到了南昌市中心的江西大旅社。江西大旅社在市中山路洗馬池,是一座灰色五層大樓。1927年7月下旬,起義的部隊到達南昌後就包下了這個大旅社。在這個旅社的喜慶廳,成立了以周恩來為書記的中共前敵委員會,成為這次起義的指揮中心。8月1日的凌晨2點,打響了對國民黨反動派的第一槍。從此,揭開了中國共產黨武裝鬥爭的第一頁。事隔三年後,蔣介石來到這裡,召開“圍剿”紅軍的軍事會議。當時,不知蔣介石出於何種目的,在這幢灰色的大樓裡設立“南昌行營”。此時的江西大旅社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戒備森嚴。立在一邊等候多時的十幾個男女記者,見蔣介石乘坐的轎車和車隊依次開到江西大旅社前,爭相蜂湧而上,被士兵攔在幾步外。

一箇中央通信社的男記者乘機衝開阻攔闖進來,趕上正走向旅社的蔣介石。“請問蔣主席,此次江西之行的目的是什麼?”

蔣介石目不斜視,心情頗為樂觀地說:“剿滅‘赤匪’!”

因事先有佈置,蔣介石此行不接受任何記者的採訪。一個士兵上來毫不客氣地把男記者驅趕到一邊。

蔣介石進入旅社,來到頗為講究裝飾一新的喜慶廳。廳正中房頂上豪華吊燈放射出柔和的燈光。蔣介石站在他著軍裝的半身畫像下,向到會的軍官進行訓示:“吾此次來南昌,專門召開剿共軍事會議。決定成立南昌行營。任命江西省府主席兼九路軍總指揮魯滌平為行營主任,統領十一個師又兩個旅,三個航空大隊,共十萬人馬。全力對付江西朱、毛共匪。朱、毛共匪佔據吾中華腹地,實是心腹大患。為達消滅共匪之目的,決定在吉安、泰和和贛州以東,永豐、樂安、南豐以南地區,向東固共匪根據地包圍而聚殲之!吾要告訴各位的,就是十六個字‘長驅直入、外線作戰、分進合擊、猛進猛打’。爾等把江西的朱、毛共匪消滅掉,吾在南京就能安穩地睡覺了。”

會議一直開到深夜。散會後的各路軍官,陸續走出江西大旅社。張輝瓚趾高氣揚地同公秉藩並肩走到大旅社樓外。張輝瓚高傲而大度地伸出手說:“公兄,這次‘剿匪’,仰仗你頂力相助,建樹於黨國。”公秉藩握住他伸過來的手,說道:

“張兄為前線總指揮,一切聽從張兄調遣。”

張輝瓚:“好,咱們前線見!”

公秉藩:“前線見。”

第二日,張輝瓚趕到樟樹。他的十八師師部就設在這裡。

回到樟樹的第一件事,就是給營以上軍官訓話。他說:“奉蔣主席之命,此次江西剿匪幹系重大。吾黨與共匪勢不兩立,此番不剿清,誓不生還,願汝輩共勉之!有功者賞!貽誤戰機者殺!”

張輝瓚講到此,有意停下來掃視軍官。他見大家都在用心聽他訓話,心中得到一種滿足。又說道:“汝輩隨我多年,此番正是建樹於黨國之時機,爾等可有種乎?”

眾軍官齊聲道:“願隨師座,為黨國效勞。”他的參謀長進來,對張輝瓚耳語一陣。張輝瓚馬上告訴大家:“弟兄們,根據飛機偵察,共匪已流竄到撫州以西地區,行營來電,要我部會同二十四師、五十師追擊共匪。”

在敵人積極尋找紅軍作戰時,朱德率領紅軍渡過贛江以後,牽著敵人的鼻子從北向南來了個大迂迴。就這時,毛澤東在吉安佈置好工作,夜間渡過贛江,向東追趕大部隊。途中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便到了紅軍總部所在地東固。毛澤東剛到,朱雲卿參謀長就趕來向毛澤東、朱德彙報剛得到的情報:“敵軍在樟樹以東和撫州以西連續二次撲空,大軍快速向南推進,推進最快的是敵十八師和敵二十八師。距我軍不足50公里。”

朱雲卿指向地圖。“先頭部隊已到了這裡。”

毛澤東聽後,強調說:“我軍初次轉入運動戰,務必要慎重。敵軍正在設法尋求與我決戰,我軍正好利用這一弱點,再向紅區中心轉移,將東固讓給敵人,求得有充分把握再打,初戰力求全勝。”

朱德邊聽邊觀察地圖,腦子裡一直在思考。少許,他指著地圖說:“我軍主力主動放棄東固地區到黃坡、小布、洛口之線隱蔽集結,尋找戰機。”

根據毛澤東的指示,為了進一步迷惑敵人,派出一部分兵力在富田、東固、龍岡,公開修築工事。紅軍主力卻神不知鬼不覺地秘密轉移到蘇區黃陂、小布、洛口一帶隱蔽待命。

紅軍總部就設在黃陂。司令部內靜悄悄,朱德和其他總部首長都下去檢查工作去了。毛澤東留在總部正奮筆疾書。

古柏進來問:“總政委,開大會的對聯寫好了嗎?”

毛澤東拿起剛寫好的對聯,微笑著交給古柏。

古柏小聲念道:“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游擊戰裡操勝算;大步進退、誘敵深入、集中兵力、各個擊破,運動戰中殲滅敵人。好!好!”

古柏高興地離去。

12日上午,晴空萬里。在小布的一個開闊地帶,臨時搭起了主席台。毛澤東書寫的戰略、戰術對聯,已貼在了大會主席台兩邊。主席台正中央掛著“蘇區軍民殲敵誓師大會”。

台下坐滿了紅軍隊伍、蘇區赤衛隊和無數群眾。

這裡是槍的世界:大會主席台前擺放著幾排輕重機槍;

又是梭鏢的林海:赤衛隊手裡的紅纓槍、梭鏢尤如佇立的森林;

還是旗幟的海洋:無數面各色旗幟,使會場十分威嚴、壯觀。

毛澤東、朱德、周以慄、楊嶽彬、朱雲卿、彭德懷、滕代遠、朱雲卿、林彪、黃公略、羅炳輝、何長工等一行走向主席台。台下熱烈鼓掌,並高呼口號:

“打退敵人進攻,保衛紅色政權。”

動員大會剛結束回到總部,就又接到了敵情通報。

原來,東固高山林密,是一個大山環抱的小鎮,公秉藩率二十八師搶先佔領東固。紅軍撤離以後,實行了堅壁清野,家家關門閉戶,街道上冷冷清清,敵軍在鎮中橫衝直撞地搜索。公秉藩率人進到鎮中,來到一座莊院前,停下面對鎮外的大山,吩咐道:“命令部隊搶佔山頭,控制制高點,並要重點把守路口。”

參謀長按公秉藩的旨意,轉身去傳達命令。

這時,通訊人員已架好電台。公秉藩得意地說:“向三個方向同時發報。吉安的行營魯主任,南昌的軍政部何部長,漢口的蔣主席。”他在電報聲稱,二十八師,經過激戰,已佔領共匪要鎮東固,迫使共匪逃竄。目前,他正率軍在乘勝追擊之中。電台人員隨著公秉藩的口述,熟練地發報。公秉藩口述完,在院中踱步不止。少傾,他停下來,用望遠鏡觀察前面的山頭。他從望遠鏡中已看到山坡上,有士兵正在向山上攀爬。此時,他好不得意。進剿以來,他行動最為神速。

時間不長,他就收到了遠在漢口的蔣介石的回電。收報員拿起剛收的電報來到公秉藩面前。“師座,委員長來電。”

公秉藩神氣十足地說:“念。”

“獲悉你部佔領東固,將士用命,克奏膚功,

實堪嘉獎。獎二萬元犒賞官兵,以資鼓勵。蔣中正。”

蔣介石在南昌召開過軍事會議,就因事飛往了武漢。遠在武漢的蔣介石,接到公秉藩在前線發來的電報,真是喜出望外,立即發了回電。這是進剿以來的第一次喜訊,也難怪蔣介石如此慷慨。

公秉藩放下望遠鏡,又要過電報細看。臉上露出掩飾不住的喜色。

9.富田事件

富田在興國北面,是蘇區中一個較大的城鎮。也是紅二十軍軍部所在地。這一天,二十軍政治部主任謝漢昌正在招集軍、政工幹部佈置工作。一七四團政委劉敵也在場。前委特派員李韶九帶人來到了會場。李韶九,湖南嘉禾縣人。早年在程潛手下當一名連長,在八一南昌起義時,當了俘虜,被分配到朱德手下當兵。南昌起義失敗後,一部分部隊在朱德和陳毅的率領下,撤出南昌,轉戰廣東。這支隊伍在東江又遭失利。貪生怕死的李韶九,偷偷開了小差,重新回到了國民黨的軍隊。當時,毛澤東在井岡山創立了革命根據地,朱德也和陳毅率軍來到了井岡山。李韶九是個反覆無常的人,善於投機鑽營取巧。不久,他也神出鬼沒般地來到了紅軍隊伍中。由於他善於偽裝,且又能充分地表現和推銷自己,最後竟成了紅軍前委的特派員。他是奉命前來富田進行肅反的,一到富田就懷疑這個,懷疑那個,從12月7日到11日,在這短短的四天時間裡,從士兵到紅軍的高級幹部,一下子就抓了幾百人,弄得“AB團”滿天飛,人人畏懼,個個恐慌。全軍上下人心浮動。他走進會場,傲氣十足什麼話也不講,來到謝漢昌面前,嚴肅地說:“謝漢昌,你被捕了!”

謝漢昌面對突發的事情震驚了,如五雷轟頂。團政委劉敵也震驚了,他的老上級,積極為黨工作,怎麼能是“AB團”呢?到會的所有人都震驚了。大家雖然懷疑,可誰也不敢多言。進來兩個戰士立在謝漢昌兩邊。謝漢昌大聲質問他:

“憑什麼?”

李韶九傲慢無禮地大聲說:“有人供出,你謝漢昌是‘AB團’分子。”戰士是依令行事的,不由分說抓住謝漢昌往外拉。

謝漢昌無故受冤豈能束手就範,在奮力反抗,並大聲質問:

“誰給你的權力?幾天時間你抓了那麼多的同志,還槍殺了幾十位,你良心何在?你黨性何在?”

李韶九有上方寶劍:“告訴你,我是總前委派來的特派員,專門來領導肅反工作的。你替‘AB團’鳴冤叫屈,就是隱蔽在革命隊伍中的敵人。我問你,你良心何在?你黨性何在?帶走!”

謝漢昌從他的話語中終於弄明白了。原來,前兩天他看到那麼多的好同志被當成“AB團”分子抓起來,不滿李韶九的做法,說了一些別人不敢說的話。這些話很快就傳到了李韶九那裡。李韶九就惟他是問。謝漢昌被強行帶走了。

謝漢昌被關押起來後,李韶九親自帶人立即審問。謝漢昌被捆吊在房樑上,腳下墊著一個小方凳,幾個戰士輪番抽打。謝漢昌被打得皮開肉綻。

李韶九問道:“誰是‘AB團’分子?你都同誰取得聯繫?”

謝漢昌眼睛冒著怒火,緊咬牙關,憤怒地望著他,一言不發。

“不說?再給你上上勁!”

李韶九氣惱地上去一腳踏翻木凳。

謝漢昌懸在了半空中,疼得他臉上的汗珠直往下掉。旁邊立著的戰士雖有側隱之心,也不敢有所表示,背過身去不忍看視。

李韶九走出了房子,來到院裡走動著想辦法敲開他的嘴。

不多時,看守的戰士出來告訴他,謝漢昌有話說。李韶九臉上出現了得意的笑意。他急步進了屋,旋即又奔了出來。對看守的戰士說:“把他放下。”

謝漢昌經受不了折磨,也胡亂供出幾個了事。其中就有團政委劉敵。

劉敵也是湖南嘉禾縣人,和李韶九是地道的老鄉。李韶九看在同鄉的份上,對劉敵沒有采取像對其他人那樣的行動。

有一天,天快黑的時候,在富田鎮外的山包上李韶九把劉敵約來談話。兩人坐在一塊突兀的石頭上。李韶九斜了劉敵一眼,緘口不語。劉敵也知道特派員找他談話沒有好事,究竟是什麼事,他不託底,滿腹狐疑地看著李韶九欲言又止。心中暗暗祈禱:“千萬別說我是‘AB團’。”

倆人沉默著。沉默本身就是一種心理戰術。它既能使對方思想上產生心裡上的空虛、恐懼,又能讓你感到壓抑,使其自動上鉤。

劉敵確實沉不住氣了,小心地問:“特派員,你找我有什麼事?”

李韶九輕蔑而又神秘地看著他,故意引而不發,最後以一種深不可測的口味說:“你先好好想想,看你有什麼事沒有向組織交代的。等會我問你,你要如實回答。”

劉敵誠懇地說:“你儘管問,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絕不向組織隱瞞。”

李韶九又是對他神秘地笑笑,似乎對他的回答頗為滿意。

他見火候到了,就單刀直入地問:“你們軍政治部主任謝漢昌供出你是‘AB團’分子……”劉敵聽後,驚得靈魂出殼,一下子跳了起來,大聲嚷道:

“這是血口噴人!誰是‘AB團’?‘AB團’是什麼樣子?我劉敵……”

“坐下!”

李韶九威嚴地說道:“你對前委特派員是什麼態度?”

劉敵還想說,突然把要說的話咽回肚裡,慢慢重新坐下。

“你承認也好,不承認也好。你清楚‘AB團’分子是什麼下場。我們共產黨人吃過不少‘AB團’的虧……”

劉敵雖有點坐不住了,但他還是耐著性子坐在那裡沒有動。李韶九又說:“看在咱是同鄉的份上,我不抓你。”

劉敵既有感激,又有委屈地說:“特派員,我是冤枉的……”李韶九有些不悅,先站起身,威嚴地打斷了他後面的話:

“不要說了!”

倆人就這樣慢慢走下山。臨分手,李韶九又叮嚀他要好好地想一想,最後還警告他不要和組織上對抗。劉敵自思,自己本身就是冤枉的,想什麼!他一回到營地,就匆匆來到特務營駐地。找到教導員賴柞濤說:“李韶九是反革命。他早先投靠過程潛,八一南昌起義時被俘虜,加入了朱總司令的部隊。東江失利後,他又逃到國民黨那裡,後來不知又怎麼回來了,搖身一變成了中央特派員。抓了我們政治部主任,以後還要抓我們。你們說,咱們怎麼辦?”。

賴柞濤和劉敵很要好,平時劉敵說什麼,他從不打折扣。

這一次,他受到劉敵的鼓動,不加思索地說:“咱先把他抓起來。”

劉敵要的就是他這句話,馬上說:“我也是這個意思。”

“他人在哪?”

“他們已帶著謝主任去了東固。”

“我去集合隊伍!”

劉敵本是無辜的,他這樣一來,使問題的性質就走向了反面。

在東山壩的毛澤東聽到富田肅反擴大化,連陳毅都心有餘悸,立即派前委秘書長古柏和陳伯鈞到富田解決被激化了的矛盾。陳伯鈞,四川達縣人。1910生。1926年入武漢中央軍事政治學校學習,在1927年加入中國共產黨。這一年的秋天,他到湖南參加了毛澤東組織的秋收起義。跟隨毛澤東上井岡山後,因誤傷致死教導隊隊長兼政治委員呂赤,按軍紀該當抵命。由於毛澤東的保護,才免一死。他倆人到了富田就分頭做工作。陳伯鈞救了別人,自己卻被劉敵抓了起來。因他曾在這個軍任過職,一些看守他的戰士認識他,就悄悄把陳伯鈞給放了。古柏到富田也經歷了一番磨難,僥倖逃離富田。

劉敵帶兵以急行軍的速度趕到東固,找到關押所謂‘AB團’分子的地方。李韶九剛押謝漢昌到這裡。突然外面傳來呼天叫地的喊聲:

“李韶九是反革命!”

“別放他走了!”

“抓住李韶九!”

正在一處民房內歇腳的李韶九,看見慌慌張張進來一人,焦急地問:“外面出什麼事了?”那人說:“衝進來許多部隊,說是要抓你。”李韶九知道眾怒難犯,心虛而恐慌地提槍出了院,跑到大街上,見許多人衝了進來,知大事不好,翻牆向鎮外逃去。

劉敵帶人衝進院內,不見李韶九。命人打開了房門四處尋找,也不見李韶九的蹤影。於是,打開牢門,救出謝漢昌和其他被關押的人。謝漢昌握住劉敵的手:“謝謝!謝謝!”

劉敵告訴謝漢昌,李韶九是前委派來的,要他快拿主意,今後該怎麼辦?謝漢昌想了想說:“天無絕人之路。事情鬧到這份田地。‘三十六計,走為上’”劉敵開始還沒有這個想法,經他提醒,“走?拉隊伍出去?”

謝漢昌無聲地點點頭,繼而說:“對!他們不要我們,我們就把隊伍拉到贛西,自己幹!”

“我們聽謝主任的。跟你走!”

劉敵毫不猶豫向他表明心機。此時的謝漢昌也是利令智昏,完全喪失了一個共產黨員和高級領導的責任,不分是非,把對李韶九的氣,全出在領導身上,說:“咱也不能白走。”

劉敵不懂他的意思。

“有個叫叢永中的,他平時喜歡摹仿‘毛體’……”劉敵不解地問:“毛體?”

“利用他,讓他們自己鬥去吧。同時,扣押李韶九帶來的那個連的兵,作為人質。”

紅三軍團指揮部,設在富田東面不遠的一個小山村裡。月隱天黑,幾片浮雲掩住了殘缺的月亮。彭德懷在他的臨時住處,一座農舍的油燈下,正在看書學習。彭德懷養成了習慣,無論形勢多麼緊張,他都要燈下夜讀。

敲門聲打斷了他,起身打開房門,見是三軍團秘書長周高潮進來,問:“這麼晚了,有何事?”

“剛才一個農民送來一封信,說是交給你。”

彭德懷接過牛皮紙自制的信封,沉甸甸。他打開,見信的開頭是寫給古柏的,一看特殊的字體便知是毛澤東所寫,他愈看愈驚詫。彭德懷驚地面如土色。

周高潮見狀大吃一驚:“總指揮……”

彭德懷看了幾眼,急不可奈地問:“送信的人呢?快給我找來!”

周高潮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也沒有多問,迅速出房尋找送信人。

彭德懷打發周高潮出去尋找送信人,他接著往下邊看邊輕聲念道:“《告同志和民眾書》,‘黨內大難到了!’彭德懷叛變投敵……”他氣怒地將手中的信摔到桌上。少許,他又拿起來邊看邊品味……周高潮進來告訴他:“人已走了。”

彭德懷預感到事情的重大,告訴周高潮:“你通知滕政委,明日一早到我這裡開前委會。”

翌日晨。滕代遠、何長工等在彭德懷住處開會研究這封信的問題。彭德懷首先發表了自己的看法:“這封是寫給古柏而錯傳給我的信。我認為這是一個陰謀。從筆體上看,是毛總政委所寫,就信的內容來看,‘捕殺軍隊CP與地方CP。’‘朱、彭、黃、滕系紅軍中‘AB團’主犯,從信尾的(10B12)日期看,毛總政委從沒有這個習慣。”

滕代遠看後表示同意彭德懷總指揮的分析。也認為,此信系偽造,是一個陰謀,這個陰謀就是要分裂紅軍。尤其是當前,敵人已調動十萬兵力“圍剿”紅軍。寫信的人是誰尚不清楚,其動機是一目瞭然的。彭德懷回憶起過去的往事,說毛澤東同志建立工農革命軍,建立井岡山根據地,爭取袁、王聯盟,嚴肅批評亂殺群眾。特別是古田會議決議,這都是正確的方針、是政治家的風度。他認為毛澤東是政治家,而不是陰謀家!這封偽造的信,是分裂紅軍,分裂黨的險惡陰謀。

滕代遠又分析地說:“這是有人想利用我們來達到他們達不到的目的。紅三軍團受李立三路線的影響,對撤離長沙戰鬥、東渡贛江、誘敵深入有看法,不理解,甚至有意見,這是事實。那都是為一個目的——中國革命。對革命沒二心。這封誤傳的信,十分險惡。我建議,將這一情況馬上報告總前委,並表明我們的態度。”

在同一天的早晨,朱德到村外散步。這也是他多年養成的習慣。當他散步到了村口時,有一個穿紅軍衣服的人,躲躲閃閃走進村子,到了朱德住處,見門大開,他小心地走到門口,向裡張望見無人,一閃進內,接著便又閃出來。這人走到街上,看到街上有出早操的紅軍隊伍走過來,他整整軍容,大大方方地迎著走過去。

朱德散步回來,走進屋內,看到桌上有一封信,而且還是牛皮紙自制信封,他只覺得沉甸甸、厚厚的。朱德託了託頗有分量。他以為是重要文件,打開見是毛體字信,看著看著他的表情發生了急促地變化,由平靜到激憤。他看完後長久地佇立原地一動不動。他突然想起了什麼,又看看信的末尾,是用英文落款。朱德笑了,不過他笑得很不自然,多少還帶些苦澀。他把這封信重重地扣在桌子上,氣憤地說:“陰謀、陰謀!”

當毛澤東知道了這些情況後,認為事態嚴重,立即召開總前委會。到會人員都談了自己的看法。不過有一點,大家認識是一致的,那就是說,這封信是人偽造的。毛澤東在氣憤中仍顯得很平靜。他說道:“這是陰謀,企圖分裂紅軍,挑撥離間。從摹仿的筆體來分析,寫信的人就在我們隊伍中,要很好調查,要弄清真象。他們選擇的時機是大戰前夕,無疑是要我們紅軍面對蔣介石的十萬敵軍,不戰自敗。”

周以慄讚揚了三軍團,說他們的做法很好,擁護毛澤東同志,擁護總前委的領導,是顧大局,識大體。

朱德也表明自己的態度:“保壘最容易從內部攻破,告訴同志們,切不可上當,作事要三思。大戰在即,我們要把精力投入到反‘圍剿’中去……”

毛澤東最後告訴大家,要記取歷史的教訓,要實事求是,切不可懷疑一切,肅反不能搞擴大化。郭化若進來報告:“古柏和陳伯鈞同志回來了。”

毛澤東心頭一喜,說:“快請他們進來。”

古柏、陳伯鈞風塵僕僕地進來。毛澤東想急於瞭解情況,催促著他們:“快把二十軍的情況說說。”

古柏彙報道:“我和陳伯鈞、曾碧猗(古柏夫人)到了富田,情況十分複雜。由於肅反擴大化,江西省行動委員會和省蘇維埃政府的人都有些憋氣。二十軍內部思想比較混亂。段良弼(省行動委員會領導)、謝漢昌、劉敵、李伯芳(省秘書長)將紅二十軍帶出了富田東固地區,還扣押了李韶九帶去的那個連,準備渡過贛江,自樹旗幟。”

毛澤東聽後知道事態發展到如此地步,心情很不平靜。他那能容下大海的胸襟,今日也變得異常激盪。眾人都注視著他。毛澤東思謀過後說:“派人去通知陳毅,要他帶兵去東固調解處理,想盡一切辦法救出被扣押的人質。”

10.敵變我變

這次“圍剿”紅軍,根據蔣介石的命令,共調集第六、第

九、第十九路軍和航空隊,十多萬人馬雲集江西。他們是:第六路軍總指揮朱紹良,下轄第八師,師長毛炳文,有六個團;第二十四師,師長許克祥,有四個團;第四十九師,師長張貞,有六個團;第五十六師,師長劉和鼎,有六個團;獨立旅,旅長周志群,有兩個團。第九路軍,總指揮魯滌平,下轄第十八師,師長張輝瓚,有六個團;第五十師,師長譚道源,有六個團;第七十七師,師長羅霖,有六個團;二十八師,師長公秉藩,有四個團;新編第十三師,師長路孝枕,有四個團;獨立旅十四旅,旅長劉夷,有三個團。第十九路軍,總指揮蔣光鼐,下轄第六十師,師長蔡廷鍇、有六個團;第六十一師,師長戴戟、有七個團;第十二師三十三旅,旅長馬昆。以魯滌平指揮的第九路軍為主。蔣軍從東向西一字排開,由北向南齊頭並進。限於在12月20日前到達指定的目標。由於第二十八師在公秉藩的率領下,日夜兼程,20日前到達了指定的地點東固。第十八師張輝瓚於21日才趕到東固。比公秉藩晚到了一天。此時,張輝瓚還不知道公秉藩已到了東固,這是他根本沒有預料到的事情。於是就發生了一場火拼的誤會。

12月21日,晨。濃霧瀰漫,能見度只有十幾米,在東固附近的山中,張輝瓚身著狐皮大衣正馬不停蹄地催軍前進,行進到一座山下,先頭人員趕來向他報告:“師座,前面山上發現紅軍。”

張輝瓚大喜,心中暗想,這一回可逮住你了,看你還向哪裡跑?他仔細聽了聽,前方確有人喊馬嘶聲。求戰心切的張輝瓚,馬上果斷地命令道:“命令部隊,發起攻擊!”

將令一出,很快就在前方傳來攻擊的槍聲,緊接著傳來了對方的還擊聲。一時間,輕重機槍聲亂叫亂吼,異常激烈。

張輝瓚提著槍立在原地辨別聲音,他聽到對方火力異常猛烈,以為遇上了紅軍的主力部隊。他憑著人多勢眾,兵強馬壯,是消滅紅軍的大好時機。於是,大叫一聲:“參謀長。”

參謀長應聲來到他的面前。

張輝瓚躊躇滿志地說:“遇上了紅軍主力,命令弟兄們狠狠地打”張輝瓚來了情緒,一手解開狐皮大衣衣釦。

他的命令被參謀長傳達下去,攻擊的槍炮聲更加猛烈了。

打了一段時間,張輝瓚聽著“衝啊!”

、“殺啊!”

分外高興。

濃霧漸漸變淡,視野愈來愈開闊。山上的第二十八師也以為遇上了紅軍,在公秉藩的指揮下,輕重武器一起開火,妄圖把紅軍堵截殲滅在山下。打了一個時辰,視線也漸漸有所好轉,命令部隊向山下衝,到了半山腰,敵軍官發現死者和自己是一樣的服裝,再細查,發現是十八師的番號。公秉藩接到報告大驚,忙命令司號員吹號聯絡。

山下的張輝瓚正提槍催戰,聽到聯絡號,知對方不是紅軍,也忙命令司號員吹號停止攻擊。

雙方知道大水衝了龍王廟,都停止了攻擊,把各自的部隊撤下來。掛彩的不少,各個垂頭喪氣。

張輝瓚氣得七巧生煙,在原地不停地打圈子,當他看見剛才報告發現紅軍的軍官,氣不打一處來。二話沒說,舉槍欲打。那人一見,急忙跪地求饒:“師座,看在跟你多年的份上,饒恕我一次吧。”

參謀長走過來:“師座,這也不能全怪他。一來霧大難辨敵我,萬一真遇上紅軍了,我們不打,不是被紅軍消滅掉了。

再說,他二十八師,到了東固應通知我們才是。再說,師座您是前線總指揮,二十八師歸你指揮。他們搶頭功,這豈不是小看您嗎?”

張輝瓚聽後覺著有理,一言不發。

參謀長轉向嚇呆的軍官,既像訓斥又像提醒道:“還不謝師座。”那軍官給張輝瓚忙跪下,感激地說:“謝師座不殺之恩。”

張輝瓚並沒有殺他的意思,只是一時氣惱,有參謀長求情,也就只好作罷。

張輝瓚和公秉藩在東固地區發生誤會之時,黃坡的紅一方面軍總司令部裡,毛澤東抽著煙和朱德、周以慄、林彪、黃公略、何長工、羅炳輝坐在兩張合併的四方桌前,聽取朱雲卿參謀長的敵情彙報。

朱雲卿告訴各位,羅霖的七十七師在吉安的贛江以西;劉和鼎的五十六師在福建建寧;東西相距八百里。在這八百里中間,敵軍分兩路進攻:敵右路軍是張輝瓚的十八師,譚道源的五十師和公秉藩的二十八師,共三個師,不足四萬人。敵左路軍是毛炳文的八師,進到廣昌,許克祥的二十四師,進到洛口,約二萬多人,其先頭部隊已到頭陂。第十九路軍的六十師進至萬安,六十一師進到泰和。在我軍集結的正北方,敵右路軍的三個師,分佔三處。譚道源師進到潭頭,張輝瓚、公秉藩兩師到達東固。朱雲卿講完停下來望著朱德、毛澤東等。毛澤東邊抽菸邊盯著標好的地圖,內心在運籌著。朱雲卿見首長都沒發表意見,又接著說:“我軍一、三軍團加上我總部直屬隊和六十四師約四萬人,集中兵力殲滅一部,十二軍的三十五師負責佯動任務。”

朱德分析了兩軍對壘的形勢後,認為我們所選擇的作戰地域是根據地又多半是山地,交通不便,敵軍左右聯繫較難。

根據地廣大群眾已組織起來,封鎖消息,支援我們作戰。加上我們搞好政治動員,部隊進行了整訓,士氣高漲。而敵人呢?被我們從贛江西牽到贛江東,又牽到根據地,敵軍分散了兵力,已很疲憊。抓住有利時機,吃掉他一部分是有把握的。他邊說邊做著合圍吃掉的手勢。

林彪從容不迫地說:“先吃掉許克祥、毛炳文兩師,再揮師西進,吃掉右路軍。”林彪這個人平時很少說話,有點沉默寡言。別看他話語不多,腦子轉得特別快。林彪擔任紅四軍軍長,成為紅軍中舉足輕重的年輕將領。他的話一出口,彭德懷錶示異議:“許、毛師雖說較弱,易得手,若打了再向西運動,勢必造成右路軍靠攏集中,增加了下一步的難度。”

毛澤東起身丟掉菸頭,眾人知道,大凡他有這樣的舉動時,就是他一定深思熟慮,成竹在胸了。果然,他果斷地說:

“殲敵於運動中,集中兵力打張師或譚師,割斷敵人八百里聯營!”

正講到這裡,總部的劉參謀進來報告說敵五十師在潭頭大肆拉夫,準備向小布推進。

聽到這個消息,氣氛一下子活躍起來了。

毛澤東說:“就在小布設伏,先吃掉該師!”

朱德的臉上也是洋溢著春風,果斷地下達作戰命令:“敵軍因不瞭解我軍情況,還不敢斷然冒進。行動較遲緩。我軍在26日拂曉,輕裝向北前進,埋伏於小布。指揮員不準騎馬。

白天不準煮飯,各軍回去準備。具體任務由總部以命令形式下達。”

一說打伏擊,全軍上下歡欣鼓舞。這些天光牽著敵人的鼻子轉,沒放過一槍,不覺手都有點癢癢了。

拂曉靜悄悄。紅軍隊伍輕裝出了村莊,沿著山道進入山裡……

天已大亮。敵先頭部隊一個營已經出發,沿著山道在前進。已集合好的大批隊伍,正待命準備出發。

譚道源師長全副武裝,正要走出師部。敵兵押進一個俘虜。他見了譚道源並不懼怕,一個勁地點頭哈腰。譚道源質問他:“你是共匪派來詐降的?”他連忙否認。“不、不、不。

我是自己偷著跑出來的。”

譚道源仍用懷疑的目光審視著他,問:“你是偷跑出來的?”

“是!他們分了我家的田,霸佔了我家的房。”

譚道源:“你來這裡幹什麼?”

“我向國軍報告啊,他們在小布設了埋伏。”

譚道源仍有懷疑地問:“你怎麼知道他們在小布設伏?”

“我親眼所見。”

譚道源:“來人,給他賞錢。”

應聲走過來一個參謀人員。那人對他毫無表情地說:“走吧。”

“謝謝、謝謝。”他點頭哈腰,一付奴才相。

譚道源對那個軍官一語雙關地說:“好好招待他。”

軍官明白。對他說:“走吧。”接著把他帶走。

譚道源,字逸如,湖南湘鄉人,1888年生。早年考入湖南兵目學堂,蔡鍔是他的軍事教官。他曾任湘軍師長,1926年改任國民革命軍第十二軍第五師師長,1927年又升任第十三軍副軍長,1928年又改任湖南清鄉第二區代理指揮官,不久又改任第四集團軍第七師師長。1930年,蔣介石對江西紅軍發動第一次“圍剿”,他奉命來到江西,同紅軍作戰。四十有二的他,有多年的軍旅生涯,尤其是多次同共產黨打交道,他不僅多疑,且又小心謹慎。他聽了這個人的報告,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總之,小心無大錯。他立在原地望著遠處的青山一言不發。隊伍早已集合好,但等他的號令。他在此猶豫不決,急壞了一旁的參謀長:“師座,一個叛兵之言,不可輕信。我軍應按計劃向前推進。”

“不!寧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無論共匪有無設伏,我軍就應靜觀其變。”

“那……隊伍……”

“撤銷命令,原地集結待命。”

敵人撤銷了進軍的命令,可紅軍還不知軍情有變,仍在小布北面的山林中埋伏。紅軍戰士警惕地注視著山下的小道上。太陽已升到半空中,山道上依然靜悄悄無一絲動靜,戰士們耐心地等待。

紅軍在山上埋伏了一整天,沒有發現敵情。第二天又繼續設伏,結果,又是空等一天。兩天設伏失敗,戰士不理解,就出現了一些情緒。在撤回的路上,有人小聲議論發牢騷:

“白受了兩天活罪,連敵人的影子都沒見到。”

“假情報,害得我們好苦。”

“搞情報的,淨是吃乾飯的。”

前面傳來:“保持肅靜。”

隊伍中沒有了議論聲,只有腳步的沙沙聲。

傍晚。毛澤東和朱雲卿一起散步,看到撤回來的隊伍,問:

“情報不準?”

朱雲卿十分有把握地說:“情報絕對可靠。”

毛澤東想了想,自語道:“那是敵情變了,馬上派人迅速查明原因。兩天設伏落空,部隊中可能有情緒,告訴他們,機會總是有的。”

倆人回到總部,馬上派人去查明情況。

於此同時,公秉藩帶著他的參謀長騎馬來到十八師師部,在門前下了馬。張輝瓚迎上來,寒暄著引進師部內。公秉藩看到牆上有一副奔騰的駿馬異常醒目。張輝瓚把公秉藩客氣地讓到一邊的椅子上。馬弁獻上茶。

公秉藩欣賞著那副奔馬圖:“老兄雅興不小啊。”

張輝瓚頗為得意的說:“雅興談不上。鄙人雖生於猴年,可對馬卻有獨厚之意。因此,請人作了幅奔馬圖。時時帶在身邊,以示鼓勵。”

公秉藩揶揄、讚揚摻半地說:“張兄不愧為是一匹駿馬。

我是來請示明日如何行動的。”

張輝瓚不加思索地說:“明日你留東固休息,我率部進攻龍岡。”

公秉藩見張輝瓚目中無人,且剛愎自用,心中雖有不快,他沒有明顯地表露出來。他告辭回去,賭氣率軍移防,脫離張的掌握。

他們的這一行動,被毛澤東、朱德所掌握。毛澤東聽到這一消息,非常高興:“好!敵人被我們調動了,抓住戰機,在前進中消滅他們。”

朱德根據敵情,要參謀處馬上調查,製成地圖,下達命令,圍殲張輝瓚的十八師於龍岡。郭化若參謀處長把剛繪好的地圖放到朱德面前。說:“東固、南隴、龍岡、君埠,依次向東,各距二十里,我軍剛向君埠以北地區移動,目前,還未接到三軍團、四軍的宿營報告,不知他們具體到了什麼地方。”朱德要求黃公略的紅三軍從正面進攻,所轄七師拂曉前搶佔黃竹嶺前木坑以北地區和亭子嶺主要陣地,迎擊張師先頭部隊,其餘兩個師,接七師向龍岡東和東北攻擊。朱德還要求紅十二軍除三十五師,另有任務外,加上六十四師從左路務必於30日凌晨4時前出發,經袁湖向龍岡西南方攻擊,要求該軍以一部分兵力搶先佔領龍岡南端的盲公山。主力必須截斷龍岡西通南壟的大道,從蘭石、茅坪向東攻擊,就是抄張師的後路。紅四軍和三軍團由現在駐地選路前進,如上固無敵,快速從龍岡西北在還鋪、張家車之線攻擊前進,到達後同紅三軍取得聯繫,並向總部報告情況,要求他們以小股兵力,到下固潭頭警戒。如果張師到龍岡後停止不前,我軍則向龍岡攻擊。郭化若飛快地記錄了兵力的部署情況。

朱德徵得毛澤東的同意,下達了作戰命令:“總攻時間,定在30日上午10點。”

毛澤東又補充一句:“總部指揮所設在黃竹林後面的小別山上。”

朱德問朱雲卿:“都明白了嗎?”

朱雲卿回答得很乾脆:“明白了。”

朱德說:“馬上行動吧!”

毛澤東對朱雲卿又強調道:“你帶人親自到君埠以北地區尋找三軍團和四軍,並傳達作戰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