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作品與賞析(三)
9．懸念：《庭院深深》《星河》
1969年，瓊瑤創作完成了長篇小說《庭院深深》。
這部小說的創作完成和獲得的成功，無疑使得瓊瑤更為自信，更為成熟。
和瓊瑤的許多小說一樣，她的書名和靈感，都來自於中國傳統的古典詩詞。
《庭院深深》一書的書名，出典於宋朝著名詞人歐陽修的《蝶戀花》：
庭院深深深幾許？
楊柳堆煙，
簾幕無重數。
玉勒雕鞍遊冶處，
樓高不見章台路。
雨橫風狂三月暮，
門掩黃昏，
無計留春住。
淚眼問花花不語，
亂紅飛過鞦韆去。
台灣汪中教授對這首詞的解析，當然會幫助我們對瓊瑤此書的理解：
詞是傷春，景物妍美。以簾幕重重，盡是楊柳，以反映庭院之所以如此之深，一連下三個“深”字，筆力遭勁。“樓高不見章台路”，也是因楊柳多，簾幕重。下闋閉門但任它雨橫風狂，無法留春，“雨橫”句怨極。無計而問花，花不理會，一片痴情痴語。此詞與同叔“小徑紅稀”，景同情似。
《庭院深深》講述的是一個美國歸來的博士方絲縈，為了一個她為之心動的小女孩，留在一個偏僻的地方，當了一個小學的老師。這個美麗聰明的女孩叫柏亭亭，她有一個瞎了眼的父親，有一個美麗但兇惡的繼母。小女孩為了不讓瞎了眼的父親操心，忍受著繼母的一切。漸漸知道了小女孩的一切，知道她成績不好，愛說謊，方絲縈決定要幫助她。方絲縈主動要求給女孩補課，柏亭亭的父親柏霈文知道後，執意要方絲縈搬到他家裡來住，做亭亭的家庭教師。
方絲縈到了柏家，才知道柏霈文給自己準備了一個特別的房間，方絲縈震動了。柏霈文問她是否滿意這樣一個房間，方絲縈只能說他不必如此。
幾天後，柏霈文的妻子回到了家，她不理解這個不受理人的丈夫為何如此地寵愛一個家庭教師，而且打破了他自己定下的規矩，把家裡插滿了玫瑰花。她刁難方絲縈，希望她能離開，但方絲縈在柏霈文的哀求下，留了下來。
幾天後，柏霈文打電報請來了以前的一個朋友高立德。真相終於大白了，原來，方絲縈就是柏霈文深愛著的、以為死去了的前妻章含煙。
章含煙原是一個美麗善良又堅強的女孩，為了逃避叔叔的逼婚，為了還叔叔養育她的債，她無奈之下到舞廳做了舞女。可有一天，她被蓄意灌酒，最後失了身，這個打擊，使得她覺醒了，她不能繼續這樣生活下去，她到茶場作了一名採茶工人。可酷熱的天氣卻使得體質不好的含煙昏倒了，恰巧柏霈文發現了她。柏霈文被她的美麗迷住了，他讓章含煙在辦公室當秘書。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彼此愛上了對方，含煙告訴柏霈文自己的身世，可柏霈文愛著含煙，他不顧母親的反對，仍然和含煙公證結婚，以此逼母親讓步。
母親表面上是讓了步，可霈文不在時，她就百般折磨合煙，讓同情含煙的霈文好友高立德難堪，並讓自己的兒子誤會高立德和含煙關係不正常。含煙生下一個女孩，這個孩子並沒取得柏老太太的好感，也沒讓心中有陰影的霈文提起興趣，滿腔怒火的霈文找高立德爭吵，含煙在霈文也不相信自己的情況下，留下了一本手記，在一個風雨之夜，投河自殺了。
投河自殺的章含煙並沒有死，她遇到了一個正準備出國的同學，結果合煙被說服，也辦了出國手續，含煙並將手上的結婚戒指，作了出國的路費。含煙在美國讀了幾年的書，又教了幾年的書，在美國也有了談及婚嫁的朋友，可是她一直不放心，她一心掛念著自己的女兒。看到女兒的這種情況，使她不忍離去。
而柏霈文呢，自從他看了含煙留下的手記後，知道了含煙所受的委屈，他痛恨自己，他和母親不再說話，常常抱著含煙留下的手記，獨自流淚，一次不小心，他睡著了，蠟燭燒著了窗簾，引起了大火，燒燬了含煙山莊，霈文救了人後，又衝進了火海去拿含煙留下的手記，結果被砸瞎了眼睛。
幾年後，在母親的說服下，為了小亭亭有人照顧，柏霈文娶了愛慕他的歐愛琳。愛琳一心一意地愛著霈文，可霈文不能忘掉含煙，致使愛琳將一腔怨氣全都發洩到亭亭的身上。
方絲縈的身份被揭穿了，她想走，可女兒始終牽動著她的心，為了女兒，她不忍離去。愛琳回來後，發現家中的不尋常的氣氛，在含煙的保證下，她也改變了策略，變得對霈文溫柔多了，可霈文不為所動，他被含煙還活著而震動了，他要重建含煙山莊。
含煙承諾對愛琳的保證，她提出自己要走，這個打擊對依然處於驚喜狀態下的柏霈文顯然太大了，他跑到含煙山莊的廢墟中淋雨，結果生病了。
含煙無法就此離開，她留了下來，她向病中的霈文保證永不分開，可想起愛琳，含煙就不知該怎麼辦才好，這時，愛琳卻給含煙寫了一封長信，表示與霈文離婚，成全他們。
故事結束了，此後，他們終於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庭院深深》是瓊瑤小說中較有特色的一部，頗有點推理小說的味道，極富懸念，看來瓊瑤在求新求變，也在吸取其他文學體裁的手法。
在《庭院深深》中，瓊瑤描寫了一個經常鬧鬼的廢墟，一個乖戾孤僻的男主人，一個瘋瘋顛顛的女孩，一個神神秘秘的女教師，這一切都充滿著神秘感，令讀者非得要探個究竟不可。
瓊瑤的這些求新求變的寫法，對自身確實有所突破，使她的作品更為成熟、厚實、飽滿、豐富。
1969年底，瓊瑤又創作完成了小說《星河》。
《星河》這一故事和《庭院深深》一樣，帶有一點偵探的味道，同樣是瓊瑤的求新求變。
狄君蹼是一個作家，他和愛慕虛榮的妻子離了婚，帶著女兒獨自來到了梁逸舟的農場。梁逸舟並不在乎狄君蹼的微薄租金，他只是很欣賞狄君蹼的才華，才把一幢幾乎是廢棄的房子給了狄君蹼住。
梁逸舟有一個經營得很好的食品公司，有一個美麗賢惠的妻子，有一個似乎是完全沒有心機的小女兒心霞和一個很有“問題”的大女兒心虹。
心虹不是吟芳的親生女兒，對父母，她在潛意識中有一份又愛又恨又懷疑的情緒。而她認為自己生母的死，與梁逸舟和吟芳有關。現在的心虹失去了部分的記憶，周圍的親人都很溺愛她，但顯然的，他們並不想恢復她的記憶。
在這個美麗的農場裡，狄君蹼和心虹相遇了。狄君蹼懷著一顆作家的好奇心，去追究這個故事的始末。而心虹呢，她整天無所事事，狄君蹼的出現，正好是她的一個談話的對象，而且她還能夠深刻地體會到狄君蹼作品。狄君蹼和心虹不由自主地相愛了，但狄君暖的身份卻得不到梁逸舟的首肯，因為秋君蹼的以前的婚姻及一個女兒，都是他所不能忍受的。
狄君蹼為心虹寫了一首詩：
在世界的一個角落，我們曾並肩看過星河，
山風在我們身邊穿過，
草叢裡流螢來往如梭，
我們靜靜佇立，高興著有你有我。
穹蒼裡有星雲數朵，夜露在暗夜裡閃閃爍爍，
星河裡波深浪闊，何處有鵲橋一座？
我們靜靜佇立，慶幸著未隔星河。
曉霧在天邊慢慢飄浮，
晨鐘將夜色輕輕敲破，
遠處的山月模糊，近處的樹影婆娑，
我們靜靜佇立，看星河在黎明中隱沒！
但梁逸舟想要隱藏的心虹失憶的原因到底是什麼呢？原來是心虹在以前的戀愛中，失手殺了男朋友。
狄君蹼不相信心虹這樣善良的女孩會殺人，他在尋找事情的真相。
在尋找的過程中，狄君蹼發現，心虹以前的男朋友盧雲飛是一個用情不專的騙子，他和另一個女孩蕭雅棠甚至還有了孩子。梁逸舟也痛恨雲飛，曾威脅過要殺死他。心虹說過，她和雲飛若有一方負心，必墜崖而死。接著，她發現雲飛和心霞有一段情，她也發誓說要殺死雲飛。
狄君蹼還發現，雲飛的弟弟雲揚曾有個女友名叫蕭雅棠，而現在，他又追求心霞。
狄君蹼從雅棠的口中瞭解到，雲飛是一個大壞蛋，他玩弄了心虹的感情，他追求心虹確實是從功利主義的角度出發，想投機取巧，減少奮鬥年數。所以，他以他漂亮的外表，在追求心虹成功後，又去迷惑年少的心霞，結果，他在帶心虹私奔的晚上，懷孕了的雅棠不忍見心虹上當，前去告訴了心虹。
第二天，人們在一個崖邊，發現了失去記憶的心虹；在崖下，又找到了雲飛的屍體，隨之，雲飛的母親也變得瘋瘋傻傻。
似乎真相已經大白了，但狄君蹼仍然不相信心虹是殺人兇手。
梁逸舟為了讓心虹忘了狄君蹼，他把自己公司的職員帶回家來，舉辦了盛大的舞會，希望心虹能從中找到理想的對象。
在舞會上，心虹和堯康談得非常投緣，雲揚也來了，還帶來了雅棠，梁逸舟和吟芳看著活潑起來的心虹，高興地笑了。
心虹常和堯康外出，梁逸舟很高興，他希望堯康能成為自己的女婿。
誰知，堯康和心虹，其實是去狄君蹼那兒，堯康崇拜狄君蹼，因此他很同情心虹和狄君蹼的戀情。
此後，狄君蹼和心虹，雲揚和心霞，剩下的堯康和雅棠也在他們的感染下，開始戀愛了。
梁逸舟發現了堯康是心虹和心霞兩人的煙霧彈，他大發雷霆，心虹口不擇言，說自己不是他們親生的，所以他們要阻止她。梁逸舟講出了真相，原來，吟芳就是她的親生母親，因為他原來的太太不能生育小孩，才把心虹抱回來交給他原來的太太撫養，可誰知太太死後，心虹一直不肯親近自己的親生母親，所以吟芳一直對心虹有著多一份的關心，心虹的心結終於打開了，她哭著撲進了母親的懷裡。
但梁逸舟仍然不同意心虹和狄君蹼的戀愛，因為狄君蹼有一個孩子，他認為吟芳是心虹的親生母親，她被當成一個後母，她加倍地愛心虹，都沒有能得到心虹的諒解，如果心虹去當後母，肯定也不會幸福的。
心虹不同意父親的話，梁逸舟惱怒後，不顧一切地對心虹說出她失憶的部分。原來心虹就是不聽父親的話，才會和雲飛私奔，才會在被騙後殺了雲飛。
心虹被震驚了，她不知自己失去的部分原來是這樣的一個故事，她想冷靜地好好想一想。
她睡不著，在冥冥中，她聽到有個聲音在呼喊她，她到了崖邊，她看到了雲飛的母親也在懸崖邊，在那兒瘋瘋傻傻地說著什麼，心虹沒有理會她，她想跳下懸崖。
狄君蹼也感到自己心神不寧，他也來到了懸崖邊，他看見心虹正要跳下懸崖，便一把抱住了心虹。
這時，大家一起趕來，在瘋瘋傻傻的老太婆口中，心虹找回了失去的記憶。原來，是雲飛的母親想勸阻兒子，結果卻在拉拽中不慎把雲飛推下了懸崖。
狄君蹼終於贏得了心虹父親的同意，而云揚和心霞之間的問題也迎刃而解了。
10．平和與傳奇：《水靈》《白狐》
1971年，瓊瑤創作完成了《水靈》。
在《水靈》的後記中，瓊瑤這樣寫道：
和《六個夢》一樣，“給竹風的故事集”每篇都有相同
的風格，和類似的主題。而且，每個故事，都有個完美的結
局。許多讀者曾建議我：“別再寫那些讓人流淚的東西，請
給你書中的人物，安排一個較好的結局。”我想，我大約受
了這些讀者的影響，這本集子中，沒有什麼特別悲慘的故
事。但願它們能使讀者們獲得一剎那的心境和平，一剎那的
溫柔寧靜，我願已足。別問“竹風”是誰？那只是個故事中
的人物。往往，就連“說故事者”，也是“故事中”的人物。
本來嘛，誰不是故事中的人物呢？多年來的寫作生涯，我雖
磨練又磨練，學習又學習，仍然自知淺陋。每出一本書，就
增加一份汗顏與惶恐。因此，在這兒，我要重申一句以前說
過的話；願前輩們有以教我，願讀者們多所包涵。
《水靈》收錄了瓊瑤從1968到1970年創作的六部作品。
《海的故事》寫的是一個從喧囂的城市到海邊尋找什麼的青年人江宇文，他愛上了這個小漁村，而且，他還在海邊發現了一個半白痴半瘋狂的女孩，他留在了這個小漁村。
《雲霏華廈》講述的是一個叫於雲霏的愛幻想的女孩，她不想嫁人，只愛在自己的一個由一些械樹、尤加利、榕樹和相思樹合組而成的小樹林中游蕩，她把自己的世界叫做“雲靠華廈”。一個兒時的夥伴徐震亞來到了她的雲霏華廈，他和她一起聆聽著這個樹林中的許多好聽的聲音，終於贏得了她。
《風鈴》講述的是一個女孩沈盈盈，她和自己的青年老師魏德凱因為一串風鈴而相識，但她不想過平凡的生活，她參加選美，開始唱歌、拍電影，她被這種繁華的生活所迷惑，可幾年過去了，她開始覺得空虛。一天晚上，她想起魏德凱，她唱了以前唱過的歌。魏德凱聽到了她唱的這首歌，他們終於又擁抱在一起。
《柳樹下》講述的是7歲的荷仙給9歲的方寶培作了童養媳，方家對她很好，方寶培也對她很好，她13歲後就輟學。16歲時，荷仙和寶培在柳樹下接了吻，此後，方寶培上了大學，荷仙開始與他有了距離。一天，寶培帶回了一個女同學，荷仙又到了柳樹下，寶培送走了女同學，他覺得自己和荷仙之間，只要有愛就足夠了。
《五朵玫瑰》寫的是靜塵愛上了一個種花女張曉寒，可是，不為父親同意，便和家中斷了關係，來到了張曉寒家，從事創作。可靜塵的姐姐卻把張曉寒帶人了一種新生活，她教曉寒化妝打扮，甚至當了影星。可靜塵卻習慣了幽靜的創作生活，他們之間有了裂痕，最終，靜塵打動了曉寒，曉寒又回到了他的身邊。
《心香數朵》寫的是一個花店的老闆，把倪冠群送給舞女的花，給了另一位美麗的姑娘被藍的愛情故事。
1971年瓊瑤還創作完成了另一部小說《白狐》。
《白狐》也是由六個小故事組成的，在後記中，瓊瑤這樣寫道：
很久以前，就想寫一套以古老的中國為背景的小說。或
者，由於我生長在一個對中國文學特別有興趣的家庭裡，父
親研究中國歷史，母親酷愛中國詩詞，我耳濡目染，受了極
深的影響，因此，從小，我就喜歡詩詞、戲曲、歷代文人雜
記、稗官野史和筆記小說。等到我開始寫作生涯以後，對那
些古老的記載就更感興趣，總覺得在那久遠以前的時代裡，
一定有許許多多根本失於記載的故事和傳奇。於是，我臆造
了好幾個這類的故事，卻因為害怕考據和查證的工作，又怕
描繪自己所不瞭解的時代，所以，這套小說也就始終沒有勇
氣提筆。去年秋天，我有機會去了一趟歐洲，站在英倫的古
堡前，站在羅馬的廢墟里，站在龐貝古城以及西班牙那世紀
初的古教堂中，我禁不住油然興起一股“懷古之幽情”，我
所懷之古，不限於歐洲，我更懷念自己那有五千年曆史的祖
國。因此，回國後，當很多朋友問我：“周遊了一趟世界，
你是不是想寫一些以西洋為背景的小說呢？”我卻回答說：
“不！完全相反，我要寫一套純以中國為背景的小說！”於
是，今年春天，我開始著手寫“湮沒的傳奇”。這套小說一
共六篇，從《白狐》開始，到《禁門》為止，包括狐、鬼、
俠義及兒女之情的種種故事，整整寫了半年。其中遭遇到許
多考證方面的困難，寫來十分艱苦，雖再三查證，但錯誤瑕
疵，恐怕仍然在所難免。好在只是小說，願讀者們能夠多多
諒解。“湮沒的傳奇”在皇冠雜誌上連載了七個月，連載期
中，我收到許多讀者來信，因寫作繁忙，未能一一作復，在
此特別緻歉。還有一些讀者，來信詢問這些“傳奇”是否取
材自古人的筆記中？在這兒，我要特別聲明，這六個故事，
都完全出於我的臆造，並無任何根據，也無史料可查。但
是，在那久遠久遠以前的時代裡，誰能保證沒有這些類似的
故事，被湮沒在時間那無形的輪跡中了呢？
這時的瓊瑤，似乎想“求新求變”，然而，和瓊瑤的其他小說比較起來，並不算特別的成功，此後，瓊瑤沒有再寫過此類的小說。
但瓊瑤卻於1990年前後，為了電視劇的拍攝，把其中的《白狐》改寫成了《梅花烙》，把《禁門》改寫成了《鬼丈夫》；改寫後的《梅花烙》和《鬼丈夫》，確實較《白狐》和《禁門》有了可讀性，在這裡，就不詳細去敘說了。
11．淒涼之美：《海鷗飛處》
1972年到1975年，瓊瑤好像進入了一個創作的高峰，每年，她都有二部作品完成，而且篇篇都是佳作。
1972年，瓊瑤創作完成了《海鷗飛處》、《心有千千結》。
1973年，瓊瑤創作完成了《一簾幽夢》、《碧雲天》。
1974年，瓊瑤創作完成了《浪花》、《女朋友》。
1975年，瓊瑤創作完成了《在水一方》、《秋歌》。
大約在這段時間，瓊瑤和平鑫濤秘密戀情已經曝了光，“銜雲銜不住，築巢築不了”，瓊瑤的內心充滿了剪不斷，理還亂的哀愁、悽怨、無助和酸澀。
也許是因為這些原因，瓊瑤這時間的小說，更加纏綿排惻，有一種說不出的淒涼的美感。
《海鷗飛處》中，出現了特別多的古典詩詞，顯然是瓊瑤在這段時間愁極無奈時所作。
《海鷗飛處》講述的是一個新聞記者俞慕槐，在一次深夜，發現了一個落魄的女孩，他可憐的那個女孩告訴他，她叫海鷗。
她唱了一首歌：
海浪喧囂，暮色蒼茫，有人獨自徜徉。極目四望，雨霧昏黃，惟有海
鷗飛翔。迴旋不已，低鳴輕唱：去去去向何方？潮升潮落，潮來潮往，流
水捲去時光。靜靜佇立，默默凝想，有誰解我痴狂？三分無奈，四分淒涼，
更兼百科愁腸。好夢難續，好景不長，多情空留惆悵。夜幕低張，海鷗飛
翔，去去去向何方？迴旋不已，低鳴輕唱，去去去向何方？我情如此，我
夢如斯，去去去向何方？我情如此，我夢如斯，去去去向何方？
她想跳海，她殺了虐待自己的丈夫，現在正無處可去。俞慕槐好心地幫她去打電話尋問，回來後那個女孩卻不見了。
幾個月後，俞慕槐被派去泰國採訪，無意中碰到一個歌女葉馨，俞慕槐迷惑了，她太像自己前幾個月碰到的那個海鷗了，俞慕槐請她唱一支海鷗的歌，葉馨答應了。
海鷗沒有固定的家，它飛向西，它飛向東，
它飛向海角天涯！漁船的纜繩它曾小憩，
桅杆的頂端它曾停駐，
片刻休息，長久飛行，
直向那海天深處！
海鷗沒有固定的家，海洋就是它的溫床，
在晨曦初放的早晨，在風雨交加的晚上，
海鷗找尋著它的方向！
經過了千山萬水，經過了驚濤駭浪
海鷗不斷地追尋，海鷗不斷地希望，
日月遷逝，春來秋往，
海鷗仍然在找尋著它的方向！
俞慕槐迷惑了，他又聽了葉馨的身世，他盡力幫助葉馨。
幾個月後，妹妹慕機帶回了幾個同學，俞慕槐驚呆了，他又見到了酷似那個海鷗和葉馨的人，但妹妹帶來的同學叫楊羽裳，俞慕槐問她知不知道海鷗和葉馨的故事，楊羽裳對慕楓說慕槐怪怪的。
俞慕槐似乎對楊羽裳感興趣了，他不斷地向妹妹打聽楊羽裳的事情。
在好心妹妹的安排下，俞慕槐和楊羽裳約會了幾次。
楊羽裳因著俞慕槐說了一句：“如果明天天氣好，我們到郊外去走走，我知道你明天沒課。早上，等我的電話吧！”
羽裳留在家中等俞慕槐的電話，可俞慕槐幾天都沒有約楊羽裳，楊羽裳受到了傷害，她放縱自己和別的男孩子去玩，可仍然不快樂，她想念慕槐。
一天夜裡三點鐘，俞慕槐來電話約楊羽裳，楊羽裳立即出來了。他們相擁在一起，俞慕槐試探地想要羽裳承認自己以前對自己的戲弄，羽裳猶豫著沒有說出口。俞慕槐又問羽裳是否喜歡自己，羽裳作了肯定的答覆，可慕槐卻要羽裳不要和自己太認真。動了真情的羽裳氣壞了，她回到家裡大發脾氣，母親找來了慕楓，慕楓找來了慕槐，慕槐把他這幾個月對羽裳所作的調查擺到了羽裳母親的面前，羽裳知道自己的惡作劇被揭穿了。
但多年來的嬌生慣養，養成了羽裳不肯低頭的習慣，為了打擊慕槐，她把相交了兩年多但卻沒有感情的男朋友歐世澈當作自己親密的男友，來氣慕槐。
慕槐被氣走了，他倆都陷入了一種煩惱的境地。
慕槐在妹妹慕楓的勸說下，決定為了自己的幸福，去找回羽慕。他到了羽裳家，可歐世澈也在，羽裳又對他去言不敬，慕槐又走了。
慕槐走了以後，羽裳對母親吐出了自己的心裡話，她愛慕槐，但她知道慕槐不會再回來找她了。在母親的鼓勵下，羽裳打電話找到了慕槐，但慕槐卻對她極盡諷刺，掛斷了她的電話，羽裳想不到慕槐會這樣對待自己，她又打電話把慕槐罵了一頓，她知道自己和慕槐完了，她給慕槐打了第三通電話，她彈著吉它唱了一首海鷗。唱完後，她掛斷了電話，她決定要儘快嫁給歐世澈。
慕槐不知羽裳為何打這三通莫名其妙的電話，他為羽裳寫了一首小詩：
我曾經認識一個女孩，
她有些兒狂，她有些兒古怪！
她裝瘋賣傻，她假作痴呆！
她惹人惱怒，她也惹人愛，
她變化多端，她心意難猜，
她就是這樣子；
外表是個女人，實際是個小孩！
他來到楊家，想找羽裳，可羽裳已走了。他知道了羽裳要結婚的消息，他又把自己投入到緊張的工作中去了。
羽袋和歐世澈的婚禮終於如期舉行了，俞慕槐去參加了她的婚禮，他送了羽裳一幅海鷗的畫。
可羽裳婚後的生活並不幸福。原來歐世澈是為了貪圖楊家的財產才和羽裳結婚的，羽裳被他氣昏了，可又無計可施。
自羽裳結婚後，慕槐就沉迷在酒家。一天，慕槐又在酒家流連，突然他發現歐世澈也在酒家鬼混，他想去揍歐世澈一頓，被同事勸阻了。他轉過頭到了羽裳的住處，在屋外吹起了《海鷗》的口哨，羽裳跑了出來，他們終於擁吻在一起。
慕槐和羽裳定下了第二天的約會，他們去了一個小漁村。在海邊，羽裳和慕槐相吐愛意，誤會沒有了，在慕槐的鼓勵下，羽裳決定和歐世澈離婚。
歐世澈怎麼肯放過羽裳這個“金礦”呢？他把羽裳帶回楊家評理，羽裳的父親反而說羽裳胡鬧，羽裳的母親能理解羽裳，但她為了女兒的名譽和前途，也不願羽裳離婚，最後在母親的勸說下，羽裳同意了母親的安排，她將和歐世澈去美國。
羽裳又給慕槐打了電話，她告訴慕槐一個星期後打電話給他結果，實際上她一個星期後就會飛到美國。
俞家發現了慕槐的不對勁，慕楓找到了羽裳，瞭解了事情的真相。羽裳走後，慕楓給慕槐帶回了羽裳寫給慕槐的信和婚禮上慕槐送的海鷗畫。
在信中，羽裳對慕槐坦誠歐世澈不肯放過她，以及她為了慕槐和父親的名譽不得不走的處境，並附上了自己以前和慕槐分手後寫的一首詩《回憶》：
那回邂逅在雨霧裡，你曾聽過我的夢囈，
而今你悄然離去，給我留下的只有回憶！
我相信我並不傷悲，因為我忙碌不已；
每日拾掇著那些回憶，拼湊成我的詩句！
不知何時能對你朗讀？共同再創造新的回憶！
在那幅名為《海鷗》的畫上，羽裳在角上也題了一首詞：
煙鎖黃昏，霧籠秋色，
日長閒倚闌干。
看落花飛盡，雨灑庭前，
可恨春來秋去，風雨裡，摧損朱顏！
君休問，年來瘦減，底事憂煎？
纏綿，幾番佇立，將滿腹柔情，
俱飛煙！嘆情飄何處？夢落誰邊？
我乘風飛去，雲深處，直上青天！
爭無奈，誰堪比翼？共我翩翻？
羽裳離去了，徹底地沒有了音訊。
慕槐更加努力地投入到工作中，一年後，慕槐接到了一封美國來信，他看到那熟悉的字體，看到了那最後的簽名，他狂喜起來。
羽裳在信中，告訴了慕槐她這一年來在美國的一切，告訴慕槐歐世澈因為釣到了另一條更大的魚，放過了自己。在信中，羽裳理智地分析了自己和慕槐的戀情，她認為，如果沒有自己的這一段磨難，如果一開始就和慕槐結合，那麼，依著她和慕槐當時的自負、自傲，同樣不會幸福，但現在，她成熟了，所以她願意低下頭，問慕愧是否還要她？
在信中，還有一首令慕槐深深感動的詩：
自小心高意氣深，遍覓知音，誰是知音？
曉風殘月費沉吟，多少痴心，換得傷心！
昨夜分明默默臨，詩滿衣襟，月滿衣襟！
夢魂易散卻難尋，知有而今，何必如今！
幾天後，羽裳剛步出機場，就被慕槐擁在懷裡，海鷗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家。
12．詩詞典範：《心有千平結》
1972年，繼《海鷗飛處》之後，瓊瑤又創作了《心有千千結》。
和《海鷗飛處》一樣，《心有千千結》依然是纏綿悱惻，哀豔悽婉。此時的瓊瑤，因與平鑫濤的那一段無奈而看不見希望的戀情，真是“心有千千結”。
《心有千千結》講述的是一個特別護士江雨薇，憑著自己的智慧，取得了一個脾氣古怪的老頭耿克毅的信任，隨著耿克毅的出院，江雨薇也到了耿克毅家，為他一個人作特別護士。耿克毅的兩個兒子常來向他要錢，可老人在思念著自己的另一個兒子耿若塵。
耿若塵是耿克毅和以前的女子秘密所生的孩子，因耿克毅不肯放棄家庭，她棄他而去，遠走日本。耿克毅領回了若塵，但因若塵在這個家中，受到耿克毅的偏愛，惹得兩個哥哥很不滿意，他們故意挑起事端，使得耿克毅發火，氣走了耿若塵，耿克毅才發現自己錯怪了若塵，於是他更加想念若塵了，可他的倔犟的脾氣不允許他向自己的兒子認錯，而若塵呢，也關心著父親，繼承了父親的犟脾氣，他也不願自動回家。
江雨薇到了這個家庭，得到了耿克毅家的愛戴，她接受了他們的委託，去叫耿若塵回家安慰只有一年生命的耿克毅。江雨薇找到了耿克毅，終於喚醒了耿若塵，使他終於回到了家，和父親和解了。
耿克毅對江雨薇充滿了感激，同樣的，若塵也對雨薇動了心，可雨薇害怕，怕若塵只是一個紈絝子弟對自己的戲弄。可隨著時間的推移，雨薇也動了心，她把若塵最喜歡的一首古詩“數聲啼鴆，又報芳菲歇，惜春更把殘紅折，雨輕風色暴，梅子青時節。永豐柳，無人盡日花飛雪！莫把絲絃撥，怨極弦能說，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終有千千結，夜過也，東窗未白殘燈滅！”改編成另一首詩：
問天何時老？問情何時絕？
我心深深處，中有千千結，
千結萬結解不開，風風雨雨滿園來，
此愁此恨何時了？我心我情誰能曉？
自從當日入重門，風也無言月無痕，
惟有心事重重結，誰是繫鈴解鈴人？
受到雨薇拒絕的若塵，不再自信，他躲避著雨薇。
這時，耿克毅去世了，他給幾個兒子留下了遺囑。他將個性中的精明與冷酷，全部遺留給長子耿培中，相信這份遺產將使他一生受用不盡，財源滾滾而來，所以，在其他財物方面，不再給予任何東西。他將個性中的自私與褊狹，全部遺留給次子耿培華，也不再給予其他任何財產。他將自己個性中的倔強、自負、熱情全部遺留給三子耿若塵，因此種天賦，沒有其他二子實用，所以，他將北投×街×號之克毅紡織廠以及克毅成衣工廠和二千萬的債務全部遺留給三子耿若塵。他還將自己現在居住的價值五百多萬元的風雨園留給了江雨薇。
耿培中和耿培華在盤算了若塵的工廠資不抵債和對江雨薇無可奈何的情況下，只好悻悻作罷。
若塵開始接手父親留下的成衣廠，雨薇也開始繼續拼命地工作，以保障風雨園的日常開支。在他倆的共同努力下，終於又見到了耿克毅的另一份遺囑，耿克毅為他倆留下了大約六千萬的遺產，他倆用這筆遺產，建立了一座專門培訓弱智兒童的學校。
在《心有千千結》中，瓊瑤將“問天何時老？問情何時絕？我心深深處，中有千千結！”的詩句，很巧妙地進行運用，將詩詞的意境，穿插在情節的發展和人物心情的變幻之中，起到了恰到好處的作用。
隨著江雨薇與耿若塵的戀情發展，從江雨薇對浪蕩公子耿若塵疑慮不解時的“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終有千千結”的百結千疑，而最後發展為“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化作同心結”，情節與詩詞溶為了一體。
這是瓊瑤小說中運用詩詞恰到好處的典型例子。詩詞和歌的穿插，增強了作品的感染力，使詩詞的意境和小說的意境達到完美的統一。
這方面的例子實在是舉不勝舉，在本篇對瓊瑤作品的賞析之中，讀者可以很明顯地看到。
瓊瑤在這部書中，還談了對金錢的看法：
“哎，我現在才知道金錢的意義，許多時候，精神上的
享受必須用金錢來買，一本好書，一杯好茶，一盆爐火，以
及片刻的休閒，都需要金錢才辦得到。所以，在現在這個社
會里，與世無爭、甘於淡泊、不求名利……這些話都是唱高
調的廢話！”。
“你說了一些重要的東西，”老人點點頭，深思地說：
“就是這樣，在現在這個社會里，無論什麼，都需要你自己
去爭取。成功是件很難的事，失敗卻隨時等在你身邊。人不
怕失敗，就怕失敗了大唱高調，用各種藉口來原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