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力挽狂瀾(五)

井岡風雲錄--第二部力挽狂瀾(五)

第二部力挽狂瀾(五)

14.重整旗鼓

南昌機場,燈火通明。何應欽在熱烈迎接的官員簇擁下和無數記者的追逐下,鑽進了轎車。車隊駛出機場,穿過大街停在了江西大旅社前。早已等候的軍政官員蜂擁而上。軍隊奏起了歡迎曲。記者早圍上來,擋住了他的去路。

記者:“我是中央社記者,請問何部長來贛有何打算?”

何應欽躊躇滿志地告訴他:“奉委座之命授權指揮武漢、南昌兩行營,統一指揮湘、鄂、贛、閩四省剿共事宜,以冀在三個月內消滅共軍。”

“請問何部長,有什麼具體打算?”

何應欽看了他一眼:“你問的這個問題,屬軍事機密,現在無可奉告。”

何應欽講完,不顧記者的糾纏,徑直走進大樓。

如今,還是那座喜慶大廳,又佈置一新。何應欽召開軍政首腦會議。到會的有王金鈺、朱紹良、蔡廷鍇、孫連仲等二十多位將軍。何應欽是位軍界大員,他追隨蔣介石多年,深受其寵愛。他面對著眾將官,信心百倍抑揚頓挫地說:“鑑於第一次圍剿的失敗,蔣主席要求我們‘穩紮穩打,步步為營、緊縮包圍’以厚集兵力嚴密包圍及其緩進為要旨。這次圍剿江西‘共匪’,共調集20個師又3個旅20萬人馬,數倍於敵。”

講到此他停住話頭,掃視諸將官。

“諸位,總司令命令我們……”眾將官忙起立。

“總司令命令我們由東、北、西三面進剿,一部從南面協剿,左右策應,同心協力,以期在三個月內徹底消滅共軍!”

他把拳頭狠狠地擊在桌面上,以表示他的決心。繼而他轉身走到大軍用掛圖前拿起教鞭,指向地圖:“第十九路軍。”

蔡廷鍇已為第十九路軍代總指揮,他精神飽滿地起身望著地圖。

何應欽:“你部的任務是:六十、六十一兩師堅守興國。”

“是!”

蔡廷鍇聲音洪亮的答應後落座。

何應欽:“第五路軍。”

王金鈺起身望著地圖。

何應欽:“你部的任務是:二十八師、四十七師、四十三師、五十四師進到吉安、吉水、永豐一帶駐守;七十七師在泰和、吉安、安福地區負責清剿。”

“是!”

王金鈺坐下。

何應欽:“第二十六路軍。”

孫連仲起身望著地圖。孫連仲是河北獻縣人,1893年生。

早年考入保定軍官學校,後投在馮玉祥手下,當過營長、團長、旅長。1926年加入國民黨,曾就任過國民黨第二路軍右路軍總司令、青海省政府主席、甘肅省政府主席。中原大戰,馮玉祥和閻錫山兵敗,他被蔣介石收買,駐守山東濟寧。前不久,他奉命率軍到江蘇埔口接受整編。蔣介石給了他兵源和裝備的補充。而後,開進到了江西。

何應欽:“你部的任務是:第二十五師駐守宜黃,第二十七師進駐樂安,騎兵第四師駐守宜黃、撫州、樟樹地區,維護後方交通。”

“是!”

孫連仲此時也是躊躇滿志,大有“提夜壺的當老闆,一步登天”之感。

何應欽:“第六軍。”

朱紹良起身望著地圖。朱紹良是江蘇武進人,字一民,1890年生,早年曾東渡日本,在東京加入同盟會,於1911年回國,參加了武昌起義和討伐袁世凱。討伐袁世凱失敗後,受到通緝,不得已再度避難到日本。在日本上了日本陸軍士官學校,回國後就任黔軍的團長、師參謀長、重慶警備司令。在北伐中改任國民革命軍第四軍十師參謀長。1928年後到南京就任國民黨軍事委員會委員和軍務局局長。前不久,榮升為第六路軍總指揮。

何應欽:“你部的任務是:第五師、第八師、第二十四師駐守南豐及附近地區,新編第十三師負責維護南豐、南城、黎川的安全。第五十六師仍駐守建寧。”

“是!”

朱紹良落座。

何應欽:“新二師、第四十九師、第六十二師、第五十二師……”韓德勤、張貞、香漢屏起身(新編二師未到)。

何應欽:“你部分別駐守汀州、上杭、出蕉嶺、清江、峽江等地。”

“是!”

他們三位同時應聲。

何應欽:“諸位,任務都明白了嗎?”

眾將官起身:“明白了!”

何應欽拿出他作為軍政部長和行營主任的權威,嚴厲地強調:“此次圍剿,若有人藉故不前,指揮不當,作戰不力,臨陣脫逃,嚴懲不貸!”

會議一直開到深夜方散。參加會議的各路將官,陸續步出大樓。孫連仲、王金鈺來到早已等候的轎車旁,正欲分手上車,一軍官走過來:“二位司令官,請留步,何主任有話說。”

大廳裡何應欽還坐在剛才開會時的位置上,一直未動,他見孫連仲進來,面帶微笑地站起身說道:“連仲兄:有件事蔣主席託我轉告。”

孫連仲疑惑地坐在他身邊。

何應欽一本正經地說:“蔣主席十分器重連仲兄。此次‘剿匪’蔣主席對二十六路軍寄於厚望。希望在剿匪中,建樹黨國。並許諾,江西省府主席非連仲兄莫屬。”

孫連仲受寵若驚地起身。“請何主任轉告蔣主席,屬下願效忠黨國,萬死不辭!”

何應欽連聲說道:“好、好。”

孫連仲起身告辭,何應欽送到門口,轉身在廳內走了幾個來回。

王金鈺進來,何應欽熱情地拉他坐在身邊:“金鈺兄,讓你遲走一步,蔣主席是有重要事情要我向你轉告。”

王金鈺客氣地說:“謝謝蔣主席和何主任的厚愛。”

何應欽用神秘的目光看著他:“蔣主席讓我轉告金鈺兄,他老人家對五路軍寄於厚望,希望金鈺兄能在剿匪中,樹各路軍先聲。”

王金鈺不卑不亢地說:“請何主任放心,我一定竭盡全力。”

何應欽:“蔣主席還讓我轉告金鈺兄。眾所周知,詠庵在上次圍剿中失利,已免除他的省府主席。如今江西省府主席一直空缺,蔣主席極希望金鈺兄能夠繼任江西省府主席。”

蔣介石為了他要達到的目的,不惜手段的暗中拉攏,封官許願。何應欽到南昌重整旗鼓,調兵遣將的消息,不幾日已被毛澤東和紅軍總部首長所掌握。在小布,毛澤東的住室,燈光四射,窗戶中映出他奮筆疾書的背影。原來他正在續寫沒有寫完的《漁家傲·反第一次大圍剿》

二十萬軍重入贛,

風煙滾滾來天半。

喚起工農千百萬,

同心幹,

不周山下紅旗亂。

毛澤東寫完停筆思忖,表面上看上去他平靜如水,可是內心世界卻是思潮激盪。紅軍經過第一次的反“圍剿”,部隊還沒有很好地休整,蔣介石就又如此迅速地佈置對蘇區的第二次“圍剿”。如今,他滿腦子裡都是如何打退蔣介石的“圍剿”。此時此刻,他感到身上的壓力很大。他點燃了一支香菸,慢悠悠地吸,慢悠悠地品味。

朱德走到他的住處,見他還在燈光下思考問題,就輕輕地推門進來。

毛澤東聽到推門聲,見是朱德進來,熱情地說:“老總這麼晚你還沒休息?快請坐。”

朱德似乎和他有同樣的感受:“睡不著啊。”他來到桌前,看到毛澤東寫的《漁家傲·反第一次大圍剿》的詞,輕聲唸了一遍:“好,好嘛。看來,你也是睡不著呀。”

倆人不覺笑了。

看來,朱德也有難言的苦衷:“連續開了四天擴大會,腦袋都要崩了。”

毛澤東深有感觸地說:“解決了立三路線問題,又出了個‘兩條路線’的小冊子,那是‘左’傾冒險的政治綱領,不知下面的反映如何?”

朱德沒從正面回答他,而是說“對增補陳毅、彭德懷、林彪、周以慄、曾山為中共蘇區中央局委員反映較好。”

毛澤東:“這次富田事變,他陳毅處理得就不錯,解救了被扣押的人,李韶九也回來了。大敵當前,思想認識的不統一,勢必帶來政治上和軍事上的不統一。我們有的同志還很幼稚,經不起風浪。”

朱德有些擔心地說:“面對‘二十萬軍重入贛,風煙滾滾來天半’的局面。我擔心我們的同志輕敵,或是被敵人的氣勢洶洶所嚇倒。”他的擔心不是多餘,最近他也聽到下面不少的反應,對如何打退蔣介石的第二次“圍剿”,議論頗多,說什麼的都有。尤其是中央代表項英的言行,不說有代表性吧,也是有很大的影響力的。毛澤東在這樣複雜的情況下,始終保持著清醒的頭腦。他充滿信心地說:“重要的是說服幹部。

搞好動員是反圍剿鬥爭中的頭等重要問題。要明確堅決而充分地告訴紅軍每一個指戰員和根據地的人員,認識到敵人進攻危害人民的嚴重性。關於敵人的弱點、紅軍的優良條件等等都要清楚。除了軍事秘密外,政治動員實行公開。準備的實際問題,與其失之過遲,不如失之過早。因為後者的損失較之前者為少,做到有備無患,根本上立於不敗之地。”

朱德:“所以,深夜造訪,是來聽聽你總政委的意見。還擬好了一個‘脫離與敵接觸,南移整訓和籌款的命令’同你商量商量。”說著朱德拿出了草擬好的命令。毛澤東見朱德沒坐熱情地讓道:“坐嘛。”毛澤東細細地看著,並不時加改一些地方。他突然回過頭說:“參謀長身體不大好,該讓他去治療一下。”

朱德:“年輕人幹起工作就沒命,忙過這一段,就讓他去治療。”

毛澤東:“不!我的意見是馬上讓他治療,近來他有些頂不住了。”

“我同意。”朱德想了想:“他離開後,由參謀處長郭化若同志代參謀長怎麼樣?”毛澤東表示贊同。正說著朱雲卿拖著帶病的身體走了進來。

朱德:“說曹操,曹操就到。”

毛澤東關心地說:“你身體不好,應該早些休息。”

朱雲卿滿不在乎地說:“我年輕,有點小毛病一抗就過去了。”

毛澤東:“我和老總商量過了,你馬上去醫院治療。”

朱雲卿對兩位老總提出的問題感到有點突然,愣了半天后才說:“國民黨又調動了二十萬大軍圍剿中央紅軍,在這時候我咋能去住院呢?”

朱德:“治病也是任務。你的工作暫由參謀處長代理。”

朱雲卿望著兩位老總問:“沒有商量的餘地了?”

朱德:“沒有!”

朱雲卿嘆了一口氣說:“我服從組織。”

“看來這裡想不通喲。”毛澤東指指頭。

朱雲卿心有餘悸地說:“我有一種預感,外有國民黨大軍進剿的壓力,內有我們一些同志的……”

毛澤東很有信心:“有爭論不怕,有反對意見也不怕。我們要用事實來說服他們,變不利為有利嘛。天不早了,該休息囉。”

朱雲卿:“我的意見還沒說完呢。”

毛澤東、朱德同時“哦”了一聲,不由笑了起來。

朱雲卿:“部隊向永豐、樂安、宜黃、南豐地區南移時,應注意的幾個問題,還應補充一些。”他說著走到桌前,翻動擬好的方案,看後說:“總政委都想到了,看來我的擔心是有些多餘。”

朱德不無幽默地說:“不是多餘,是英雄所見略同嘛。”

三人笑了,笑的是那樣開心。

四月初的贛南,正是春暖花開之際。滿山一片蔥綠,似雲如黛;杜絹花紅滿山頭,似濃墨丹青。蘇區人民正忙著田間耕作。山頭、哨卡有地方游擊隊、婦女、兒童把守。在寧都梅江東山口,一位年輕婦女在山坡上挖野菜。山口上,一個十三、四歲的男伢子手持紅纓槍在放哨。突然,他發現前方的山道上有五個人遠遠地走來。放哨的男孩對著山坡上挖野菜的婦女喊道:“娘,前面有人來。”挖野菜的年輕婦女張望一會,她拿起早預備好的小旗,舉在半空中來回搖動。向對面山頭髮出信號,直到對面山頭的小旗搖動才停下來。

來人全是商人裝束。走在前面的是留有八字鬍,穿長衫,戴禮帽的任弼時,後面依次是王稼祥、顧作霖、葉劍英等,手裡提著箱子。他們來到山口。

“站住!”

男孩用紅纓槍攔住他們的去路。

任弼時熱情地喚道:“小鬼……”男孩忙糾正道:“啥子小鬼,我是兒童團員。”

任弼時笑了,其他人也隨著笑了:“啊!兒童團。對,兒童團。”

“你們是幹什麼的?”小男孩用懷疑的目光審視著他們。

任弼時回答:“我們到寧都。”

“到寧都?有路條嗎?”

“有、有、有!”

顧作霖忙上前將路條遞過去。

男孩看了看路條,又還給他。生硬地說:“過去吧。”

“好、好。”顧作霖連聲應著。

他們剛走幾步,男孩突然又大叫一聲:“站住!”

五人同時止步望著他。男孩又不客氣地對他們說:“到蘇區不該看的不能看,不該問的不能問,懂了嗎?”

“好、好。”顧作霖點頭應著,說:“到了蘇區就是不一樣啊。”

五人走過山口。年輕婦女又用小旗向對面山上發出放行信號。

他們五人到了寧都青塘墟,這時紅軍總部已轉移到此。任弼時五人由人引導著來到了總部,毛澤東、朱德、項英同他們見面,相互介紹認識。工作人員忙著為他們打水洗臉。

任弼時、王稼祥、顧作霖三人是中央派來的代表。在當時,習慣上被人私下稱作“三人團”。他們的到來,又帶來了上海黨中央的新精神。

幾天以後,中共蘇區中央局繼續開擴大會,會場設在青塘虛的祠堂裡,到會人員有:項英、毛澤東、朱德、朱雲卿、周以慄、彭德壞、滕代遠、任弼時、王稼祥、顧作霖、葉劍英,還有各軍軍長、政委。祠堂裡坐得滿滿的。

會議發生了分歧。

項英認為面對20萬大軍的步步為營,幼小的紅軍無法打破,只好轉移。他認為,應該向四川轉移。他在蘇聯曾聽斯大林說過“四川是最理想的根據地”。現在的項英有一種自豪感。他瞧不起土生土長的毛澤東,高傲地斜了毛澤東一眼,那分明是一種輕視和挑戰。毛澤東十分平靜地坐在那裡,把他這個微小的舉動全看在了眼裡。

項英以一箇中央代表的身份,用居高臨下的口氣批評道:

“汀州會議後,前委就接受了立三路線,採取了冒險路線,去向大城市冒進。面對如此嚴重的情況,以分兵退敵為好。”汀州會議以來,江西蘇區的軍政實際上是毛澤東、朱德說了算。

他話中的用意是顯而已見的。最多的成分是在批評毛澤東。

毛澤東雖沒有出過國留過洋,更沒有喝過洋墨水,可他通曉中國的歷史,瞭解中國的過去和現在,更知道中國的革命必須建立農村武裝,充分發動人民,才能有效地發展壯大。

對於他來說,有了第一次反“圍剿”的經驗,面對氣勢洶洶的強大敵人,他知道如何對付他們。因此,他認為戰略退卻的問題,只能有一個,其目的那就是為了保存軍力,準備反攻。準備反攻,必須選擇造成有利於我而不利於敵的若干條件,是敵我力量對比發生變化,然後進行反攻。如果離開了這一點,講退卻,實質是“逃跑”。他的意見為大多數所接受。

可是,項英仍抱著葫蘆不開瓢的態度。任弼時、王稼祥、顧作霖在中央早就聽說過毛澤東這個人,到蘇區才短短几天時間,又聽到了不少關於毛澤東的故事。他們目前,對毛澤東僅僅是才有了一個初步的感性認識。項英求救地看看他三人,那目光分明是期盼他們的支持。他三人都想著各自的心事,沒有去理會他。會議只好暫時休會。

15.鑽牛角尖

寧都青塘墟的蘇區中央局擴大會議,休會後繼續進行。

毛澤東在會議一開始,就闡述了自己的觀點。這次進攻的敵人,全部是蔣介石的非嫡系部隊。說是20萬人馬,實際上是以王金鈺的第五路軍和孫連仲的第二十六路軍為主。但他們都是雜牌軍。一些人太看重了敵人,同時也看輕了我們自己,因而提出了不必要的退卻方針,在精神上同樣地解除了防禦的武裝。反圍剿鬥爭勝利的程度,是和準備階段中任務完成的程度密切地聯繫著的。由輕敵而發生地對於準備的放鬆,和由被敵人進攻所嚇倒而發生的驚慌失措,都是應該堅決反對的不良傾向。我們需要的是熱烈而鎮定的情緒,緊張而有秩序地工作。

毛澤東的講話贏得了一陣掌聲。

會後進行分組討論會。在分組討論會上,項英坐在一邊心緒不定地聽著大家的發言。

黃公略認為現在我軍士氣正旺,上下團結,求戰心切。我們又有了第一次反“圍剿”的經驗,加上地方群眾的支持,採

取集中優勢兵力,打他一部,一定能打敗國民黨的第二次“圍剿”。

蔡會文也認為敵人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我們自己沒有信心。地方政府和群眾同意在蘇區打,反對中央紅軍退出紅區。

林彪平時少言寡語,顯得深沉,尤其是他那兩道濃眉下的眼睛卻有一股異樣的目光。他的看法是在戰略上主動退卻,避其銳氣是對的,但絕不是逃跑主義,戰略退卻和逃跑主義是兩個根本不同的概念。他的觀點很明顯是毛澤東的觀點。其他領導都講述了自己的觀點,基本上認識趨向一致。項英雖沒有表示什麼,可他心中仍有疑慮。

在另一座民房內,任弼時、王稼祥、顧作霖也在開碰頭會,李韶九也擠了進來。他們認為項英處理“富田事變”的做法,完全是錯誤的。他根本沒有指出“富田事變”是“AB團”領導的反革命暴動,完全模糊了它的性質。王稼祥也認為“AB團”危害之大,是人所共知的。對於“富田事變”的領導和參與者,決不能手軟。同時提出對李文林、曾炳春也要進行審查。

李韶九見中央代表的觀點是支持他的,不無得意地說:

“我過不了多久就要有一匹好馬,有一條好槍了。”

顧作霖問他:“那個人是誰”?“誰?”李韶九卻神秘地說:“那可是個大人物。”

是誰李韶九沒有直說,他們也沒有再問,後來他們的話題又轉到這次軍事行動上。他們三人雖不像項英那樣鋒芒畢露,但從心裡是支持項英的。這一點,毛澤東和朱德倆人心中是清楚的。

會後,毛澤東來到朱德住處,同朱德就下一步的軍事行動進行商量。這一對老搭檔彼此心心相印,每逢大的行動,都要在一起研究出具體行動方案,每逢遇到難處倆人總在一起商量對策。對這次反“圍剿”的方針,有人反對,是早有預料的,儘管這樣,面對反對的是中央派來的大員和中央派來的代表,深感壓力重大。

倆人都感到事情很棘手,一時竟沉默不語。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毛澤東很有信心地說:“說服他們,爭取他們,是這次反‘圍剿’成敗的關鍵。”

朱德說:“《戰前部隊集中命令》已下達,20日方面軍主力向龍岡地區集中。到達龍岡後,有時間分別再找他們談談,必要時,再開一次擴大會,統一思想認識。”

毛澤東同意朱德的建議,目前只好先按命令行事。

部隊按著總部的命令開始行動。龍岡大山深處的山道上,樹林間斜進無數個帶光環的縷縷陽光,毛澤東、朱德同大隊人馬一起轉移。

戰士們見總部首長跟著部隊一起行軍,情緒高漲,都忍不住投過去一眼,並無聲地招招手。毛澤東、朱德走熱了,胸前的衣釦也解開了,停在路邊借喘息之際同戰士們打招呼。

天幕低垂,上弦月掛在西邊天空。紅軍主力仍夜行在山林中,沒有聲音,沒有光亮,只有腳步聲。

在龍岡大坪,也就是第一次反“圍剿”時抓到張輝瓚的地方。總部首長已先期到達。毛澤東、朱德、周以慄正拿著地圖研究情況。項英、任弼時、王稼祥、顧作霖、葉劍英也來到了大坪上,望著身邊走過的隊伍。電台班在王錚的帶領下,正在忙碌著架機器。

參謀處長郭化若已是代參謀長,他走過來報告情況,說“剛接到各路軍的報告,他們都到達了指定的地點集中。”

毛澤東:“參謀長,你把東固地區的情況講一講。”這時項英也走了過來。郭化若指著自制的地圖講道:“東固四面環山。東南有‘狐狸十八歇’,南有大烏山和荒石嶺,西南有白雲山,西有觀音崖,西北是九寸嶺,正北是鐘鼓山和東固嶺。

山上只有五條小道,易守難攻。東固的北面、西面、南面都有敵人駐守,並且捱得很近。”

毛澤東聽後十分高興,風趣地說:“東固有點像井岡山囉。

那五條小道不就是五大哨口嗎?山高林密便於集結部隊,利於隱蔽,易於封鎖消息。命令部隊再向西轉移40裡,到東固地區集中,隱蔽集結,等待時機,先吃掉王金鈺部。”

項英聽到毛澤東還要部隊繼續向西,迎著敵人前進,以為這是在冒險,是個人英雄主義。就不悅地說:“部隊到東固集中,一旦走漏消息,就是三面受敵,後果不堪設想。我們不能拿幾萬紅軍的生命當兒戲。你這是在鑽牛角!”

毛澤東早掌握了敵情,也瞭解敵人的戰術。古人講得好“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他也不客氣地講:“我們就是要鑽這個牛角!將敵人對我軍的大‘圍剿’,變為我軍對敵軍的許多個別的小圍剿,變不利為有利,變劣勢為優勢,變弱為強。這個牛角值得鑽!”

部隊按照毛澤東的命令,集中在東固這個狹小的地帶。大山深處的東固,一向平靜,突然熱鬧了起來。

3萬大軍悄然雲集到這個地方,伺機待動。可這萬人的東固鎮陡然增加了幾倍的人員,供應問題頓時緊張起來。

在十二軍軍部,羅炳輝、譚震林也正在為紅軍的供應問題發愁。

羅炳輝軍長為難地說出了個不是辦法的辦法:“東固本來就不富裕,加上敵人的多次搶劫,農民自己生活都很困難,一下子又增加了這麼多的部隊,供應成了大問題。從今日起,全軍一律改三餐為兩餐。”有人擔心戰士受不了。羅軍長專門強調,非常時期就得用非常的辦法來處理。革命戰士不僅僅是在戰場上經受考驗。艱苦的環境、艱苦的生活也是考驗。

羅炳輝是雲南彝良人,原名叫羅德富,字宿星,1897年生,19歲從軍,曾參加過討伐陳炯明的戰鬥和北伐戰爭,33歲那年參加中國共產黨,也就是1929年。這一年的10月,他在吉安率領吉安靖衛大隊起義,加入中國工農紅軍,1930年的6月被任命為紅十二軍軍長。

譚震林政委補充道:“沒菜吃可以上山挖野菜,下田逮泥鰍、摸田螺嘛。在我們家鄉這個時候的野菜可好吃囉。只要把戰士發動起來,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大家想想,咱們參加革命後,那一天不在和困難作鬥爭?”經這兩位首長一講,大家的擔心和疑慮就沒有了。

譚震林,湖南攸縣人,1902年出生,23歲參加革命,24歲加入中國共產黨。先後擔任過茶陵工農兵政府主席和縣委書記、中共湘贛邊界特委書記、紅四軍第二、四縱隊政委。1930年6月升任紅一軍團第十二軍政委。他為人耿直,辦事認真。

他還強調各部隊要進行教育,約法“三章”,任何人不得違犯群眾紀律。將令一出,各級聞風而動。他倆人佈置好,就一同走出東固鎮,沿著稻田地旁邊的小河埂向前走著,河裡的水不深,他倆老遠就看見前面的小河裡有人褲腿卷得老高正彎腰在河裡摸東西,其中一個背後還揹著個大斗笠,看不清是誰。倆人同時都琢磨開了,這是誰行動這麼快?

羅炳輝、譚震林走近他們,看見河邊放著的斗笠中裝了不少田螺,一聲不響地立在他們背後悄悄地觀戰,看看到底是誰。小河中的人聚精會神地在水中摸魚,根本沒有發現來人。突然,在水中摸魚的那人站起來,高興地叫道:“抓到一條魚。”魚在他手中亂蹦亂跳地掙扎著。

羅炳輝、譚震林同時驚訝地叫道:“老總。”

朱德滿臉泥水,手裡抓著足有一斤多重的魚,開心地笑了。

譚震林既心疼又關切地說:“山裡的水涼,小心生病。”

朱德的警衛員小王高興地從水蹚中過來,從朱德手中接過魚。

羅炳輝、譚震林倆人伸手將朱德從水中拉上岸。朱德卻笑呵呵地說:“沒那麼嬌氣。”

羅炳輝說:“我們軍剛開會佈置下去,沒想到總部首長,比我們想得早,行動得快。”

朱德指著東固鎮說:“這麼個彈丸之地,一下子來了好幾萬張口,糧、菜還不緊張?我們是人民的隊伍,更要體諒人民的困難!”

羅炳輝半批評半開玩笑地對小王說:“你這小鬼讓老總下水,著了涼小心挨刮。”小王略帶羞色,不由伸伸舌頭做了個鬼臉。

朱德這才打量著他倆人問:“你們這是弄啥子去?”

羅炳輝回答說:“跟老總一樣,搞生活自救去。”

朱德一聽,臉上帶著笑說:“生活自救?嗯,這個提法好!快去告訴毛總政委,號召全軍開展一場生產自救活動。”

羅炳輝和譚震林倆人都有個雷厲風行的作風,馬上就要去找毛總政委,被朱德叫住:“總政委不在鎮裡,早上山去了。”

毛澤東和他的警衛員吳吉清已是滿載而歸。他倆人滿頭是汗的從山上下來,看上去,吳吉清背後的布袋裡裝得鼓囊囊的。毛澤東又彎腰拔下幾棵野菜拿在手上。他們倆人下了山坡,拐向鄉間小道,邊走邊在路旁尋覓。

羅炳輝、譚震林倆人遠遠地看見從山上下來的毛澤東,不由加快了步子。毛澤東也看見了他倆人,立在路邊,望著匆匆而來的羅炳輝和譚震林風趣地說:“二位大將,如此匆忙,有何貴幹吶?”

羅炳輝、譚震林來到毛澤東面前。羅炳輝不好意思地說:

“我們行動太遲緩了,該向首長作檢查呀!”

毛澤東看他兩位那認真的樣子,也一時摸不著頭腦,疑惑地問:“你們倆人作何檢查?十二軍每次行軍打仗、執行任務,從未落後吶。這次又隨總部行動,動作迅速。有啥子可檢查的?”

羅炳輝、譚震林見毛澤東挺認真,不由笑了起來。

毛澤東更是疑雲滿腹:“笑啥子。”毛澤東突然明白過來:

“你們都想到了,很好嘛。一個好指揮員不僅僅是會打仗,更重要的是隨機應變,克服困難嘛。在艱難困苦的環境中,學會生存的軍隊,才是一支戰無不勝的軍隊。”

羅炳輝饒有興趣地翻弄著吳吉清背後的袋子。見裡面野菜的品種很多,還有野竹筍。

毛澤東指著野竹筍說:“這東西炒辣子,好吃的很哩。我小時候,常到山上挖竹筍。”正說著總部通訊員馬全滿頭大汗地跑過來:“報告總政委,郭參謀長通知,請首長回去。”

毛澤東預料到敵情可能有了新的變化,於是同羅炳輝、譚震林匆匆分手,急衝沖走回總部。

原來是在南昌行營坐鎮指揮的何應欽,根據蔣介石的旨意,派特務潛入蘇區搞擾亂和暗殺活動。剛接到報告,有一些積極分子和幹部被暗殺。毛澤東聽完彙報後,感到事態嚴重,立即部署反滲透工作。然而,在紅軍戰士忍受飢餓,隱蔽待命,伺機殲敵的同時,最高決策者還在為怎麼打,在什麼地方打爭論不休。為了統一意見,又召開了中共蘇區中央局擴大會議,吸收各軍軍長、政委參加了會議。

項英坐在最顯眼的地方,他是會議的當然主持人。任弼時、王稼祥、顧作霖、葉劍英也在座。經過充分地討論,基本上達成共識。在會議即將結束時,毛澤東作了精闢的最後發言。大意是:一個多月來,經過四次會議的討論,就如何打退敵人的“圍剿”問題,認識基本趨向一致。但是,還有一些人的思想,沒有完全轉過彎子來。他認為“分兵退敵”到蘇區外去打不可取。退出中央蘇區,轉移到四川去,這更不可取。我們還是老辦法“誘敵深入”,在蘇區打!集中優勢兵力,各個擊破。敵人進攻我們的軍事力量數量多,但有許多弱點:一是非蔣介石嫡系部隊,存在著指揮上的不統一;二是地形不熟,運輸困難。我們雖然處於劣勢,但我們有三個有利的條件,第一紅軍好,上下團結,情緒高;第二群眾好,擁護紅軍,支援紅軍;第三地勢好,我們可以利用熟悉的地形打擊敵人,消滅敵人。思想認識統一後,還有一個先打哪一路敵人的問題,大家也有認識上的分歧。有的要先打蔡廷鍇部,也有的要先打朱紹良部。他的意見是先打王金鈺的第五路軍,他們戰鬥力不強,地形不熟,膽怯心虛。我軍可在運動中打它一部,而後向東掃去,直指福建的建寧。

毛澤東的講話引來了一陣鼓掌聲。任弼時、王稼祥帶頭鼓掌。項英見狀,也不得不隨著眾人迎合地拍幾下巴掌。

會議一結束,毛澤東和朱德就召集總部人員研究分析敵情。

“根據種種跡象來看,敵人也在耍花招。是要‘以靜制動’,引我們上鉤。我們不能上這個當,要設法調動敵人。”毛澤東講到關鍵時,把胸前的衣服敞開,一手卡腰,一手擊在桌面上。

朱德十分贊同毛澤東的意見,又補充道:“對!迫使敵人就範。”

毛澤東還有一種擔心,反覆告誡大家:“機會總是有的。

但同志們在大山裡等了好多天,可能會出現急躁情緒,告訴大家,情況轉機往往是再堅持一下的努力之中。”

突然,傳來了雷聲,毛澤東、朱德等不約而同地望著門外。

外面下起了雨,愈下愈大。周以慄不無擔心地說:“這場雨,會給我們帶來許多困難。但,也給敵人帶來了更大的困難。”這時,大家都望著門外的滂沱大雨,誰也不說話。密集的雨點形成了道道水幕。門外的高山在煙雨中時隱時現。

雨水沖刷著道路,形成了一道道溝。河水也在暴漲,許多木橋被沖垮。有的山體還出現了滑坡,堵塞了道路。

16.富田戰鬥

遠在南京的蔣介石,一直得不到江西進剿紅軍的大捷消息,常來電督促在南昌行營坐鎮的何應欽。何應欽也為抓不住紅軍的蹤影而大傷腦筋。他望著手中蔣介石拍來的督促進剿電報,正舉棋不定。他的高參望著他作難的樣子,欲言又止。

何應欽在想,20萬人馬,西起贛江,東到福建的建寧,東西聯營八百里,像梳頭的篦子一般,由北向南推進,怎麼會連個影子也發現不了呢?他對少將高參說:“電告各路軍,相機緊縮包圍圈。”

在陂下的王金鈺總指揮部裡,他嚴肅地站在門口,望著門外不停的大雨和房簷下如注的落水。他接到了南昌行營催促進剿的電報,心中在埋怨老天不作美,下起來就沒個完。

在富田的公秉藩,也接到了南昌行營進剿的電報,也在為不停的大雨發愁。這時,他的八十二旅旅長王懋德打來了電話。告訴他,他們旅的哨兵抓獲紅軍的一個排長,據初步交待,朱、毛、彭、黃正在東固,並有七八個軍的兵力在此集中。

公秉藩聽後一陣暗喜,這可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建功立業,樹各路軍之先聲,在此一舉。衝動的熱度還不到幾秒鐘,他又一想,帶著滿腹地疑慮問道:“他是怎麼跑出來的?”

王懋德旅長在電話裡解釋說:“據他講,他是犯了嚴重錯誤,受到關押,乘監視疏忽之機逃出來投城的。”

公秉藩歷來疑心甚重,半信半疑地問:“不會是苦肉計吧?”

王懋德又告訴他:“聽他口氣不像。”

公秉藩似信非信地對他說:“你們要看好他,別讓他跑了。

要嚴加審訊。”王懋德要他放心。公秉藩放下耳機,暗想道:

“東固離富田,近在咫尺,我們的偵察隊怎麼一點也沒有發現?再說,紅軍明知國軍在這一帶有重兵把守,他們怎能把自己至於死地呢?難道是“置死地而後生”?”接著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可能。”不管怎樣,他得把這一消息報告南昌行營。他快步走出師部來到後院大功率的電台室,電台人員見師長親自來電台室,知道事關重大,一個個忙立身站好等待吩咐。

公秉藩一進來就焦急地說:“趕快向南昌發報。”

電台發報員坐下手摸電鍵等待他的口述。

公秉藩思考一下,說:“南昌:我師抓獲一名共軍軍官,據云共軍集結於東固地區,請示派飛機偵察。二十八師師長公秉藩。5月8日於富田。”

南昌的何應欽接到公秉藩的電報,也是將信將疑。東固離富田這麼近,就在國軍的眼皮底下,他想毛澤東、朱德絕不會冒這個險。如果說是少數人還可信,幾萬之眾,這簡直是天方夜譚。不管怎樣,偵察了再說。於是飛機從南昌陸續起飛,到東固地區反覆偵察。

這時,東固地區上空,已經煙消雲散。標有晴天白日旗的偵察機在大山的上空低空盤旋飛行。飛機的機翼下是:群山起伏,蒼茫遼闊;青松翠竹,白雲漂浮。飛行員向下鳥瞰大山:山是靜靜的山,樹林是靜靜的樹林,無有一絲異常。

飛機下面的山林中,在樹蔭的籠罩下,正集結著紅軍的千軍萬馬,有的在開動員會,有的圍成一個圓圈,在興致勃勃地做遊戲,有的在學習,有的在討論。

飛機從頭頂上空飛過,紅軍戰士不受任何影響,照常進行著自己的事情。

飛機連續偵察了兩天,沒有發現目標。在富田的二十八師師長公秉藩,到了5月11日,還未接到南昌的覆電。疑慮頗重的公秉藩帶領他的屬下,登上了富田東南面的山頂上,用望遠鏡觀察東固方向的群山。他仔細觀察了一陣子,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他放下望遠鏡,仍不放心地目視著那個方向。提起東固,就讓地心有餘悸,上次同張輝瓚在濃霧中火拚,張輝瓚部被殲,幸虧他逃得快,沒有遭到全軍覆沒的厄運。這次他慎重多了。他的屬下提醒他下山。公秉藩似乎還不放心,臨走還回過頭來再望一眼。他邊走邊說:“進入紅區愈深,困難愈甚。”他的手下也附和地說:“這裡的老百姓都被共產黨赤化了。”

公秉藩心情沉重地說:“所過之地,看不見人,無人為嚮導。房屋一空如洗,沒糧、沒有鍋、碗、瓢、勺。實在進退兩難。”有人說:“游擊隊到處放槍,還捕殺掉隊的弟兄。”公秉藩再沒有言語,悶著頭走下山。山下的馬伕已為他們備好馬。他們跨上戰馬,馳回師部。公秉藩剛到師部門口,收發報員手拿電報迎出來。

“師座,南昌急電。”

公秉藩讓他念電報,他就大聲念道:

“二十八師:連日派飛機偵察,均未見敵蹤,仍

盼鼓勵部屬,不顧一切,奮勇前進,如期攻下東固,樹各路之先聲。

南昌何應欽

5月11日

公秉藩這下放了心,毫不猶豫地對參謀長吩咐道:“通知團以上軍官,到師部開會!”

毛澤東、朱德等利用戰前的空隙來到醫院,看望正在住院的朱雲卿參謀長。朱雲卿一手拉住朱德的手,十分動容。朱德要他安心好好養病,朱雲卿則認為自己這病算不了大病,在“反圍剿”的關鍵時刻,他應該到前線去,卻躺在了病床上,心裡很是不安。

毛澤東安慰他:“既來之,則安之。國民黨的軍隊一時消滅不完的,今後有你打的仗。”

毛澤東、朱德看望朱雲卿後,回到東固坳上的紅軍總部。

這一天正好是5月15日,紅軍的電台在實施監聽中,突然收到一個很強的信號。

戰士們在議論:

“二十八師的電台功率真大。”

“把它給弄過來就好了。”

“那我們就可以直接同上海的中央聯繫。”

突然,電台出現了明碼聯絡。王錚頭戴耳機一陣緊張,示意大家要靜,並飛快地作記錄。電台中出現瞭如下對話:師部電台,功率大,聲音大:“我們現駐富田,明晨出發。”

吉安電台(吉安是二十八師留守處):“到哪裡去?”

師部電台:“去東固。”

王錚取下耳機,拿起抄收電文,一陣風地跑了出去。

毛澤東、朱德、郭化若等聚在一起正在商討敵情,王錚高興的忘記了喊報告,一下子闖進來。由於激動,口裡叫著:

“電報、電報……”毛澤東接過看後喜形於色,電報傳到朱德手裡,看後說:

“功夫果然不負有心人,終於等到了。”

毛澤東也興奮地說:“這個牛角我們終於穿通了!參謀長,你派人把十二軍軍長找來,為了保密我要當面交待。同時,對各軍的作戰行動命令,以書面形式,派專人送達。”

郭化若走後,毛澤東、朱德進一步研究了作戰方案的細節。

朱德要求紅三軍團加上三十五師為左路軍,擔任迂迴包抄任務,經紅樹頭、固陂圩向富田迂迴進攻;紅三軍為中路軍,沿東固中洞大道向橋頭江方向攻擊前進;紅四軍、六十四師和十二軍一部為右路軍;四軍擔任第一梯隊,十二軍擔任第二梯隊,分兩路搶佔九寸嶺和觀音崖,正面迎擊敵人。十二軍原來擔任鉗制郭華宗的四十三師和總預備隊的任務即行撤銷。

“報告。”

“進來。”朱德聽出是羅炳輝的聲音。

羅炳輝一進來,朱德就對他下達了作戰任務。

這時,郭化若已選調了幾名職務較高的年輕幹部,都牽馬立在總部門外等待受領任務。郭化若將人員分為三組,每組二人,並交給每組一份用牛皮紙封好的作戰命令,臨行又給他們提出了要求。

三組六騎人馬,接受任務後,一起離開總部完成各自的任務去了。

不一會,毛澤東走出總部,叫上警衛員吳吉清、陳昌奉上了戰馬,消失在天地一色的夜幕裡。

毛澤東和警衛員來到紅三軍軍部。紅三軍軍部設在大山深處的一個小村莊的農舍裡。此時,黃公略正在燈下趴在地圖上尋找進軍的捷徑路線。

“黃軍長,一切都佈置好了嗎?”毛澤東和他的兩個警衛員來到門口,一進門就看見聚精會神的黃公略,問了一聲。

黃公略聽出毛澤東熟悉的聲音,雖對毛澤東的到來感到十分意外,卻爽快地回答道:“一切都佈置好了,就是如何儘快趕到伏擊地點還沒有把握。”

毛澤東:“呵!我們想到一塊了,看來你是要準備出奇兵呀!”

黃公略被毛澤東一誇獎,不好意思地笑笑。

毛澤東嚴肅地說:“為了保證這次行動,只有少數人知道。

我們面對的對手是一隻狡猾的老狐狸,他不同於張輝瓚。總部的作戰命令是先吃掉公秉藩的二十八師和王金鈺的四十七師。你們軍的任務就是對付上次溜掉了的二十八師。要趕在敵人的前面,就得搶先佔領將軍帽!”

黃公略正在此為難地說:“從地圖上看,沒有小路可通將軍帽。”

毛澤東詼諧地說:“如果地圖上有,早就被敵人控制了。

我們就是從沒有中去找有。”

黃公略大悟:“找小道?有誰能知道呢?”

毛澤東微笑地看著他:“我們有的是群眾,可以去調查一下嗎。”

黃公略也是個急性子,說幹就幹。靜靜的山夜,朦朧的月光下,小山村一片模糊。毛澤東、黃公略和警衛員吳吉清、陳昌奉來到村口一戶人家。吳吉清向前敲門。

“誰?”屋裡傳出一個老人的問話聲。

黃公略答道:“孫老爹,是我!黃公略。”

屋裡的燈亮了,門“吱”地一聲打開,孫老爹披衣出現在門口。看上去他年近六旬以上,額頭的紋理刀刻的一般,證明了他飽經風霜的一生,不過精神很好,身子骨也很硬朗。他熱情地把四位讓進屋。

屋內東西不多,倒也乾淨。

“隨便坐吧。”孫老爹熱情地招呼他們,自己先坐下,問:

“深夜找我老漢,想必有要緊事吧?是不是要找一條小道,上將軍帽?”

黃公略大為驚奇:“孫老爹,你真是料事如神呀!”

孫老爹自謙地說:“什麼神不神的,咱們的毛委員,那才叫神吶。我估摸著,要抄‘刮民黨’的後路,只有抄小道上將軍帽。”

毛澤東同黃公略無聲地對視一下,不慌不忙地問:“孫老爹,上將軍帽有沒有小道可走?”

孫老爹這才注意到毛澤東,抬起頭打量著這位身材高大的人,覺得既面熟又面生。他轉向黃公略問:“這位是……”黃公略笑著說:“他就是大家常叫的毛委員呀!”

“毛委員?就是那個……”孫老爹揉了揉雙眼,仔細打量毛澤東:“就是歌裡唱的那個毛委員?”說著他不由得哼了起來:“朱、毛會師在井岡,革命力量堅又強,不費紅軍三分力,打垮江西兩隻羊(楊)。”

黃公略一陣欣喜:“哎呀!老爹還真唱的不錯呀。”

孫老爹:“黃軍長,是那個毛委員吧?”

黃公略:“是!”

孫老爹既驚奇又意外地站起來,激動地拉住毛澤東的手:

“你是咱窮人的大救星,大恩人啊!”

毛澤東和藹地說:“老人家,快坐下,快坐下。”

孫老爹重新坐下來。黃公略問道:“有小路通將軍帽嗎?”

“有!有!”

孫老爹邊說邊用木棍在地上畫著:“這條大道南側,過了三採就有一條小路,向南直通將軍帽,從這裡向西直通觀音崖。”

黃公略很有禮貌地問:“老爹,走小道到將軍帽比大道近多少?”

孫老爹說:“大約要短半天的路程。”

黃公略:“這條小道你走過嗎?”

孫老爹很有把握地說:“走過!那年逃兵,早起匪兵追我,我就是走的這條小道。匪兵走的是大道,我到了將軍帽,那裡的老鄉才吃早飯,匪兵趕到時天已正午。”黃公略激動地一把抓住孫老爹的手,使勁地搖著,連聲說:“謝謝、謝謝!”

毛澤東和黃公略回到軍部。毛澤東在自制的地圖上,用紅藍鉛筆標上了一條通往將軍帽的紅線。並對黃公略說:“凌晨3點行動!三軍改道,沿著這條小道,高速隱蔽地向將軍帽快速推進。務必明日10點前搶佔將軍帽這個制高點!”

毛澤東佈置好作戰任務,就和警衛員回總部了。夜裡能見度很差。羊腸小道十分難走,戰士互相牽扶著向上攀登。黃公略、蔡會文在前開路。戰士們一個接一個地攀登,你牽著我,我拉著你,互相踩著肩膀向上爬。有的劃破了手,也全然不顧。

天亮了。紅三軍爬上一座小山頭,望到了前面的將軍帽,戰士們高興地說:“到了、到了。”

黃公略指著面前的將軍帽說:“同志們:再加把油,搶佔將軍帽制高點。”

在紅三軍抄近道向將軍帽前進時,紅四軍的林彪、羅榮桓也正帶領隊伍在一條大道上急行軍;紅三軍團的彭德懷、滕代遠也在率領隊伍爬山崗、趟小河,快速前進。

於此同時,敵四十七師一部,由王金鈺率領也在不斷地催軍前進。道路上到處是游擊隊設置的障礙,有溝、有坑、有樹木阻擋。隊伍行進的較慢。王金鈺不得不下了滑竿步行。他看著緩慢行進的隊伍,心中難免焦急。他登上高處不斷地催軍加快速度。

紅三軍到達將軍帽時,敵二十八師在公秉藩的率領下,正沿著狹窄的山道,成一路縱隊前進。隊伍中間的滑竿上坐著師長公秉藩,他的後面是騾馬運輸隊。人多路窄,又負許多輜重,行進的速度自然就慢。

毛澤東回到總部,朱德早已率領司令部的有關人員先行一步。毛澤東就帶領總部機關人員,沿著中洞大道來到一座小鎮,在小鎮上他寫好一張紙條交給一個戰士。說:“你再此等候朱總司令,並告訴總司令,總部設在白雲山上。”

大約在上午的9點多鐘,毛澤東和總部人員登上了白雲山。

白雲山上白雲飄,極目四望,群山靜悄悄。他作為一個詩人,有飽覽祖國大好河山的慾望,閱盡人間滄桑;作為一個政治家,透過自然風雲能看到潛移默化的政治風雲;作為一個軍事家,眼前的高山深壑,霧幛山嵐,正是消滅敵人的好戰場。此時此地,他作為一個軍事家,能透過層層密林、茫茫雲海看到此時此刻敵我雙方,千軍萬馬的調動。他長時間地佇立在山上,一手卡腰,一手夾著煙望著四面群山。每逢大的決戰他都習慣這樣,越發顯示出他那博大的胸懷和領袖的風範。

群山很靜。他知道這靜中將隱藏著不平靜,將有一場生死搏鬥。

太陽昇到半空,白雲漸漸飄散。

朱德和部分總部人員及總部特務連來到了白雲山。毛澤東從山頂走下來,迎接朱德上山。指揮部和電台設在白雲山半山腰中的古廟裡。這座古廟前後兩棟,分上下兩層,三面有吊樓。兩位偉人面對著群山,異常關切地注目著富田方向。

中午時分。觀音崖、九寸嶺方向傳來了激烈的槍聲,槍聲漸漸由東向西轉移。朱德高興地對毛澤東說:“看來林彪和羅炳輝兩軍,已將王金鈺部包圍了。”這時,一個電話兵氣喘噓噓地跑上山來:“報告總司令:正前方數百米的小橋以西的大路上,發現敵人的尖兵。”

朱德接過警衛員小王遞過來的望遠鏡,觀察後下達了命令:“總部特務連在小橋以東迅速展開,堵擊敵人。”

特務連聽到後衝下山去,迅速佔領小橋以東的地形,馬上向前進中的敵兵開火。這是敵二十八師的先頭部隊。敵人正在行進中,突然遭到襲擊。在混亂中馬上組織還擊,雙方激戰了一個時辰,敵人的後續部隊趕來。這裡約有一個營的兵力向小橋東的特務連發起猛攻,敵人憑藉自己裝備好,要拼命殺開一條血路。朱德看到敵人的火力猛烈,親自趕過來指揮戰鬥。他命令司號員吹起衝鋒號,戰士聽到號聲一個個如同猛虎下山,躍出戰壕,反衝鋒將敵人打垮。

特務連把敵人打退,撤回小橋以東。敵人見紅軍人數不多,又組織了兩個營的兵力向特務連反撲。這座小橋是通道咽喉。敵人知道奪不回來小橋,就意味著死亡。因此,調來十幾挺輕重機槍,瘋狂地一齊開火。一時間彈殼亂飛,槍聲震耳欲聾。敵我力量懸殊,朱德指揮著特務連且戰且退。毛澤東在山上看見,大聲對總部人員講:“同志們:放下揹包,衝下山去把敵人打垮!”

總部機關人員聽到毛澤東的一聲令下,放下揹包,拿起武器快速衝下山去。

敵人被阻截在這裡,進不能進,退不能退。

將軍帽戰場,則更為激烈。黃公略見敵人離開中洞,全部進入我軍包圍圈,及時下達了攻擊命令。隨著一聲“打”的命令,嚴陣已待的紅軍戰士手中的機槍步槍齊鳴。沒有思想準備的敵人突然遭到襲擊,如驚慌失措的兔子,亂奔亂逃,亂作一團。

公秉藩被嚇壞了,飛機偵察沒有發現紅軍,他派出的搜索隊也沒有發現紅軍,難道紅軍是天兵天將。他來不及細想,跳下滑竿,指揮部隊還擊。隊伍還沒有準備好,紅三軍的衝鋒號就響了。戰士尤如神兵天降呼喊著衝下山去。

公秉藩恐慌中看見滿山遍野都是紅軍,馬上命令電台人員趕快架設電台,向友軍發出“SOS”的緊急呼救聲。他焦急地守在電台旁等待友軍的回答信號。無論如何呼叫,根本收不到對方的回答信號。

雙方經過激戰,由於紅軍佔據有利地形,還擊的敵軍死傷甚多。活著的敵人見紅軍如高山滾石,勢不可擋地壓下來,驚嚇地哭叫著滿山亂跑。公秉藩看到他的部下,如此不堪一擊,感到大勢已去,脫下將軍服簡單化化裝,覷準機會溜進了山林。

這時觀音崖附近,紅四軍圍殲敵四十七師一個旅。在固陂紅三軍團殲滅敵二十八師兵站。經過一個多小時的激戰,結束戰鬥,二十八師大部被殲。

白雲山下的戰鬥還在激烈地進行著。總部特務連和總部機關人員拚命阻擊。機槍手突然中彈身亡。敵人嚎叫著衝上來。在這危急關頭,黃公略軍長及時帶領一個營趕到,他飛身躍到機槍前臥倒,將犧牲的機槍手移開,親自操縱機槍向敵射擊。衝在前面的敵人倒下一片。

下午3時,大的戰鬥已基本結束。毛澤東、朱德又登上白雲山,立在山巔之上,耳聽遠方的槍聲由稀到停。倆人離開總部再次下白雲山。

山下的山道上到處可見押解的俘虜。

毛澤東、朱德不時地向紅軍戰士招手示意。郭化若匆匆趕過來,向毛澤東、朱德報告敵情:“敵二十八師殘部和四十七師一個旅,逃向水南;在大源坑、潭頭的四十三師也在十二軍的進攻下向水南逃竄。”

為了更多的不失時機地消滅敵人,毛澤東把大手一揮,果斷地說:“命令各部留一小部打掃戰場,大部乘勝追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