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年時間過去,王雲蘭從工作中獲得成就感,從鞠紹威眼中得到肯定。她的肌膚日益透出明亮光澤,她的身形漸顯窈窕美好,她的言談之間不再存有不確定的語氣,在鞠紹威的調教下,漸漸地從一個單純、害羞的鄉下女孩轉變為沉穩、幹練、自信的現代女性。

愈來愈多人記住了鞠紹威身邊——那個應對得宜而又謙遜細心的美麗秘書。

鞠紹威有王雲蘭在背後默默打點一切,承辦的案子成功率百分百,甚至超出公司預定的獲利,在公司內部的聲望如日中天,許多人紛紛傳言,他是接任總經理位置的不二人選。

今天是“凱樂金控”正式入主“國際鼎盛通訊”的大日子,晚上慶功宴的主角便是此次併購案的最大功臣——鞠紹威。

旗下子公司的重要幹部全出席宴會,難得的,鞠家龐大的家族體系也幾乎全到齊了。

鞠紹威穿著精湛剪裁,質感極致的深灰色西裝,英氣煥發,即使在這人才齊聚的宴會廳裡,他依舊卓然出眾,風采奪目。

鞠紹威態度謙虛地接受各方恭賀,當然,還要應付家族裡同輩兄弟一些口服心不服的明嘲暗諷。

這一晚,王雲蘭終於見識到了豪門內,名為親人,實則小人的醜陋臉孔。

鞠紹威的努力與付出,跟在他身邊的她最清楚,絕對不像他們口中所說——“董事長總是將最好的差事交給你。”

“嘖、嘖、嘖……王秘書,告訴我,你這細嫩的小手都怎麼保養的?”

王雲蘭的手被握進一隻肥厚的大手中,而這個男人是鞠紹威的姐夫。

她正飛快想著要如何甩掉這個從她一進門就直在她身邊打轉的男人,而又不能失了鞠紹威的顏面,不能弄砸這個慶功宴。

“姐夫,你今天不給我面子,喝得不夠。”一旁的鞠紹威大手往王雲蘭腰間一攬,略施了點力將她拉近自己。

“怎麼會!我已經喝了不少……”男人難看地打了個酒嗝。

“欽,沒醉就是不夠,你看,你都還找得到王秘書那細嫩的小手,表示你還沒醉嘛!再多喝點。”鞠紹威話說得熱絡,目光卻是冷的。

他這個姐夫,資質平庸,牢騷倒不少,靠著強悍的大姐為他爭到了一個銀行經理的位置,還經常抱怨鞠家人排擠他,不給他機會,老婆又成天逼迫他,索性吃喝嫖賭樣樣來。

要不是家族形象太重要,他早就被踹出家門,還容得了他在這裡借酒裝瘋?

“好、好,那我們再喝,這瓊漿玉液……我最愛了。”

王雲蘭挨著鞠紹威結實挺拔的身體,大氣不敢喘一個,他掌心的熱度透過那薄薄的絲質禮服,竄進了她的心窩,她心跳聲鼓譟,大得令她聽不見其它的聲音,她只聞見他身上的古龍水味,只看得見他堅毅的下顎隱隱浮現的一條青筋。

他動怒了?!

起了保護她而動怒了?

她為這想法感到一陣驚慌,她不該做這樣的臆測,這沒憑沒據,胡亂編派的情節豈不是要害得自己墜落更深的海底。

這一年來,她已經夠難熬了,整天整夜地待在他身邊,卻不能讓自己增加一絲一毫對他的好感,不能表露真實情感,甚至不能讓視線停留在他臉上超過三秒,就怕不經意間流露任何不該有的情感。

現在,她卻因他一個動作而芳心大亂,甚至那辛苦隱藏的愛意就急著想冒出頭了。

她無法剋制地望著他俊逸的側臉,心一下一下地抽痛著。

突然,另一股熱氣靠向她,她警覺地轉頭,發現那個男人又厚顏無恥地偎過來,他竟聽不懂鞠紹威話裡的警告意味?

“紹威,你這個秘書這麼能幹,是不是也讓她來幫幫我,我那間分行的業績就是不見起色……”他邊說邊用色迷迷的眼神打量王雲蘭的前胸,毫不掩飾。

她感到噁心,下意識的抓緊鞠紹威的袖口,臉上仍掛著僵掉的笑容。

他轉了個角度,護在她前面,傾身在她耳邊說;“到化妝室去補個妝。”

他讓她暫時離開現場,以免發生衝突時,大姐既不敢得罪他,更不可能將錯怪罪她丈夫,最後只有拉王雲蘭出氣。

“別、別生氣,今天是你的慶功宴……”她不曾見過他這樣隱含著怒氣的姿態,他的大手握得她的腰微微發疼。

瞬間,鞠紹威的眼神軟化了,他瞧著這個受了委屈還不忘顧全大局的女人,是怎樣的意志力支撐著她,讓她跟著自己過這樣幾乎沒有私人時間的生活,卻一句抱怨也沒有?

“沒事……”他的唇抵著她的耳骨,熱氣噴散在她敏感的位置,令她發軟。“等等到大廳外頭等我,我們溜出去。”

“啊?”溜出去?她懷疑自己聽錯了。

“快去。”他將放在她腰間的手輕輕一推,然後轉身,準備收拾眼前那個醉到忘了自己有幾兩重的男人。

王雲蘭快步走到化妝室,她的手搗住發燙的雙耳,心跳如擂鼓。

望著鏡中嫣紅的臉蛋,含水的眼眸,她知道自己沒救了。

她的心魂,早在一年前見到鞠紹威的第一眼,就被他收服了……

***鳳鳴軒獨家制作******

王雲蘭在化妝室待了十分鐘才冷靜下來,她沿著牆邊走向宴會廳大門,一邊觀察著裡頭的人,一邊悄悄開啟門縫,倒退著閃身出去。

小聲地關起大門,她快速轉身,眼前燈光忽然暗下,她一眨眼便撞上了一堵厚實的牆。

鞠紹威扶住她往後傾的身體,笑著說;“看來,你不大適合做壞事。”

“副總……對不起。”王雲蘭看清撞到的人,連忙穩住步伐,同時安頓那顆又鼓動起來的心,不著痕跡地移到離他一步之遙的距離。

他早已等在門外,就看著她這一連串躡手躡腳,慌張的模樣,無端地想起第一次見到她,她張著純真的大眼,綻放微笑的表情,還有那急急道歉卻不知錯在哪裡的可愛反應。

不知從何時開始,她變成一個行事內斂、思慮成熟的女人。在他面前,她永遠維持著不冷不熱的嚴謹態度;笑,只是微微彎起唇角,關心的話聽來也帶著幾分刻意顯露的生疏。

他見過她與其它人談天時輕鬆的表情,甚至露齒大笑;唯獨對他,如此地謹慎,是因為他的身分嗎?

他不認為自己是個可怕、不能言笑的上司。

“副總要回家休息嗎?”她被他盯得十分不安,唯恐自己臉上流露出什麼不該出現的表情,他是如何的敏銳精明,她總要辛苦地避開他的目光。

“陪我到陽明山看夜景。”

“是……”她跟著他的腳步,坐進侍者為他開來的車,突然不知說些什麼。

車內便任由沉默無盡地蔓延。

不是無話可說,而是她太習慣兩人之間只有公事沒有私事,她也總是回話多於問話。

他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笑的時候未必因為開心,板起臉孔也未必是不快,更多的時候只是為營造出一種氛圍,以利事情的進展。

她清楚他的生活作息,清楚他的飲食習慣,甚至他從不對她隱諱各個計劃背後所用的心機與手段,但是,她仍覺自己不夠了解他。

就像此時,他離開為他舉辦的慶功宴,應該為自己的勝利感到驕傲的時候,他卻突然想到陽明山看夜景。

雖然渴望知道更多屬於他的事,但是,她真正想了解的,是他隱藏在深處的內心世界。

她想知道,此時的他,快樂嗎?

“你到公司一年了吧!”

“嗯。”

“這一年來,辛苦你了,我的成功絕對是因為背後有你支撐著。”

“副總……別這麼說,是我在您身邊學會了待人處事的道理。”她覺得他今天似乎特別的“感性”。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我們說的話嗎?”

“記得……”她不安地回想!他說,嚴禁辦公室戀情……

“我要你有心理準備,跟著我,不是人過的生活,老實說,你是不是經常有這種感覺?”

“啊?”她愣了一下,同時也鬆了一口氣。“不會,我覺得日子很充實,我喜歡現在的生活。”

“覺得我是個怎樣的上司?”

“幽默風趣、有魄力、能力絕佳、企圖心強、善待下屬、公平公正……”

聽著她一連串吹捧的話,他忍不住笑了。“怎麼聽來像教科書上的標準答案,就沒有一些缺點?”

“至少我看來是沒有的。”

他沉默了一會兒,才幽幽地開口問;“你喜歡我?”

王雲蘭沒想到他會無預警地問這麼私人的問題,一時忘了呼吸,隔了三秒,才用平穩的語氣回答;“欣賞,你是一個受部屬愛戴,受眾人喜愛的好主管。”

“只是欣賞?我身上沒有一點吸引你,屬於男性的魅力?”他挑起一邊眉毛,促狹的問,似平並不滿意她一這公式化的回答。

明知這又是他一貫的玩笑,寧靜的車廂裡,她還是感覺到心臟不規則的跳動。不過,他會這樣問她,表示他沒看出她對他的情感,否則他會避開這種敏感話題,不讓她有表白的機會。

這點既讓她安心,也讓她感到悲哀,她的愛情,才剛出世,便早早夭折了。

“在想怎麼說才不會傷我的心嗎?”

她淡淡一笑。“副總,你明知道自己是女性殺手級的人物,還需要問我嗎?”

“呵,可能是說多了虛偽應酬的話,有時不免也懷疑別人對我說的話又有幾分真心,”他半開玩笑地說。“不過,如果是你說的,我就信。”

王雲蘭經常為了他這種信手捻來的話而感動不已,她對他當然是百分百的真心,只是,面對這樣一個捉摸不定的男人,反而要將那份真心小心藏起。

“是,你絕對是女性殺手,上自八十歲,下至八歲,無一倖免。”

當她這些帶點玩笑、佯裝嘲諷的話脫口而出時,突然記起雅琪學姐,當初她就是用這樣的語氣和他說話。

難道,學姐她也曾經……?!

“不行、不行,你這樣拐著彎說話,不夠真誠。”他今天像吃錯藥一樣,對這個不重要的話題緊追不放。

她驟然扭頭看他。

他直視著往陽明山上去的路,嘴角沒有一絲笑意,她幾乎要以為剛才他那些輕鬆玩笑的對話,全是她憑空想象。

他在試探她?

試探她是不是違反了進公司時的承諾,試探她是不是對他日久生情,擔心她對他產生了愛意而影響了工作?

這一年來,她親眼所見他對女人心理的瞭若指掌,再怎麼高傲難纏的女人,也得臣服於他腳下,她怎麼會以為他看不出來自己那些小小心事?

她感到心驚,不明白他為什麼要說這些話,是在暗示什麼嗎?

“怎麼了?”察覺她的注視,他側過臉看她,一瞬問,笑容掛上唇邊。

“沒什麼,我只是好奇副總今天怎麼會對這個問題這麼感興趣。”她搖搖頭,將問題丟回給他。

他可以試探,但是,她絕對不會承認。

一旦承認,就表示她“出局”了,她無法想象見不到他的日子,有多難熬,無論如何,她都不想離開他……

“喔……就找些話題閒聊,不要想太多。今天,我們不談公事,其餘的,說什麼都好。”他真的,只是想聊些與公事無關的瑣事。

不曉得為什麼,這次併購案大功告成,接任總經理的位置已經指日可待,他卻沒有預期中的喜悅。

或許是因為階段性的目標已經達成,一個最困難的任務已經結束,從明天起,又要接受更高難度的挑戰,他突然想給自己一個喘息的時間,哪怕只有幾個小時也好。

從小,被父親視為企業接班人,接受種種養成訓練,沒有童年、沒有青春期。有時,他覺得自己像條額前吊著一根骨頭的狗,不停地追逐,不知何時才能達到最終目的,飽餐一頓。

一路走水小,突破一個個關卡,成功的喜悅沖淡了所有疲憊。他不曾有還像現在這樣的情緒!渴望聽見一句家常的問候。

比如,昨晚有沒有睡飽,想吃點什麼?累不累?

只要能給他一點真心,他就能感到些許安慰。

其實,這些話也不是沒聽過,甚至聽得有些膩了,只是,他總是當作客套、虛應。

可能,他真正懷念的,是第一次陪他出席晚宴,宴會結束後,認真地在便條紙上寫下“副總宴會中只喝酒不吃東西,以後赴宴之前要先準備些食物讓他墊墊肚子”的王雲蘭吧!

他一直記得當時聽見她照實地念著備忘錄,心中所受到的震撼,一種被照顧的溫暖。

而她也的確是個無可挑剔的完美秘書,不必他提醒,在他想到之前,她早已將他可能會需要用到的資料全準備齊全。

他的確不該問那些無聊的問題。

打從一開始,他就知道她喜歡他,甚至愛他,否則,她不會這麼無怨無悔地,默默照顧他的一切,不求回報。

他收回自己莫名其妙的傷感,他該感到滿足,雖然覺得她傻,但是,他不就是需要這麼傻的女人,才能無後顧之憂地朝成功之路邁進嗎?

車子駛上仰德大道,停在白雲山莊停車場。

“我幫你開車門。”鞠紹威說。

王雲蘭的手正伸往門把,聽見他的話,縮了回來。

今天的他,真的很不一樣,這些不一樣,讓她憂心忡忡,似乎有什麼事情就要發生。

他繞過車頭,打開車門,將手伸向她。“既然今天不談公事,那我就是你的男伴,該表現一下紳士風度。”

她將手遞向他,在兩個掌心碰觸的那一剎那,她幾乎忍不住想握起拳頭。她打從心底,努力地抗拒著他給的一切溫柔,寧可他一切公事公辦,這樣會讓她的日子好過一些。

他輕輕一握,將她柔軟無骨的小手完全包覆,不可思議,就這樣小小的一雙手,居然能夠處理那麼多繁瑣的事情。

察覺她的手輕顫著,以為她冷,他自然地環上她的肩,走進三樓餐廳。

短短的距離,她卻備感艱辛。

他一直都是個體貼的上司、體貼的男人,而這些體貼的舉動就像與生俱來的本能一樣,不分老少、不分美醜,就這樣擄獲女人心。

她落寞地想,這不代表什麼,貪心,最後往往會落得一無所有的下場,她不該生出太多聯想。

在餐廳入口等待侍者帶位時,王雲蘭遇見了一個不熟的熟人。

“雲蘭,好巧!居然能在這裡遇見你。”說話的是“龍銀金控”管理處處長吳孟孝。

吳孟孝進入“龍銀金控”一年,漸漸嶄露頭角,兩人在宴會場合碰過幾次面,但總沒能說上話,頂多是點頭,打個招呼。

“吳處長,您好,來這裡用餐嗎?”

“……你忘了我們之間交換過的秘密?”

“秘密?”她不懂。

“不是約好不說頭銜的嗎?你記性變差了。”他佯裝不悅地說。

她想起兩人第一次見面閒聊時說的話,笑了,他說話的口吻依舊讓人感到誠摯、親切,她立刻改口叫;“吳先生。”

“這好,笑容沒忘。”他朝她眨眨眼。“我倒是希望你直接喊我孟孝。”

“啊……這不好吧……”

站在一旁的鞠紹威聽著他們熟絡的交談,突然很不是滋味。

換作平常,他一定會客氣地交換名片,客套兩句,此時卻不發一語,隨著侍者走向他們的位置。

“呃……吳先生,抱歉,我們改日再聊。”她見鞠紹威走開,急忙想跟上。

“改天是哪天?”吳孟孝抓緊機會。“我可以打電話跟你約時間嗎?”

“喔……好,再見。”她顧不了兩頭,只好匆匆應允。

吳孟孝眷戀的看著她的背影,這一年來,她越來越美,難得的是,她並沒有在紙醉金迷中迷失了自己。

“你認識鞠紹威的秘書?”吳孟孝的大哥從櫃檯結完帳走過來。

“見過幾次。”他的視線仍追著王雲蘭。

“喜歡她?”

“可能。”他微微一笑。

“去把她追到手。”

“咦?幹麼你比我還急?”吳孟孝笑問。

“鞠紹威這個秘書有兩把刷子,你能把她弄到手,對我們瞭解‘凱樂金控’有很大幫助,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吳孟孝皺了下眉頭。“我可不想出賣我的愛情,別把老爸那一套用到我身上。”

“我只是要你放手去追,反正你喜歡她,這是一石二鳥的事,就看你用什麼角度去想。”

吳孟孝雖然不喜歡大哥那種說法,但是,他也覺得,既然心動,那就該開始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