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啊,大別山,你的“紅軍姑爺”、“紅軍閨女”回來了,帶著那浩浩蕩蕩的隊伍,扛的不再是紅纓槍……
大別山,多美的地方。北方的戰士來到這裡,感到真新鮮:山那麼綠,水還那麼清。這兒山連著山,山連著水。山上林木茂密,毛竹青翠,桐果、木樣輝映成趣,金桂、幽蘭香飄陣陣,瀑混流水,點綴其間,真個青山綠水、鳥語花香。
自然景緻不待說,只是各處村鎮滿目瘡痍,房屋倒塌,炊煙了了,難聞雞犬之聲。戰士們來到此處,像是入了無人之境,只能偶爾在山澗石壁、廟宇、祠堂附近斑駁的牆上,看到這樣的標語:
“蘇維埃是人民的政府!”
“鞏固蘇區!保衛蘇區!”
“打土豪!分田地!”
“實現耕者有其田!”
當然,人們也發現不少新刷上的反動標語:
“剿滅共匪!”
“獨子也要應徵!”
“和尚、道士也要當兵!”
看到這些標語,老紅軍戰士的記憶裡,自然翻到了土地革命時期的光輝一頁。早在20年代末,董必武、許繼慎、曹大駿、徐向前、李先念、徐海東等人就在此地開創鄂豫皖革命根據地,創建了鄂豫皖工農紅軍,轟轟烈烈地“赤化”了許多年。後來,由於黨內錯誤路線的影響,紅軍被迫撤出,參加長征。
對於這一切,劉伯承的夫人汪榮華再清楚不過了。汪榮華就是在大別山土生土長,在大別山參加紅軍的。今天,大別山的閨女回來了,大別山的姑爺也回來了,還有那成千上萬的斬不盡殺不絕的紅軍後代也回來了。
鄉親們高興極了。流著淚的大爹、奶奶們,叔叔、嬸嬸們,流著鼻涕的娃兒們,笑著、喊著、鬧著,歡呼著:
“紅軍的閨女回來了!”
“紅軍的姑爺回來了!”
“我們誰也不怕了!我們要找蔣光頭算總帳!”
劉伯承的眼睛溼潤了。是啊,娶了大別山的閨女,當了大別山的姑爺,12年了還沒喝過“回門酒”咧。汪榮華早就成了個淚人兒。過去,在大別山她可沒有流過淚,面對兇惡的敵人,她一聲也沒有哭過。今天,隨著幹軍萬馬回來了,扛著鋼槍、鋼炮回來了,她倒哭了。
要問她為啥哭,這還得從頭說。她出生在六安縣郝家集,地處大別山山脈的東麓。村西,碧波盪漾的河水日夜流淌不息;山上,茶花飄香,距郝家集12華里的獨山鎮是著名的六安、霍山起義的發祥地。早在1925年,六安就建立了黨的組織,領導群眾開展反帝反封建的革命鬥爭。獨山是六安一帶黨組織活動的中心。1927年大革命失敗後,曾擔任過中共安徽省臨時委員會工委書記的舒傳賢和一批在外地從事革命活動的共產黨員相繼返回家鄉,同堅持當地鬥爭的共產黨員周捐之、吳保才等團結一起,在六霍地區開展革命鬥爭,成立了一批農民協會。郝家集也於同年下半年組織了農協。遭到摧殘的農民運動又如火如荼地開展起來。1929年10月,在郝家集召開了六縣黨代表大會,開始醞釀六安、霍山起義。隨後,六霍起義首先在獨山爆發了。在獨山起義勝利的影響下,郝家集農民也揭竿而起。她還清楚地記得,農民起義後,街上紅旗飄舞,歌聲陣陣,貧苦人臉上露出了笑容。世代飽受凌辱、欺榨的農民揚眉吐氣,而地主豪紳威風掃地,反動民團落荒而逃。接著,霍山西鎮也舉行了起義。在六霍起義勝利聲中,於1930年1月,中國工農紅軍第三十三師誕生了。從此,皖西北人民有了自己的武裝。
革命洪流席捲皖西北大地,勞動者覺醒了。汪家是一個純樸的農家,儘管父母親一年四季含辛茹苦地勞動,如遇年景不好,依然是食不果腹,要缺幾個月的口糧。所以,家裡人是積極擁護、支持革命的。開始,村裡農協開大會,她去聽;鬥地主豪紳,她去看;耳濡目染,使她懂得了一些革命道理。如什麼是共產主義呀,共產黨是幫助窮人翻身的革命黨啦,婦女只有鬧革命才能擺脫封建禮教的壓迫等等,在心靈裡播下了革命的火種。1930年春天,活動在鄂豫皖的紅軍改編為紅一軍後,於六月間東征,使一度被匪軍佔領的皖西又回到人民的手中。這時,郝家集的黨團支部又恢復了活動。在擴紅運動中,村裡的青年踴躍參軍,少婦送郎當紅軍,父母送子上戰場,人們都以參加紅軍為光榮。參軍青年臨走那天,村裡象過年一樣,爆竹震天,鼓樂齊鳴。她站在歡送的人群裡,十分羨慕他們:“若是能當上紅軍那該多好啊!”於是,她就參加了少年先鋒隊活動,和男孩子一樣,扛起紅纓槍,打土豪,分田地,站崗放哨,保衛蘇維埃政權,幹得十分起勁。可是,不久敵人就開始了對鄂豫皖的第一次“圍剿”,白匪進村,燒殺搶掠,無所不為,一時間,紅色根據地被滾滾的烏雲所籠罩。在那血雨腥風的日子裡,人民想紅軍,盼紅軍,期待著紅軍重返皖西北來。
1931年的春天來了,毛竹節節高,山茶葉兒綠。和煦的春風傳送著紅軍反“圍剿”勝利的喜訊:3月,雙橋鎮大捷,消滅了敵三十四師,敵師長嶽維峻被俘;金家寨、英山城解放了,敵新編第五旅大部被殲;紅軍打下了麻埠,擊潰了守敵和反動民團。4月,紅軍主力揮師皖西,獨山守敵一個團被打死打傷2000餘人。“紅軍回來了!”鄉親們為勝利所鼓舞,奔走相告。凱歌聲中,獨山區青年掀起了參加紅軍的熱潮。這時“當紅軍去”——這個埋藏在她心底的願望更加強烈了。
舊曆五月的一天早晨,陽光是那樣的明亮,河水也好像在歡唱。告別了故鄉,告別了親人,她懷著喜悅的心情應徵投奔紅軍。她到了獨山鎮蘇維埃政府,隨後被送到皖西北道委所在地麻埠。這是一個群山環抱的集鎮,街上是熙熙攘攘的青年男女,牆上到處寫著“建立蘇維埃政權”,“打土豪分田地”、“擴大紅軍”等標語。
紅軍歡迎自己的女兒!紅軍歡迎自己的女兵!
她心裡可樂壞了,差一點掉了淚。是啊,從今天起就是個紅軍女戰士了,多年的願望變成了現實,怎能不高興呢!
當上了紅軍,就參加擴紅,參加打土豪,分田地,鬧得真紅火。可是,好景不長。敵人的多次“圍剿”,張國燾等人的錯誤路線,迫使紅軍的女兒踏上西進北上的征途。
當紅軍真艱難!
1935年4月下旬,經過20多天的苦戰,汪榮華所在的紅四方面軍勝利地渡過嘉陵江,打亂了敵人的“川陝會剿”計劃。這時,張國燾擅自決定放棄川陝根據地。在紅軍主力勝利渡江,東線紅軍、游擊隊和省委機關撤離時,張國燾藉口所謂“堅壁清野”,不顧紅軍指戰員的反對,強令部隊將沿途的房屋、資財付之一炬。一個個村鎮濃煙滾滾,群眾攜兒帶女無家可歸。在紅軍撤離川陝根據地時,她也隨部隊踏上了萬里長征的征途,向西轉移。5月,紅一方面軍在黨中央、毛澤東的率領下,勝利地渡過金沙江,準備經西康北上,同我們四方面軍會合。這時,四方面軍也決定向岷江地區發展,策應一方面軍北上。經過艱苦的轉戰,於6月中旬一、四方面軍在懋功勝利會師,準備按中央的方針繼續北上,以建立新的根據地,促進抗日高潮的到來。
可是,兩軍會師帶來的歡樂氣氛,不久就被張國燾的反黨行徑所沖淡了。由於張國燾極力阻撓北上,在懋功地區停留了兩個月之久。後經中央同張國燾的多次鬥爭,北上的方針才得以實施。根據黨中央的決定,一、四方面軍分成左、右兩路,向阿壩和班佑地區開進。
這時正是初秋。在紅軍前進的道路上,是縱橫數百里的茫茫草地。進入草地後,不僅沒有道路可走,連水也喝不上,沼澤地裡的水大都有毒,再加上糧食短缺,病號日增。經過5天的行軍,左路軍於8月下旬到達阿壩地區。
深秋來臨,寒風凜冽,草地一望無垠,天氣變化多端。紅軍身著單衣,在沼澤地裡行軍,兩腳泡在又臭又涼的水裡,其艱苦程度是可以想象得到的。草地不僅氣候多變,有些地方還有不容易被人識別的泥潭,一不小心就會掉進,遭到沒頂之災。
草地是艱苦的,草地也是浪漫的。汪榮華清楚地記得,她和總參謀長的羅曼史就是在草地上開始的。
那是在6月中旬,一、四方面軍於懋功會師後,汪榮華所在部隊駐在川康邊界的雜古堖。一天早晨,她們剛剛吃飯就接到通知,要機關工作人員整裝列隊,歡迎中央代表團。
這天早晨,陽光燦爛,碧空如洗。山寨的街頭,站滿了歡迎的人群,等待著中央代表團的到來。上午9時左右,中央代表團來了。頓時,從人群裡爆發出一陣陣響亮的口號聲和掌聲,整個山寨沸騰了。中央代表團有十幾位同志,其中有兩位尤其引人注目:一位是頭髮斑白、有學者風度的林伯渠同志;另一位是戴著眼鏡、有軍人氣質的同志。汪榮華問身邊的同志:“那個戴眼鏡的是誰呀?”
“劉伯承總參謀長。”
汪榮華一聽,伸了伸舌頭。姑娘哪裡知道,這位將軍會是她未來的丈夫哩。
不久,汪榮華被調到總參謀部四局工作,和劉伯承見面的機會多了,經常在一起行軍。在軍務繁忙的情況下,劉伯承還抽空教她學政治,學文化,講歷史。劉伯承的誠實樸素,平易近人,辦事嚴謹,知識淵博,使她十分敬重。儘管當時劉伯承正遭受張國燾的迫害,可是一點也看不出情緒低落。劉伯承對革命前途,總是充滿信心。由於彼此接觸較多,由熟悉而產生了感情。當劉伯承提出婚姻問題時,汪榮華開始有些顧慮,覺得倆人之間的經歷、學識等相差較大,不太合適。劉伯承誠懇地解釋說:“我們的結合是自由戀愛,我們都是無產階級革命者,為了共同目標走到一起來的。志同道合,有共同的思想基礎。”經這一解釋,汪榮華毅然地答應下來。
細心的讀者也許會問:該書前面的章節曾說到劉伯承是個有家室的人,還曾被兒子告密過,這些情況女方知道嗎?
問得好。雖說當年紅軍沒有婚姻介紹所,但對男女的結合還是十分認真、嚴肅的。1983年冬天,任弼時的夫人陳宗英老大姐,曾經告訴筆者:
“當時,我和弼時同志都是見證人哩。別看伯承同志指揮千軍萬馬,但在姑娘們面前還是蠻拘謹的。他在四川家鄉原有一個夫人,抽鴉片,1927年就脫離了關係,還有那個不爭氣的兒子。1930年他回國到上海,組織上曾安排一位女同志同他一道工作、生活,到蘇區後失去了聯絡。當時,組織上考慮到他年紀大,身體多病的情況,希望有個女同志幫助他。汪榮華是個很好的女同志,他們又有感情,結合是很自然的事。”
其實,紅軍的婚事並不浪漫,而且還有不少的磨難。
當時劉伯承因反對張國燾的逃跑主義而被軟禁,被撤銷了總參謀長職務,讓他到“紅軍大學”當校長,實際上是軍事教員,因而他們無法結婚。
秋去冬來,天氣漸漸地冷了。紅四方面軍回到四川后,由於張國燾推行機會主義路線,軍事上屢遭失利,無法在四川立足。張國燾見南下碰壁,不得不同意北上。這樣,紅軍從川西出發,經達維、懋功向西北轉移。西進途中,紅軍不僅要同沿途敵人作戰,還要翻越雪山。1936年7月在甘孜地區,二、四方面軍會合了,隨後兩個方面軍共同北上,紅軍再次穿行茫茫草地,再嘗沼澤之苦。在快過完草地時,劉伯承去二方面軍工作,汪榮華也隨著來到甘肅成縣曲子鎮。
1936年秋天,是個秋風送爽、大地鋪金的好季節。中秋前後,當全軍沉浸在三大主力即將會師的歡樂之際,在曲子鎮這個靠近清源河的甘南小鎮,劉伯承和汪榮華結成了終身伴侶。婚禮十分儉樸,沒有豐盛的酒宴,沒有嶄新的被褥,沒有紅燭新房。但是卻有滿坡爛漫山花的搖曳,有清源河水汩汩伴唱,有戰友們衷心的祝願,他們感到非常幸福。數十年後,汪榮華回憶起草地上初戀的時光,完全沉湎在忘我之中,她深情地說:“在我和伯承同志相識的那段時間裡,從雜古墒相見,到共同走過雪山草地,經歷了人間罕見的艱難困苦。在這樣的環境裡結婚,我們感到是那樣的幸福,那樣的富有詩意。”
今天,“紅軍閨女”回來了,“紅軍姑爺”回來了,千軍萬馬回來了。他們不僅僅是為了了卻那份溫柔的故鄉情,也不僅僅是為了圓那溫馨的尋根夢,他們要演出一場令國人驚歎的大活劇!要在大別山重建革命根據地!
每天夜晚,劉伯承在如豆的木梓油燈下,用放大鏡刻苦閱讀、精心體會毛主席在《解放戰爭第二年的戰略方針》中的指示:“到國民黨區域作戰爭取勝利的關鍵,第一是在善於捕捉戰機,勇敢堅決,多打勝仗;第二是在堅決執行爭取群眾的政策,使廣大群眾獲得利益,站在我軍方面。只要這兩點做到了,我們就勝利了。”同時,著手草擬創造鞏固的大別山根據地的計劃和部署。
8月30日,劉鄧向部隊發出指示,號召全體指戰員“全心全意、義無反顧地創建大別山根據地。”
好一個“義無反顧”!
好一個“全心全意”!
具體講來又體現在以下六條:
“其一,我軍已勝利地完成渡過淮河、進入大別山的任務。敵人的追截計劃完全失敗。今後任務是:全心全意地、義無反顧地創建鞏固的大別山根據地,並與友鄰兵團配合,全部控制可能點。
“其二,實現此歷史任務,要經過一個艱難困苦過程。沒有半年以上時間,如不大量殲滅敵人,充分發動群眾,要想站住腳是不可能的。因此,我們應切戒驕躁,兢兢業業,上下一心,達成每一個具體任務。
“其三,向全軍說明,我們完全有勝利把握。首先是有陳賡兵團在伏牛山、豫西、豫南廣大地區和華東大軍在隴海路南北互為配合。其次是我們當面敵人只有23個旅,兵力分散,戰鬥意志薄弱,此次尾我南下失敗。戰略上愈顯被動。再次是大別山還有長期革命傳統。有游擊戰爭基礎。我們有許多本地幹部。特別是黨中央、毛主席的英明領導,全軍上下一致的決心和信心,勝利是有把握的。雖有困難,也是能夠克服的。
“其四,應向全區群眾說明,我們是鄂豫皖子弟兵的大回家,他們的子弟兵在華北空前勝利了,壯大10倍。說明蔣軍必敗,我軍必勝的條件。說明我軍決不再走。我們的口號是:與鄂豫皖人民共存亡,使鄂豫皖人民獲得解放。’
“其五,在軍事上,我們在最初一個月內,不求打大仗,而是佔領一切可能佔領的城鎮,肅清土頑,爭取打些小勝仗(一兩個團,一次一次的殲滅戰)。同時,特別注意引導大家熟悉地形,習慣生活,學習山地戰,為大殲滅戰準備條件。但是必須瞭解,如果我們不在半年內殲滅10個旅以上的敵人,就無法使群眾相信我們不會再走,而敢於起來鬥爭,我們也就會遇到更多的困難。因此,任何時候,全軍都必須有高度的戰鬥意志和戰鬥的準備。
“其六,充分發動群眾及其游擊戰爭,同我們一塊鬥爭,是實現我們戰略任務的決定條件。而我軍嚴格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嚴格軍風紀,是樹立良好影響使群眾敢於接近的先決條件二各部必須專門檢查實現,萬勿忽視。”
六條指示,今天讀起來可能不如小說有趣,但卻是當時改變中國軍事力量對比的制勝方略。誠如劉伯承所說:“實現此歷史任務,要經過一個艱難困苦的過程。沒有半年以上時間,如不大量殲滅敵人、充分發動群眾,要想站住腳跟是根本不可能的。因此,我們應切戒驕躁,兢兢業業,上下一心,達成每一個具體任務。”“在半年內,還有困難須要我們上下一心去克服。”“只要我們有思想準備,幾個回合後,一定能站住腳,能建設成鞏固的根據地。”
從1947年9月至1948年3月,經過7個月的艱苦鬥爭。劉鄧大軍粉碎了敵人的追擊,實施了戰略展開,粉碎了敵人的重點圍攻,殲滅了大量的敵人,終於在大別山站住了腳,重建了這個革命根據地。其間,經歷了四個回合的艱難鬥爭。
氣壯山河的第一個回合:國軍疲於追擊似餓虎,共軍戰略展開如鯤鵬。劉伯承形象地說:“開動殲滅敵人,發動群眾這兩個車輪。”渡淮以後,劉鄧所屬部隊以三縱展開於安徽西部;以六縱的2個旅展開於湖北的東南部,乘虛迅速搶佔中心地區數十縣;以一縱4個旅及中原獨立旅,二縱的3個旅及六縱的1個旅共9個旅的兵力,在大別山北部掩護戰略展開,同時每縱隊分遣一個團作地方部隊,就地展開。蔣介石哪裡想得到,共軍的展開之勢如鯤鵬,氣壯山河,勢不可擋,頓感大局不妙。蔣介石為阻撓共軍在大別山立足生根,慌忙以23個旅的兵力跟過淮河,尾隨直追,企圖乘共軍立足未穩,爭奪大別山這一戰略要地。劉鄧大軍以大別山北部的部隊並抽調在皖西的三縱主力,同國軍打了三仗:9月上旬在河風集地區,打擊了戰鬥力較弱而又孤立的滇軍回個師;中旬在中鋪地區又殲1個團;下旬又在光山附近打擊了東援之敵1個師。經過這三仗,把大別山國軍的全部機動部隊調來或抑留在大別山北部,掩護了主力在大別山南部鄂東和皖西迅速展開。這一回合,把國軍的追擊遏止住了,我軍主力實行了戰略展開。擔負掩護的部隊勝利地完成了任務,被掩護的部隊完成了展開的任務。這一回合,把國軍阻止在大別山北部,劉鄧大軍展開達到長江邊。這一回合的較量,先後解放縣城23座,殲滅了敵正規軍6000餘人,反動地方武裝800餘人,並且建立十幾個縣的民主政權。
神出鬼沒的第二個回合:是敵軍東奔西跑,施展合擊與追擊,我軍機動靈活,突圍與殲滅追敵相結合。劉鄧大軍主力在大別山北部掩護展開並打擊國民黨軍,國民黨軍企圖對這一地區來一個合圍。9月27日,已經查明,國軍七師、四十師的兩個半旅,由麻城向沙窩北進;四十八師、五十八師集結商城;八十五師及五十二師主力集結潢川、羅山線、國民黨軍以約7個師的兵力,對大別山北部劉鄧主力進行合擊。這時鄂東、皖西敵人只有少數正規軍防守。劉鄧大軍決定分東、西兩路向南突圍。突圍不是單純的、消極的突圍,而是有目標的、積極的突圍。主力向南機動,機動的目的是為了調動敵人,造敵弱點,把它殲滅之。劉伯承的部署是:以一、二縱隊主力及中原獨立旅俟敵七師、四十師進至麻城、沙窩之間時,南出黃安、麻城地區;三縱應俟七師進至麻城、沙窩之間時,出皖西地區,尋機殲滅小股之敵,路線自行選定;六縱對七師、四十師不要正面作戰,主要打敵輜重,爾後應相機殲滅麻城之敵。
當各縱隊按部署行動時,東路突圍的三縱又接到劉鄧首長指示:“趁敵西調,皖西空虛,迅急回師,放手殲敵。”三縱得到命令後,立即由商城、固始出發,冒雨兼程東返,尋機作戰。結果帶走了敵戰鬥力較強的桂系第七師、第四十八師,並在六安東南的張家店殲滅了敵人八十八師師部及所屬的六十二旅全部,俘旅長湯家揖。
劉伯承親自率領西路的一、二縱主力,中原獨立旅和六縱一部,共7個旅的兵力,乘虛出鄂東,尋機殲敵。此時大別山北部只留下一、二縱各1個旅,偽裝主力積極迷惑國軍。這時鄂東及沿長江一帶敵人很空虛,麻城、黃破兩地區只有4個半旅;漢口以北只有1個師,從黃破到麻城的攔阻線很薄弱。在江南,國軍兵力更加空虛,只有要點九江擺了一個青年軍二○三師的二旅和新十七旅。共軍西面突圍部隊,以中原獨立旅和一縱一部為先鋒,於10月1日奔襲經扶(今新縣),殲敵保安團,打開向南機動的道路,直奔黃安(今紅安),沿途消滅土頑,衝向敵黃破、麻城攔阻線,接著劉鄧所部一縱主力和二縱一部,於10月8日殲滅了歧亭、柳子港敵五十六師新十七旅旅直和第一、二團;10月10日,國軍的“雙十節”也沒有過好,劉鄧大軍的一縱一部攻克李家集,國軍五十二師一個營就這樣報銷了。這樣,劉鄧首長便揮師直指長江北岸。10月20日命令各縱沿長江北岸春、廣濟、黃梅、宿松之線展開,以半個月的時間解決冬衣,爾後集結,尋機殲敵。在不到三天的時間裡,中原獨立旅和一縱一部在蘄春東北之竹瓦店殲敵青年軍二○三師第二旅從江南伸過來的兩個營,一縱另一部解放長江北岸重鎮武穴,六縱進駐團風。皖西方面,三縱一部也解放了安慶西南的望江及華陽鎮。
兵貴神速。幾個來回的周旋,國軍就暈乎了。劉鄧大軍一下子控制了長江北岸300裡,威震大江南北,安慶國軍一夕數驚。南京方面也能聽到炮響,在朝官員坐臥不安。蹲在廬山的蔣介石聽到炮聲,深恐共軍渡江,便急令二○三師從九江伸至黃梅、蘄春警戒;又急令其四十師和五十二師的八一二旅,經宋埠、歧亭沿公路經總路咀、上巴河、浠水,向蘄春、廣濟方向盯梢而來,企圖拊擊共軍側背,阻止渡江。
國軍四十師轄三十九旅(欠1個團)、一○六旅,連同八十二旅在蔣介石的急促驅策下,孤軍冒進。劉鄧首長認為,這是殲滅該敵的大好時機,應趁機打一個較大的殲滅戰,把國軍的氣焰壓下去。在國軍由浠水向廣濟進犯時,劉伯承即一面組織指揮員偵察地形,準備戰場,集結兵力,準備殲敵;一面偵察周圍敵情動態和這股敵人進展的情況。
根據國軍的行動路線,劉伯承決定把敵誘到地形險要的高山鋪設下一個口袋陣,殺一個“回馬槍”,在運動中全殲這股敵人。為了準備戰場,10月24日,劉鄧對高山鋪作戰作了基本部署,指出:六縱尾敵,並以一部分兵力與敵保持接觸,遲滯敵人,以便主力集結;一縱集結於廣濟,二縱集結黃梅西北地區;三縱陳(錫聯)曾(紹山)即率現有4個團,限28日到這張家莊待命,對桂繫留皖西部隊積極鉗制之。10月25日,劉鄧首長髮現周圍敵人沒有什麼動靜,仍是原來的敵人孤軍冒進,於是又進一步作了戰鬥部署,指出:楊(勇)蘇(振華)應扼制敵人於高山鋪西北地區,迫使敵人展開,並抓住時機割裂之,而置重點於敵右側背,杜(義德)韋(傑)應乘敵展開之際,從敵背後間隙中插入割裂之,而置重點於敵左側背,並速與楊蘇聯絡,受其指揮。二縱限26日黃昏前到達桐梓河以西地區集結待命。26日晨,指示陳再道,該主力改向廣濟西南許家鋪、新屋咀地區,其先頭部隊由楊蘇指揮,參加殲滅八十二旅的戰鬥。
劉伯承周密部署以後,派出一支小部隊,化裝成地方游擊隊,誘騙國軍。國軍以為有便宜可佔,緊追不捨,共軍邊打邊走,終於把國軍引進了預設在高山鋪的口袋陣裡,被分割包圍。27日,劉鄧大軍發起總攻。這一戰役,殲敵一個師部和兩個半旅,共12600多人,擊落敵機1架,勝利地結束了第二個回合的鬥爭。
來回絞殺的第三個回合:國軍氣勢洶洶重點“掃蕩”,共軍內線堅持反“掃蕩”和在外線再展開,在友鄰的平漢破擊戰役的配合下,粉碎敵人的重點“掃蕩”。1947年11月底,國軍以14個整編師共33個旅的優勢兵力,在國防部長白崇禧的九江指揮所統一指揮下,開始對大別山進行重點進攻和掃蕩。蔣介石這次圍攻大別山,採取的方法是以一個強大縱隊尋我主力,其餘分散清剿,兩者互相銜接,全力掃蕩。
為了徹底粉碎敵人的掃蕩計劃,劉伯承根據敵我雙方情況,制訂了作戰方案:(1)以主力寬大機動,待敵疲睏時,殲敵一路;(2)以一部主力(二縱),在外線分散活動,堅決打敵弱點;(3)軍區、分區以一部適時轉移到外線,大肆活動,特別是斷敵補給線,留適當兵力在內線,以積極進攻的游擊戰術,疲睏敵人,保護群眾,實行空舍清野,反清剿,偵報敵情。這時陳粟、陳賡兩軍就實施平漢線鄭州、信陽段的破擊戰役,調動進攻大別山的敵人回顧其要點和要線,以拖散敵人,協同大別山我軍粉碎敵人重點掃蕩,大別山部隊則以內線堅持反掃蕩和外線再展開三個地區,來協同友鄰的平漢戰役,撕破敵人的陣勢。即是適時從晉冀魯豫南下的後續部隊十縱和十二縱,分別向桐柏區、江漢區展開,以一縱由大別山內線轉出,向北前進500裡,北渡淮河,在淮西區(淮河以北,沙河以南)展開,同豫皖蘇軍區聯成一片。劉鄧指揮部也一分為二,由鄧小平政委、李先念副司令員和李達參謀長組成小型前方指揮部,指揮大別山內線開展游擊戰爭;劉伯承和張際春副政委率後方指揮部隨一縱移至淮河以北,指揮各縱隊。這樣,國軍一個月圍攻大別山處處撲空,其進剿部隊到處受到襲擊,立煌、太湖、英山、宿松、嶽西等城,接連被共軍襲擊攻佔,守廣濟城的青年軍被殲滅。共軍再展開部隊卡住了淮河,進入了桐柏山、大洪山,越過漢水,直抵潛江、石首,在武漢、宜昌間向南鼓出一個“肚兜”,與武漢、南京間向南鼓出的“肚兜”東西呼應,威脅國軍長江防線和大巴山防線。破擊平漢路南段作戰大勝利之後,共軍繼續向許昌、信陽間擴張戰果,連續殲滅了敵第五兵團整編第三師,給國軍二十師以殲滅性打擊。
穩打穩紮的第四個回合:國軍忙忙叨叨反覆“掃蕩”,共軍我行我素繼續堅持繁殖游擊戰爭,配合全軍進行新式整軍。白崇禧在合擊撲空之後,往往朝令夕改,一日數變,且表現急躁,一觸即跳。在劉鄧首長指揮下,野戰軍主力在地方武裝密切配合下,採取敵進我進,適時分遣與集結,內外線相結合的靈活機動的戰鬥方式,粉碎敵人的合圍與清剿。各部隊還以小部隊結合地方武裝,偽裝主力,以襲擾、疲睏、迷惑敵人,爭取主力機動轉移、休整與尋找戰機。組織精幹小分隊,破壞國軍一切可以利用的公路、電線,焚燬敵兵站、倉庫,阻絕其補給交通。
劉伯承高興地說:“四個回合的勝利,不要單看自己,還要看到友鄰的勝利。看到新式整軍過後,東北的幾個大勝利,特別是四平街的勝利;看到西北戰場上的勝利,特別是打死胡宗南的二十九軍軍長劉勘,殲滅一個軍部、兩個師部、五個旅的大勝利。我們也要看到陳粟、陳賡解放洛陽的勝利,山東膠濟西段的大勝利。”“要看到我們的利劍插進了敵人的胸膛,我們以釜底抽薪的戰略行動,調動了敵人回援其根本重地,這是一個關係到全局的戰略勝利;而不要只看到自已被敵人咬掉一個指頭,燒傷了一點子手皮。釜底抽薪不燒傷手,那才是笑話哩。”
如此寫起來,好像四個回合蠻輕鬆,其實是險象環生,層出不窮,劉伯承本人也險些葬身於大別山哩。
那是1947年12月14日。
劉鄧大軍野司後方指揮所按照預定的行軍路線,趕往光山縣西南北向店宿營。不料,劉鄧分兵的行動已被蔣軍發現。國軍十一師奉命趕往淮河邊堵截。
這晚,天黑得如墨似漆,伸手難見五指。劉伯承到達北向店時,已經是後半夜,村子內一片寂靜。他詢問了與一縱隊二十旅五十九、六十二團的聯繫情況後,放心歇息下來。
第二天一早,沒有到起床的時間,劉伯承就醒了。他帶幾個人走進村子裡,和一個早起拾糞的老農碰了面。他招呼說:“老大爺,起得早啊!你是哪個村裡的人呀?村裡住隊伍了嗎?”
老農回答說:“老總,我就是鄰村的,村裡住上了隊伍,俺得多照應著點呀!您老也起得早啊!”
劉伯承立即警惕起來,他馬上說:
“隊伍打擾你們啦!他們在幹啥子呀?”
“看您老總說的,部隊住下還不吃不用的?只可惜俺莊樹木太少,弟兄們把幾棵棗樹都砍倒了,還說不夠修工事,我這就去張羅,看還有啥木料能使!”
這時,他完全明白了老農報告的情況,鄰村子裡肯定住上了國軍的隊伍,但他馬上機敏地向老農說:
“老大爺,那你快忙去吧!我到前面看看!”說罷,立即派一個參謀去弄清情況。兩三分鐘時間,參謀不見轉來,“乒、乒”兩聲槍響,他的判斷更證實了。他快步轉回,立即命令警衛員通知中原局轉移,然後率領野直機關鎮靜地轉移,拂曉安抵二十旅駐地。命令該旅堅守,掩護中原局轉移。
幸好當夜天特別黑,他們發現了國軍,國軍一時還沒有發現他們。負責警衛任務的楊國字處長,機警地指揮機關轉移,佈置戰鬥部隊掩護。同時催促劉伯承趕快上馬轉移。劉伯承問:“張際春副政委和中原局其他領導同志是不是已經轉移?”楊處長說派人去聯繫了,他再三催促,請劉司令員上馬先走。劉伯承就是不上馬,他以堅定的語氣說:“黨的中原局還在這裡,不聯繫上中原局和際春同志,我是不走的!”
在堅持大別山鬥爭中,多次遇到過這樣的危險情況,劉伯承總是首先想到部隊的處境,想到機關的安全。總是想到自己的戰友,首先安排別的領導同志脫離險境。身邊的幹部、戰士,對這樣感人至深的情景,是永遠不會忘記的。
5分鐘過去了,劉伯承不上馬,10分鐘過去了。劉伯承還不上馬……終於,派去聯絡的王參謀氣喘吁吁跑回來報告說:“張副政委和中原局機關已經轉移。”此時劉伯承才跨上那匹棗紅色戰馬,在夜色中悄悄離去。
部隊急行軍從光山城附近插過去,向淮河進發,可能是敵人隨後發現了問題,天一亮,就派一兩架飛機來追蹤偵察。正在這時候,低空中升起了一團團濃霧,使敵機不能發現部隊。在霧氣中,劉伯承安然騎在馬上,風趣地說:
“這真是托馬克思在天之靈的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