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13

接著的那幾天,她刻意迴避李維揚。她狠心地拒絕了他提出的約會。當她聽到電話那一頭他那把失望的聲音時,她只是以沉默來回應他,直到他主動說再見,她才掛上電話。

那天晚上,油畫店的人都下班了。她一個人坐在後花園那張長條木椅子上。她迴避他,卻無法迴避不去想那個吻,也迴避不了思念他。

她記得大概在她十二歲那一年,她在一家百貨公司的櫥窗裡看到一條很漂亮的裙子。她很喜歡那條裙子,可是她沒有錢買。於是,每天下課之後,她都跑到那家百貨公司看一看櫥窗裡的那條裙子,她希望有一天能擁有它。不知道過了多少日子,有一天,當她再去到那家百貨公司,櫥窗裡的裙子已經不見了。售貨員說,那條裙子剛剛賣出去了。她踏著失望的步子離開。

那條裙子到底是什麼模樣的,她後來已經完全記不起了。喜歡的東西,不一定能夠擁有;而所有的回憶,有天都會變得模糊,譬如她和李維揚這一段短暫的時光。

誰叫他出現得太遲呢?她只好忍心地迴避他。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當她偶爾抬起頭來,她發現李維揚就站在花園外面。

“對不起,門沒有鎖上,所以我進來了。是不是嚇了你一跳?”

“哦,沒有。”她靦靦地說。

他在那張長條木椅子的另一端坐下來。

“你剛剛下班嗎?”她微笑問他。

“是的。”他點了點頭。

沉默了一陣之後,他又問:

“你沒事吧?”

“沒有。”她低下頭說。

在花園裡那支昏黃的燈下,他們各自佔據著椅子的一端,低著頭,望著自己的影子,以此來度過那段尷尬的沉默。

在同一張椅子上,他們曾是如此親近,現在又被隔開了。

她忽然覺得自己對他太殘忍了一點。他畢竟是她最好的朋友。他沒有冒犯她。

沒有做錯任何事,她對他的感情,豈是一種施捨?為什麼她要那樣棄絕他呢?

“對不起——”她抱歉地說。

“我明白的。”他抬頭看了看她,苦澀地笑。

在那短暫的目光相遇之中,她看到了諒解和明白。她是多麼不願意和他隔絕。

14

到了星期天,她準備出發去海邊的公園。這是他們之間的約定——每個星期天下午三點鐘,在那裡打棒球。這個約會,從來不需要在事前再確定一次。可是,這一天,她不知道他還會不會來。他還願意看見她嗎?

她懷著戰戰兢兢的心情赴約,直到看見他如常在公園的石階上等她,她才放下心頭大石。

這一天,他們像往常一樣,度過了一個愉快的下午。他們躺在草地上,看著夕陽西沉。他們聊到很多話題,只是大家都有意地不去觸及彼此的內心深處。

那個地方暫時還太脆弱了。

15

那天晚上,離開油畫店之後,李維楊一個人,踏著沮喪的步子回家。剛才,當她跟他說“對不起”這三個字的時候,他難受得好想立刻找一個地方躲起來。他抬起頭,望著她。她那張臉看上去令人痛苦的美麗。他明白與諒解,她不能為他敞開心扉。就在不久之前,在他往北京工作的前一天,他們坐在同一張椅子上,肩膀貼著肩膀,大腿貼著大腿。他們在月色下聊天、喝酒、吃麵包、看油畫。他依然陶醉在那段幸福的時光裡,倏忽間卻要醒來。他從沒試過如此隔絕和難堪。

在她出麻疹的那段日子,其中一天晚上,他們坐在那張沙發上聊天,她挨在一邊,他就坐在她腳邊。她問他是否相信有三個人的愛情。他回答,到了最後,只能剩下兩個。他為自己所說的話而傷感。三個人的愛情,不能永恆。

他在沙發上睡著了,當他醒來的時候,他發現她其中一隻腳無意間擱在他的膝蓋上。她沉沉地睡著。他的手輕輕的放在她的腳背上,好使她那隻腳能夠穩固地擱在他的膝蓋上。他覺得自己有點兒卑鄙,趁她熟睡的時候,竟然把手放在她的腳上。可是,他沒有別的辦法,她醒著的時候,他沒有勇氣。

他看著她那張臉,臉上的疹子絲毫無損她的可愛。他其至有些感謝那些疹子。沒有那些疹子,他不會和她這麼接近。他為她撥開耳邊的頭髮,小心翼翼,生怕弄醒她。他靜靜傾聽著她的鼻息,痴痴地看著她那張臉。他不是說過要把對她的愛藏得深些不至於讓自己太難受的嗎?他全然失敗了。他多麼希望她能被他所愛。他好想吻她,但他不會那麼卑鄙。

如果她忽然張開眼睛看到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看到他的手放在她的腳背上,他將不知道如何自處。他怕得到她,又怕失掉她。他是如此不堪地愛著她。

他終於明白被酒保所愛的那個女孩的心情了。她懷著罪疚愛著一個沒出息的男人。她好像有得選擇而其實沒得選擇。

他把她的腳輕輕的移開,站起來,把她身上那張滑到腰間的被子拉到她的肩膀。他再看了她一眼,悄悄的離開。

帶著那段心蕩神馳的秘密時光,他踏上回家的路。清晨的霧水,點點滴滴,落在他的肩膀上。他走得更輕更快,滿載著幸福的愛情。

幾天之後,她臉上的麻疹全部退了。她嚷著要他帶她出去吃飯和跳舞。他樂意讓那段心蕩神馳的時光延續下去。

送她回家的路上,夜色昏昏。

她說:“這麼晚了——”

他愉快地說:“還早呢——”他還想陪她跳幾支舞。

他和她戰戰兢兢地走著,他預感到那個時刻將要降臨,沒有辦法迴避。她是星期四出生的,當她憂鬱的提到這天出生的孩子要離開自己的出生地很遠。那一瞬間,不捨的感覺是那樣強烈,他抓住她兩條手臂,把她抱入懷裡,激動地吮吸她的舌頭和嘴唇。那段心蕩神馳的時光,再次幸福地降臨在他身上。假使分離是人生不可避免的,他願意用他的愛把她包裹起來,使她不至於太孤單。

一路上,他緊緊握著她的手,那是一隻他期待已久的手。他從沒試過和她這麼接近。這一時刻,好像是理所當然,又曾經遙不可及。長久的暖昧終於變得踏實。

道別的時候,他靦靦地跟她微笑。她也向他微笑,她的手輕輕的一揮,傻氣而動人。

懷著戀愛的激情,他躺在床上,回憶這天晚上跟她一起的每一個細節直到晨光曦微。他滿心歡喜的打電話給她,好想聽聽她的聲音,電話那一頭,她的聲音卻在一夜之間變得冷漠而陌生。接著的好幾天,她刻意地迴避他。他的心很亂。她是在生他的氣,責怪他破壞他們之間這段純真的友誼,還是她根本沒有愛上他?

他感到自己被她棄絕。他對她的愛,變成他加諸自己的折磨。他痛苦地想念著她。那天晚上,他特地跑到油畫店看看她在不在。假如她在的話,他可以只是在門外看看她。

油畫店的燈亮著,他不捨得只是在門外看看她。他推門進去,看到她坐在後花園那張長條木椅子上。她那張臉,蒼白而失落。當她說“對不起”的時候,他明白她的意思是“可不可以當作沒事發生?”,那一刻,所有悽然的感覺都湧上心頭。

他離開油畫店,漫無目的地在路上走。他在路上遇到一個男人。那個男人看上去有三十幾歲,頭髮有點白,有個明顯的小肚子。男人熱情的叫他:

“李維揚,你認得我嗎?”

他搜索枯腸,完全想不起這個男人是誰。

“我是你中一班的同學施正賢!”男人說。

他完全記不起他有一個這麼老的同學。

為什麼一個人在心情糟透的時候,總會在路上遇到一些他自己也記不起的舊同學或舊朋友?他露出不耐煩的神色,好想盡快把他打發。

“碰到你真好。”男人從口袋裡掏出一張一百元鈔票塞到他手上,如釋重負的說:“我欠你的一百元,終於可以還給你了。”

他莫名其妙,問他:“你什麼時候欠我一百元?”

“那時我沒錢買冬季校服,這一百元是你借給我的。我一直希望有機會還給你。”

他是借錢出去的人,他反而忘了這件事,但欠他錢的人,卻一直牢記著,希望有一天可以把這個微不足道的數目還給他。他對自己剛才臉上那副不耐煩的神色很後悔和抱歉。他問男人:

“你還好嗎?”

男人說:“我開了三家麵包店,生意還不錯。你有時間找我出來聊天。”男人掏出一張名片給他。臨走的時候,男人又重複一遍:“終於可以還給你了。”

他忽然醒悟,一個人自以為刻骨銘心的回憶。別人也許早已經忘記了。

為了她的快樂,他會努力去忘記。即使他不忘記她,她也會忘記他。

星期天的下午,他在海邊的公園等她。這是他們之間的約定。他不知道她這天會不會來,他戰戰兢兢的坐在石階上等她。她來了,他努力裝著若無其事,可是,他卻心不在焉。他還是那樣喜歡她,那樣無助。也許,他應該離她遠一點,唯有這樣,他才可以拯救自己。

16

為了離她遠一點,他拿了十一天的假期到台北。這是他僅有的假期。他在台北有一些朋友,他可以找他們聊天喝酒,甚至只是胡扯。他想用一個短暫的假期來撫平一個傷口。他不一定可以忘記她,但是他或者可以忘記那些痛楚。這段短暫的愛情也許就如身上暴發的一場麻疹,很快便會消逝。

臨走前的一天,他打電話給她,裝著很期待這個假期似的,告訴她:

“終於可以放假了!有沒有什麼東西想我帶回來給你?”

她想了想,問:“你會去逛書店嗎?”

“我會的。”

“可以替我買一本書嗎?”

“什麼書?”

“你覺得好看的,便帶一本給我。”

“好的。”

“玩得開心點。”她甜甜的說。

這一次通話,彷彿是道別。為了挽回一點自尊,他不得已向她告別。

可惜,他本來想復元,卻病得更重。在台北的日子,他睡著時、醒著時、被朋友簇擁時,也想著她。他一直用堅強的外殼來保衛自己脆弱的心靈,這個女人隨便伸出一個小指頭,就戳中他這個要害。他終於明白他為什麼愛上她了,只有她可以使他坦然地面對自己的脆弱。這一度是他藏得最深的東西。

在他內心最深處,向來有一個密封的盒子,從不為任何人打開。盒子上,也許有一個比匙孔還要小的隱閉的洞,她卻不知怎地化成一條小蟲,從那個洞爬了進去,並且在盒子裡住了下來。

他可以忘記一段短暫的愛情,卻不可能忘記一個寄居在他柔軟的心臟裡的女人。

17

有些愛情只是幻像,我們以為自己不能離開那個人,後來卻發現,要離開他。

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困難。要忘記他,也幾乎不需要花什麼功夫。

有些愛情卻不是幻像,我們以為自己可以忘記那個人,因為愛情發生的時間只是那麼短暫。然而,我們後來卻發現,要忘記他,比想像中困難許多。

當於曼之接到李維揚的電話說要去台北的時候,她心裡突然很想念他。

她知道。他要用短暫的別離來忘記她,他並不是真的要放假。他在電話那一頭那把輕鬆愉快的聲音,聽起來總是有點不自然。

她不可能不接受一個男人的愛,卻要他永遠守護在她身邊。她問他可不可以帶一本書回來給她。什麼書也好,那將是告別的禮物。

他走了,那份依依不捨的感覺卻是如此強烈。她以為她對他的愛只是幻像,原來她太低估這種愛了。

那天早上,她離家上班。外面下著雨,她手裡拿著一把傘,跟路上那些粗魯的行人碰碰撞撞。他忽爾在她心裡飄蕩,台北是不是也在下雨?他好嗎?他會不會已經成功地把她忘記了?想到將要失去他,她的步子愈來愈傷感,頭頂上的雨傘也愈來愈低。

18

這幾天,油畫店裡只剩下她和杜玫麗。羅貝利遵照醫生的吩咐在家裡待產,韓格立也回家去了。她常常望著街外,期待李維揚在那裡出現。

“曼之!曼之!”

杜玫麗重複叫了她一遍,才把她從沉思凝想中喚醒。

“什麼事?”

“我可以跟你講心事嗎?”

她看到杜玫麗的眼睛是潮溼的。

“當然可以。”她說。

“我和男朋友分手了。”

“巨蟹座的那個?”

杜玫麗點了點頭。

“你不是說巨蟹座的男孩子和你最合得來的嗎?”

“本來是的。”杜玫麗抹抹眼淚說:“他昨天說,他發覺他不愛我了。”

她想起杜玫麗也曾經說過,羅貝利和韓格立的星座很相配,會白頭到老。杜玫麗並沒有全對,也不是全錯。也許,白頭到老的條件,並不包括雙方的忠誠。

“我真的很想念他。”杜玫麗說著說著哭了起來,淚著眼睛說:“你瞭解思念的滋味嗎?”

她笑了,這一刻,還有誰比她更瞭解思念的滋味?

為了安慰杜玫麗,她帶她去“胖天使”喝酒。也許,她自己想去才是真的。她想去懷念那裡的氣息。她想去點唱,去聽那支歌。

既然沒有辦法,

我們接吻來分離。

她想把那個吻變成終結,卻無奈地發現,那個吻永遠不可能是終結。它是開始。

19

接著的那幾天,她也和杜玫麗一起在“胖天使”裡悄磨夜晚。杜玫麗自從在頭一天晚上顯露了她測星座的本領之後便大受歡迎。酒吧裡每個人都找她測星座,連顧安平也不例外。杜玫麗現在一點也不寂寞。

這天晚上,是李維揚離開的第十一天,他應該在今天回來。他會不會已經回來了。她很想念他,可是,知道他要回來了,她心裡卻戰戰兢兢。

也許,他已經用十一天的時間把她忘記了。她曾經幻想的那種感情,那種介乎好朋友和男女朋友之間的感情,原來是不存在的。兩者之間,只能選擇其一。為了不要觸及那個傷口,好朋友又會漸漸變成朋友。

電話鈴響起,電話那一頭,傳來李維揚的聲音。

“我回來了。”他說。

她笑了:“好玩嗎?”

“還不錯。這麼吵的,你在哪裡?”

“‘胖天使’。”

“‘胖天使’?”

“杜玫麗失戀,我陪她喝酒。”她望望那邊廂被一群對自己命運好奇的人包圍著的杜玫麗,笑笑跟李維揚說:“不過,我想她現在不需要我了。”

她緊緊握著話筒,很想說:

“我想見你。”

但她沒有勇氣說出來。

彼此沉默了片刻之復,他說:

“我帶了一本書給你。”

“是嗎?是什麼書?”

“你會在‘胖天使’待多久?”他戰戰兢兢的問。

“我還會再待一會兒。”這等於說,她想見他。

“那我現在拿來給你。”

“好的,我等你。”

她想見他,他也想見她。他和她都慶幸有一本書作為見面的籍口。那不是告別的禮物,那是重聚的禮物。

她跑到酒吧外面,她想在那裡等他。她希望重聚的那一刻只有她和他。在那個粉紅色燈箱招牌旁邊,她像等待一個情人那樣等他。

他遠遠的跑來,手裡拿著一本書。

“對不起,我等不到計程車。”他氣喘咻咻的說。

她望著他,一點也沒有怪責他的意思。

他還是那個樣子,他的眼睛還是像從前一樣微笑。看到她的時候,他依然是滿心歡喜的。所有思念都忽然湧上眼睛。她露出微笑,等待他開口說些什麼。

他看到她站在這裡,以為她要走了。他尷尬的問:

“你是不是要走?”

“不是的。”她連忙否認。

“給你的。”他把書遞給她。那本書用一張藍色的紙包裹著。

她正要拆開來看,他連忙說:

“你回家再慢慢看。”

“是什麼書這樣神秘?”

“你回家看看便知道。”

“那我現在回家。”

他笑了:“我送你。”

他們又再次踏在那條路上。

夜色飄蕩之中,他又回來她身邊了。他本來想離她遠一點,看到她,他才發現,他多麼不希望離她太遠。

她是寄居在他最柔軟的心臟裡的那條小蟲。為什麼是她,而不是另外一個女人呢?假如是一個沒有男朋友的女人,一切便會簡單得多。也許,他根本沒得選擇。

那條蟲可以選擇心臟,心臟卻不可以選擇讓哪一條蟲寄居。

“你恨不恨我?”她突然問他。

“我為什麼會恨你?”他愛她還來不及呢。

“我不知道。”她望著他,搖了搖頭。

“永遠不會的。”他的手放在她溫熱的臉上。

她的頭悲哀地枕在他手上。

“沒事的。”他安慰她。“現在什麼事也沒發生。”

“會不會是因為我怕老?”

“嗯?”

“因為怕老,所以想被多一個男人愛著。或者,我根本就想被兩個男人疼愛。有時候,我更會想,我是不是想證明一下自己的吸引力?”

“那你得到什麼結論?”

她久久地凝視著他,說:“以上的那些答案,好像都不是。”

“那是什麼?”

她苦笑:“因為你是那一頁日記裡面的你。”

在認識他之前,她便首先遇到了日記裡的那個他。那一頁日記是在五年前寫的,她彷彿在五年前已經跟他相遇過。她對他的感情,不是在見面之後發生的,而是在見面之前。因為這樣,才會難以割捨。

她笑笑:“我偷看了那一頁日記,所以受到懲罰。”

“你把我當作是懲罰嗎?”他笑著抗議。

她輕輕打了他的頭一下,說:

“不是懲罰又是什麼?”

他拉著她的手說:“難道不是賞賜嗎?”

“懲罰”這個詞語,在她心中,並沒有任何負面的意思。相反,它是屬於愛情的。男女之間,往往不是賞賜便是懲罰。你感激上帝讓你遇到這個人,同時,你又會懷疑上帝是派這個人來懲罰你的。為什麼只有他可以讓你快樂,也給你痛苦,為什麼任性的你偏偏願意為他改變?為什麼天不怕、地不怕的你,卻偏偏怕他?

同一個人,既是賞賜,也是懲罰。

上帝讓她遇到李維揚,是賞賜。要他這麼遲才出現,是懲罰。

你不能只要賞賜,而不要懲罰。

我們本來是雌雄同體的,漫漫人生,我們重遇自己的另一半。那個追尋和重遇的過程,充滿了賞賜和懲罰。一段只有賞賜而沒有懲罰的愛情,是不完美的。

他摟抱著她。他們好像兩頭別後重逢的小水獺那樣,用鼻子為對方擦鼻子,用自己的面頰去撫慰對方的面頰。

他們曾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不去愛上對方。

共產黨有一句名言是“殲滅敵人於萌芽時期”,在敵人還沒壯大之前,你就毀滅他。人們也想“殲滅愛情於萌牙時期”,這樣的話,便不會有痛苦。可惜,愛情比敵人更難殲滅。我們能夠對敵人狠心,卻往往沒有辦法對愛情狠心。

她以為為時未晚,原來已經晚了。

他們兩張臉都溼透了。兩隻小水獺幸福地互相撞了對方的額頭一下。明天的事,明天再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