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1
2月1日清晨。7時30分。
羅新華站在走廊上等了足有十幾分鍾,泰伯森才從裡面將305號的房門打開。他疾步衝進去,見歐安娜裹著一件睡袍安然無恙地坐在床邊,一顆懸著的心這才放下。他四下尋望著,果然不見託尼蹤影。
臉色蒼白的歐安娜告訴他:託尼早在一個小時前就離開了。
泰伯森將手裡捏著的一個像小號電池般的東西舉到他面前:“這傢伙臨走前還給我們留下點禮物。”
羅新華不解地問:“這是什麼?”
歐安娜微微顫抖著說:“這是一種能自動引爆的微型炸彈,託尼管它叫‘紅衛兵蛋卷’。”
泰伯森也對羅新華道:“那個日本人要的就是這玩意。”
剛才離開指揮中心後,在汽車上泰伯森已將越南妓女被殺一事向中方聯絡員簡單講述一遍。羅新華同意他的分析,也認為這個殺死妓女的日本記者可能就是“梅茵霍芙集團”失蹤的那個代號“孤雁”的敢死隊員。但他不同意泰伯森“聲東擊西”和“加來海峽”的說法,仍堅持認定日本記者的謀殺行動和託尼的刺殺計劃並不是一回事,他倆一個是境外某個政治集團僱傭的亡命殺手,一個是美國一些高層權貴收買的恐怖分子。他們雖然有共同的目的,但絕不是同夥,也絕不會採取同樣的行動,託尼更不會因“孤雁”的出現而放棄自己策劃已久的“刺殺蒂姆虎計劃”,恰恰相反,他只會為爭奪利益而搶先行動。當時,泰伯森對羅新華的推測曾不以為然。可當他看到沃克和馬爾斯的屍體後,便即刻明白這位中國同行說的是正確的。狡猾的託尼不僅沒有放棄他的刺殺計劃,而且仍堅持要在華盛頓採取行動。那麼這傢伙會使用什麼方式,躲到什麼地方實施他的“計劃”呢?”
泰伯森邊思索著,邊將微型炸彈的引爆栓輕輕拔掉。
羅新華在一旁看著:“這玩意做得真精緻。”
泰伯森介紹道:“它不但模樣精緻,威力也很大,如果引爆成功,足以將這間屋子炸塌。近兩年託尼使用這種玩意搞了好幾起暗殺事件,幹得都非常漂亮。”
羅新華兩眼緊盯著黑森森的炸彈,不安地問:“你是說託尼這次還會使用這個東西?”
“當然,這是他慣用的手段。”泰伯森自信地一笑:“不過,這次他根本不可能靠近目標,也就根本不可能成功。”
羅新華仍不放心地問:“他會不會採用別的方式呢?比如使用遠距離的殺傷武器?”
泰伯森搖搖頭:“不會,任何子彈都不能擊穿防彈轎車的玻璃和鋼板。這一點,託尼比你我更清楚。”
就在這時,從羅新華的口袋裡發出一串“滴滴”的鳴叫聲。他忙掏出手掌大的微型無線電話機,打開通話開關:“喂,我是黃河。”
通話器中傳來王楓略有些喘籲的聲音:“黃河,我是長城。家裡來信,‘卓婭’的身份已經查清。”
羅新華急問:“他是不什麼的?”
“它不是人,而是一種武器。”王楓幾乎是吼了一聲,停了停,又恢復了平靜的語調:“準確地說這是一種新型的地對地微型導彈,製造者曾在中東和阿富汗試用過,具有很強的摧毀力。不久前,西德的‘梅茵霍芙集團’花三十萬美元從‘克格勃”手中購買了兩枚這種導彈。據查,他們的這筆費用是中東拉霍曼石油公司提供的。目前這兩枚代號‘卓婭’的導彈已經進入美國。”
羅新華心頭一緊:“難道託尼要用這種導彈搞暗殺?”
王楓語氣冷硬地回答:“對,我已將這個情況通報白宮安全委員會,他們將採取一切措施阻止託尼的行動。”
羅新華焦急不安地說:“我現在就是在‘紅色風暴俱樂部’,託尼已經跑了。”
王楓當即指示:“你把‘卓婭’的情況立即轉告泰伯森,請他儘快查明託尼的下落。”
羅新華答應一聲:“明白了。”接著,他又向副部長提出一項要求:“請家裡人立即送一份有關‘虎骨舒筋膏’的成份檢測報告來。”
王楓顯然感到很奇怪,卻也沒詢問,只爽快地應了聲:“知道了。”
羅新華關掉無線電話機,馬上將王楓講的情況告訴了泰伯森。
“什麼?你說‘卓婭’是一種導彈?”泰伯森顯然有些不相信。他想了想,也掏出自己攜帶的高頻電話,匆匆摁動了一組鍵鈕:“你好,我找溫格先生……當然是國防部戰略武器研究所的德布拉·溫格上校……我是聯邦安全局的泰伯森,是總統讓我找他……”
話筒中很快傳來一個男人渾厚的嗓音:“泰伯森,早上好!我是溫格,這麼早來電話,出了什麼事?”
泰伯森顧不得寒暄,劈頭問道:“溫格,你知道有種叫‘卓婭’的導彈嗎?是種微型地對地導彈。”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反問道:“你這位白宮的安全局首腦,怎麼也向我打聽起‘卓婭’來了?”
泰伯森急聲催問道:“到底有沒有這個玩意?”
“當然有。”溫格仍然不緊不慢地說:“這是格魯吉亞生物研究所去年六月才研製出的一種新產品,全名叫‘MK—7866型地對地短程微型導彈’。使用的士兵大概嫌這個名稱不好記,就給它起了個‘卓婭’的代號,據說‘KGB’的人也喜歡這樣叫。”
“這種導彈使用方便嗎?”泰伯森忽然感到舌頭有些發硬:“我是說,一個人能使用嗎?”
“哦,攜帶和操作都非常方便,只需要一隻手提式發射器就行了,在彈體上裝有自動制導系統。發射後,它就通過熱敏傳感器,自動追蹤目標,在三千米之內,可以說百發百中。”
“它的威力有多大?”
德布拉·溫格笑道:“至少能把一輛T—69型坦克變成一堆碎鐵片。”
泰伯森只覺腦袋“嗡”的一聲,像尊雕塑般怔怔地立在那,半晌沒說話。
溫格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喂,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哦,沒了,謝謝你的幫助。”
“不過,我還想問你一個問題。”這位叫溫格的武器專家顯然是個喜歡刨根問底的人物:“老朋友,我想知道你怎麼也對‘卓婭’這樣感興趣?”
泰伯森似乎從對方的語氣中察覺到什麼,忙反問一句:“難道還有別人向你打聽過‘卓婭’嗎?”
“當然。”溫格直言相告:“昨天下午,特納也找我瞭解‘卓婭’的情況。”
泰伯森好像沒聽清,或者不相信:“你說誰?”
“特納——中央情報局局長斯坦斯菲爾德·特納,他還從我這調走了全部有關‘卓婭’的資料。”
泰伯森心中倏地閃過一個念頭:自己的猜測是對的,特納果然在插手這件事,而且已搶在了自己前面。他奇怪這傢伙為什麼要單獨幹?又為什麼要對安全委員會封鎖消息?
喜歡刨根問底的戰略武器專家接著探問道:“老朋友,是不是白宮出了什麼事?”
泰伯森故作輕鬆地應酬道:“沒有,什麼事也沒有,白宮平靜得就像一口棺材。再見。”
他斷然關掉通話器,扭頭望著立在一旁的羅新華:“羅先生,你們的情報是準確的,‘卓婭’的確是一種可怕的武器,更為可怕的是託尼已得到了這種武器。”
羅新華看看錶,急不可耐地說:“再有一個小時代表團就要離開華盛頓,我們必須趕快查清託尼的下落。”
泰伯森轉身盯著歐安娜,陰森的目光中含著急切和期待:“姑娘,你再仔細想想,託尼會去什麼地方?他離開時帶了什麼東西?”
歐安娜茫然地搖搖頭:“不知道,他只說要去消滅‘迪姆虎’,出門時好像什麼也沒帶。”
四下搜尋的羅新華忽然發現地毯的角落處有一塊鍍金銅片,便走過去拾起來,問歐安娜:“這是什麼?”
“這是鑰匙卡。”歐安娜驀然抬高聲音:“哦,對啦,託尼臨出門時帶走一串鑰匙。”
羅新華細細打量著金閃閃的銅片,見上面雕刻著一行小字:“比爾蒙路1796號”。他眼睛一亮,彷彿找到重要線索,抬起頭對泰伯森說:“你看,託尼一定是去了這裡。”
泰伯森接過金卡看了看,淡然一笑:“羅先生大概忘了,這個門牌號碼是格林參議員的別墅,託尼前天才從那裡逃出來,怎麼可能再回去呢?”
羅新華似分析又似詢問:“如果他不回眾議員的別墅,為什麼要特意帶走那裡的鑰匙呢?”
泰伯森若有所思地反問道:“託尼的目的是刺殺‘迪姆虎’,可中國代表團的車隊並不經過比爾蒙路,他去那裡幹什麼?”
羅新華仍堅持自己的判斷:“也許是取武器,也許是找同夥,總之,我們既然發現這條線索,就該去那裡查一查。”
泰伯森遲疑片刻,終於點點頭,“好吧,那就再闖一闖格林的安樂窩。”
在趕往比爾蒙路的途中,泰伯森撥通了布熱津斯基辦公室的電話。他必須把剛剛瞭解到的“卓婭”的情況立即向國家安全顧問報告。可布熱津斯基並不在辦公室,值班秘書告訴他,安全顧問去見總統還沒回來。泰伯森只好又將電話打到安全執行小組指揮中心。
丹尼爾一聽他的聲音,忙急切地問:“哈理,你那裡情況怎麼樣?”
泰伯森聲調沮喪地回答:“一團糟,馬爾斯和沃剋死了,託尼也跑了。”他咬著牙罵了句髒話,又詢問道:“日本方面的調查有進展嗎?”
丹尼爾說:“我剛收到一份日本警視廳東京總監國島文彥發來的傳真。據他們調查,那兩名叫松尾太郎和平谷三九郎的,的確是‘共同社’和《朝日新聞》派出的記者,在所有申請簽證赴美採訪的記者中也沒發現可疑的人。”他忽然停了停,將聲音壓低一些:“另外,據國島文彥講,兩天前,美國中央情報局已向他們調查過此事。真奇怪,特納為什麼要瞞著我們這樣搞?”
泰伯森無奈地笑了笑,他本想將“卓婭”的情況告訴助手,可話到嘴邊又壓住了,只鄭重叮囑道:“特納要怎麼搞我們管不了,現在關鍵是要抓住託尼。你立即通知各行動小組,對代表團車隊經過的路線全部實行封鎖警戒!同時命令空中小組加強巡邏,特別要注意搜索馬路兩側的高層建築。”
丹尼爾果斷地應了聲:“好的,我馬上去辦。”
2
7時50分。
哈定已穿好工作服坐在值班的小屋裡。他今天來的格外早,比規定的接班時間足足早了半個小時。因為起床後他又同妻子吵了一架——近來這種激烈的爭吵經常發生。原因很簡單,他和妻子原本都是老資格的民主黨員,30年前,他倆就是在民主黨的集會上相識的。可最近這個臭女人不知遇見什麼鬼,竟然公開聲明要退出民主黨,投向共和黨,還參加了反對卡特的簽名活動和抗議示威,和一夥狗男女口口聲聲要“支持台灣政府,譴責總統的對華政策”。對政黨比對愛情還要忠貞的哈定決不容忍和寬恕妻子的這種背叛行為,自然要進行毫不妥協的鬥爭。今天一早,當他得知妻子又要去參加共和黨發起的“聲援台灣,反對卡特”的遊行時,不由勃然大怒,發出最後通牒:如脫離民主黨就離婚。妻子也不示弱,當即答覆:寧離婚也要加入共和黨。氣得哈定連早飯也沒吃就憤然離家。
“他媽的,明天就到法院同這個臭女人解除婚約。”哈定坐在小屋中暗自作出決定。他決不能要一個共和黨人作老婆,那樣會玷汙他的聲譽和名字。他的名字可不一般,在美國幾乎家喻戶曉,人人皆知:沃倫·甘梅利爾·哈定。這個名字曾和美利堅合眾國第29任總統連在一起。這是全體民主黨人的驕傲。可惜這位叫哈定的總統上任不到一年就在舊金山死於肺炎——那是1923年8月2日,星期五。就在這一天,有一個嬰兒也在舊金山出生了,取名也叫哈定,沃倫·甘梅利爾·哈定。他覺得這絕不是偶然的巧合,而是上帝精心的安排。雖然這個哈定在十三歲時就加入了民主黨,並表現出超乎尋常的熱心和忠誠,但他始終沒能當上總統,只在這幢高層公寓樓內當了一名電梯維修工。好在這活並不累,每天值班就坐在樓頂的小屋中看看報紙或電視。他對國家的政治新聞總是很感興趣。有時還喜歡偷偷喝幾口開胃的康普派利酒或用杜松子調配的苦檸檬酒,上等的酒他可喝不起。此刻,他打開電視機,調到十頻道的《每日要聞》節目。那個他很喜愛的長著一頭金髮的漂亮女播音員正用甜甜的嗓音播發著當天的新聞:。
“……美國民眾關注的中國高級領導人今天上午將離開華盛頓飛往卡特總統的家鄉亞特蘭大進行訪問。白宮安全委員會已調派大批安全特工和軍警對車隊將要經過的街道實行封鎖警戒,以防止極端分子製造恐怖事件……”
哈定扭頭隔著小玻璃窗朝外望了望:在不遠處緊挨印第安納大街的高層樓頂上果然晃動著人影,兩架乳白色的直升機也正在空中盤旋,彷彿兩隻凌空覓食的巨大老鷹。印第安納大街是白宮通往安德魯斯空軍基地的必經之路,自然也是軍警們嚴密防範的區域。哈定所受僱的這幢公寓樓雖然並不在印第安納大街上,但從他值班小屋的窗口仍能望見一段二三十米長的十字路口,那裡也站著兩排頭戴白盔的騎警。中國領導人的來訪,如同爆炸了幾顆重磅原子彈在整個美國引起極大震動。這幾天哈定在報紙和電視上看到的幾乎全是有關這位中國領導人的訪問報道。他也很敬重這位來訪的中國客人,熱心支持卡特對華政策。這不僅因為他是一個老資格的民主黨人,更重要的是他敬佩這位中國高級領導人。據說,當他蒙受苦難時,有數百萬人湧到天安門廣場為他鳴不平。一個國家首領能得到民眾如此愛戴,這在世界上確實很少見。不僅他哈定這樣認為,現在幾乎全體美國人都喜歡這位中國領導人,在通往白宮的大街兩旁,幾乎每天都站著許多人在等候一睹他的風采。今天來上班的路上,哈定又看見不少人冒著風雪站在馬路旁,等著歡送這位中國領導人離開華盛頓。本來他也想去親自送一送這位傳奇的中國領導人,可他要值班,只好作罷。當然,他也聽到許多令人膽戰心驚的傳聞,據說有幾十名國際恐怖組織的殺手已潛入美國,陰謀刺殺這位受人尊敬的共產黨領袖。難怪安全委員會的官員們如此緊張。政治家名望越高風險越大,如此看來還是當一個電梯維修工好。哈定想著,感到空蕩蕩的肚子很不舒服,便從小櫥裡取出一瓶康普派利酒和一根麥得火腿腸。他剛悠然地喝了一口,忽聽傳來幾下輕微的敲門聲。他忙將火腿腸和酒瓶用一張報紙蓋住,高聲問:“你找誰?”
門外,一個男子急切地說:“哈定先生,電梯出了故障,有人被困在裡面。”
哈定有些納悶,電梯裡的人為什麼沒打電話來?他習慣地看了一眼儀表箱,也沒發現有什麼異樣。但他還是一邊應著一邊拎起工具袋打開了房門。一個高大的身軀卷著股寒風撲進了小屋。哈定還沒看清來人的面容,就覺脖頸處被一根涼嗖嗖的東西纏住。他猛然意識到什麼,驚懼地掙扎著想高聲呼救,可張大的嘴巴卻發不出一絲聲音。他只覺得那具高大的軀體如同一座傾塌的山峰朝自己重重地壓來,將他壓進一條黑幽幽的深谷……
3
汽車離開指揮中心,急速向比爾蒙路駛去。沿途的馬路兩側不時出現熙攘的人群。有的婦女懷中抱著的孩子,也舉著小彩旗不停地搖晃,凜冽的寒風將他們的小臉吹得通紅。
泰伯森知道,這些人都是特意趕來歡送代表團的。他也理解對政治家歷來冷漠的美國人為什麼會如此敬愛一位中國政治家,這不僅因為這位領導人傳奇的經歷和坦爽的性格聞名於世,更主要的是幾乎每個人都相信他的訪問將給日漸凋零的美國經濟注入一股強大的活力;也都相信通過他鋪設的友好橋樑美國和中國從此將成為一對親密盟友。
老百姓的願望總是非常善良美好的。但這可能嗎?
15分鐘後。泰伯森駕車駛上了兩旁長著粗壯的法國梧桐樹的比爾蒙路,再過兩個街區就是1796號的格林寓所。聳立在法國大使館門前的路易十五銅像迎著稀疏的雪花昂首遠眺,很有些不可一世的神態。瞧著這位曾征服了整個歐洲大陸的法國帝王,泰伯森忽然想起剛才忘了問丹尼爾日本警方發來的電傳有沒有照片,如果有應該立即轉給亞特蘭大的安全小組,那樣他們在追查那個持有“紅衛兵蛋卷”的日本記者時就會方便多了。於是,他又急忙撥通安全執行小組指揮中心的電話。
丹尼爾不在,接電話的竟是國家安全顧問布熱津斯基。
驚愕中,泰伯森顧不得細想當即將“卓婭”的情況作了彙報。
布熱津斯基對這個“最新情況”似乎並不感到意外和緊張,聽後只淡淡地問了句:“你認為那個‘梅茵霍芙集團’的恐怖分子已經將‘卓婭’轉交給託尼了嗎?”
“是的。”泰伯森語氣肯定地回答。“據中方得到的情報,‘梅茵霍芙集團’購買這種微型導彈的資金是中東的拉霍曼石油公司提供的。”他停頓了一下,有些不解地問:“對這一點我很不理解,拉霍曼石油公司不是由俄國人控制的麼,他們怎麼還會花大價錢買自己人制造的軍火呢?”
“不,兩個月前,拉霍曼石油公司百分之九十的股份已被台灣人買走。”
泰伯森眉峰一抖,似乎猛然明白了什麼:“你是說,託尼的刺殺計劃是——”
布熱津斯基突然冷冷地打斷他的話:“我什麼也沒說,我只想知道你要採取什麼行動?”
泰伯森忙把自己的判斷和做法簡單說了一遍。
布熱津斯基聽罷,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用一種漠然的口氣問:“你認為這樣幹有必要嗎?”
“現在只有這一條線索。”泰伯森望了望坐在後車座上的羅新華,並無把握地說:“碰碰運氣吧,也許能發現點什麼。”
布熱津斯基莫名其妙地苦笑了一聲:“好吧,那你就按自己的想法去幹吧,完事後就回指揮中心來,我在這裡等你。祝你好運。”
“再見。”泰伯森似乎還要說什麼,可一時又想不起來。等關掉通話器後,他才意識到自己是在等待對方繼續講下去,他覺得國家安全顧問的話並沒講完,特別是對方那意味深長的一聲苦笑,總好像含著什麼暗示和秘密。他為什麼要這樣笑呢?為什麼對“卓婭”的威脅和託尼的失蹤毫不感興趣呢?也許他認為自己的行動完全是一種荒謬的想象和徒勞的舉動。他媽的,但願這次別惹出什麼麻煩。
當泰伯森沿寬闊的比爾蒙路趕到那座用技形鐵柵欄圍著的宅院前時,他便認定羅新華的判斷是對的。因為在院牆外的便道旁停著一輛紅色轎車,他一眼就認出這正是被沃克跟蹤過的那輛“別克’牌汽車,沒錯,車號“MG101—K250”。他在錄相帶裡看得清清楚楚,也記得清清楚楚。
泰伯森立即帶領幾名特工衝進別墅。可將小樓上下里外全搜遍了也沒發現一個人影,更沒找到託尼來過的任何痕跡。這使泰伯森很奇怪,也很惱火,這條可惡的“幽靈”在搞什麼名堂,汽車明明在這裡,人怎麼會不見了呢?他站在一樓門廳內,兩眼木然地盯著窗外苦苦思索著。這裡緊靠使館區,因而四周顯得很幽靜,靜得連院門前汽車輪碾壓積雪的“沙沙”聲都能聽得很清。他一直想不明白,託尼怎麼會對格林參議員的這套別墅這樣感興趣?這和他的“刺殺迪姆虎計劃”有什麼關連?按說中國代表團的車隊並不經過這裡,最近的路線也要橫跨兩個街區。不要說這座兩層小樓,就是附近的高層建築對車隊也不會構成任何威脅。
泰伯森正想著,忽聽樓後的游泳池內傳來羅新華的招呼聲:“泰伯森先生,請到這裡來!”
泰伯森忙奔過去。只見羅新華站在水池邊,正愣愣地察看著瓷面牆壁上的一排銅製掛衣鉤。他急聲問:“有線索嗎?”
羅新華仍一動不動地盯著面前的掛鉤,反問道:“你看這裡是不是少了點什麼?”
泰伯森打量著金光閃閃的衣鉤,茫然地搖搖頭。
羅新華卻倏地車轉身,微微凹進的雙眼迸出亮光:“防水衣,還記得嗎?那件米黃色的塑膠防水衣就掛在這,可現在不見了。”
泰伯森似有所悟地“哦”了一聲,隨即扭頭衝跟在身後的兩名特工喊道:“快!尋找下水道出入口。”
果然,泰伯森沒怎麼費勁便在與游泳池後門相連的院子裡找到一個圓形的下水道出入口。覆蓋著薄薄一層雪花的鐵蓋顯然被人剛剛移動過,上面的抓痕仍清晰可辨。泰伯森猛力掀開厚重的鐵蓋,搶先沿鐵梯攀下去,一直落入齊腰深的汙水中。
羅新華和兩名特工也緊跟著跳下來。一股濃烈的腐臭氣味嗆得他倒憋了一口大氣,冰冷的汙水很快侵透衣褲如鋼針般直刺肌骨。
泰伯森打開隨身攜帶的微型激光探照器,辨別了一下方向,便果斷地揮揮手,鑽入通往印第安納大街一面的水泥管道。他幾乎將整個身子全匍匐在寒冷腥臭的汙水裡,奮力向前爬去。
爬行了大約三四十米,又進入一條南北貫通的地下涵洞。泰伯森弓著腰停下來,用激光探照器左右照了照,一時不知該朝哪個方向走。他扭頭問後面的羅新華:“他媽的,這裡簡直像迷宮,怎麼辦?”
羅新華沒有回答,他也不知該怎麼辦。
這時,站在他身後的一個小個子特工建議道:“頭,咱們乾脆兵分兩路,一路朝左追,一路沿這條臭河向右拐。”
泰伯森斷然否決道:“不行,要是再出現岔路呢,你還怎麼分?”
羅新華卻像被人重拍了一掌,猛轉身盯著小個子特工追問道:“你說什麼?”
小個子有些懊喪地抹了一把臉上的臭水,毫無信心地把自己的建議又重複了一遍:“我說分兵兩路,一路朝左追,一路沿這條臭河向右拐。”
“鑽出山洞,沿河向右,前進五十……”羅新華一把抓住泰伯森的肩頭:“軟盤!託尼的軟盤上就是這樣說的。”
泰伯森腦子裡也像劃過一道閃電,驟然一亮,猛地記起那盤“獵手布克”的遊戲卡和那些莫名其妙的的數據,剎時明白了羅新華的提示,他忙掏出高頻無線電話機,再次撥通安全執行小組指揮中心。“我是泰伯森。”
“沙沙”作響的電話機中傳來布熱津斯基略顯嘶啞的聲音:“泰帕森,我正要找你。”安全顧問未等他開口,便語氣嚴肅地說:“情況有些變化,請你放棄搜捕,立即返回指揮中心。”
泰伯森頗感意外:“什麼?放棄搜捕?可我已經踢到託尼的屁股。”
布熱津斯基又意味深長地一笑:“可格林參議員已經把電話打到了總統辦公室。”
泰伯森幾乎暴怒地吼道:“不!我才不管什麼狗屁參議員,我的職責就是保衛中國領導人的安全,我一定把託尼抓住!”
布熱津斯基似要說什麼,遲疑了片刻,卻輕輕嘆口氣,改變了自己的指令:“好吧,你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
泰伯森聲調急切地要求道:“在我辦公桌左邊的抽屜裡有盤遊戲卡,編號‘CV—SD107”,請你馬上把它輸入電腦。”
“請稍等。”布熱津斯基答應著,沉默了一會兒,便又傳來他低緩的嗓音:“泰伯森,我已將你要的軟盤裝入驅動器。”
泰伯森大聲吩咐道:“請你按照自檢系統提示的操作命令開始啟動。”
“好的。”安全顧問很快回答:“啟動完畢。”
“現在,請你盯住顯示屏,把調出的每一條數據都告訴我。”
“進入山洞,直行30,鑽出山洞,沿大河右拐,前進50……上帝,你這是在玩什麼把戲?”
泰伯森將無線電話貼在耳邊,朝羅新華一抬手:“快!跟我來。”
4
2月1日清晨。8時15分。
託尼將最後一截麥得火腿腸塞人嘴中,又猛灌了一大口康普派利酒,蠕動著雙腮貪婪地咀嚼著。這個倒黴的電梯維修工真不錯,好像不忍心讓他餓著肚子完成偉大的使命,竟然在這小屋中特意給他準備了早餐。儘管這種劣質的康普派利酒味道不怎麼可口,但流進肚皮裡熱呼呼的也挺舒服。他看了看牆上的掛鐘,還有15分鐘“目標”就要離開白宮了。而由國賓護衛隊護送的車隊從白宮駛到他所選定的那段路面最多隻需要10分鐘。現在該做最後的準備工作了。他把小桌搬到窗前,打開旅行箱,取出那台精美的像只鎮光微波爐式的導彈發射器架到小桌上,將發射孔指向窗外,再調整到合適的角度。接著,又從箱內小心翼翼地捧出那枚小巧的“卓婭”,先舉到嘴邊吻了吻,用兩根手指將尾部的熱敏傳感控制鈕輕輕轉到一組數字上——這組數字同白宮那輛唯一的卡迪拉克防彈轎車的排熱量的數據只有千分之一的誤差。而這點誤差對威力神奇的“卓婭”來說簡直算不得什麼。隨後,他又動作煙熟地安上瞬間引爆裝置,掀開發射器的頂蓋,把光滑耀眼的彈體裝進彈槽,順勢將臉頰貼在涼咬咬的發射器上,眯起左眼,讓右眼的目光沿發射孔所指的方向望去:穿過兩座高樓的縫隙,他清楚地看見了那個不大的十字路口,看見了路口忽明忽暗的指示燈和值勤的騎警不停晃動的頭盔。他覺得在路口交叉的兩條街道真像死神特意鋪設的一座十字架。那就是他精心選定的“達拉斯”;是他創造偉大奇蹟的“諾曼底”;他不由想起在牛溪山上將那個“弗吉尼亞種豬”的汽車炸燬的情景,再過10分鐘——頂多15分鐘,只要他的一根食指輕輕一按,一輛飄著中國和美國國旗的豪華型卡迪拉克防彈轎車也將在這個“十字架”上變成一團烈火。那隻威懾整個世界的東方迪姆虎也將隨之永遠消失。而他——傑拉爾德·託尼的赫赫大名卻將出現在所有國家的報紙和電視上。他興奮地抓過酒瓶子晃了晃,將最後一些殘酒全部倒入口中。
不知是即將成功的喜悅,還是酒精的刺激,他粗糙的臉膛像一片瘀血的豬肝泛著陰森的黑紅色,他微微抬起頭,彎下雙膝跪在小桌前,右手的食指準確地貼住發射器下端的摁鈕。兩隻深褐色的眼睛閃著幽幽的兇光,死死地盯著那個灰白的“十字架”,靜靜地等待著那個激動時刻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