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血沃紅土(五)

井岡風雲錄--第三部血沃紅土(五)

第三部血沃紅土(五)

10.長汀紅樓

第二天的下午,在瑞金街頭出現了毛澤東和吳吉清的身影。毛澤東望著這裡的一切,面容上出現了難得的一笑,自言自語地說:“只有到了這裡,才感到到了家。”

他倆來到十字街口,向北是去葉坪的路,向東是去長汀的路。吳吉清問他:“主席,去葉坪吧?”

毛澤東一指:“向東,去長汀。”這是他在馬上早就想好了的事。

他們出了瑞金不遠,天就黑了下來,在一位老鄉家裡住了一夜,第二日早早起程,不到中午就到了長汀的福音醫院。

毛澤東、吳吉清風塵僕僕地牽馬來到福音醫院大門外。他示意吳吉清將馬拴在一邊,自己進了醫院。

毛澤東走著,迎面走過來一位年輕的女護士,他客氣地問:“請問,傅醫生在嗎?”

女護士回過身,熱情地說:“我帶你去。”

毛澤東:“你忙,我自己去。”

女護士從上至下仔細打量面前這位穿灰布軍裝,頭戴八角五星帽的瘦高個,尤其是看到下頜一邊的那顆黑痣,使她突然驚喜地叫道:“你是毛主席?”

毛澤東微笑著問她:“何以見得呀?”

女護士落落大方地說:“別人都講你這裡有顆黑痣,說是福痣,我猜想你就是毛主席。”

“哦。”毛澤東笑著說:“我叫毛澤東。”說著伸出了手,女護士受寵若驚地也伸出了手。

女護士前頭帶路,來到一間醫生室門前。

女護士推開門:“傅醫生,有人,不!毛主席來了。”

傅連暲驚喜地起身:“在哪裡?”

毛澤東進到醫生室。

“毛主席,恭喜、恭喜!”

傅連暲握著毛澤東的手連聲說。

“我哪裡來的喜喲。”毛澤東臉上的喜色被一層陰雲所籠罩。

“喜得貴子。”傅連暲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

毛澤東一聽賀子珍生產了大為動容。

傅連暲帶他來到病房,來見躺在床上的賀子珍。江西奶媽30餘歲,正坐在一邊給出生不久的嬰兒餵奶。

“子珍,你看誰來了?”傅連暲推門就高興地說。

毛澤東走到門裡,賀子珍看到突然出現的毛澤東,一陣驚喜:“潤芝,你來了。”她掙扎著要坐起。毛澤東忙上前按住她:“躺著。”

傅連暲說:“子珍正在患病,怕傳染,請了奶媽。”

毛澤東這才看見正在餵奶的江西奶媽:“江西表嫂,謝謝你了。”

“不用謝,不用謝。”江西奶媽說著從嬰兒口中抽出奶頭:

“你看這毛毛長得多乖。”

毛澤東上前抱住毛毛:“毛毛,名字都起好了。”

賀子珍:“沒有,就等你回來起名子。”

“不是叫毛毛嗎?”毛澤東一愣。

傅連暲解釋道:“這裡生下來的嬰兒,都叫毛毛。”

毛澤東聽到毛毛的來歷,大笑道:“小毛毛好。這倒是一語雙關吶。人家喊我‘老毛’,我的兒子就是‘小毛’嘛。”

經他這麼一說,在場的人都笑了。

毛澤東抱著‘小毛’仔細看著,並用手輕輕點著小毛毛的小臉蛋。“小名叫毛毛,我再給你起個大名,叫‘毛岸紅’如何啊?按毛家的輩份,是‘岸’子輩。你生在紅區,將來在紅區長大,長大後還要當紅軍。”

眾人聽後笑了。尤其是賀子珍笑得更甜。

毛澤東被安排在蒼松翠柏、竹林繁茂的北山腳下的一幢淡紅色小洋樓。

傅連暲在前,把毛澤東和吳吉清引進小樓,說:“主席,您就住在這裡。”

毛澤東打量房子:“這可是個好地方,鬧中取靜,簡直是‘世外桃園’囉,比東華山上的古廟要強上幾倍囉。”

傅連暲:“主席住在這裡,儘可放心地休養、讀書、看報、寫東西。”

“再也不用你化名‘鄭愛群’,秘密給我送報紙了。”

“這裡離醫院不遠,大約半里地。等你安定下來,我給你仔細地檢查一下身體。比上次見面,你又瘦多了。”傅連暲極為動容地說。

毛澤東:“我是準備多住些日子。”

傅連暲:“你住樓上,警衛員住樓下。”

毛澤東在小紅樓迎來了第一個夜晚。他伏在油燈下的桌前,如飢似渴地翻閱傅連暲送來的報紙。

清晨。一切都是清新的。樹林中小鳥在歡快地啼唱。

毛澤東走出小紅樓,沿著一條小道,慢慢向山爬去。

吳吉清從小紅樓出來,不見了毛澤東的身影,後來發現毛澤東已爬到了山腰,他忙追了上去。

山上的毛澤東、吳吉清穿行在掩映的松柏間,最後來到一塊巨石前,站在岩石上呼吸著清新帶有泥土芳香的空氣,鳥瞰著盡收眼底的長汀縣城和遠處的田野、農舍。

他多日受壓抑、困惑和煩悶的心情暫時得以快慰。

吳吉清望著不由讚歎道:“真美,從未見過這麼好的地方。”

“是美。”小吳的話又引發了毛澤東的遐想:“不過,中國美的地方何止這一地方,只不過是行軍打仗,無心欣賞它罷了。”毛澤東此時又有一種感覺,那就是他做為一位大詩人、具有大探險家才有的情懷。他在心中說:“唐朝的李白、明朝的徐霞客,走遍了中國的名山大川,飽覽了奇妙地自然風光,我想當一位詩人,去描繪它,抒發它;我也想當一位探險家……我們眼前的革命,不正是一件偉大的前所未有的革命大探險嗎?”

吳吉清突然說:“主席,山下有人找。”打斷了他的情思。

毛澤東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見山下的小紅樓旁邊有個人正在朝山上望。

毛澤東、吳吉清順著山道下山。剛到小紅樓前,“主席。”

那人叫著迎上來。

毛澤東認出來,驚喜地叫道:“羅明。”

倆人興奮地握住手。最後毛澤東轉過身對吳吉清說:“小吳,來認識一下,這位就是福建省委代理書記羅明同志。”

吳吉清給羅明敬了一個軍禮,倆人握握手。

羅明:“聽說您來了,就急著來看您。”

毛澤東問:“你的腰好了嗎?”

羅明:“動了兩次手術,基本差不多了。”

倆人談著走進小紅樓,到了他的住室,倆人都坐了下來。

羅明深表同情:“聽說主席受到了排擠,特來看望。望主席多保重身體。”

“我是壓不垮的。”毛澤東一提起‘寧都會議’就有些氣:

“他們說我是‘狹隘經驗’,說我‘不尊重黨的領導機關’,打贛州打敗有理,打漳州打勝了有罪。王明在莫斯科遙控上海,上海遙控江西,江西的中央代表又不作調查研究,盲目執行。”

羅明:“下面都有些反映,尤其是我們這些做地方工作的,就更難了。大家都私下在問,現在是革命的高潮嗎?一省數省的勝利,能實現嗎?”

毛澤東彈掉菸灰:“中國是一個大國,而且是一個貧窮落後的大國,這就註定了中國革命的特殊性。目前,敵人還十分強大,我們還十分弱小。我們要發展革命,出路不在城市,而是在敵人薄弱的地方發展自己,壯大自己。我們還是一隻沒有長滿羽毛的小鳥,我們要反對革命的急性病、盲動主義和主觀主義,同時還不能被強大的敵人所嚇倒。一旦翅膀硬了,不僅要打下大城市,而且要解放全中國。”

羅明聽著毛澤東獨特的見解,不住地點頭贊同。

這時吳吉清進來:“主席,早飯好了。”

毛澤東:“羅明同志,我們一起吃。”

“不。主席,我已經吃過了。”羅明在推辭“一起吃嘛。”毛澤東拉住羅明下樓。

羅明告辭後,走出了小紅樓。毛澤東把他送到樓外。

不久,傅連暲在福音醫院親自為毛澤東做了透視。傅連暲告訴他:“主席,您以前曾患過肺結核,不過已經好了,僅僅有鈣化點。您經常發低燒,大概是操勞過度所致。”

毛澤東放心地說:“沒有病就放心了。”

倆人走出暗室,毛澤東問:“羅明同志住在何處?”

傅連暲把毛澤東引到羅明的病房。護士正在給羅明打針。

護士收拾好,回身見毛澤東進來,熱情地說:“主席,您好。”

“護士同志,您也好啊?”毛澤東笑著走到羅明床前。

“好。”護士笑著離去。

羅明坐在病床上。毛澤東很隨便地移過一條凳子,靠近他坐下。

毛澤東關切地說:“你把福建的情況講講。”

羅明:“自從打下漳州紅軍‘千里回師’,國民黨蔡廷鍇、蔣光鼐的十九路軍開進了閩南……”毛澤東插話:“十九路軍在上海對日作戰,表現就很好。

他們還有愛國心。”

羅明接著講:“現在剛成立了紅軍獨立第八第九兩個師3000多人。”

“不要小看這3000人,他們就是革命火種,建議你們,在閩西、閩南廣泛開展游擊戰。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走。江西一二三次反‘圍剿’就是採取的這種方針,我們就給他起了個名字叫‘誘敵深入’。到我們熟識的地方去打,打他弱的一部分,而後在運動中使敵疲憊,發生錯覺,造成忙亂,抓住戰機,集中優勢兵力將敵殲滅。”

羅明:“這辦法好。硬拚拚不過敵人,就一口一口地吃掉他們。”

毛澤東繼續講:“在反‘圍剿’當中,我們先是戰略退卻。

這樣我們喪失的是土地,而取得的是戰勝敵人,加速恢復土地,再擴大土地,這是賺錢生意。就拿福建來講,在閩西、閩南,我們只有這一丁點地盤。”毛澤東講到此,比比小拇指,接著又指指大拇指講:“到時,我們就會把福建連成一片。3000人的隊伍,就是3萬、10萬。”

羅明經毛澤東這麼一講,在醫院住不下去了,當即就表示:“主席,聽你這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以前模模糊糊的東西,今天算明白了,我要出院。”說著下了床。

毛澤東忙勸道:“你傷口還未好,先不要急著出院。”

“不行,我要出院,到上杭、龍巖、永定去傳達主席的談話,貫徹主席的游擊戰略。我在這多呆一天,革命就會多一天的損失。”

這時傅連暲進來,羅明堅決地要求:“傅醫生,我要出院。”

“出院?”傅連暲有點奇怪:“你傷口還未癒合好,怎麼能出院。”

羅明一聽急了:“我必須出院,聽了主席的話,我一天也住不下去了。”

傅連暲總算明白了:“主席,羅書記看來是讓你給說得住不下去了吧?”

毛澤東笑而未答。

“躺下,我給你檢查一下傷口。”傅連暲拉住羅明。

羅明小孩子似地央求道:“傅醫生,咱可說好,檢查後不管傷口如何,得允許我出院。”

“我是醫生,要對你的身體負責。”

“不答應就不檢查。”

“你呀,答應你。”

羅明這才順從地躺下。傅連暲掀開他的衣服檢查一陣:

“起來吧。”

羅明瞪著疑惑的眼睛問:“情況如何?”

“傷口大部分癒合得不錯,要提前出院……”傅連暲又猶豫了。

羅明望著他:“傅醫生可不能反悔。”

“出院可以,身邊得有個護士照顧。”

羅明笑了。傅連暲瞧著他那高興勁:“你真是個倔脾氣。”

毛澤東問:“你為何笑啊?”

羅明忍住笑:“我愛人在護校學習過,連護士也不用派,不是全解決了。”

羅明是個急性子,翌日一早,他一身出征的樣子,揹著一個包袱來到小紅樓,向毛澤東告別。毛澤東正走出小紅樓,倆人相見。

“主席,我是來向你告別的。”羅明心中很高興。

“走,我送你一程。”毛澤東說著拉住他,並肩沿著山道向東走去。

小道銜接大道處,倆人立在路邊握手後,羅明恭恭敬敬地向毛澤東行了個軍禮,而後甩開大步離去。

毛澤東一直注目他,並且揚起右手揮了揮。

羅明走出一段路,回頭見毛澤東還站在那裡揮手,他站住,衝著毛澤東大聲道:“主席,回去吧。”

毛澤東揮著手大聲道:“我等著你們的好消息。”

11.羅明路線

東昇的朝陽,噴薄而出,桔紅色的霞輝映在北山松柏翠竹上。小紅樓在朝陽中更加顯得高大。

毛澤東熬過一個不眠之夜,將批閱好的文件整理好,吹滅油燈,輕輕走出房間,到了門口又回頭看看還在熟睡的賀子珍和小毛毛,小心地把房門關上,來到院中。

毛澤東在小紅樓住了一個多月,也和妻子團聚了一個多月。傅連暲經常來小紅樓和他談天聊地,在這裡他並不感到寂寞,加上又添了個小毛毛,給他的生活增加了不少的樂趣。

他常在夕陽下爬山。有時是和傅連暲倆人爬山,有時是和警衛員吳吉清倆人爬山,更多的是他獨自一人爬山。他當時的心態和情感是複雜的。他常常回憶起往事,往事也常常閃現在他的眼前。這十多年的風風雨雨中,他總在歷史的漩渦中沉浮不定,有時把他拋到風頭浪尖,有時把他推入谷底。

他也常說在大海中游泳,難免要喝上幾口水。可是這人為的風浪,往往令他猝不及防,不僅僅是喝幾口水的問題,有時險些使他喪生。他也知道政治風浪往往比自然風浪要大的多,危險的多,甚至還會有滅頂之災。他的愛妻楊開慧就是死於敵人的屠刀下,三個孩子成了孤兒,流浪街頭。所欣慰的是他又有嬌妻賀子珍和小毛毛的陪伴,才使他那顆受過創傷的心得到寬慰。

天氣逐漸地變涼了,山上的落葉樹木有的已開始發黃,有的已過早地飄落。顯然,冬天要來臨了。

天冷了,賀子珍給毛澤東縫製了一件新的棉衣。

天空中飄著雪花,地上已積了薄薄的一層白雪。

毛澤東披著賀子珍縫製的新棉衣,踏著積雪走出了小紅樓,沿著小道向山上緩緩爬去。小道的積雪上留下了一串長長的腳印……

毛澤東來到他常來的大石頭上,面對山南。此時,他心中惦記著前方的戰事。恩來、玉階不知怎樣了?部隊的情形也不知怎樣了?天氣寒冷,同志們在野外作戰能經受的住嗎?他雕塑般的佇立在大石頭上,身上飄落了不少雪花。

寧都會議以後,毛澤東被迫離開紅軍領導崗位,暫回政府主持一切工作,所缺總政委一職,由周恩來兼任。

根據寧都會議精神,乘敵人新的部署尚未完成之際,出其不意地消滅建寧、黎川、泰寧之敵。10月16日,周恩來和朱德率領著紅一方面軍出廣昌。在短短的十餘天裡,殲滅一個團的兵力,佔領建寧、黎川、泰寧、邵武、光澤地區。紅軍佔領上述地區後,南昌的何應欽十分恐慌,急令第六路軍司令官朱紹良迅速奪回被紅軍佔領的地區。朱紹良下達了作戰命令。師長毛炳文率第八師兩個旅和師長李雲傑率領的第二十三師的一個旅出南豐,師長許克祥率領第二十四師出南城,妄圖奪回黎川。根據目前的軍事態勢,紅軍主動撤出黎川,在11月1日,一、三、五軍團和十三軍,同毛炳文的第八師激戰於南豐東的大洋原和滄浪,擊潰兩個團,迫使敵人退守石溝圩。紅軍回師趕走進駐黎川的敵二十四師,再度佔領黎川。敵人撤回原地駐防。

這時,紅軍本應該在佔領地區發動群眾,做好反“圍剿”的準備工作。可是沒有這樣作,而是主動出擊,想在敵人發動“圍剿”之前,奪取中心城市,實現江西的首先勝利,發動了金溪、資溪戰役。從11月中旬到來年的1月上旬,歷時將近兩個月。前一階段作戰對象主要是第九路軍孫連仲的二十七師和朱紹良的第六路軍。雖然殲敵一個團的兵力,可由於兵力過於分散,未達到預期的目的。第二階段,三軍團和二十二軍在黃獅渡,消滅周渾元第五師一個旅。陳誠率領第二路軍的三個師,從吉安、吉水、永豐迅速推進到撫河流域。這時,敵人的總兵力達到了九個師。黃獅渡一戰,紅五軍團副總指揮趙博生犧牲。這次戰役,雖然取得了一些勝利,卻大大消耗了軍力,疲憊了自己。

蔣介石發動了第四次“圍剿”,總兵力達40餘萬。左路軍六個師又一個新編四旅,蔡廷鍇為總指揮;中路軍是陳誠為總指揮,是蔣介石的嫡系部隊,有三個縱隊和一個預備隊,十二個師,七十個團,16萬多人;右路軍餘漢謀為總指揮,有六個師,又一個獨立二旅;總預備隊有五個師又兩個旅。

小紅樓裡的毛澤東在日以繼夜地工作著。

賀子珍將新棉衣披在毛澤東身上。毛澤東停筆摸住賀子珍從身後披衣的手,並深情地望著她削瘦的面頰。賀子珍臉上飛出一朵紅雲。

這時有敲門聲。賀子珍忙抽出手,轉身去開門。

吳吉清高興地進來:“主席,李主任來了。”

李卓然是湖南湘鄉人,1899年生,原名俊傑。早年曾赴法勤工儉學,加入了中國少年共產黨,1923年轉為共產黨。27歲赴蘇聯莫斯科東方大學學習,1929年回國到了江西蘇區,任方面軍司令部總直屬隊總支書記,後來任毛辦主任。他一出現在門口,毛澤東站起身迎上前去。熟人相見格外高興,何況曾是“毛辦主任”。他將李卓然讓到座上。賀子珍端上一碗茶水放到李卓然面前:“李主任,您喝茶。”

李卓然高興地問:“主席,聽說您喜得貴子,抱出來讓看一看。”

賀子珍忙走出書屋,不一會抱著小毛毛進來。

李卓然從賀子珍手中接過小毛毛,逗著玩,小毛毛的小臉蛋上出現了笑容。賀子珍怕小毛毛把李卓然的衣服弄髒了,忙從他手中接過小毛毛。

李卓然:“主席,祝賀您喜得貴子。”

“謝謝你了。”毛澤東突然問道:“你到長汀來,一定還有其他事囉?”

李卓然:“是的,順便來看看您,多日不見,很想您。”

“同志們都好吧?”

李卓然:“都好。都很想您,您被排擠,不再擔任軍隊職務,大家很有看法,想不通喲。”

毛澤東點燃煙:“不談這些了,談談情況吧。”

李卓然:“博古和臨時中央遷入到了瑞金,同蘇區中央局合併,成立中共中央局。不久,張聞天、陳雲同志也來了。”

毛澤東毫無表情地聽著,彈掉菸灰,又問:“前方仗打得如何?”毛澤東雖是隱居長汀,仍十分關注著前方的戰事。

李卓然:“‘金資戰役’,我軍佔領金溪、資溪兩城,殲敵一個旅又一個團,俘虜4000人,擊潰三個多師。在黃獅渡,五軍團副總指揮趙博生同志犧牲了。”

毛澤東聽後一驚,自言自語地說:“自第一次反‘圍剿’以來,第一個犧牲的軍職幹部是黃公略同志;第二個是王良同志;這次是趙博生同志。他是寧都起義的組織者、指揮者。

季振同、黃中嶽被關了。”這時的毛澤東有點暗然失色。

李卓然:“蔣介石第四次‘圍剿’的部署正在積極進行。

出動兵力40萬。分為三路:左路蔡廷鍇指揮6個師和一個新編第四旅;右路軍餘漢謀指揮六個師和一個獨立二旅;中路陳誠指揮12個師,分為三個縱隊,70個團,16萬人;還有5個師和兩個旅參戰。”

毛澤東若有所思地說:“部隊連續作戰,沒有很好地休整

和補充,消耗疲倦了自己。面對強大的敵人,非‘誘敵深入’不可。否則,沒有出路。”

李卓然神情低落地說:“前方在準備打仗,後方也要打仗了。”

毛澤東聽出話外之音,警覺地說:“後方打何仗?”

李卓然沒有回答,痛苦氣憤地站起來,好久才說:“羅明上報的(關於杭永巖情形給閩粵贛省委的報告)中,博古發現了羅明的嚴重錯誤。”

原來,羅明從長汀出院後,在所轄的福建省,搞起了轟轟烈烈的游擊戰。他還向中央寫了個書面報告。羅明認為閩西的上杭、永定、龍巖等邊沿地區,力量薄弱,困難較多,同中心地區相比,應該有不同的工作方法、方針。他著重強調,在邊沿地區要堅持開展游擊戰爭。在逐步擴大紅軍的同時,也應保留相當數量的地方武裝。這些意見正好反映了毛澤東的一貫主張。報告中還有刺人的字眼,讓他們看了很不舒服。因此,在有一部分人員缺席的情況下,召開中共蘇區中央局會議。在會上博古指著羅明寫來的《報告》,說:“你們聽,‘如果只注意局部某一地方的轉變,不注意很好地配合起來,發展武裝鬥爭,那就請我們最好的領袖毛主席、項主席、周恩來同志、任弼時同志或者到蘇聯去請斯大林同志或請列寧復活一齊到下溪南或者其他已受摧殘的地方,在對群眾大演講三天三夜,加強政治宣傳,我也不能徹底轉變群眾鬥爭的情緒。’誰說毛澤東是我們最好的領袖?要批判羅明的錯誤。怎麼能把毛澤東同斯大林、列寧相提並論?聞天同志,你要寫文章,狠批這種錯誤的思想和觀念。”

“羅明在福建搞的還是‘游擊戰爭’,是悲觀失望,是機會主義,取消主義,逃跑主義,同中央的指示相抵抗。”項英的話,無疑是火上加油。

顧作霖:“羅明執行的是受批評的毛澤東一貫堅持的‘右傾主義’。要批!要狠狠地批!要發動全黨來批!”

博古繼續陳詞:“我認為福建省委處於一種非常嚴重的無政府狀態。在省委內部的一部分同志中,已經形成了以羅明為首的機會主義路線。建議:在黨內立刻開展反對以羅明為代表的機會主義路線的鬥爭。省委對於這一路線的腐朽的自由主義態度,必須受到最嚴厲地打擊!現在進行表決,同意‘立刻撤銷羅明同志省委代理書記及省委駐杭永巖全權代表’的請舉手。”

就這樣,羅明的省委代書記被撤銷了。但是,批判不僅沒有停止,反而溫度愈來愈高。在長汀批,使羅明心力憔悴。

他們又把羅明弄到瑞金,博古親自單獨找羅明談話。

羅明強忍著心中的氣憤,質問他:“我究竟犯了什麼錯誤?中央一發指示,在長汀批鬥了我三天三夜,不讓吃、不讓喝、不讓休息,究竟是為了什麼?到底想幹什麼?我羅明弄不明白!”

博古反而質問羅明:“誰說毛澤東是我們最好的領袖?”

羅明終於弄明白了,不由氣怒地頂了他一句:“這還用說嗎?從井岡山到反‘圍剿’的勝利,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實嗎?你去問問,蘇區大人小孩,哪個不曉得‘毛委員’!”

“你……”博古十分生氣:“你怎麼能把毛澤東跟斯大林甚至跟列寧相提並論呢?”

羅明不服氣:“蘇聯有斯大林、有列寧,中國就為什麼不能有個毛澤東?!領袖不是自封的,是在革命鬥爭中自覺形成的。有人想當領袖,還不一定當得成呢!”

“你的思想很有問題!”

博古打量著這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羅明。“你知道嗎?你犯了‘右傾機會主義’錯誤。不光是你,還有比你更高級的領導幹部,也犯了同樣的錯誤。”他所說的“更高一級的領導幹部”就是指毛澤東,只是沒有向他明講罷了。羅明心中也清楚,他們這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我在積極組織武裝鬥爭,建立地方政權,發動群眾,鞏固蘇區,擴大蘇區,怎麼成了‘右傾機會主義’,我不明白?”

“現在是什麼形勢,是一省和數省革命首先勝利,你還抱著‘游擊戰爭’的老黃曆,怎麼能發展革命?怎麼執行中央指示?你這不是右傾是什麼?”博古理直氣壯的大聲叫嚷。

羅明進一步弄清楚了他們的思想和目的。

李卓然走了,毛澤東卻陷入了痛苦的深思中。

天空陰雲密佈,冷風勁吹。毛澤東神情嚴肅,心情沉重地立在二樓窗前,雕塑般的一動不動。天暗了下來。吳吉清進來點燃油燈,小心地說:“主席,晚飯好了。”

毛澤東沒有表示。

吳吉清有些為難,他遲疑了一下,又說道:“主席,請你吃晚飯。”

毛澤東猛然轉身,發了火:“我不吃,你們要吃就吃好了。”

吳吉清碰了釘子,沒趣地退下。

賀子珍見他如此這般,知道毛澤東在生氣,徑直上樓去。

毛澤東點燃了香菸,大口地抽著。

賀子珍進來:“潤芝,該吃飯了。”

“不吃、不吃。你們吃好了。”毛澤東胸中有股怒火。

小紅樓背後的北山上,毛澤東又一次地爬上山頂,坐在山頂上的岩石上,不停地抽著煙。山風,吹拂著他的頭髮,他也不去理一理,任憑山風吹拂。

毛澤東一直在想,前方戰士們在欲血奮戰,後方卻在大張旗鼓地批判“羅明路線”。這哪裡是批羅明,是在批我毛澤東嘛。

毛澤東就這樣坐著,過了好長的時間,他才從岩石上站起身,開始一步一步,慢慢向山下走去。他的腦海裡還想著

一件大事,那就是前方的戰事。他不住地問自己,不知反“圍剿”的工作進行得怎麼樣了?

12.四次圍剿

事情還得追朔到1932年初。蔣介石第二次下野,回到溪口老家。溪口在奉化縣西北,是個山清水秀的好地方。溪口東有武嶺山,山上有武嶺門,城樓雉堞,高聳於碧嶺之間;南有剡溪,危崖兀立,曲徑通幽,山腳的憩水橋,飛架在巖闕碧波其上,真是個峭壁飛虹;山腰有樂亭,重簷赤柱,掩映在參天古樹之中,山頂上的文昌閣,綠樹平台,四望空闊;溪口西龜、蛇二山橫鎖,顯得俊秀挺拔;溪口鎮上,長街臨水,前有竹園、桃園,又有“碧潭觀魚”、“半江沉月”、“九龍飛天”、“長虹臥波”、“雷峰晚照”“仙榻臥雲”等景。蔣介石表面上是不問政事,到處遊山玩水,祭祖,實際上他一刻也沒停頓對南京政權的操縱。杭州“棲霞洞會議”後,在1月21日,他由杭州回到南京,就洞察到日本的動向。他預料到在上海駐防的十九路軍會出事,於是就派杜月笙和史良才到十九路軍找蔡廷鍇說是張靜江有事找他,要他到杜月笙家面談。

蔡廷鍇到了杜月笙家,張靜江早已在此等候。簡單寒暄後,張靜江就直奔主題。“十九路軍一貫紀律嚴明,訓練有素。

近來日軍不斷挑釁,如果不採取措施大有一觸即發之勢。希望蔡將軍能體諒中央的難處,念及中央的一貫旨意,十九路軍最好撤到南翔一帶,以免同日軍發生衝突。再說,上海地處繁華,一開戰,損失是可想而知的。蔡將軍若有撤退之意,張某願報告委座。”蔡廷鍇從他的話音中已聽出,一是要他避免同日軍發生衝突;二是要他自動撤出上海。蔣介石派他來,說明了委座對他十九路軍不放心,對他蔡廷鍇不放心。他還清楚,張靜江是蔣介石的謀士之一,他不好出面,要張靜江出面,這越發說明蔣介石對他不放心。見面的地點選在青紅幫老闆杜月笙家,這又進一步說明,還有一層逼他就範的意思。蔡廷鍇想到此,心中的氣就一個勁地往上湧。他沒有被嚇倒,當即表示:“上海是中國的領土,十九路軍是中國的軍隊,有權在上海駐防。這同日本又有什麼聯繫?保衛國家領土,軍人守土有責。誰膽敢來犯,我十九路軍將予以迎頭痛擊!”

蔡廷鍇不吃他那一套,拂袖而去。

在南京的蔣介石接到張靜江的報告,授意軍政部長何應欽和參謀總長朱培德出面阻止十九路軍可能發生的情況。1月27日晚,他倆人稟承蔣介石的旨意,連著發了三道急電,內容大致相同,都是要求他,要“該軍忍辱求全,避免衝突,萬勿妄動,以免妨礙國防大計。”急電接二連三的是發給了蔡廷鍇,可蔣介石還是不放心,他又連夜秘密調憲兵六團在28日趕赴上海,從北站下車,接替十九路軍在閘北的防務。憲兵六團到達後,蔡廷鍇指示在閘北駐守的軍隊拒絕移交防務。

淞滬一開戰,南京政府毫無思想準備,馬上遷都洛陽,躲避戰亂。“一二八”事變後,在全國掀起了抗日高潮,蔣介石也不得不做出抗戰的姿態。在1月30日發表了(為“一二八事變”告全國將士電)。2月初,蔣介石由洛陽返回南京時,乘坐的是火車,張治中到浦口迎接他,提出“中央部隊必須參戰,若沒有別的人可去,他願意帶兵前往。”蔣介石當時滿口答應。“好,很好!”

何應欽在蔣介石的授意下,調京滬、京杭線上的八十七、八十八兩師組成第五軍由張治中任軍長,參加淞滬抗戰。

淞滬抗戰堅持了33天,最後以妥協告終。十九路軍被調離上海,駐守在滬寧線上。蔣介石又採取了他慣用的手法,把十九路軍調往福建,要他同紅軍作戰。要麼被紅軍消滅,要麼消滅紅軍,這兩種結局,對他來說,哪一種都好。

在此期間,蔣介石還逼張學良下台,讓何應欽取而代之。

蔣介石在第二次上台以後,儘管他東奔西跑,擺出抗戰的姿態,那是迫於民眾的壓力,不得已而為之。實際上他是置民族利益於不顧,始終堅持“攘外必先安內”的政策,把“圍剿”紅軍作為他當前的頭等大事來抓。當他同日本簽訂了“淞滬協定”後,於1932年4月7日,蔣介石乘軍艦到武漢視察,聽取了湖北省府主席何成浚關於湘鄂西、鄂豫皖紅軍的情況彙報,又於4月18日,在廬山召開了由湖北、安徽、河南、江西、湖南五省“剿匪”會議。這次會議確定了“圍剿”的計劃和戰略戰術。蔣介石把這次“圍剿”定為“七分政治,三分軍事”,軍事行動分為兩步:第一步是先佔領紅安、七里坪、新集、商城;第二步東西夾擊,而後由北向南推進,妄圖把紅四方面軍擠出大別山,在湖北的英山以南、長江以北地區消滅紅四方面軍。一切準備工作做好後,5月22日,南京在各大報紙上和電台予以公佈。蔣介石又一次親自出馬,出任鄂豫皖三省“剿匪”總司令,李濟深為副總司令,曹浩森為參謀長,司令部設在江城的武漢。出兵30萬“圍剿”大別山和湘鄂西的紅軍。

蔣介石在鄂豫皖軍事上得手後,又著手對江西紅軍採取“圍剿”,多次電告前線將領,催逼各路兵馬加快推進速度。軍事佈置大體上有了頭緒時,蔣介石於2月6日親自到了南昌,召開“圍剿”會議。到會的有:何應欽總司令、賀國光參謀長、中路車總指揮陳誠、第一縱隊指揮羅卓英、第二縱隊指揮吳奇偉、第三縱隊指揮趙觀濤、左路軍總指揮蔡廷鍇、右路軍總指揮餘漢謀等圍坐在一條長形桌前,正在相互議論和私語。

“委員長到。”廳外一聲長呼。

眾將官霍然站起,人人昂首挺胸,精神十足。

蔣介石軍裝筆挺,邁著方步進到廳中,在主座位置上站定。他微笑著又不失威嚴地掃視著諸位將官,而後抬起雙手,示意眾人坐下。

眾將官在蔣介石的手勢下動作利索地落座。

蔣介石緩慢而又有力地講道:“我把諸位從前線召回來,不用講,各位司令官都明白,從民國十九年至民國二十二年初,三年多來,我們興師動眾,‘圍剿’江西‘赤匪’,由於種種原因,未能奏效。這次出兵40萬。”講到此,蔣介石伸出右手張開四指,提高了聲調。“當前倭寇深入,‘赤匪’猖獗,聖人‘攘外必須安內’。我中國五大患,乃在人心複雜散漫,精神萎靡不振,而又不能忍苦耐勞,乃至寇深匪狂,弄得國亂,民不聊生。”這時蔣介石動了情感,眼中擠出幾滴眼淚,用手絹擦擦,接著陳詞激昂。“望各司令官,效命黨國,解救民眾與水火之中。‘分進合擊’,聚殲‘赤匪’,重獎作戰有功人員。”

南昌軍事會議後,各路兵馬依令而行。

到了2月下旬,周恩來、朱德倆人正在商議作戰部署,劉伯承總參謀長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匆忙進入總部。

劉伯承告訴他倆人:“敵情發生了變化。”

周恩來、朱德同時轉身望著進來的劉伯承。

劉伯承走到地圖前,指著地圖說:“根據我們的偵察,羅卓英的第一縱隊三個師,現由宜黃、樂安地區向我軍後方迂迴,吳奇偉的第二縱隊已集中於南城,一個師到了新豐街,企

圖在趙觀濤第三縱隊的策應下,同我軍在南豐地區進行決戰。”

周恩來思索後說:“敵人在南豐地區集中了十一個師的兵力,妄圖同我決戰。在如此密集的敵人面前作戰於我不利。”

朱德:“面對強大的敵人,我軍主動撤出南豐地區,向南轉移到東韶、洛口地區等待時機。為了造成敵人的錯覺,讓周建屏、肖勁光帶十一軍壯大聲勢,在裡塔圩和新豐街之間,東渡撫河向黎川前進。”

這一計劃果然奏效。進到樂安南某地的羅卓英縱隊,在山間開闊地帶豎起了無數個帳篷。連日來的疲勞,士兵都熟睡。縱隊司令部的大帳篷內,卻是燈火通明。羅卓英正對五十二師師長李明、五十九師師長陳時驥講:“據飛機偵察,共軍主力已由新豐街南渡過撫河,陳司令官命令我部同二縱隊、三縱隊合圍共軍於黎川。”

李明道:“三縱在金溪,地處平原,適合於大兵團推進;二縱在南城、雖有高山,可沿撫河推進;唯我部處在山高林密地勢險要的境地。”

陳時驥建議道:“我部應合兵一處,循環漸進,雖然共軍主力已經渡過撫河,還是小心以防不測。”

羅卓英:“十一師南下黃陂,你們二位率部經固崗、蛟湖到黃陂同十一師會合。”

倆人只好依令而行。這一天,蛟湖一帶,山高林密,細雨朦朦,薄霧環繞。

雨霧中的李明在馬上催軍前進。因道路泥濘,加上視線不良,敵兵行進艱難。突然路兩邊的山上響起了槍聲……

原來,這是林彪的紅一軍團,在此等候多時。經過三個多小時的激戰,殲滅五十二師師部和一個團的兵力,活捉師長李明。接著又於3月1日,在登仙橋活捉五十九師師長陳時驥。

當週恩來、朱德、劉伯承等在寧都北的紅軍總部聽到兩天兩仗,活捉兩位師長時,非常高興。

而在撫州的中路軍司令部裡,陳誠正在為五十二、五十九兩師全軍覆沒,伏案痛哭不止,顯得十分悲切。司令部把守的士兵得到了何應欽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內。有幾位軍官求見,都被擋了回去。

陳誠滿面淚痕地立在蔣介石畫像前,十分虔誠地懺悔:

“校長,學生無能,出師未捷,先損兵折將,愧對校長的栽培。

我還有何面目再見校長。”他說著拔出了腰間配劍,雙手託在胸前,兩眼長久地凝視著。

機要官手拿電報,匆匆走來。衛兵將其攔阻,機要官面帶怒容地說:“南京急電。”衛兵這才將他放進。他一進去,就看見陳誠羞愧、悲痛地舉起了“成仁劍”,機要官大驚失色,不由大叫一聲:“司令官……”

陳誠一愣,看見拿電報的機要官,手中的“成仁劍”滑落地上。

“南京急電。”

陳誠神情呆滯地接視。

“我軍此次進剿,不幸第五十二與五十九兩

師在固崗、霍源橫遭暗襲,師長殉難,旅團長

以下各軍官前赴後繼,奮勇殺賊,衝鋒陷陣,至

死不屈,此乃為本軍未有之慘事,其精誠實足

以驚鬼神,動天地而寒賊膽也。中正接誦噩耗,

悲憤填膺,除此我剿赤將士公仇之外,又加私

恨。惟有踏著我已死先烈之血跡,奮其義勇,殺

盡赤匪,方足報復我軍上下官兵之仇憾,而為

我陣亡先烈湔雪此無限之隱痛,以保存我軍此

次慷慨悲壯殺身成仁視死如歸之光榮歷史,完

成拯救江西人民,實行三民主義、奠定革命基

礎之使命,有厚望焉。除查明陣亡官兵姓名另

案呈報追贈外,特先為我傷亡官兵頒發撫卹費

五萬元,以慰英靈,而獎特功,此令。蔣中正。”

陳誠的中路軍兵敗後,在福建的蔡廷鍇軍靜觀其變。這一日,蔡廷鍇正在看共產黨的《宣言》,裡面有:“中華蘇維埃政府,願同一切真正抗日的軍隊訂立戰鬥協定,並號召進攻蘇區軍隊的士兵起來反對他們的賣國長官,與紅軍聯合抗日……”他對這一段文字十分欣賞。思索有許,他起身走到收音機旁,調整收音機旋鈕選台。

收音機中傳出女播音員的聲音:“國軍將士們:南昌電,‘赤匪’在江西黃陂地區遭到國軍重創以後,狼狽向南逃竄。

國軍陳誠司令官率中路軍,積極尋找戰機,將‘分進合擊’之戰術,變為中間突破,以求全殲‘赤匪’。”播完後,又傳出音樂聲。

蔡廷鍇聽後不由揶揄一笑,自語道:“‘赤匪’向南逃竄,純屬胡說八道。五十二師和五十九師兩個師長都被俘了,怎麼不廣播?同共軍打了這麼多年交道,還看不出一點門道來。”

收音機中又傳出女播音員的聲音。“國軍將士們,南京15日電:蔣委員長手諭。‘倭寇深入’、‘赤匪’猖獗,聖人攘外必須安內。我中國之大患乃在人心複雜散漫,精神萎靡,而又不能忍苦耐勞,乃至寇深匪狂,望我政治宣傳各同志,刻苦耐勞,堅定工作,忍辱負重,打破目前之難關,完成‘剿匪’之使命厚望焉,以致宣傳諸同志。蔣中正,3月14日。”

這正是蔣介石用毛筆書寫的手諭。

蔡廷鍇生氣地關掉收音機:“‘攘外必須安內’。哼!國難當頭,不思抗日,誰抗日就排擠誰,算什麼‘國民革命政府’?”

“報告。”門外傳來。

“進來。”蔡廷鍇說了聲。

上校參謀進內:“報告總指揮,南昌何長官來電。”

蔡廷鍇:“念。”

上校參謀念:“左路軍蔡司令官:中路軍陳誠司令官已率部同‘赤匪’有戰鬥接觸,望你部火速向西推進增援,匯合中路軍,形成大軍合圍之勢,將‘赤匪’聚殲於黃陂地區。務必遵令即辦!何應欽。”

蔡廷鍇揚揚手,示意他退下。

上校參謀退下後,蔡廷鍇踱到軍用地圖前,望著標記好的敵對雙方態勢,若有所思;繼而大步跨到司令部門口,大聲叫道:“來人!”

上校參謀應聲而至:“總指揮有何吩咐?”

蔡廷鍇:“你馬上向六十師、六十一師、七十八師、五十六師和新二師各部發報,命令各部向西推進到白沙、連城、清流、歸化、將樂一線,集結待命,沒有命令各部不得擅自行動,違者斬!”

他本人雖然不想同紅軍作戰,但是他又礙於軍令,不得不作出一些相應的行動。此時的蔡廷鍇實際上同蔣介石是貌合神離。

敵人的軍事行動,又一次的被紅軍首長捕捉到。朱德同劉伯承飛馬來到紅軍總部。劉伯承展開地圖,告訴周恩來和王稼祥:“我十一軍在周建屏軍長,肖勁光政委率領下,向廣昌前進,已吸引敵軍前縱隊、第十師、第十四師,第九十師和第五師,到了羅坊洽村一帶,後縱隊第五師、第九師、第十一師到了草台崗,徐莊一線,敵前後距離在五十里左右。我軍主力已秘密向北轉移。目前敵十一師蕭乾部在草台崗。”

周恩來立在地圖前思索著,一時沒有表明態度。朱德很有把握地說:“總政委,咱們集中優勢兵力吃掉十一師。”

周恩來也表示同意:“對,吃掉十一師!”

當時的部署是:董振堂率五軍團和張宗遜率十二軍,加上宜黃兩個獨立團從右翼出擊;林彪率一軍團,彭德懷率三軍團,尋維洲率二十一軍加上江西獨立五師從左翼發起攻擊。羅炳輝的二十二軍為預備隊。各部20日進入戰鬥地點,21日拂曉發起攻擊,全殲十一師。

十一師又於21日在草台崗全線崩潰,旅團長傷亡過半,師長蕭乾負傷。當陳誠接到報告時,簡直要氣昏了。大罵逃回來的殘兵,說他們“你們為什麼不去死,打敗仗還有什麼面目見人?”

蔣介石的第四次“圍剿”以陳誠的中路軍失敗而告終。

事後十一師師長蕭乾到北平治傷,和在古北口同日軍作戰負傷的二十五師師長關麟徵同住一個醫院——協和醫院。

因關麟徵是抗日負傷,是人民心目中的英雄,天天來看望的人,絡繹不絕。看望的人有政府官員,有軍隊人員,也有學生,還有工人及各界代表。他是同紅軍作戰負傷,根本沒有人來看他,相比之下,確實有點那個難為情。弄得他都不敢拋頭露面,見了人也自覺矮人三分。他曾私下裡發牢騷,“今後,誰還敢幹這出力不討好的事。”

1933年1月3日,日軍攻陷山海關後,開始向華北進犯,民族危機,國民黨的許多愛國將領紛紛提出抗日。3月23日,蔣介石從北平給在南昌的何應欽發來了急電,電中說:“此時剿赤挫失,短期內必難進展,且各將士皆屢求北上抗日,故無剿赤鬥志,可否請商兩廣與閩先負剿赤任務,陳部仍在贛中堵剿,以期早日肅清,俾得一致對外也。”到了27日,蔣介石又給湖南的何鍵發報,說“中刻回京,聞江西進剿失利,匪勢猖獗,眾議非中親往主持,則應另派大員督剿。中此時以抗日之任,未能諉御,故不能兼顧剿匪,未知兄能赴贛督側代我職權,以分憂勞否?如能毅然慨允,則南顧無慮,公均感矣。”

顯然,蔣介石念念不忘的是“圍剿”紅軍。

這一段時間,毛澤東在小紅樓,既關心前方的戰事,又關注著後方的鬥爭。

油燈下,毛澤東坐在桌前,凝視著張聞天的文章:《什麼是羅明同志的機會主義路線》,任弼時的《什麼是進攻路線》和博古的講話《擁護布爾什維克的進攻路線》。許久,毛澤東站了起來,心中有些煩躁。他走出書屋,來到臥室門前。見賀子珍在抄寫他整理出來的詩詞,小毛毛躺在搖籃內靜靜地睡著,猶豫了一下,便悄悄下樓在小紅樓外漫步徘徊。

朦朧的月光,灑在地上。

毛澤東划著火柴點菸,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忘記了點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