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小女兒血灑延河,國軍將領被請上宴席,血戰之後共飲“汾白乾”,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砰、砰、砰、砰”,國共兩黨又重開戰局。
誰也鬧不清怎麼搞的。在中國這塊土地上,總有得仗打。這不,剛跟日本人打了八年,好不容易鬼子投降了,老百姓剛想過兩天安穩日子,可是國民黨反動派又挑起內戰。這頭一仗,又是劉伯承打頭陣。
這頭一仗叫上黨戰役,雙方備戰,拼死搏殺,足足打了個把月。戰役的結局是不言自明的,劉伯承又大獲全勝。
仗打完了。這一天,劉伯承特意安排了一次宴會。宴請的客人十分引人注目,他們是放下武器的國民黨第二戰區炮兵司令兼援軍副指揮胡三餘、十九軍軍長史澤波、四十六師師長郭溶、二十九師參謀長劉源洲、少將參議翟大昌等29位貴客,全是清一色的國軍將級軍官。
宴席上雖然菜不算多,但在八路軍的筵桌上也算是豐盛的了。劉伯承首先舉杯,笑容可掬地致詞:“本軍聊備菲酌,替諸位壓壓驚。大家知道,兩軍交戰本是不得已的事,蔣先生硬是要打,我們也只好奉陪。今天,我們只管吃飯、喝酒、不談戰事了。”
“嘿嘿”“嘿嘿”……
說是不談戰事,好輕鬆!
可是,這群國軍將領驚魂未定,手裡端著酒直髮顫,鼻子也聞不出是“汾白乾”味,還是“TNT”的火藥味。腦子裡也直閃現那炮火連天、血肉橫飛的鏡頭。
上黨地區古來就是軍事要地,那裡地勢高,古代文人說是“與天同黨”,所以稱上黨。其地佔山西省東南長治地區,自秦漢置郡以來就是晉東南的政治、經濟、文化、交通中心,它東控太行、西據太嶽,1937年秋八路軍在這裡創建了根據地,即晉冀魯豫邊區。
1945年8月16日,日本投降後不久,盤踞在晉西南的山西軍閥(國民黨第二戰區司令長官)閻錫山,即受蔣介石之密令開始向我晉東南解放區大舉進犯。他藉助日偽軍的接應,以三個師,兩個挺進縱隊等部約1.6萬餘人,在其十九軍軍長史澤波的指揮下,從臨汾、浮山、翼城侵入上黨地區。他們一方面以殘暴的手段捕捉殺害我地方幹部、軍烈屬、傷員、民兵,使用毒氣與我軍作戰。另一方面組織了維持會、還鄉團、特務隊,一時間解放區血光沖天,人民流離失所。至8月25日,敵人已佔去長子、屯留、長治、壺關、潞城、襄垣等6個縣城,還有約2萬餘援軍正氣勢洶洶地向上黨地區開進。
閻錫山占上黨,當然不是鬧著玩的。國民黨軍對解放區的進犯首先發生在上黨地區,是因為這裡有著特殊的戰略意義。從整個戰局看,蔣介石為實現“搶佔華北,爭奪東北”的戰略意圖,正派遣其部隊沿同蒲路、平漢路、津浦路三線北上,其中以第一戰區胡宗南部經風陵渡黃河北上,準備迅速打通同蒲路,與閻錫山南北接通,然後沿正太路進駐平、津,從而控制整個華北;而十一戰區孫連仲的三個軍則集中鄭州,準備沿平漢線推進;第十戰區李品仙的三個軍集中徐州,準備沿津浦路北進,最後奪取東北,搶奪人民抗戰勝利果實,並從而迫使共產黨在即將舉行的重慶談判中作更大的讓步。從局部地區看,閻錫山插入上黨,是企圖分割我太行、太嶽兩區,進而佔領整個晉東南,摧毀我根據地,恢復其在山西的反動統治。
毛澤東洞若觀火,早就看透了蔣介石玩弄的這套戰爭把戲。為此,中共方面決定採取“針鋒相對、寸土必爭”的方針,即對國民黨軍的進攻如毛主席赴重慶之前指出的:“有來犯者,只要好打,我黨必定站在自衛立場上堅決徹底乾淨全部消滅之,絕對不要被反動派的氣勢洶洶所嚇倒”。我軍決定組織上黨戰役,首先消滅上黨之敵,除去心腹之患,粉碎國民黨的進攻,以配合毛主席的重慶之行。組織這次戰役的任務就落實到了晉冀魯豫軍區,黨中央、毛主席對劉伯承司令員、鄧小平政委寄予了厚望。
日曆已經翻到8月24日,眼看開戰的鑼鼓就要敲響,可是唱大戲的主角,劉、鄧二人還在延安,而毛澤東已決定於8月28日飛往重慶同蔣介石進行談判,情況十分緊急。
返回太行山前夕,劉伯承想起應該去看看在延安保育院的兩個孩子:6歲的兒子太行和4歲的女兒華北。因為,自1943年9月到延安以來,他一直忙於參加整風學習,向黨中央、毛主席彙報工作,為“七大”做準備,兩年來很少見到自己的孩子。
可不幸的是,延安保育院在這天拂曉時打來緊急電話,告之他的小女兒華北被敵人暗殺的消息。劉伯承和夫人汪榮華急忙趕到保育院,看到自己的女兒面色慘白,雙眼緊閉,他們的心情萬分悲痛。
保育院的負責人告訴他說,兇手是在深更半夜竄進院子,以殘忍的手段殺害了小華北,然後迅速逃走的。並報告說,兇手肯定是有刻骨仇恨的敵人,保衛部門現正在追查中。
聽到這些,劉伯承強忍住內心的痛苦,堅毅地對人們說:“同志們,不要太為我們難過了。敵人以為暗殺我劉伯承的女兒,我就會五心不定對他們手軟嗎?!這是痴心妄想!”
劉伯承極為鎮靜地把小女兒安葬在延河之濱,仍然將兒子留在保育院,隨後奔赴上黨前線。
若按慣例,劉鄧等晉冀魯豫軍區首長是要經陸地上的秘密通道返回太行山的,這樣他們必然要錯過組織戰役的最佳時機,從而影響我軍的整個戰略部署,晉冀魯豫軍區的同志們都在焦急地等待著。
怎麼辦?只有動用飛機。共產黨也能呼風喚雨了。8月25日,一架美國DC型飛機(美軍駐延安觀察組的運輸機),載著劉伯承司令員、鄧小平政委、膝代遠副司令員(薄一波副政委等晉冀魯豫軍區首長,從延安飛回了太行隊從而使上黨戰役得以及時部署、及時展開,為我黨我軍在談判桌上和戰場上都贏得了時間。
在戰前動員中,鄧小平政委指出:根本問題是抗戰勝利果實落誰手裡的問題,蔣介石、閻錫山伸手來搶,決不能讓他搶走。毛主席在赴重慶之前說過“只有你們打得好,我才能談得好”,我們不要辜負了黨中央和毛主席的期望。劉伯承司令員說:蔣介石的軍隊沿五條鐵路開進、五個爪子伸開向我們撲來了。人家的足球向我們華北解放區的大門踢過來了,我們要守住大門、保衛華北解放區,掩護我東北解放區戰略展開。平漢、同蒲是我們作戰的主要方向,但現在的問題是閻錫山侵佔我上黨六城,在我們背上插一把刀子,芒刺在背,脊樑骨發涼,不拔掉這把刀子,心腹之患未除,怎麼放得下心分兵在平漢、同蒲去守大門呢?
軍區首長召開了緊急軍事會議,決定了戰役方針、作戰部署及步驟,並於8月29日向黨中央作了報告:閻軍16000餘人深入上黨,非集結重兵予以消滅不可,已令太行主力、陳賡部及冀南之8000人,共約31000人,進行上黨戰役,堅決消滅該敵。估計完成這一任務需要一個月的時間,然後以太行、冀南主力轉向平漢線,太嶽主力轉向同蒲線。最後,針對敵人孤軍深入和分散守備的弱點,確定首先奪取長治外圍各城,誘殲出援之敵於運動中,爾後攻取長治。
9月10日,是農曆八月初五,當地老百姓正準備過戰勝日本後的第一個中秋節。可是沒有法子,凌晨2時上黨戰役正式打響了!
當時我軍面臨的局勢是,閻軍佔領的上黨地區6城,其兵力部署是以長治為中心,以重兵把守,其餘5城則各以1000餘人守備,兵力較分散,但工事防禦及火力配備較強。而我軍長期進行遊擊戰,武器裝備落後,槍支彈藥奇缺,更缺少城市攻堅戰的兵團作戰經驗。因此,我軍決定戰役的第一階段主要是奪城打援,即集中優勢兵力,先分別奪取長治以外各城,同時誘使長治之敵主力出城增援,從而在運動戰中殲滅敵出援主力。
我軍首先打響了攻克屯留城之戰。擔負屯留攻堅戰的是太行縱隊,同時太嶽縱隊和冀南縱隊則集結於長治至屯留的幾個敵必經之地,隨時準備殲滅長治出援之敵,其餘部隊分別監視、包圍了長子、壺關等城。在敵軍方面,守備屯留城的是閻軍挺進第六縱隊,約1000餘人,他們依傍城牆及堡壘工事,以較強的火力壓制著我軍的進攻,戰鬥較為激烈。這期間,長治之敵曾出動6000餘人,於11日、12日兩次試圖向屯留增援,但終因害怕被殲,加上我個別打援部隊過早暴露,敵援軍與我略經接觸即縮回長治。至12日,我軍即攻克屯留,全殲守敵,與此同時,我軍決定乘勝攻取長子並吸引長治之敵出援以消滅之。
長子位於長治西南五十華里處。這座城不大,但工事堅固:城牆高兩丈五尺;沿城有一道三米多寬二米多深的護城壕,壕內積水過腰;城門外碉堡林立,可在不同的水平線上進行直射與側射;城牆外還設有鐵絲網、地雷等,防備森嚴,不易攻擊。城內守敵是閻軍挺進第二縱隊和該縣兩個保安大隊,共計2100餘人。而我軍剛從游擊戰為主轉到攻堅戰,缺乏經驗,彈藥又少,一門山炮只有20發炮彈,一挺重機槍才有1000多發子彈,要攻打這樣的堅固城堡顯然是有一定的困難的。
虎將陳賡的太嶽縱隊的三八六旅擔負了攻打長子的任務,為了加強攻擊力量,陳賡還將決一旅三十八團配屬該旅指揮。在戰前軍事準備會上陳賡指出:“攻堅、登城,我們部隊沒有好經驗,組織戰鬥要老老實實,千萬不可疏忽、蠻幹!”“彈藥儘量滿足你們,但不會太多,主要依靠手榴彈,要特別講究戰術,以短促的密集炮火,掩護部隊一舉登城……”。會後,三八六旅旅長劉忠、政委張祖諒召集團以上幹部,認真研究了敵我態勢,做出了具體部署:七七二團先攻佔長子北關,爾後在北門登城;沁水縣獨立團佯攻東門,鉗制敵人;二十團、三十八團首先佔領西關,而後從西門發起攻擊。
9月13日1時許,長子攻堅戰打響了。城西的戰鬥打得比較順,二十團經過5小時的戰鬥攻下了西關。接著三十八團也進逼城下。但北面的七七二團則打得異常艱苦,他們團進攻北高廟,是一座孤陡的小山,築有堅固的城堡,它是長子守敵的重要屏障,站在小山頂能俯瞰全城,山頂的炮火可超過城牆直射到城內大街上。守敵憑藉有利地形和工事頑抗,七七二團的四次攻擊都未奏效。經過周密勘察,七七二團及時調整了部署,決定以自己擅長夜戰的優勢,利用北高廟靠城門的南面工事簡單、守備薄弱的缺陷,於夜間發起攻勢。在長子攻堅戰的第三個夜晚,這個從第二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期就享有“夜老虎團”稱號的部隊,以一個排的兵力,趁夜色正濃之際,從敵人意想不到的南面摸上了北高廟,經過短時激戰,我軍佔領了北高廟,砸爛了長子的屏障,攻佔了北關。至此,各部隊都已先後轉入了攻城準備。
我攻城部隊組織了梯子組、跳板組、投彈組等,製做了跳板、雲梯等登城器材,並在西關、北關實行坑道作業,挖好了通往城牆的坑道,在牆根填塞了大量炸藥。經過嚴密的準備,18日19時,我軍對長子城發起總攻。隨著兩發綠色信號彈劃過天空,一聲巨響,西門城牆被炸開了一個缺口,與此同時,山炮、迫擊炮、重機槍集中火力壓制敵人,戰士們冒著炮火,衝過開闊地,爬過鐵絲網,從跳板上衝過護城壕,把梯子架上城牆,僅僅10分鐘,突擊部隊就登上了城頭。緊接著,七七二團、三十八團,士敏獨立團也相繼攻入城內,向縱深發展,與敵展開了激烈的巷戰。二十團在擊退敵人數次反撲後,奪取了城內製高點——鐘鼓樓,從而有力地支援了各團的巷戰。戰至19日凌晨2時,戰鬥全部結束,除南高廟守敵一個保安大隊逃跑外,其餘全部被殲,計斃傷敵300多人,生俘1500多人,活捉閻軍挺進第二縱隊司令白映瞻。
從屯留之戰始,我軍每攻一城的時候,都以其他主力集結在機動位置,準備殲滅長治出援之敵,從而實現圍城打援的意圖。但自長子之戰後,長治之敵再也沒敢出援,我軍不能實現打援意圖。因此,劉鄧便暫時放棄了原來的方案,轉而採取分兵加速奪取長治外圍各城,以孤立長治的方針。17日,冀南縱隊攻克潞城;19日,太行縱隊攻克壺關。至此,長治外圍各城:襄垣、屯留、潞城、長子、壺關全被我攻克,共殲敵7000餘人,長治之敵已完全孤立,成為無足之蟹。我各路大軍直逼長治城下。
上黨在激戰,可重慶方面的談判卻陷入僵局。蔣介石故意把毛澤東晾在一邊,想等上黨國軍的好消息來“將”毛澤東的“軍”。然而,蔣某人萬萬沒有估計到,劉伯承已經踢翻閻錫山的“醋罈子”,正在一口一口地啃著國軍咧。
9月20日,我軍開始合圍長治,上黨戰役進入第二階段。
長治是上黨地區的首府,城高壕深,工事堅固,守敵閻錫山的第十九軍軍長史澤波所轄的3個師、約正萬餘人。據此,劉鄧決定首先掃清外圍據點,在攻打外圍和城關的戰鬥中,儘量求得殲滅敵人的有生力量,然後總攻長治城。外圍戰鬥進行得很順利,部隊很快掃清了各據點。
正當部隊積極準備總攻之時,連綿不斷的秋雨卻越下越大,地形和道路對攻城部隊非常不利。連續3個晚上的攻擊都未見效。攻城部隊的幹部戰士心急如焚,而這時又傳來了兩個不利的消息,更加重了人們的焦慮心情。一個消息是“閻錫山83軍3個師約7000人於9月27日到達沁縣城,其先頭部隊4個團,於9月28日12時已進抵新店(沁州東南35裡),有繼續南下援長治被圍之敵的跡象”;另一個消息是毛主席在重慶進行的談判,由於蔣介石加緊對解放區的進攻而幾乎陷於停頓狀態。情況非常緊急。怎麼辦?如果繼續攻城,並能夠迅速解決戰鬥的話,那末明天迎擊援兵還來得及;而如果一旦攻城不下,敵人援兵又抵近城外,則整個戰局中我軍就會被動。在此刻不容緩的關頭,劉鄧首長當即改變了攻城的部署,即變攻城為圍城打援。劉鄧命令以陳再道指揮冀甫縱隊、決死隊第一旅全部及石(志本)於(一川)支隊為攻城部隊,繼續佯攻長治城,吸引八十三軍向長治增援;以李達、陳錫聯指揮太行第二支隊(缺三十團)、第四支隊及十七師為打援之右翼縱隊;以陳賡指揮三八六旅及太行第三支隊為打援之左翼縱隊,鉗擊援敵;以三十團為獨立支隊,由北尾擊南援之敵,堵住它的退路;準備在援敵進至常隆、上村鎮一帶時,堅決在野戰中消滅敵人,並同時殲滅可能由長治出城接應或突圍的敵人。各部接到命令後立即星夜北進,大家的信念是一致的:“堅決消滅閻軍”、“支援毛主席重慶談判”。
閻軍援兵沿白晉公路長驅南下,9月30日行至囗亭鎮後,忽然離開公路,跨過漳河,沿囗亭至屯留向南挺進。於是劉鄧立即更變部署,改在囗屯公路兩側鉗擊敵援軍,而以十七師和獨立支隊尾擊援敵。10月2日,我軍主力預期遭遇敵援軍於屯國西北之王家渠、白龍坡至井道上之線,我軍當即從正面誘敵繼續前進,並展開兩翼迂迴,同時尾敵前進部隊向南展開攻擊,將敵人合圍於老爺嶺、磨盤嶺地區。敵人扼守在磨盤嶺、五(山贊)山和老爺嶺等制高點,企圖利用險要地形與我軍決戰。這三座鼎足對峙的山峰,就是上黨戰役的主要戰場之一,這裡地勢險要,自古為軍事要衝。
10月4日,我各路大軍向敵援軍發起猛攻。由於敵佔據有利地形且火力較強,經數晝夜激戰,我雖殲滅一部分敵人,但仍未能攻上老爺山。太嶽部隊二十團急中生智,於夜間從東側迂迴過去,突然佔領了兩個小山樑,切斷了山上守敵和其北面主力的聯繫,佔領了北山水源。至此,我軍由強攻改為圍困。白天阻敵下山,晚上主動出擊。敵人被圍山頭,缺糧斷水,打了兩天,傷亡過半,士氣低落,軍心動搖。這時我已判明援敵是閻錫山的第七集團軍副總司令彭毓斌率領的二十三軍、八十三軍、省防軍等共8個師、附炮兵2個團,共2萬餘人,兵力與我相當。為加強我軍優勢,劉鄧首長又令從1萬圍城部隊中,調動冀南縱隊北上打援,並且命令他們白天開進,示形於敵,以增加敵人的動搖;同時為了避免敵人困獸猶鬥的行動,決心採取圍三闕一的戰法,在北面敞開一個口子,給敵人虛留生路,部署在運動中分割包圍殲滅敵人。10月5日,老爺嶺的敵人不得不放棄主峰,向北逃竄。老爺嶺立即被我太嶽部隊佔領。與此同時,太行部隊在磨盤嶺和五(山贊)山也挫敗了敵人。彭毓斌見勢不妙,決定放棄增援長治計劃。為了迷惑我軍,他命令大隊佯作甫進,輜重後勤和指揮機關卻向沁縣方向北逃。但我劉鄧首長很快識破了敵人的企圖,當即命令太嶽部隊追上並趕在敵人前頭,切斷了敵人退路,迫使敵人停滯在囗亭以南地區,以便圍殲。10月5日黃昏開始,太嶽部隊二十團冒雨爬山抄小路急進,於當夜10時左右趕到土落村南截住了敵人,他們立即佔據有利地形,修築工事,控制河口,切斷公路。6日拂曉,集結在陣地前的兩萬多逃敵藉助密集的炮火發起了連續衝鋒,這是一場以少勝多的惡戰,但二十團的英雄們一次又一次地頂住了敵人的進攻,敵軍的集團衝擊一連八次。都未成功。二十團牢牢地固守著陣地,為大部隊贏得了時間。6日傍晚,太行、太嶽、冀南各路大軍分別從左、右和後方圍攏上去,將敵裝進“口袋”。隨後,各部隊同時出擊,經過激戰,兩萬多敵人除少數逃回沁縣外,其餘全部被殲,敵副總司令彭毓斌被擊斃,炮兵司令胡三餘、四十六師師長郭溶、四十九師師長張宏,六十六師師長李佩膺等數十名高級軍官就擒。
下一步倒黴的該是史澤波了。
困守長治、渴望援軍解圍的史澤波,初聞閻軍兩萬援兵南下消息的時候,曾向部屬轉發過閻錫山從太原發來的所謂“上黨必爭,長治必守,援軍必到,叛軍必滅”的電令、想借此穩定軍心,也給自己壯膽。史澤波曾組織“敢死隊”拼命突圍達17次之多。當援軍被我殲滅後,長治之敵成了驚弓之鳥,完全喪失了堅守的信心。為了保存實力,閻錫山又急令史澤波趁我軍主力尚未南返之時,趕快撤離長治向西突圍,企圖橫穿我太嶽區逃回浮山、翼城。10月8日黃昏,史澤波趁著大雨濃霧,偷偷棄城向西逃竄。然而,敵人的這一步棋,早在劉鄧意料之中。為全殲長治之敵,在敵剛剛棄城西逃之際,我軍即在打援部隊中組成了兩支精幹部隊對其平行追擊。這便開始了上黨戰役的第三階段,追殲逃敵。
太行縱隊的兩個團不顧疲勞一路尾追,於10月10日在沁水縣的香溝率先追上了敵人的後衛部隊,激戰1小時後,俘敵700餘人,把敵人的尾巴吃掉了。然後追到大廟莊地帶,咬住了敵人的主力部隊,又在大廟莊和敵人展開了激烈的戰鬥。
與此同時,遠在襄垣的太嶽縱隊亦接到命令,要他們趕到東峪、西峪一帶截住敵人。太嶽部隊隨即從土落村出發,用最快的速度,沿吾元、張店急進。當他們趕到東、西峪時,不料敵人已經過去了,於是部隊又兵分三路:二十一團走梁山、二十團和三十八團走山谷、七七二團單獨沿張店、將軍嶺、馬壁一線繞大彎子插過去。終於在沁水縣的桃川附近堵住了敵的逃路。10月10日,七七二團和敵人在將軍嶺打響,太嶽部隊其餘3個團也於11日拂曉在佛廟嶺投入戰鬥。此時,在大廟莊和敵人激戰的太行縱隊也尾隨而至,敵人被包圍、壓縮在桃川一帶。
10月12日下午3時,我軍發起總攻,只用3個小時就結束了戰鬥。敵軍除少數先頭部隊逃跑外,大部被殲,連史澤波在內的近萬名官兵都當了俘虜。至此,歷時30余天,共殲敵13個師、3.5萬餘人的上黨戰役勝利結束,除沁縣外,晉東南地區全部解放。
戰後,我太嶽縱隊司令員陳賡將軍接見了史澤波軍長,向其交待了黨的俘虜政策,並問他“你認為你們這次戰敗的原因是什麼?”敗軍之將史澤波感慨道:“抗戰八年中,貴軍在上黨地區和日軍作戰,日本投降後,我們來搶佔地盤是不對的,不過沒想到失敗得這樣快,真是天助你們!”陳賡將軍回答說“你講對了!《水滸傳》上說梁山泊好漢們‘替天行道’,我們也是‘替天行道’,我們的‘天’,就是人民。我們依靠人民打敗了日本侵略軍,也依靠人民打敗了你們。歷史證明,與人民作對,必然要失敗!希望你今後能為反對蔣介石、閻錫山發動內戰做些貢獻”。這些話深深觸動了史澤波的心,我黨的俘虜政策也給了他生的希望,後來他領銜聯合上黨戰役被俘的高級將領發通電揭露了蔣閻挑起內戰的罪行。
我軍在上黨戰役中取得的輝煌勝利,給蔣介石發燒的頭腦潑了一桶冷水。這一戰,打破了蔣介石、閻錫山企圖迅速佔領全華北的野心,也打亂了國民黨內戰的日程,加強了我黨在重慶談判中的有利地位,迫使蔣介石在10月10日簽訂了《雙十協定》。
毛澤東對這次戰役的勝利給予了高度評價:“太行山、太嶽山、中條山的中間,有一個腳盆,就是上黨地區。在那個腳盆裡,有魚有肉,閻錫山派了13個師去搶。我們的方針也是老早就定了,就是針鋒相對,寸土必爭。這一回我們‘對’了、‘爭’了,而且‘對’得很好,‘爭’得很好。就是說,把他們13個師全部消滅。他們進攻的軍隊共計3.8萬人,我們出動3.1萬人。他們的三萬八千人被消滅了三萬五千,逃掉兩千,散掉一千。這樣的仗,還要打下去。”
勝利了,來談上黨一戰,是很輕鬆的。而當時劉伯承和鄧小平可並不輕鬆。
無論現在和當時,人們都很難想象上黨這樣一個仗怎麼能打勝。因為當時劉鄧大軍困難重重。可以說根本沒有打這種大仗的資格。從這方面說,當時蔣介石以及閻錫山,那樣趾高氣揚,其勢洶洶,並非完全沒有根據。
首先,劉鄧大軍的主力是臨時集結起來的,雖然多數是老部隊,但是在此前長期的抗日戰爭中,都是作為骨幹團分散在各個軍分區作戰的,主要是打游擊,現在卻要馬上轉變到以運動戰為主,還要攻堅,進行許多城市的戰鬥。其次,編制不充實,特別是裝備極差,彈藥奇缺。整個參戰部隊只有6門山炮,新戰士大多隻有大刀長矛。
事後劉伯承在《上黨戰役中某些戰術問題的指示》中寫道:“因此我們必須進行連續的城市戰鬥(村落戰),才能消滅之。此種戰鬥是一種精細而不痛快的技巧戰鬥,決不能粗枝大葉,用密集隊形一衝了事。”最後還特別講到彈藥:“千萬節用彈藥,不得絲毫浪費,同時要拾繳彈殼,不得散失,這點實行與否,應以之來測驗指揮員之政治責任心。”
好幾位劉鄧部隊的老同志曾親眼看見,在一片河灘上,劉鄧和張際春副政委檢查一支部隊,看戰士們攜帶的彈藥:除了手榴彈,最多的只有五顆子彈,有的只有兩顆、三顆。
李達將軍也寫文章說過:一天夜裡,他和陳錫聯將軍陪同劉師長到前沿部隊視察。劉師長聽到槍聲特別稀疏,雖然他十分清楚彈藥缺乏,還是怔了一下,問為什麼槍聲這麼稀少。“陳錫聯答道:‘現在每個老兵只有五發子彈。我們正想辦法抓俘虜,抓到一個閻錫山的兵,可以得到兩百多發子彈。他們每個兵都攜帶有三百發子彈,一百發自己使用,兩百發是送到長治去的。’”
劉鄧大軍就是在這樣極端艱苦的條件下,打瞭解放戰爭中的第一仗。這個大勝利不僅打出了個《雙十協定》,而且鍛鍊了部隊,補充了裝備。後來劉伯承回憶說:在上黨戰役決戰中的磨盤嶺、老爺嶺,他親眼看見戰士們就憑刺刀手榴彈打敗了敵人。他心裡想呼喊“我們的戰士多偉大!把上黨戰役打勝了,這一來子彈也有了,大炮也有了,就積下了下一次邯鄲殲滅馬法五全軍七萬人的本錢。”
上黨戰役從9月10日發起屯留戰鬥開始,經過幾個戰鬥,殲滅了援軍,最後以10月12日殲滅了長治逃敵而宣告結束。同時,6座城市全部光復。
現在應該回到宴席上來了。
以往,國軍將領只聽到過劉伯承的威名。私下裡也有人戲言:“聽說瞎子打人又準又狠”。這一回上黨交手,親自嚐到了滋味。過去,許多未曾謀面的將軍,還以為劉伯承是凶神惡煞的戰神,可眼前的劉伯承溫文爾雅,一派儒將風度,也是一副福將的氣派,叫人不得不服哩。
聽到劉伯承的一番話,“貴客”們緊張的心情一下鬆弛了許多。一時間觥等交錯,氣氛熱鬧起來。幾杯熱酒下肚,“貴客”們的肚子裡也犯起嘀咕來;
“內戰第一仗放在上黨,國軍八十三軍、十九軍、六十一軍、二十三軍,還有全由軍官組成的二縱隊、六縱隊,外加五個“愛鄉團”,九個縣的保安團,合起來三萬五千多人,為什麼只打上一個半月就被劉伯承的隊伍殲滅光了呢?”
“尤其是那兩萬人的援軍,只上陣打了兩天兩夜就被繳了槍,簡直叫人不可思議。”
過去,一些國軍將軍看到日本人連連敗在劉伯承手下,稱劉伯承是“典型的支那戰術”,心裡還將信將疑,這上黨一仗,本是蔣委員長在重慶談判的關鍵籌碼,原指望在上黨露一手,打掉共產黨的氣焰,叫毛澤東打道回府,還管他什麼談判不談判。結果。卻事與願違。
在宴席上:“貴客”們遵守著主人“不談戰事”的要求,但到飯後飲茶的時候,這些將軍們卻沉不住氣了。是啊,論兵力、國軍人多勢眾。論武器裝備,國軍大多是美國和日本造的新式傢伙。可偏偏仗打敗了,怎能叫人不納悶?!
史澤波憋不住了,開口問道:“劉司令員,上黨一戰,我們敗得很慘,請您給講評講評,點撥點撥呀?”
劉伯承謙遜地笑了笑,詼諧地說道:“不敢當,不敢當。我先就說過不談戰事,既然大家想談談也好,諸位都是國軍的將領,也都是久經沙場了,還是先請大家談談吧。”
在座的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精神上覺得鬆弛了許多,也就你一言我一語議論起來。有的說。“上黨戰敗,全是國軍最高指揮部的錯誤,犯了孤軍深入的大忌”。
“此言極是!”一位軍座插話道。“指揮上猶豫不決,造成國軍被動挨打。尤其是老爺山被圍時,錯誤地命令後撤。”
另一位胖軍官喪氣地說。“上邊情報不準。胡說八路軍五個人合用一條破槍,不堪一擊。結果根本不是那回事”。
原任國民黨第二戰區炮兵司令兼援軍副指揮的胡三餘也說開了:“國軍方面太盲目了,對八路軍估計不足,自信心太強。”
幾位說來說去,各執一理,雖然從不同側面反映了國軍失敗的教訓,但都沒有敲到點子上。最後,國軍的少將參議翟大昌提議說:“還是請劉司令員來個總結吧。”
劉伯承謙和地微笑著,沒有正面回答,反倒問起在座的各位:“我倒想先問問大家,一路上,諸位感到老鄉們對八路軍和對國軍的態度怎麼樣?”
這一問,還真把國軍的將軍們問住了:在他們眼裡,打仗是軍人的事,跟老百姓有何關係。幾位將軍面面相覷,囁囁嚅嚅地說:
“老鄉嗎?那那……那我們不行呀!這次國軍的援軍從太原出發,在太原市連抓了三天伕,鬧得雞飛狗跳牆,鋪子裡都關了門。好容易湊了三四千人,一開到沁縣,就逃跑了一大半。”
另一位也接話說:“國軍隊伍從沁縣往南開,一走進解放區村莊都空室清野了,民兵在背後打冷槍,真是草木皆兵。在游擊區,老鄉們見了國軍都跑光了,我們都感嘆:‘閻(錫山)離開八年,人心都變了呀!’”
“在老爺山上被圍時,那光景才慘呢!傷兵沒人抬,死人沒人掩,行路沒向導,吃飯沒糧食,整整餓了兩日兩夜,把山藥蛋、南瓜、青玉茭都吃光了。”
將軍們你一言我一語,說到當時的狼狽處境,似乎還有心驚肉跳的樣子。可一想如今坐在八路軍的客廳裡,還能夠與劉司令員共同探討戰敗的原因,又都不禁笑了起來。
“好,現在該請劉司令員做結論了”。翟大昌見大家議論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催促道。劉伯承擦了擦鏡片,從容地說:
“剛才各位的檢討,說的有些道理,不過我認為光從戰術上來檢查,問題是難以搞清的,因為從戰術上說,就是我們在這次仗裡,也多少犯了些錯誤的。只有從戰略上,不,說的更徹底些,只有從政治上來檢討,那才能找到解答問題的鑰匙。
“剛才各位談到老鄉待你們和我們的態度不一樣,這就是問題的關鍵哩!這說明什麼呢?這說明這次戰爭的本質,是人民戰爭與反人民戰爭的決勝,我們這次進行的,是為和平民主的人民革命戰爭,也就是人民的戰爭,八路軍和人民在上黨堅持了八年抗戰,勝利了,他們卻老遠的來進犯我們,還從我們的手裡佔去我們用血肉解放出來的襄垣和潞城,這是八路軍和人民所不能容忍的……。古人有句話:‘王者之師,所向無敵’,用現代話翻出來,就是人民的軍隊,人民的戰爭,沒有攻不下的碉堡,我們勝利的秘訣也就在這個問題上。”
顯然,劉伯承的這一番話是從戰略上來說的,意在教育這些將軍們從根本上認清戰爭的性質,跟國民黨蔣介石劃清界線,逐步轉變立場。接著,劉伯承又給在座的將軍們介紹了毛主席的《論聯合政府》和朱德總司令的《論解放區戰場》兩本書,並且語重心長地關照說:“這兩本書裡,對人民的軍隊與廣大的人民相結合進行人民的戰爭,有著深刻的闡述,希望各位聯繫著這次實踐中的體驗好好讀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