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今天是鞠紹威動手術的日子,他的父母、大姐與唐愛薇都來到醫院。

唐愛薇雖然十分不情願來,但是,未來會如何變化還不確定,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身為未婚妻,她仍得表現出一副焦急的模樣。

直到鞠紹威進開刀房前,王雲蘭一直陪在他身旁,他握著她的手,反過來安慰她;“我不會有事的,等我,不許你再像上次一樣,偷偷溜掉了。”

她一直微笑,不讓他看出她的恐懼,點頭答應他;“我會等你,你要記得我在等你……”

兩人卿卿我我,難分難捨的模樣全看在鞠紹威家人眼裡,為避免他情緒激動,他們一言不發。

待他被推進開刀房後,鞠紹威的大姐立刻甩了王雲蘭一個大巴掌,羞辱她;“你真是不要臉,紹威的未婚妻就在這裡,你居然這麼膽大包天,跑到醫院來。”她最恨的就是這種破壞人家婚姻的狐狸精,無形中,將丈夫出軌的怨恨全發洩在王雲蘭身上。

王雲蘭彷彿不覺疼痛,她的視線專注在那扇緊閉的自動門上,雙手交握,一心祈求鞠紹威平安無事。

她的無動於衷令唐愛薇怒不可遏,一把將她推倒。“你滾,不要再讓我見到你,你這個下三濫的賤女人——”

鞠紹威的父親也冷眼看著王雲蘭。“王小姐,不管你表現得多麼關心紹威,我們鞠家也不可能接受你的,希望你體諒我們家屬的心情,走吧!”

王雲蘭從地上爬起來,默默地離開,走到離手術室最近的一個轉角,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靜靜待著,等著醫生出來,期待能聽見好消息。

冰涼的空氣,死寂的空間,形成一種令人窒息難捱的無重力狀態,她沒有人可以依靠,只能靠強大的意志力撐著。

不知站了多久,她只覺雙腳僵直,全身發冷。直到那緊閉的自動門開啟,像才猛然記起心跳與呼吸,跟著醫生的步伐,來到家屬休息室外面,拉長耳朵聆聽醫生宣佈結果。

“手術很順利,沒有發現其它癌細胞。鞠先生已經送進恢復室,晚點就可以回到普通病房。切除的肝臟只要經過一段時間休養,會自動再生,未來,只要注意身體保養,不過度操勞,就跟健康的人沒兩樣,不必太過擔心。其它注意事項……”

聽到這裡,王雲蘭不禁喜極而泣,那一直硬撐著的身體贏弱地貼上牆壁,她雙手合十,感謝上蒼,將健康的紹威還給她了。

醫生從家屬休息室走出來後,納悶地看了王雲蘭一眼,她連忙擦乾淚珠,回到鞠紹威原來的病房,拿起已經收拾好的簡單行李,離開醫院。

當鞠紹威回到病房,意識清醒之後,護理人員協助他深呼吸、咳嗽,做蒸氣吸入噴霧治療,讓痰液咳出。

待護理人員離開,他第一個動作便是轉頭看向兩旁,想要從一堆圍在他身邊的人洋中隴到王雲蘭的身影。

“紹威,手術很成功,醫生說你切除的肝臟幾個月後會再生,”他的父親欣慰說道。“你安心休養,公司那裡我會幫你穩住,等你回來,總經理的位置……”

“雲蘭呢?”他用嘶啞虛弱的聲音問道。

“噢……愛薇啊……”他的大姐聽他問起那個敏感的女人,故意曲解他的話意,將唐愛薇推到他面前,巴結地說;“愛薇一直擔心得不得了,守在手術室外面整整站了三個多小時。”

鞠紹威沒理會大姐那趨炎附勢的嘴臉,不客氣地問唐愛薇;“她呢?”

唐愛薇原本還偽裝關心的表情,一下子變色。

“夠了!”鞠品伯憤怒地指責。“不要忘了你自己的身分,愛薇讓那個女人在醫院照顧你已經是夠寬宏大量了,你到哪裡找這麼識大體的妻子?你是切除肝臟,不是移植腦袋,別搞不清楚狀況。”

鞠紹威因傷口疼痛,不想再多說,他知道以王雲蘭的性格,知道他沒事後,一定會選擇離開。

他只恨不能立刻出院,讓她知道,這段時間,他對她所說的話,都是真的。

“爸、媽,我留下來照顧紹威,你們也焦急了一天,回去休息吧。”唐愛薇體貼地說。

聽完鞠紹威家人說完一堆廢話離開後,她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準備和鞠紹威談判。

“這是我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我不打算追究你和那個女人的關係,但是,我警告你,婚後,若是再有這種事,我可不會再忍氣吞聲,如果,你不想丟這個臉的話,最好牢記我們結婚的最大目的是什麼。”

“我們沒有婚後。”他閉著眼,無情地說。

“什麼意思?”她瞪大眼。

“我不會跟你結婚。”

“你……你什麼意思,你給我說清楚,”她激動得搖晃他,晃得他傷口疼痛不已。“我們訂婚的消息全台灣都知道了,你現在說不結婚……你……”

“小姐——你在做什麼啊?!”護士打開門,以為唐愛薇想謀殺鞠紹威。

“你給我滾出去——”唐愛薇大聲斥退護士。

年紀輕輕的護士被她一嚇,急忙轉身想找護理長幫忙。

“你不要忘了,是誰在你背後撐腰,讓你穩坐總經理的位置,好啊!你敢取消婚約,我就讓你從此失去一切!”她撂下狠話。

“我不在乎……”他忍著痛,話像從牙縫裡擠出來。“我會辭掉總經理的職務,以後我沒權沒勢,什麼都不是,你可以省省你的口水,滾出去。”

“你、你瘋了……”她站起來,不可思議地盯著他,彷彿他住的不是肝膽科病房,而是瘋人院。

他揚起一抹笑,對,他是瘋了,跟大哥一樣瘋,從此,他也只愛美人,不要江山了。

唐愛薇看見他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心想——幸好她還沒真的嫁給他,這個男人,腦筋有問題。

她拎起皮包,頭也不回地離開病房,她得馬上回家找爺爺,搶先發布取消婚約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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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鞠紹威出院,因為住院期間已由代總經理處理各項事務,所以離職的相關手續及交接工作並沒有花太多時間,只是每天總要重複聽上幾次威脅、利誘加恐嚇的話,聽得他耳朵長繭。

最後,鞠品伯甚至搬出斷絕父子關係的最後通牒,他依然不為所動。

收拾簡便行李,穿著一身輕鬆的休閒服,他搭機從台北來到澎湖。

在機場附近租了一輛機車,按著機車店老闆指引的方向,從馬公沿著跨越海溝的中正橋,永安橋騎到白沙,夏日黃昏,迎著海風,感覺生命是如此的美好。

他只在大學的時候騎過幾次機車,不很熟練,車速很慢,不少孩子奮力踩著腳踏車,紛紛超越他。

他不急,他想好好地看看王雲蘭在這裡出生的澎湖,這是他第一次來到這個地方,卻有一股莫名的親切感。

看海長大的孩子眼在鋼筋水泥叢林里長大的孩子就是不同吧!

王雲蘭的溫婉與包容、堅韌與謙卑,就是在這樣與大自然對抗又與大自然共存的環境中培養出來的。

他按著地址,沿途問了幾個村民才找到王雲蘭的家。

這時,家家戶戶的廚房都已傳出煎魚、烹調海鮮的香氣,這麼平實、家常的景況卻令他十分感動。

他將車停在一間矮房牆邊,提起行李,循著晚餐的香氣走向廚房,看見一位皮膚曬得黝黑,但眼神明亮的婦人。

“請問,王雲蘭是住在這裡嗎?”

這位是王雲蘭的母親。

“你……”婦人張著好奇的目光,上上下下、來來回回打量這個氣質出眾、外表高大俊挺的男人。“阿蘭還沒下班,不過快回來了,你是……”

阿蘭?鞠紹威聽了,會心一笑,好可愛的名宇。

“我是她的……”他話還沒說完,就聽見王雲蘭的聲音遠遠傳來。

“阿母!我回來了。”

他轉過身,正好與脫下口罩、防護手套的王雲蘭面對面撞見了。

“紹、紹……”

“紹威。”他替她把話說完。

“你、你,怎麼,來、來……”她口吃愈來愈嚴重。

“我剛出院就來找你了,你答應過要嫁給我的。”

“什、什麼……”這次,換王母口吃。“嫁、嫁……?”她女兒怎麼從來沒跟她提起有男朋友,而且都論及婚嫁了。

“是的,伯母,”他轉身向王母說明。“我和阿蘭已經認識快三年,彼此相愛,我這次來是要請求你,答應讓她嫁給我。”

母女倆同時嚥了一口口水,王母顯然比較快恢復正常。“你真的要娶我們家阿蘭喔?”

“真的,我保證給阿蘭幸福,不讓她受一點委屈。”

在王母的觀念裡,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她自然是不反對,而且,鞠紹威一表人才且態度誠懇,她當然樂得女兒能嫁個這麼體面的丈夫,但是……

“你剛才說你出院,你是生什麼病啊?”

“伯母,之前,我因為太專注於事業,所以肝出了點問題,不過,現在已經完全康復,婚後,我會將重心移往家庭,我已經瞭解,阿蘭才是我最重要的人,當然,我也會像阿蘭一樣,孝順您和阿嬤。”

“好、好……婚姻幸福,事業才會穩定。”王母聽見他連阿嬤都照顧到了,感覺很窩心,尤其這個女婿說起話來有條有理,聲音又好聽,感覺就是一個穩重的男人。

“等等!”王雲蘭終於找到舌頭。“你跟我來一下……”

她拉著他的手,惦記著他才剛出院,又不敢太用力,說是拉,其實比較像“攙扶”。

兩人走到門外牆邊,她壓低聲音說;“你這麼說,我媽會當真的。”

“我也是認真的啊!”他感到不解。

“不行!我不能嫁給你。”她答應過唐愛薇不再見他。

他握著她的小手。“還記得你在醫院裡答應我的事嗎?你說要每天做飯給我吃,陪我去環遊世界,還答應要嫁給我。”

“那、那是因為……因為……”

“因為你以為那個時候我快死了,所以隨口答應,哄我開心的?”

“也不是……”那時,她的確以為他病重,但是,所有對他說過的話,都是真心的。

“還是,你一定要等到我真的快死了,才肯答應我?”

“不准你再說那個字!”她揪著眉心,想起那段擔心受怕的日子,眼眶又快要泛淚。

“那就嫁給我。”他雖離職,但十幾年磨出來的歷練可沒跟著交接,過人的毅力與堅持還是在的。

“不可以,你、你忘了你有未婚妻嗎?”

“我已經離職,也和唐愛薇解除婚約,現在,我一無所有,只有你了。”

“為什麼離職?那是你付出多少心血換來的,是因為我嗎?是我害你和唐小姐鬧翻,所以……”她開始自責。

“醫生說,如果我再像以前那樣拼命的話,早晚整顆肝臟都要割掉,你還要我回去坐總經理的位置嗎?”

“啊——那還是離職好了。”她脫口而出。

“噗……”他忍不住笑了,將她摟進懷裡,只有她,在乎的不是他能給她什麼,她的愛很純、很乾淨。

她的臉貼在他的胸膛上,一陣感動,他的精神很好,身體也結實許多,表示真的恢復健康了。

“那是不是可以嫁給我了?”

“但是……”她捨不得離開他的懷抱。“但是……”

因為從未想過嫁給他,從交往的一開始,她便準備面對離開他的那一天,所以,突然要她決定,她並沒有一般女孩子聽到求婚時的狂喜,只是不知如何回應。

她想起兩人家庭背景的巨大差異,母親進到鞠家老宅時,搞不好還會在裡頭迷路,而她自認無力面對那種豪門錯綜複雜的權利鬥爭,即使她無意招惹他人,也未必不會被捲入。

她可以付出一切,只為愛他,但是,嫁給他之後,她還能像過去一樣,全心全意地愛他嗎?鞠紹威會因為她而掀起家庭戰爭嗎?

“為什麼考慮這麼久?”他俯視。“原來,你這麼不想嫁給我?”

“不是,我、我只是覺得……一時之間,沒有心理準備。”

“告訴我,你需要準備什麼,我來幫你。”

“這種事,怎麼幫得了。”她離開他的懷抱,牽著他的手往海岸走去。

“為了讓你嫁給我,我將無所不能。”

“呵……”她笑著,帶他往邊岸走去。“在我心中,你的確是無所不能。”

“但是,我現在卻無法讓你答應嫁給我。”

王雲蘭望向映著晚霞餘暉、泛著紫紅色的海面,輕輕嘆了口氣。

“我在這小小的漁村裡出生、長大,會到台北工作,只是為了多賺點錢改善家裡環境,其實,我一直捨不得離開這裡,捨不得離開母親,尤其現在,她年歲漸長,阿嬤身體也不好,我不放心……”

原本她已經打定主意,終生不嫁,陪伴母親終老。母親辛苦了一輩子,現在,該是做子女回報她,讓她享福的時候。

“那我們結婚後就繼續住在這裡。”

“你不會習慣的。”她搖頭,“這裡沒有娛樂,村裡的人早睡早起,年輕人都往都市發展,留下來的大多是上了年紀的老人,不像台北那麼多消磨時間的去處,夜裡,有時靜得像一座沒有人煙的荒城。”

“如果我告訴你,我第一眼就愛上這裡了呢?”

“那是因為你才看第一眼,等到三個月、半年過去,你的想法就會改變了。”

“原來,你是對我沒信心。”

“不是……我、我不想委屈你,為了我留在這裡。”

“我怎麼一點也不覺得委屈。過去那些紙醉金迷的生活,你以為我不膩嗎?我就喜歡這裡的環境,只要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想留下的地方。”

王雲蘭聽了自然是很感動。不遇,她太習慣為鞠紹威著想到他這樣犧牲,反而無法坦然接受。

她當然希望跟他相守一生,但是……

除了家裡的因素外,鞠家人對她的態度也是令她退卻的原因;為人妻母要遵從的傳統規範在她心中根深蒂固,但是她畢竟受過教育,有尊嚴、有自己的思想,她並不喜歡鞠家人勢利的嘴臉,只是,這些話,她說不出口。

“你這次來澎湖,打算待幾天?”她問。

“我才剛來,你就要趕我走?”他聲音有些落寞,一開始期待見面的喜悅被沖淡了,他不知道王雲蘭在顧慮什麼。

他並不懷疑她還愛不愛他,只是,當她不想說的時候,連他這隻商場打滾多年的老狐狸也套不出半句。

“我怎麼可能趕你走,晚飯應該煮好了,我們回去吧!”她又扶著他的手,往回走。

“那我晚上住哪裡?”他一副沒人疼愛的可憐模樣。

“晚點我幫你整理一間房間,你喜歡住幾天就住幾天,在這裡,生活平靜、作息正常,你現在的身體正需要休養,住一陣子也好。”

“住一輩子就不行?”

她笑了笑,想著,或許幾天之後,不必她提,他就會找理由離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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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清晨,王雲蘭依舊在早上六點起來熬粥,沒想到這個時間,鞠紹威居然也起床了。

“好久沒這麼早起了。”他走進廚房,看她穿著圍裙,手裡拿著大湯勺,這畫面,讓他想起兩人住在一起的時光。

幸福,曾經就握在他的手中,只是他愚蠢地將它擱在一旁。

“睡不習慣嗎?”她問。

“睡得很香,只是太早睡了,睡夠了,就自己醒來了。”他伸伸懶腰,順勢從背後將她摟進懷裡。

她微微感到害臊,垂著臉,嘴角卻忍不住泛起甜蜜的笑容。

屋子裡寂靜無聲,清晨灰白的光線從壁上的窗縫中洩了進來,爐上的火跳躍著,兩人就這樣靜靜相偎,這樣的景況,對他們而言都像是一種奢求。

“在這裡有一件很不方便的事。”怕吵醒老人家,他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說。

她仰起臉,以眼神詢問。

他快速地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想親你的時候,很不方便。”

她的臉,更紅了。

“待會兒我載你去上班。”

她撒嬌似地搖搖頭。

“為什麼不要?”他問。

“我擔心讓別人看見你,我會被嚴刑拷問。”

“為什麼?”

“因為你……你太帥了……”她說完,像初次告白似地,一張臉羞得不知往哪裡藏。

他將她更往懷裡抱,用低啞的嗓音在她耳邊催眠。“那就告訴他們,我是你的未婚夫。”

未婚夫……這三個字,在王雲蘭中心激起了一陣漣漪,她連做夢都不敢夢到,不敢奢望有這麼一天,如今,他就在身邊,給了她承諾,給了她希望,她卻沒有勇氣接受。

“紹威……”她把玩著他環在她腰間,修長的手指。“我不是一個上天眷顧的孩子,那樣美麗的未來,對我來說,太缺乏真實,我害怕希望,害怕就在我準備好的時候,發現只是一場夢……”說到這,她忍不住鼻酸。

過去,她愛他,卻得小心隱藏,而後,兩人在一起生活,在最難分難捨的時候卻必須面對他要結婚的事實。她忍痛離開,接到他的第一通電話,喜悅激盪之後是他罹患肝癌的消息……

她無法不去想象,當她準備迎接幸福的到來,得到的可能是他家人的羞辱與嘲諷,得到的是一段不被祝福,不被接受的婚姻。

“傻瓜……”他揉揉她的發,輕嘆了口氣,他或許並不十分清楚她的恐懼,但是,他知道必須給她更多的安全感,畢竟,今日的轉變,連他自己也感覺充滿了戲劇性。

“阿母跟阿嬤都幾點起床?”他問。

“大概六點半吧!”

他看看腕錶。“那我只剩五分鐘可以抱你了。”

話才說完,便聽見大廳裡出現腳步聲,兩人迅速分開,尷尬得相視一笑。

吃過早餐,鞠紹威堅持接送王雲蘭上下班,之後,他隨王母上菜市場,學剝牡蠣,還陪隔壁的阿伯下了幾盤棋。

日子在寧靜與清閒中度過。

王雲蘭白天在馬公市一間海鮮餐廳做日班會計,她沒有特地為鞠紹威請假,讓他親自體會當地的生活,而非遊客,她想讓他看清這樣平淡的生活,不是他能適應的。

奇怪的是,一個月過去,他不但沒喊過無聊,還和左鄰右舍混熟,而母親和阿嬤居然也以“阿蘭的未婚夫”的身分介紹他給村裡的鄰居們認識。

她覺得好像挖了一個洞,但是,埋的是自己;現在,她騎虎難下,每當下班回家,便要聽見鄰居向她稱讚,說她挑了一個好老公。

晚餐時間,鞠紹威幫忙排碗筷,端菜上桌,儼然成了一個新好男人——出得廳堂也入得廚房。

“阿蘭,先喝碗湯。”王母一上飯桌就招呼著她,好像她才是客人似的。

她喝完湯,才發現在座三個人、六隻眼睛全望著她。

“怎麼了?”她瞟了一眼,覺得怪怪的。

“湯味道怎麼樣?”王母問。

“蚵仔湯,很鮮美,就跟以前一樣好喝啊!”

“這是紹威特別煮給你的,聽說你在台北生病,哭著要喝阿母煮的蚵仔湯,他今天一直纏著要我教他。”

“你煮的?”她看向鞠紹威,眼睛瞪得大大的。

“怎麼樣?有媽媽的味道吧!”他似乎很得意。

“嗯……”她眼眶略紅,又拼命忍著,用笑容掩飾那太多太多的感動。“很好喝,我還以真是阿母煮的。”

再堅強的意志力,也無法抵擋一個大男人為女人下廚做一道菜的柔情攻勢。

“對了,我們村口那裡的工地已經弄了快一個月了吧,知道要蓋什麼嗎?”王雲蘭轉了個話題,她怕自己就要哭了。

阿嬤抿著幹扁的嘴唇偷偷地笑,母親假裝吃螃蟹,沒法說話,鞠紹威則忙著挾菜給阿嬤和母親。

沒人理她,她佯裝吃味地嘟嘟嘴,其實,見到他與家人相處融洽,她又怎麼會不開心呢?

只是,幸福,真的會一直停留在她身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