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1949年共產黨第一任南京市長肖像:戴著深度的老花鏡,握著宋美齡留下的“湖州小楷”,坐鎮國民黨的“總統府”……
戰爭真是神奇。昨天百萬大軍還呆在長江以北,幾天之後千軍萬馬就飛到了南岸。這不,中國共產黨任命的首任南京市長劉伯承,到了南京卻找不著辦公的地方。由於臨行倉猝,事先來不及同南京警備部隊聯繫,劉伯承到達後,只好包租了一輛公共汽車。等到劉市長上卞車子,警衛員才突然想起,我們來得太快了,市長辦公的地方在哪裡還沒搞清楚。沒法子,只好請示劉市長:“報告劉司令,劉市長,我我……不知道車子往哪裡開喲。”
劉伯承一聽呵呵大笑,說:“到了家門口,反倒找不著家了。”略一沉思,就果斷地說:“叫司機直開‘總統府’,到了那裡就好辦了。”果然,一到偽總統府,很快就與警備部隊聯繫上了。先期到達的陳毅將軍聞訊,親自坐車趕來,兩位戰友見面,還沒有說幾句話,就哈哈哈哈相對大笑起來,彷彿昨日的戰火硝煙,都化作笑聲飛昇到湛藍的天空。
曾幾何時,蔣介石一面在演出“和談”和“換馬”的滑稽戲,一面在長江佈防,夢想憑藉天險同共產黨唱一曲“南北朝”哩。
長江歷來是用兵的險地,江面寬闊,白浪滔滔。蔣介石與他的高級將領們認為:“天險”再加上70萬大軍和佔絕對優勢的美式飛機、大炮、兵艦,能夠維繫半壁江山。
國民黨雖有70萬軍隊可以用於長江防線,但需要設防的長江正面有1800餘公里,在這麼寬大的正面上,聽起來似乎龐大的70萬大軍其實是根本不夠使用的,蔣介石只好進行所謂的重點防守,把絕大部分的兵力直接配置在江南沿岸一線。而蔣軍佔有優勢的空軍在夜間難以發揮作用,其海軍的艦艇在長江上游弋又受到我軍北岸炮火的威脅。國民黨憑藉天險組成的“立體防線”,事實上並非“固若金湯”。蔣介石又一次過高地估計了他無能的軍隊。
國民黨的長江防線分為東、西兩個地區。湯恩伯的45萬人馬在上海至湖口814公里沿江地段及浙贛線以北地區佈防。白崇禧的25萬大軍在湖口至宜昌998公里沿江地段以及長沙、南昌以北地區佈防。其總兵力約70萬人,艦艇178艘,飛機230餘架。
在國民黨軍隊加緊江防的同時,人民解放軍也在加緊進行渡江準備。毛澤東的口號是:“將革命進行到底!”
2月11日,中央軍委決定:由曾經指揮淮海戰役的劉伯承、陳毅、鄧小平、粟裕、譚震林五人組成的總前委,在渡江作戰中行使領導軍事及作戰的職權。
1949年4月20日,在中國、在亞洲,在全世界都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當夜8時,長江北岸在水面上待命的大小船隻,像離弦利箭直向江南射去。中路大軍突擊開始了。
在夜幕的掩護下,一個小時後,人民解放軍先頭部隊佔領了鯽魚洲、紫沙洲、聞新洲等江心洲。接著大部隊強渡長江。
夜幕中的百里江面上,數千只木船競渡。炮彈爆炸掀起的根根水柱,在敵人探照燈的光柱橫掃之下,跌落下來,像一朵朵巨大的水花。從江北看去,每隻船後掛著的紅色小指示燈,如火光點點。整個渡江的場面宏偉壯觀,激動人心。
第九兵團兩個軍在魯港至獲港間渡江,至21日拂曉,第九兵團已有7個師19個團到達南岸,並繼續向敵縱深楔入,後續部隊於白天陸續渡江。
先頭突擊團“濟南第一團”搶在最前面,他們乘的全是10噸以下的小船,江流把小船打得左右搖擺。直打旋旋。船工們冒著彈雨划船掌舵,像我們的戰士一樣鎮定自如。為了加速航渡,船上的戰士們用鐵鍬、木棍等各種工具奮力划著。船被打漏了,就把水掏出去;船被炸翻了,就利用簡易渡河器材泅渡過去;人負傷了,也拼命堅守在自己的崗位。突擊船隊一靠近南岸,我軍指戰員就迎著敵人的火力,跳下水向岸上衝擊,只幾分鐘就登上了江南大地。
隨後,所有突擊師和團,緊靠在這個團左側的各部隊立即起渡,加入這翻江倒海的行動,大江喧囂沸騰,被英雄的人民解放軍攪翻了。
至21日,中集團攻佔了銅陵、順安、繁昌、峨橋等地,並乘勝向縱深發展進攻,中集團突破敵江防後,國軍全線震動,其京滬杭警備總司令湯恩伯於21日趕赴蕪湖佈置堵擊,但已無濟於事,國軍所謂的鋼鐵江防已被共軍攔腰斬斷。
當日晚,粟裕、張震指揮下的東集團分別在兩處地段實行強渡,一處是張黃港至龍窩口鎮之間,另一處是口岸、三江營和京口之間,直接威脅南京和攻擊湯恩伯的重點防禦地帶。
劉伯承親自指揮的西集團面對的敵人是劉汝明的第8兵團。根據敵人的特點,劉伯承決定:第五兵團司令楊勇、政委蘇振華部在望江到大渡口之間突破;第三兵團司令陳錫聯、政委謝富治部在大渡口至烏沙問之間突破;第四兵團司令兼政委陳賡部在彭澤至馬當之間渡江,切斷白崇禧集團與湯恩伯集團的聯繫,保證我軍渡江部隊的翼側安全。
主突方向上第五兵團的第一梯隊,以四個營為突擊隊,首奪香山、黃山,鞏固灘頭陣地,殲滅江防之敵,接應主力渡江。
21日19時30分,一顆紅色信號彈劃破夜空,我軍大炮開始射擊,戰船疾馳南岸。衝在最前面的是三連連長帶領戰船在毫無遮蔽的江面上,冒著彈雨飛速前進,衝過了敵人用火焰噴射器在水面上造成的烈火。當船離敵只有四五十米時,成了敵人集中攻擊的目標,槍彈、手榴彈鋪天蓋地地朝這隻飄著紅旗的小船打來。排長頭部中彈犧牲,班長、副班長也都負了傷,小船被炸了幾個洞,堵也堵不住,慢慢往幾丈深的江水中下沉。水手趙強不顧自身的傷痛,將一根繩子拴在腰上,跳下江水,冒著槍林彈雨,游到南岸,他用盡全力,才把船拉到江邊。連長立即第一個跳下船,帶領4班猛撲江邊地堡。此後,突擊的船隻相繼登陸,炸掉敵人的一個個地堡,一口氣奪佔了整個香山。
第五兵團另一個第一梯隊也於21日黃昏發起渡江突擊。20時50分,西集團主要方向上的突擊獲得成功。
4月22日,西起湖口,東至江陰,千餘里江面上,萬船競渡,我強大的人民解放軍遵照毛主席、朱總司令的命令,浩浩蕩蕩地開過長江。各兵團的後續梯隊、炮兵部隊;後勤保障人員爭相登船,大小船隻來往穿梭於長江南北之間,從西向東喧囂的長江急流,被從北向南人流的喧囂掩蓋下去。
蔣介石苦心經營三個半月的長江防線猶如一道沙堤,在解放軍潮水拍打之下,迅速崩潰,國民黨軍隊一觸即潰,四散奔逃。
面對如此慘重的敗局,蔣介石回天乏術,湯恩伯氣急敗壞,白崇禧按兵不動,其他國民黨將領只好聽天由命。
在百萬大軍過江。封鎖了長江出口的軍事壓力和我北岸炮火的威脅之下,國民黨海軍第二艦隊少將司令林遵率艦艇25艘於23日在南京東北江面起義。同日,又有21艘國民黨海軍艦艇在鎮江江面向人民解放軍投降。
4月23日,十兵團已經切斷了南京與上海的聯繫,南京成了一座孤城。23日晚,人民解放軍一部從浦口渡江,至24日凌晨3時,佔領偽總統府,從此宣告國民黨反動政府的統治結束了。
至此,人民解放軍。已完成戰役突破,東、中、西三個集團已展開於長江以南,並深入國軍防禦縱深30至70公里,奪取了無錫、常州、鎮江、南京、蕪湖、銅陵等一大批城市和廣大的地區,為下一步追殲逃敵創造了極為有利的條件。
百萬雄師過大江,的確是革命戰爭史上最為壯觀的一幕。
同樣令人讚歎的是,在炮火連天的渡江戰場,劉伯承仍然從容自若,譯著不輟,到1949年毛月,當人民解放軍百萬雄師彙集江北,準備冒雨渡長江的前夜,劉伯承又完成了《論蘇軍對築城地帶的突破》和《蘇軍加強的步兵團對陣地防禦的突破》兩文的編譯工作,並在兩文合集出版對寫了一篇編譯前言。其中,深藏著人民軍隊克敵制勝的秘訣。
在編譯前言中,劉伯承首先簡要地回顧和分析了我軍在中原大戰前後的戰略形勢。文中寫道;
“在全國人民解放戰爭的協同互助之中,我們南線解放軍自1947年7月在魯西南實施戰略突破,粉碎了蔣介石鉗形的重點進攻起,以迄1949年1月完成淮海戰役又粉碎了他在黃河、長江之間的戰略防禦為止,借用一句老話來說,這一時期的戰局,可謂衝原逐鹿’,而鹿竟死於南線解放軍之手了。
在這一時期,南線解放軍在實現戰略突破之時,即布成品字陣勢:先頭一軍突入到長江北岸,依託大別山(包括江漢、桐柏山)作戰。左後一軍突入到豫東,依託山東作戰,右後一軍突入到豫南,依託伏牛山作戰,這三軍在布成品字陣勢之後,通常互為犄角作向心的機動以突擊敵人,其協同動作的密切,隨著不斷的勝利而日甚一日,以至最後會合一個戰場完成了淮海戰役。
在這一時期,自1947年9月至1948年3月,我們主要是繁殖游擊戰爭,擴展戰地面積,而配合以分遣與集結的運動線,遂奠定了品字陣勢的基地。自4月至7月,我們野戰軍主要是寬大機動,實施分適與集結的運動戰,而配合以陣地戰,不斷地殲滅敵人,而以開封與睢縣杞縣之捷為甚。此時曾先後攻克洛陽、開封、襄陽等重鎮,使蔣介石中原重兵陷於僵局。自1948年9月至1949年1月,我們野戰軍主要是作陣地戰而配合以運動戰,從秋季攻勢攻克濟南、鄭州直到完成整個淮海戰役的大殲滅戰,遂徹底粉碎了蔣介石黃河、長江之間的戰略防禦。在這一時期敵人通常是固守幾個戰略要點,而以重兵監視我軍動靜盯梢應援;故我軍的進攻無論重點放在打守敵或打援敵,甚或在援敵變為守敵而適機轉移重點時,都必須同時對守援兩敵作戰,而且是對大援敵作戰,然而在淮海、平津、太原、大同諸戰役以後,蔣介石如在中原戰地這樣的防禦與這樣的大援,可以說是沒有了。”
接著,劉伯承以深邃的戰略眼光和簡練的筆觸,描述了蔣介石的長江防線,指出:國民黨的“長江佈防,有所謂‘直接配合’,即將其主力直接配備於長江南岸;有所謂‘前進配備’,即將其主力前出於長江以北廣大地區作戰;有所謂‘後退配備’,即以一部配備於長江兩岸要點。強化偵察,而以主力分別配備於南岸縱深的機動地點,在判明我軍主攻方向時,即抓住我渡江的困難,適機出擊,蔣介石長江防禦的前進配備:大而言之,即其在黃河、長江之間的防禦;小而言之,即其經常叫囂的‘守江必固淮’,這些都因淮海戰役基幹兵力的喪失而無法實施,其後退配備,也因兵力少,江防寬,與南岸交通困難而不能作,如此,他就不能不著重於‘直接配備’,但還是因兵力少而不容易作了。漢口以下長達二千餘里的江防線及其必要的縱深配備,太費兵力了,在長江向北鼓出的突出部,如漢口、浦口等要點,也各只有兩個基幹軍的機動兵力,遂使這樣漫長的江防線,成為一條不能動彈的‘死蛇陣’,任人橫斬。如其一處被斬斷,則全線震撼,江防艦隊在北岸沒有掩護、航線極受限制的條件之下,到處易遭短兵炮火的襲擊,也不易起撞沉木船的作用。特別是蔣介石發動賣國獨裁反人民的內戰,到了現在階段,士氣越發不振,守備越發困難了。”
由上可見,在戰略上劉伯承對蔣介石輩視如草芥,不屑一顧。但在具體的戰法上,卻思之極深,慮之極遠。對於即將到來的渡江戰役,劉伯承是十分謹慎的。長江是我國第一大河流,水深流急,一瀉千里,下游江面寬達2000餘米。從北岸向南遠遠看去,碧波滔滔,茫茫一片。從軍事上看,長江確是一大天然障礙。我國從公元420年東晉滅亡後到公元589年隋統一前170年間的“南北朝”,就是以長江為界南北對峙的。
此時劉鄧大軍已改稱為人民解放軍第二野戰軍,劉伯承被任命為司令員,鄧小平任政委。二野部隊也由淮海大戰後的10萬人擴充到20餘萬人,並補充了大量裝備、彈藥,然而,沒有鐵甲船,更沒有海軍、空軍,尤其是大批北方戰士不習水性,其困難是可想而知的。
劉伯承指出:“雖然如此,我們決不可輕敵鬆懈,而應上下一致,兢兢業業地部署渡江作戰,而渡江又是作戰的關鍵,這對我們北方部隊來說,尤不可馬虎從事。此時各部隊戰鬥準備的工作:必須善於蒐集船隻;善於組織部隊作戰鬥渡江的演習;善於偵察南岸敵人的防禦配備,進行精細的研究,力求在寬大正面同時渡江的情況之下,針對敵人的弱點作出重點突擊的部署;善於組織集中的炮火以支援渡江的步兵,使其不遭到敵人艦隊、炮兵和坦克的阻礙;而步兵則在渡江之後除以一部佔領要點,擴大突破地段,接應友鄰登陸之外,其主力尤應乘破竹之勢,放膽向指定地點深入,挺進貫穿敵人縱深,施行迂迴,截敵退路而克殲之,切不可為中途殘敵(或掩護隊)所逗留。這些殘敵,只能由後梯隊派一部兵力肅清或封鎖之。各部隊在挺進攻擊中,應有伴隨炮兵大量發揚飛雷與爆炸的威力,這裡有些是我們前年渡黃河作戰的經驗,我們必須進一步發揚之,不可故步自封。”
這些文字都是用兵的奧秘,致勝的方略。在編譯前言中劉伯承還以點睛之筆扼要地介紹了原著的精華。他寫道:
“《論蘇軍對築城地帶的突破》這本小冊子,極嘉許從兩個方向施行向心的鉗形突擊,而列之為突破防禦地帶最有利的樣式。但欲使這種鉗形突擊獲得成功,必須預有準備:首先就是主要突擊方向的選定,其次就是擔任突破的主力的組成,這二者如能及時準備妥當,即可以發展連續挺進的攻勢而收得破竹之效率。我們經常提倡‘只打有把握有準備的仗,不打無把握無準備的仗’,其意在此。”
根據40年代末期,我軍武器裝備及其作戰方式的新變化,劉伯承指出:“現代戰鬥的權威就是火力,而炮兵的火力就是掩護步兵突擊獲得成功。我們在突破縱深陣地的戰鬥中,必須在每一階段完成每一任務時儘量造成火力的優勢。各種炮兵有組織的而互相聯繫的射擊,與飛雷發揚最高密度的一齊發射作用極大。無論炮兵如何發揚強烈的火力,都要適應步兵的要求,而善於結合步兵戰鬥隊形內的伴隨炮兵精確的射擊,才能獲得重大的效果。我們一看《蘇軍加強的步兵團對陣地防禦的突破》小冊子上載的炮火組織要圖,即可以窺見炮火組織工作的一斑。
在築城地帶,尤其是街市中施行衝鋒的突擊集群,其兵力約一連,內有火力組,由重機關槍,小炮編成的,用來掩護射擊者;也有爆炸組,由一兩個班編成的(爆炸組內再分小組,每小組以二三人編成之),用來直接排除障礙;也有突擊組,由一個排編成的,用來施行衝鋒者;也有支援組,由一排至四個班編成的,用來支援衝鋒者。此外還有小型的突擊集群,即僅以步槍手分編為爆炸組、作業組和突擊組三者而結合為一個突擊集群。這樣若干的小型突擊集群,應作梯次配備以便於在相關的炮兵、機關槍火力掩護與飛雷爆炸之下輪番突擊。”
在編譯《論蘇軍對築城地帶的突破》一書的同時。劉伯承還翻譯了《蘇軍加強的步兵團對陣地防禦的突破》。供部隊訓練參考。此外,還親自擬寫了《渡江作戰之研究》、《敵前渡河戰術指導》、《渡江戰術注意事項》、《第二野戰軍渡江作戰基本命令》等,作為教材和指示印發部隊。劉伯承很有預見性地指出:“敵人主要是扼守長江。只要我軍渡江成功,無論敵人如何處置,戰局的發展都將發生於我有利的變化,並有可能演變成敵人全部混亂的局面。故渡江戰鬥乃為京、滬、杭戰役重大關鍵。我野戰軍當前江防之敵(劉汝明)較弱,又為蔣桂兩系的結合部,而我軍態勢則處於蔣匪的側背,成為有利的渡江突擊方向。”此時,他已胸有成竹,決心當渡江戰役打響,即以三個兵團並列於貴池至馬檔間寬約200華里的正面,同時選定安慶東西地段為重點實施突破。劉伯承的這一系列軍事見解和周密的作戰部署,描繪了一幅渡江戰役勝利的藍圖。
在突破國民黨長江防線之後,潰退的國民黨軍隊又企圖在皖浙山區頑抗,以遲滯我軍行動,掩護其主力在浙贛線上構成新的防線。對國民黨的這一舉動,劉伯承早有預見,他和鄧小平即按中央新的部署,改變原作戰方向,率領第二野戰軍勇猛穿插於貴溪、上饒、徽州,直指浙贛路進貢一義烏一線,以達到隔斷蔣、桂兩系軍隊的聯繫和迂迴蔣軍側背的目的。二野指戰員以英勇頑強、不怕疲勞和連續作戰的精神,連克麗水、青田、左田、南平等重要城鎮,直逼閩江、贛江,為配合三野和四野進軍創造了有利條件;到1949年春末夏初,二野在整個渡江戰役中,共殲滅國民黨軍10餘萬人,解放了安慶、金華、上饒等80多座城市,以及皖南、浙西、閩北、贛東北等廣大地區。
此時此刻,劉伯承是中國人民的第一任南京市市長兼中共南京市委書記,同時又擔負著南京市軍管會主任的重擔。
南京是國民黨反動政府的首都,蔣介石集團曾在這裡盤踞了22年之久。當國民黨的達官貴人紛紛逃往台灣、香港後,這裡成了國民黨潛伏特務、黑社會分子的巢穴。南京市政局混亂,經濟蕭條,市民生活非常困難。面對這樣一座“京城”,任務的艱鉅性是可以想見的。劉伯承既要為金陵城的工業生產,數百萬人民的生活和社會治安操心費力,又要制定解放大軍繼續南下的作戰方略。每天,他依然戴著那副老花鏡伏案工作。有變化的只是往日的油燈變成電燈,手中的“金不換”變成了“美齡專用”的“湖州小楷”。因為“第一夫人”已溜到台灣去了,來不及帶走的文房四寶就成了劉伯承的戰利品。
戰爭不斷取得勝利,對軍事理論的研究劉伯承也沒有懈怠。這一天,劉伯承又將幾份譯稿的校字工作交給作戰處參謀戴定霖。
劉伯承鄭重地對戴參謀說:“國民黨的長江防線雖然崩潰了,但蔣介石及其死硬分子,還會高築深壘,死守南方的一些大、中城市。下一階段,部隊還要打許多大仗、苦仗、惡仗。要逐一攻克各城,突破各防禦地帶,任務是相當艱鉅的。常言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這兩本小冊子所體現的軍事思想及其戰役戰術觀點,尤其是‘對築城地帶的突破’,‘對陣地防禦的突破’等章節,對我軍今後進行城市攻堅作戰是有借鑑作用的。所以,我想把它儘快印出來,發到部隊。”
稍停一會兒,劉伯承又指著稿了語重心長地說:“這些稿子是在戰爭間隙裡插空子翻譯的,有的內容是直譯,有的篇章是意譯。由於我的事情較多,只能斷斷續續地趕,拖了一段時間,可能有些地方不夠仔細,譯得不準確。請你幫忙把關。你是做參謀工作的,應該知道:軍事文章,一定要做到用語準確,概念清楚,千萬馬虎不得。否則,是要誤人子弟,甚至要死人的啊。”劉伯承又叮囑說:“請你把譯稿拿回去看一看,仔細校訂一下。有什麼問題,你提出意見,我們再研究……”
回到機關,戴定霖開始校訂譯文。擺在他面前的厚厚一摞稿紙,每一頁上都是整齊、清秀的蠅頭小楷。用紅筆、藍筆改動的痕跡隨處可見。劉伯承嚴謹治學的精神,深深地感動了戴參謀。他決心盡最大的努力,將編譯稿校訂好,以便早日問世。
江南的初春,景緻十分迷人。然而,身負重任的戴參謀卻無暇外出。一連二十多天,他晝夜加班,終於將譯稿校訂完畢。
1949年5月上旬,劉伯承接過這部校訂好的稿子以後,又坐到辦公桌前,聚精會神地再次審閱校讀。凡是他認為滿意的地方,當即表示:“好!就這樣,不必再動了。”凡是他感到有疑問的地方,就向戴參謀問明情由,然後親筆改正。
在全部審改完畢之後,劉伯承滿臉喜色地站起來說:“好啦,我看可以了,拿去複印罷。”
戴參謀收拾好文稿,劉伯承又認真地說:“這兩本小冊子是在渡江之前譯出來的。那時也寫過前言,從尊重歷史起見,我的意見還是用4月1日這個時間落款。正文可以先送印,待我抽個時間再補個序言罷。”
隨後,劉伯承又叮嚀了一次:“複印之前你再過過目,有什麼意見,儘快告訴我。”
戴參謀將譯稿帶回,又徵求了其他幾位同志的意見,隨即再次到劉伯承處彙報,並建議在兩篇譯文之後,把標誌蘇軍在斯大林格勒戰役中,實施合圍鉗形攻勢的三個要圖附上;把晉冀魯豫野戰軍敵前渡河戰術指導、中原野戰軍的一個工作指示和第二野戰軍的渡江戰術指示,一併附在後面。劉伯承聽後,欣然表示同意。
在編譯稿複印前後的一個多月時間裡,劉伯承先後寫了幾封親筆信,對各篇文章、資料、要圖的編排順序,各部分標題、正文所用字體、字號,書的印數以及發行的辦法等等,一一作了具體、明確的指示。
1949年6月23日,劉伯承致函戴定霖,函稱:
“那本小冊子望依:
(一)論蘇軍對築城地帶的突破;
(二伽強團的作業;
(三)渡黃河指導;
(四)渡長江戰術注意事項。
這樣的次序排印,先印好本文,後印序言。所差者只是我要寫的序言,這我在四天後抽空寫。”
7月14日,劉伯承又發一函給戴定霖:
“望你將軍事雜誌(載斯大林格勒鉗形攻勢圖者)和論蘇軍合圍鉗形攻勢兩書給我一看,因求其準確的校對,以免讀者誤解,必須如此。”
7月27日,劉伯承再發一函:
“要圖即照你所定四號(字)定作標題那樣去印。
序言明天后即可寫。
你打算印多少份?除本野(戰軍)外還可給樣本于軍委、軍(政)大(學)、一、三、四野夠了,多則浪費了。”
1949年8月初,劉伯承在百忙中補寫了“編譯前言”,他在文中記述道:
“這兩本小冊子經由參謀戴定霖同志校字、繪圖並由他轉載《蘇軍在斯大林格勒舉行的合圍鉗形攻勢要圖》與收集本野戰軍渡河與渡江的兩個戰術指示(《敵前渡河戰術指導》、《關於渡江戰術注意事項指示》)與一個指揮工作指示(《關於中原野戰軍四個月指揮工作的指示》附於篇末,以便利讀者在陣中研究。”
劉伯承在《論蘇軍對築城地帶的突破》一書中指出:在戰爭中,進攻手段與防禦手段是互相推動著的。防禦者對於進攻者的每一戰鬥動作和方法都要提出自己對抗的動作和方法,因而迫使進攻者不能不另外去選擇新的戰鬥方法而運用新的動作。
兩次世界大戰的經驗證明,現代防禦的發展是從支撐點和抵抗樞紐部的“重點防禦”走向連續塹壕體系的“綿亙正面的防禦”。為保障綿亙正面起見,作戰軍在作戰地的縱深內,首先就利用其天然地區和廣大居民地準備了防禦地帶。例如德國軍隊還在德業普爾防禦之時,他就在那後方的伯列仁、西布格、南布格諸河岸,德業斯特爾、維斯列、業馬裡,甚至在德國東境也都構築了防禦陣地。
一般說來,在作戰地構築防禦工事,無論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末期或第二次世界大戰末期都是梯次配置數列防禦地帶,這些防禦地帶前後的距離是15到50公里,並且還在各個居民地構築防禦工事。
劉伯承認為,軍隊在梯次防禦地帶的部署,應根據其兵力的大小與戰役情況如何而決定之。依在蘇德戰線上戰爭的進程來說,大體可以看到防禦的趨勢,防禦者自然以主力配置於基本防禦地帶,而以兵力的一部分配置於第二防禦地帶,在較重要的方向則集中有快速軍隊。防禦戰役就是在基本防禦地帶上頑強進行之,而有時也在第二防禦地帶上進行的。在頑強防禦之後,即以戰役預備隊的反突擊恢復其綿亙正面的陣地。
劉伯承在編譯稿中指出,現代防禦手段之所以能發展到如此地步,主要是由於軍隊眾多、火器進步、陸軍快速力的增強和空軍的壯大等。這些因素即確定了防禦的戰鬥與戰役進行的手段。軍隊的眾多就可以使進攻者在其所能到達的任何方向施行進攻,因而也使防禦者不能不構成綿亙的防禦正面。火器的進步不僅能大量運用火力的進攻,而且在防禦時也能構成連續的火控地帶,也就是使防禦者能以少數的兵力完成防禦任務。陸軍快速力的增強與由此而產生的跟蹤追擊的能力。遂使退卻的軍隊和調到的預備隊不能不適時構築抵抗陣地。至於火力,除有炮兵的猛射遠射的威力外,還有空軍的壯大迫使防禦者不能把軍隊集結配置,甚至不能把小部隊集結配置,於是,塹壕體系就成為步兵最便利的陣地。
編譯稿分析了第二次世界大戰中防禦手段發展的主要因素,指出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尤其是在蘇聯衛國戰爭中,火器的數量和質量不斷地提高,軍隊力求摩托化、飛機大批使用與炸藥普遍爆破,這些因素的發展,防禦戰斗的組織和實施不得不發展許多新的手段。為免遭火炮和迫擊炮等的殲滅射擊起見,德軍就把步兵撤到第二道塹壕甚或撤到第二列陣地組織抵抗。這樣一來,防禦前沿實際上已轉到縱深或轉到預先構築的陣地去了。
從現代武器裝備的發展,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就是:現代火器的威力足以使防禦者不能扼守前沿,如果前沿業已被進攻者觀察之時,因此,在將來戰爭中必然會發明足以掩蔽前沿使其不被進攻者觀察和射擊的各種手段。進攻者推動火器的進步,主要是運用來施行大量的火力突擊與增強自行炮兵與坦克所裝備的火力。而防禦者則加強防坦克的炮兵的質量和數量以抗擊之,其戰士也裝備有各種防坦克的火器和自動槍而強化其單個的火力。這種單個火力的強化,尤其是防坦克火器的強化,在將來的戰爭中成為不可不估計的因素。
劉伯承在敘述現代防禦手段發展的狀況時強調了如下幾點:
“其一、多數地帶,多數陣地和多數塹壕;
“其二、人工障礙物尤其是爆破之威力與數量的增大;
“其三、單個火器特別是防坦克火器之威力與數量的增大;
“其四、遠射火力的強化及其數量的增多;。
“其五、防禦者運用快速軍隊(坦克與自行炮兵)在防禦地帶內的機動;
“其六、運用快速軍隊迅速構成防禦地區。”
劉伯承的這部編譯作品的重點是對築城地帶突破的研究。他在書中對比分析了第一、二兩次世界大戰突破築城地帶的戰例。
第一次世界大戰中許多戰役對堅固陣地的突破很少成功,或者完全不成功,其主要原因在於防守一方能及時調來預備隊恢復其抵抗的態勢。然而蘇軍在衛國戰爭中對築城地帶的突破,卻創造了許多成功的戰例。成功的關鍵在於採取什麼樣的突破樣式。“任何戰役的成功,首先確定於進攻者在主要突擊方向集中有優勢的兵力。如果在突破地段能使防禦者不易調兵恢復其抵抗的態勢,那就成為很好的突破樣式。突破的本身僅只是進攻戰役開始的步驟。因此,突破的樣式必然是能夠保障突破後的進展。在特續的戰鬥和戰役的條件之下,軍隊兵器與資材的供給有特別重大的意義。”
對採取何種突破樣式的問題,劉伯承根據蘇聯軍事學者的觀點心綜合得出了下述結論:
“其一、從兩個方向施行向心的鉗形突擊,應成為突破防禦地帶最有利的樣式。
“其二、突破應使用強大兵團,基本上是集團軍,在十至十五公里的正面上施行之;
“其三、但是在輔助的進攻方向也可以較小的兵力在較窄的正面上施行突破。有時即使在主要的進攻方向,然而受到地形複雜的限制(例如山地,森林和湖沼等地域),也不能不使用若干較小的部隊在幾個較窄的地段上施行突破。在這樣的場合,就必須使各個突破口趕快會合起來而成為一個寬大正面的總的突破口。”
該書還以相當篇幅介紹了突破築城地帶時的衝鋒手段、縱深的進攻戰役的基本原則、進攻軍隊的戰鬥隊形等等。最後,強調了進攻戰役中協同動作的極端重要性,指出:“在現代的戰鬥和戰役中欲以最小的犧牲獲得具有決定意義的勝利,必須各兵種聯合努力。各兵種參加戰鬥的兵力若干,必須根據具體的情況來決定。而情況如何演進,則必須研究之,作出正確的判斷。每一兵種所逐行的任務,都應適合於它戰鬥的性能。““各兵種聯合努力的原則,必須貫穿到組織各兵種。各部隊。各兵團及其內部各分隊等的協同動作之中。”
當人們大致瞭解到《論蘇軍對築城地帶的突破》的內容梗概時。必將更加理解劉伯承親自編譯這部書和親自抓該書出版工作的深刻用意。因為,揮兵大西南的日子已經不遠了。
非常有意思的是,劉伯承在這一段時間所擬的電文、命令。所圈點、潤色的譯校稿,都是借用了“總統府”的“湖州小楷”,筆桿上刻著以下的字樣:“美齡用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