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提名並支持謝爾蓋·格奧爾吉耶維奇·馬利科夫為總統候選人的集團的活躍分子的名單非常之長。娜斯佳和科羅特科夫把名單一分為二,各拿一半,然後就分頭去打電話了。四十分鐘後,事情有了眉目。國家杜馬議員列昂尼德·米哈伊洛維奇·伊佐托夫因謀殺妻子未遂而被捕在押。這樣一來,他就被淘汰了。一位姓謝苗偌大的商人遇到車禍當場身亡,他同樣被淘汰了。另外,還要加上已經自殺的姆希塔羅夫和被瘋子打死的檢察院的盧琴科夫。而首當其衝的要數被親生女兒開槍打死的州長馬利科夫。
“我想把尤爾採夫也算進去,”娜斯佳若有所思地說,“商人謝苗諾夫經營石油,而尤爾採大同石油商們有不正當的來往,石油商們不會無緣無故地邀請尤爾採夫去‘俄羅斯’飯店參加聚會的。”
“可是這個名單裡沒有尤爾採夫的名字。”科羅特科夫提出異議。
“用不著在名單裡出現!民警局裡關於尤爾採夫的專案文件大概都有五公斤重了。總統候選人何必要大肆炫耀自己同一個在民警局早就掛了號的人的關係呢?我怎麼也不明白,是什麼規則使這六個人勾結在一起。其中:檢察院的盧琴科夫和州長馬利科夫這兩個人是被殺的,可其餘的人呢?難道是偶然的巧合嗎?我不明白怎樣才能逼迫一個人把自己的妻子推到車輪下面去。怎樣才能逼人在單行線街道上逆行。打死我也不明白。一個人,他可以被迫開槍自殺,服毒自盡,一句話,被迫結束自己的生命,這在犯罪偵查史上是有案例的,準確地說,這不是迫使,而是威逼。但是殺妻未遂的伊佐托夫和車禍身亡的謝苗諾夫又是怎麼回事呢?”
“現在我們一共有兩起謀殺案,兩起自殺案,還有兩起不明不白的案子,”科羅特科夫確認道,“斯塔索夫還沒來電話嗎?”
“還沒有。等著吧,也許,他的塔季揚娜會給我們透露些有趣的情況。好了,科羅特科夫,東拉西扯夠了,我們去‘小圓麵包’那兒吧,剛好過了一個小時。”
“你們說得太少了,”戈爾傑耶夫上校聽完他倆的彙報後,不相信地搖搖頭說,“還有什麼別的看法嗎?”
“把名單上那些住在莫斯科的人都監視起來。”科羅特科夫快言快語地說。
“別給我添亂了!”戈爾傑耶夫氣沖沖地說,“這名單上的人有多少?我們的人又有多少啊?你看看,我不是要你們說什麼組織程序方面的辦法,而是要你們出點子。名單上有一百個人,並非這一百個人全都會被淘汰的,兇手肯定是按照某個規則有選擇地尋找他的犧牲品的,你們應該摸清這個規則,而不是向我提出一些顯而易見和無法執行的建議,懂嗎?”
“我可沒辦法尋找這個規則,”娜斯佳直截了當地說,“因為我還沒弄清楚受這個規則支配的圈子裡都有些什麼人,伊佐托夫和謝苗諾夫是怎麼回事?他們是不是這個圈子裡的人呢?”
“你打算怎樣去弄清這個問題?我建議你來個逆向思維。先摸清你認為他們有聯繫的那四個人之間的規則,然後再用這個規則去套你不理解的這兩個人。”
“即使這樣我也不可能搞清楚,戈爾傑耶夫,這些案件裡有許多疑點。為什麼瘋子要槍殺盧琴科夫?為什麼州長女兒要謀害雙親?瘋子和州長的女兒這兩名兇手之間有什麼共同的東西呢?”
“是啊,他們之間有什麼共同的東西呢?”戈爾傑耶夫重複道,“喂,快回答。”
“那就是他倆的頭腦都有點不正常。”
“這就是你的回答?”
“不,這不能令人信服,”娜斯佳固執地說,“這兩名兇手要勾結在一起,卻又身處不同的城市,不可能。”
“這不是真心話,姑娘,”戈爾傑耶夫突然用柔和的聲調說道,“你為什麼害怕對我說真話呢?沒必要。難道我什麼時候因為你出點子而責備過你嗎?難道我曾經說過你們出的點子是愚蠢的、是不足信的嗎?你怕什麼呢?”
娜斯佳微微笑了笑。處長一眼看透了她的心思,什麼也別想瞞過他的眼睛。娜斯佳當然害怕了,在短短兩天時間裡戈爾傑耶夫和她自己的丈夫都說她頭腦裡有怪念頭,這件事給她留下了強烈的印象,太強烈了,她開始害怕並開始注意到自己的感受。
“要知道你過去不止一次地對我說:什麼事都是可能發生的,”戈爾傑耶夫接著說,“如果什麼事情突然不可信了,那就只有想辦法去搞清楚,所以,請你想辦法吧。我叫你來就是為了這個,而不是要你們去幹類似偷偷跟蹤馬利科夫所有追隨者這樣的任何蠢事。我就是這個意思,孩子們。叫米沙·多岑科也參加進來,我們正式開始偵破尤爾採夫和盧琴科夫的案子。讓多岑科去同‘俄羅斯’飯店石油商聚會的參加者們打交道,並讓他單獨找被逮捕的那名兇手瞭解情況。夥計們,我們很幸運,兩樁案子都交給了科斯佳·奧裡山斯基了。他們肯定沒有把這兩個案子聯繫起來,這也難怪,因為表面上尤爾採夫和盧琴科夫之間沒有任何聯繫。我會親自同科斯佳談話,提醒他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都不能把其中的一個案子交給別的偵查員。你們不是不知道,這是一種習慣做法:一位偵查員剛開始辦理一個案子,這個案子就被轉走了,在這個案子辦完之前,可能被轉交個一百次。眼下這兩個案子應當由同一個人來管。這件事由我負責,你們不要為這個而傷腦筋,明白了嗎?幹吧,不要垂頭喪氣。”
“說什麼不要垂頭喪氣,”娜斯佳在和科羅特科夫回到自己辦公室後沮喪地學著處長的話說,“這樣的話,他說得倒輕巧,用不了多久就會發瘋的。斯塔索夫也該來電話了吧。”
然而直到傍晚斯塔索夫才出現。
“你打算回家嗎?”斯塔索夫一邊走進娜斯佳的辦公室一邊問。
“你好!難道你也姓齊斯加科夫嗎?”
“我問你回不回家,這和你丈夫有什麼關係?”
“是這樣的,整整一天前,就是昨天傍晚,我丈夫打電話到我辦公室,問的是同樣的問題,用的是同樣的詞。”
“怎麼,齊斯加科夫催你回家了?”斯塔索夫哈哈大笑起來,“他管你管得那麼緊?”
“不,他沒管我。好了,回家,現在我當然打算回家囉。”
“那我馬上來接你,我去去就來。”
“斯塔索夫,你給塔季揚娜打通電話了嗎?”
“我說了,我馬上來接你。”
半小時後,斯塔索夫來了。娜斯佳坐進他的車時看見後座上坐著斯塔索夫的女兒莉莉婭。對啊,娜斯佳心想,今天是週六,是離婚的父親們履行家長職責的日子。
“您好。”娜斯佳向小姑娘點頭打招呼。
“您好,娜斯佳阿姨。”莉莉婭很有禮貌地回答道。再過一個月她就滿9週歲了。
“你們去哪兒玩了?”娜斯佳好奇地問道,“是個什麼有趣的地方?”
“嗯,”斯塔索夫一邊答著腔一邊開動了汽車,“我帶孩子去看怎樣拍電影。”
“怎麼樣?有趣嗎?”
“不怎麼有趣,”莉莉婭文靜地說,“書裡寫的拍電影更好玩。真正的拍電影沒意思。”
“什麼樣的兒童書才描寫拍電影的事情呢?”娜斯佳驚奇地問道。
“不是兒童書,是成人書,”斯塔索夫解釋說,“我們的莉莉婭早就不看兒童書了。”
“那看什麼書?莉莉婭,你喜歡的作家是誰?”
“我繼母。”
“什麼?”娜斯佳驚訝得把剛從煙盒裡拿出來準備抽的一根菸都抖落掉地了。
“我的繼母,娜斯佳阿姨,她寫得最棒了。”
娜斯佳困惑不解地轉過身去問斯塔索夫:
“難道你的塔季揚娜在寫作?她可是個偵查員啊。”
“可不,身兼兩職,白天搞偵查,晚上爬格子,都是偵探小說。莉莉婭酷愛這些書。”
“瞧你們這一家子!”娜斯佳羨慕地說道,“簡直難以想象!”
他們把莉莉婭送到她生母——斯塔索夫的前妻所住的地方索科利尼基,然後沿著謝爾科夫公路向娜斯佳家的方向駛去。
“斯塔索夫,別折磨我了,”娜斯佳央求說,“塔季揚娜說什麼了?”
“說了很多有趣的事。這可不是用來發表的。塔季揚娜對姆希塔羅夫的身份非常清楚,他早就被掛上號了,因為他在西北邊境從事越境走私活動,但一直沒有任何證據。一切只是業務情報,抓不到任何人的把柄。姆希塔羅夫是在自己家裡用自己的槍自殺的。而且當時房間裡不止他一個人,他妻子和一個成年的兒子都在家。但沒有任何外人在場。姆希塔羅夫的妻子和兒子說,前一天姆希塔羅夫會見了兩名來自哈巴羅夫斯克的生意人,在同這兩個人談話之後,他就變得心事重重,像換了個人似的,精神恍惚,而且行為有些怪異。一整天過後,他就自殺了。情況就是這樣。”
“像是訛詐嗎?用徹底揭露秘密來威脅他?”
“好像是。”斯塔索夫表示同意。
“那兩個生意人呢?查明他們的身份了嗎?”
“最有意思的就是這個。姆希塔羅夫自殺之後,所有飯店旅館都已經被仔細搜索過了,就是為了尋找這兩名生意人。可是你猜怎麼樣,竟然沒找到。不過,這是案發不久的搜索結果,過兩三天後還會得到確切的消息。當然,他們可以不住在飯店裡。機場也檢查了,結果一樣,沒找到,找到才怪呢。他們可以不坐哈巴羅夫斯克的直達航班,而是乘車,例如,從莫斯科坐火車或汽車走。或者還可以從別的城市乘車走。”
“難道誰也不知道他們兩個人的姓嗎?”娜斯佳奇怪地問,“例如,姆希塔羅夫的妻子,她不是還知道那兩個人來自哈巴羅夫斯克嘛。”
“那是她聽姆希塔羅夫說的,至於其他的情況,姆希塔羅夫對她隻字未提。”
“那她總該見過這兩個人吧?”
“這個嘛,娜斯佳,就更有意思了。姆希塔羅夫的妻子回家時是晚上8點左右。她坐電梯到了自家樓層後走出電梯,迎面正好站著兩個人。他倆坐電梯下樓。妻子進家門後,正好看見丈夫把茶杯從客廳端到廚房去。‘你有客人?’妻子問。姆希塔羅夫回答說:‘對,是從哈巴羅夫斯克來的兩個生意人。’妻子又問:‘是不是剛才我在電梯門口遇到的那兩個人?一個是高個子,銀白頭髮,儀表堂堂,上了年紀,而另一個是小矮個,像高加索人。’姆希塔羅夫卻回答妻子說:‘不,我的客人根本不是這樣子的,他倆是年輕的俄羅斯人,外表一點不像高加索人。’夫妻倆的談話到此為止。今天上午詢問鄰居時已查明,姆希塔羅夫妻子看見的那兩個人根本沒有找過鄰居中的任何人。至少是鄰居們誰也不承認認識這兩個人。”
“也許,這兩個人是在尋找某套住宅時錯走到這個樓層的?”娜斯佳提出假設說。
“也許是吧,”斯塔索夫點點頭說,“不過彼得堡民警機關的偵查員們非常機靈,這簡直是奇蹟,他們找到了一位當時正在大門口和一隻狗玩耍的少年,這個小男孩見過那兩個人走進大門。當時可不是晚上8點左右,而要早得多,因為小男孩儘管沒有手錶,但他還記得和狗玩耍一陣後就回家去看電視中播放的電影《埃倫和他的夥伴們》了,而這個節目是下午17點過一點開始播放的。”
“那麼試問,如果他倆不是去找任何人的話,到底是什麼事情使他們在這幢樓裡呆了幾乎三個小時呢?或者請問,他倆所找的這個人為什麼要死死地隱瞞事實呢?當然,還有第三種可能,那就是小愉。他倆要光顧沒人的住宅,但我從未見過敢從容不迫人室偷盜達三個小時之久的小偷。何況他們手中並沒有手提箱。也許錢和寶石都放在口袋裡了。”
“誰也沒有報告失竊。當然,這幢樓裡有些戶主出遠門不在家。”
“最後一個問題,如果這兩個人正是來找姆希塔羅夫的,那麼姆希塔羅夫為什麼要欺騙自己的妻子呢?”
“你自己回答吧。”
“我來回答。他們倆威脅姆希塔羅夫說要揭穿一個秘密,而秘密一旦被揭露就會破壞姆希塔羅夫整個家庭生活:他的妻子和孩子們。姆希塔羅夫在同這兩個人談話之後決定自殺,因為他無論如何也不想讓家人找到這兩個人,不會允許精心掩飾的秘密浮出水面。他甚至不能公開自己同這兩個人之間的關係。順便說一句,斯塔索夫,他倆對尤爾採夫也同樣可以做到這一點。他們在聚會上抓住尤爾採夫的把柄並向他發出最後通牒:要麼你自覺自願地服毒自殺,要麼我們聲張秘密。”
“對,娜斯佳,你的想象力總是那麼豐富,”斯塔索夫放聲大笑起來,“可你知道,尤爾採夫是何許人也!有什麼能把他嚇倒呢?整個黑海沿岸一帶的人都知道尤爾採夫是個兇惡的黑手黨人。大家因此而敬畏他,他則因此而生活得非常瀟灑,他絲毫不顧忌自己家庭的榮譽和幸福。無論是尤爾採夫還是姆希塔羅夫,民警局的偵查員們已經盯了他們多少年了,但卻抓不住他們。能揭露他們什麼呢?揭穿他們是殘暴的吸血鬼嗎?說他們一到夜裡就滿嘴長獠牙嗎?你以為他們會害怕這些嗎?可其他所有關於他們的秘密都已經是眾所周知的了。”
“原來是這樣。順便說一句,斯塔索夫,你說得很在理。那麼,你認為按護法機關掌握的情況來看,尤爾採夫和姆希塔羅夫是一丘之貉、同惡相濟囉?”
“沒錯。”
“那為什麼其中一位出現在馬利科夫競選班子的正式名單上,而另一位卻沒有呢?”
“有意思。誰不在名單之列?”
“尤爾採夫。而姆希塔羅夫卻在名單之列。說實話,我原以為,他們掩蓋尤爾採夫參加馬利科夫競選班子的事實是因為人們都清楚他是個什麼貨色,可既然姆希塔羅夫也是這種敗類,那我就什麼也不明白了。可能是我搞錯了,尤爾採夫同這件事沒有關係,純屬巧合。”
“娜斯佳,你知道我對待巧合的態度。我不喜歡、也不相信巧合,特別是在兩個貪生的大騙子幾乎同時莫名其妙地自殺這件事情上。”
“那答案只有一個。把他們聯繫在一起的並不是馬利科夫競選總統一事,而是另一件什麼事,如果有什麼事把他們聯繫起來的話。”
斯塔索夫把車停在了娜斯佳家門口。
“進去嗎?”娜斯佳提議說,“阿列克賽見到你會高興的。”
“不了,娜斯佳,謝謝,下次吧。向齊斯加科夫問好。”
“我會轉達的。”
娜斯佳笑了笑,並向斯塔索夫揮了揮手。
星期天,娜斯佳過得相當平靜。她沒去辦公室,而是在廚房裡坐了一整天。她若有所思地在紙上畫著帶有各種箭頭和奇怪鉤子的圖。她當然回答不了自己那些頭緒眾多的問題,但她制定了一個獲取情報的計劃,有了這個計劃,就可以試著找到那些問題的答案。
星期一一大早娜斯佳就風風火火、忙忙碌碌。她稍稍提前來上班。她先瞥了一眼值班室,拿了一份雙休日期間案件綜合報告。突然,一則發現無名屍體的報告跳入了她的眼簾。男屍看上去大約55歲的樣子,高183釐米,銀白頭髮,黑色眼睛。娜斯佳一點兒都看不上對屍體的描述。上了年紀的男子,高個子,儀表堂堂,銀白頭髮,這,非常像姆希塔羅夫妻子描述的那個人。
娜斯佳拔腿迅速跑去找戈爾傑耶夫。當例行早會一結束,她就立即和科羅特科夫一起動身前往克雷拉茨科耶,去那個存有該屍體所有材料的民警分局。
這具男屍是在距離魯布廖夫公路不遠處的林子裡被人發現的,兇器是一把被丟棄在屍體不遠處的手槍。娜斯佳心裡暗自笑道:今非昔比,時代真是不同了!那個時候,十年前,只有非常有限的人才能搞到武器,而且這些人非常愛惜每一把槍支。可如今,各種型號的武器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搞到手,因為大量盜竊和走私來的槍支已在全國氾濫,罪犯作案之後,就拋棄武器,以便銷證滅跡。
娜斯佳和科羅特科夫帶了一張死者的照片回到了彼得羅夫卡,他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斯塔索夫。
“斯塔索夫,怎樣才能把一張照片拿到彼得堡去辨認,而又不給你妻子添亂呢?”娜斯佳在電話中問道。
“那就要看是誰的照片了。”
“一個高個子上了年紀的男人,銀白頭髮,黑眼睛。”
“上帝,娜斯佳,你在哪裡找到這張照片的?這怎麼可能?難道具有這種長相特徵的人在整個獨聯體僅此一位嗎?”
“不,斯塔索夫,具有這種特徵的活人成千上萬,可死人卻只有一個。”
“原來如此,他們下手真快。現在你還要等那個矮個子高加索人的屍體嗎?”
“我等著,我有耐心。彼得堡的事怎麼樣?”
“我得給塔季揚娜打個電話。”
“好吧,快打,我等著。”
“你真有耐心!”斯塔索夫衝著電話開心地嘲笑說。
夜色很深的時候,娜斯佳坐車前往列寧格勒車站。斯塔索夫給她回電話說,塔季揚娜負責安排好了一切,不會有什麼麻煩,因為她和辦理姆希塔羅夫自殺案的偵查員們非常熟。無名死屍的身份沒有查明,但有情報說,他前不久在彼得堡出現過,有人在朱可夫大街也就是姆希塔羅夫家附近見過此人。無名屍的照片交給正好今晚要從莫斯科回彼得堡去的韋肖爾科夫中尉,他坐今晚23時59分發出的第4次列車,7號車廂。韋肖爾科夫中尉當然不會穿制服,但他坐哪個包廂是清楚的。
娜斯佳一邊順著站台慢悠悠地走著,一邊數著車廂編號。“紅色飛箭”特別快車的優越性在於,這趟列車從進站到啟程,中間有很長一段停留時間,人們可以從容不迫地做一切事情:尋找座位,放置行李,脫下外衣,然後鑽到女乘務員精心鋪疊好的床鋪上,甚至還可以打個盹。娜斯佳只稍稍提前了一小會兒來到站台上。
這就是7號車廂。車廂過道內燈火通明,娜斯佳看見她要我的那個包廂內好像有人。難道韋肖爾科夫中尉早就在此了?
娜斯佳向女乘務員出示了工作證,然後向車廂內走去。她敲響了第7包廂的門。
“請稍等!”一個男人的聲音說道。
幾秒鐘後包廂門打開了,是一名青年男子,可他的雙眼絕對不是中尉式的眼睛。娜斯佳遺憾地想,看來是自己搞錯了,此人不是韋肖爾科夫。
“對不起,”娜斯佳彬彬有禮地開口說道,“我找根納季·彼得羅維奇·韋肖爾科夫,是您嗎?”
“不,不是我。恕我冒昧,您是誰?”
“無可奉告。”娜斯佳客氣地笑了笑說,“我是一名婦女,難道這還不夠嗎?我聽說根納季·彼得羅維奇就坐這個包廂,可遺憾的是我不知道他長什麼樣。”
“這樣吧,姑娘,”缺乏中尉眼神的男青年斷然說道,“讓我們到站台上去吧。”
娜斯佳聳聳肩膀然後默不作聲地向車廂門口走去。那個男青年緊隨其後,並緊盯著娜斯佳,娜斯佳感到有些不自在。到了站台上,這位男青年掏出香菸抽了起來,然後又微微眯縫起眼睛,更加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
“您找根納季·彼得羅維奇·韋肖爾科夫幹什麼?”
“我找他有事。”
“什麼事?”
“聽著,”娜斯佳氣憤地說,“您憑什麼盤問我?您和他一起乘火車嗎?”
“假設是這樣吧。”
“不,年輕人,我不會同您做什麼假設的。從您提出的問題來判斷,韋肖爾科夫現在就坐在包廂裡。您馬上去告訴他,塔季揚娜·格里戈裡耶夫娜·奧布拉茲佐娃讓我捎一件東西給他。
“把東西給我,我去交給他。”
“我說,您的聽力有問題嗎?”
“根納季·韋肖爾科夫不能出來,把東西給我。”
“既然他不能出來,那麼我可以進去。我還用同您爭吵嗎?”
“您也不能去他那兒。”
嗨!真討厭!娜斯佳心中暗暗責怪自己。原來他們是在押解犯人啊!我剛才怎麼沒想到呢?禁止我去是可以理解的。包廂裡必定還坐著一個“可愛的傢伙”,他和韋肖爾科夫銬在一起。當乘務員收票時,他就會被銬在桌子腿上。現在他們正像一對拆不開打不散的親密無間的朋友一樣並肩坐在一起呢。娜斯佳想到這兒馬上從坤包裡拿出證件,打開之後讓對方看。
“我說,”娜斯佳非常溫和地請求道,“你們所有的秘密我早已屢見不鮮了。可我真的非常需要對韋肖爾科夫說兩句話,對不起,勞駕了。”
男青年愉快地笑了笑,他明顯地鬆了口氣。看來,他們押解的囚犯還是個重要傢伙,因此他們非常擔心會出現任何意外。不過,他們的職業素養使他們沉住了氣。
“請允許我檢查一下您的包。”男青年請求道,他的聲音略顯窘迫,但十分堅定。
娜斯佳順從地打開了坤包上所有的拉鍊後把包遞給了他。娜斯佳知道,在夜間燈光昏暗的站台上是無法辨認證件的真偽的。小夥子應該檢查一下娜斯佳有沒有攜帶武器。萬一她什麼民警少校都不是,而是一名女犯罪分子,是同謀犯,是來營救在押的朋友的,那該怎麼辦呢?這種事情是常有的。
“請再檢查一下口袋。”男青年一邊說一邊把包還給娜斯佳。
娜斯佳把雙手高高舉起,以使他能夠搜自己的身。從他倆身旁路過的乘客們斜著眼睛向他倆投來了疑惑不解的目光,然後又匆匆趕路去了。
“走吧。”男青年終於准許了。
娜斯佳和他又重新登上了火車。男青年走進了包廂,片刻過後韋肖爾科夫走了出來。
“您找我嗎?”
“您是根納季·彼得羅維奇·韋肖爾科夫嗎?”
“是我,什麼事?說吧。”
然而,此時此刻再站在狹窄的過道上談話已經不方便了。因為車廂內一批又一批的乘客不斷擁入,可娜斯佳和韋肖爾科夫擋住了乘客們的去路。兩個人只好又重新來到站台上。女乘務員用十分懷疑的目光盯著他倆:先是女的進車廂,然後和一個男人下去,男的還搜她的身,現在這個女的又同另一個男人到站台上去了,他們在搞什麼名堂!
“塔季揚娜·格里戈裡耶夫娜·奧布拉茲佐娃讓我把這個信封交給您,明天她會問您要的。”
“信封裡裝的是什麼?”
“這有意義嗎?”娜斯佳奇怪地問,“顯然不會是炸彈。”
“我應當知道,請您打開。”
“他這樣做是對的,”娜斯佳暗自思忖道,“好樣的!韋肖爾科夫中尉,您很有素養。如果不知道里面裝的是什麼就決不拿陌生人的任何信封,這是偵探戒律之一。”
娜斯佳打開信封拿出了那張無名男屍的照片。
“只有這個,沒有別的東西。”
“塔季揚娜·格里戈裡耶夫娜知道怎麼處理這張照片嗎?”
“知道。”
“沒有話要口頭轉達嗎?”
“沒有,要轉達的只有我真誠的謝意。”
韋肖爾科夫中尉走到隔壁車廂的一扇窗戶下面,藉著光亮瞥了一眼照片。6號車廂的女乘務員是一位討人喜愛的胖女人。中尉靠近窗戶之前,她正在同7號車廂的女乘務員交頭接耳,她倆一邊竊竊私語,一邊還不時地向娜斯佳和韋肖爾科夫瞟上幾眼。當韋肖爾科夫走到窗戶跟前時,6號車廂的女乘務員突然“啊呀”一聲叫了起來並一下子抓住了韋肖爾科夫的胳膊時。
“您這張照片上的人是誰?”
韋肖爾科夫迅速向娜斯佳遞了個眼色並急忙抽回自己的胳膊。
“怎麼回事?”
“我覺得這個人前不久在我車廂裡坐過火車。是個相貌堂堂的男人,一表人才,彬彬有禮,可以看一眼嗎?”
娜斯佳微微點了點頭,韋肖爾科夫把照片遞給了女乘務員。
“我的老天爺啊!”女乘務員發現照片上是個死人,她兩手舉起輕輕一拍說,“他死了!”
“是死了,”娜斯佳肯定地說,“怎麼,您認識他?他是坐過您的火車,還是長得像某個人?”
“就是他,他們一共是兩個人。另一個是一位可愛的亞美尼亞人。他倆一起坐火車,在一個雙鋪的包廂裡。我這節車廂是臥鋪車廂。”
娜斯佳不由得緊張起來,離火車啟動總共只剩下幾分鐘了,眼看這名婦女就要遠走高飛,眼看著這位來之不易的證人就要從手指間滑走,剩下的只有翹首以盼,盼著女乘務員下次重新來到莫斯科。“紅色飛箭”特別快車不是莫斯科的列車,而是彼得堡的,乘務員們從彼得堡到莫斯科往返一趟後就要休息了。假設情況相反,是莫斯科的列車的話,那這個胖乎乎的女乘務員倒是後天上午就能回莫斯科了,可事情恰恰……
在這所剩無幾的分分秒秒之內,娜斯佳做出了超乎尋常的事。她先從女乘務員嘴裡掏出了許多情況,然後又讓女乘務員堅決保證下次一到莫斯科就給她打電話。火車啟動了。女乘務員站在連接處上氣不接下氣地繼續說著她記憶中的那兩名乘客的情況,而娜斯佳開始加快了步伐,緊接著又和火車並排跑了起來,她害怕漏掉哪怕一個字。她甚至連想都沒想過自己能不能這麼飛快地跑步。
“要打電話!”當站台已到盡頭,娜斯佳再也無法同火車並肩齊跑時,她就大聲叫喊道,“一定要打電話!事關重大!”
“我會打電話的……”從遠離而去的車廂裡傳來了女乘務員的聲音。
娜斯佳費勁地平定呼吸,拖著沉重的腳步往回走,心猛烈跳動,彷彿到了嗓子眼裡,口乾舌燥,雙腿不由得彎曲起來。她漫步在站台上,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彷彿事情出現了轉機。
人們對瑣碎小事通常都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顧的。人們常說,瑣碎之事會使人喪失進取精神,使人變得碌碌無為、斤斤計較,它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然而,娜斯佳卻認為,瑣碎之事有一個絕妙的特點:它能幫助人們輕輕鬆鬆地度過緊張的期待,如果沒有太多的瑣碎事可幹,或者說事情不很瑣碎的話,那麼她大概會因為企盼來自彼得堡的消息而緊張得死去。
“斯塔索夫,”娜斯佳提醒斯塔索夫說,“你不給我打電話我就不下班。必要的話就是到深夜我也等著。”
“你就不能在家等著?”斯塔索夫挖苦她說。
“不能在家等。在辦公室等要輕鬆些,各種案件可以分散我的注意力。”
案件的確很多,因為每個偵查員同時會接手好幾樁謀殺案,而每樁謀殺案中都有娜斯佳自己應當完成的一份工作。她把無名男屍的一張翻拍照片給了米沙·多岑科,好讓他拿著照片給石油商聚會的參加者們看。在這件事情上,娜斯佳同樣耐心地等待著結果,萬一某個人能回憶出點什麼呢。恪盡職守條理分明的米沙·多岑科每兩個小時給娜斯佳打一次電話,但多岑科每次彙報的情況都無法令人寬慰,在被詢問的人中沒有一個人見過這位身份不明的男子,當然並不是所有的人都已經被詢問過了。
斯塔索夫直到晚上11點才來電話。
“娜斯佳,快說說你有什麼秘訣,”斯塔索夫樂呵呵地衝著話筒喊道,“光憑這些不起眼的特徵你是怎麼準確無誤地找到死者的?而且還是在這麼短的時間內?”
“這要感謝兇手,而不是感謝我。怎麼啦?斯塔索夫,難道事情成了嗚?”
“正是,你的事情,娜斯佳,總是一切順利,姆希塔羅夫的妻子一眼就認出了他,絲毫沒有猶豫。她在八張給她辨認的照片中一下子就挑出了這一張。我的塔季揚娜向你問好,並祝賀你。韋肖爾科夫中尉告訴塔季揚娜,說你是一名優秀的女運動員。他透過窗戶看到你怎樣和火車爭先恐後地賽跑。你給可憐的中尉留下了難以忘懷的印象。塔季揚娜聽他興奮地說完之後說,你真是個了不起的民警,一個女強人。”
“你向她解釋一下,我平時因為氣短連三米都跑不到。我追著火車跑僅僅是因為害怕,好不容易冒出來一位證人,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消失呢,所以我就烏龜似的小跑了一段。你的美人兒未免有點過獎了,她是偵查員,當然不需要和火車賽跑,說實在的,我也不需要。我幹偵查工作已經十年了,可晚上跑步還是頭一回,在這之前我一直是坐著幹活的。”
“好吧,我知道,你是個有耐心的人,坐得住,不好動。我有一種感覺,今天又要送你回家了。現在是11點半,對於獨自回家的婦女來說,這太晚了。我覺得很抱歉,你因為等我的電話而不回家。請原諒,娜斯佳,我真的無法提前給你打電話。”
“沒關係。”娜斯佳寬慰地說,“你送我回家我就原諒你。”
又過了好幾天,女乘務員薇拉才出現。在她到來之前的這幾天裡,事情毫無進展。馬利科夫的競選班子,當然,這個班子現在已不復存在,裡面的任何人再也沒有發生過任何不幸。那名在克雷拉特被殺的無名男子的身份仍然沒有查明。
薇拉要到彼得羅夫卡來找娜斯佳,儘管娜斯佳根本不要求她這樣做。娜斯佳本來打算在一個很隨便的地方同女乘務員薇拉見面,哪怕這個地方非常遙遠都行,只要能從薇拉那兒詳細詢問出所有情況並全部記錄下來就成。可是蔽拉卻結結巴巴,顛來倒去地解釋說,她非常想親臨神話般的莫斯科刑事偵查局。娜斯佳沒有反對,這對娜斯佳來說反倒更好。娜斯佳已經跟夥計們都說好了,等她和薇拉的談話一結束,她們就去試畫一張無名男子的同夥人的肖像,按女乘務員薇拉自己的說法,也就是那位矮小的亞美尼亞人的肖像。
“順便問一下,好薇拉,您為什麼這麼確信他就是亞美尼亞人而不是格魯吉亞人,也不是阿塞拜疆人呢?”
“您說什麼呀,”蔽拉感到很奇怪,“這些人長得可不一樣,怎麼可能弄混呢?”
娜斯佳從保密櫃裡拿出了一疊照片,從中選出了十五張高加索一帶的人的照片,然後讓薇拉試著確定照片上每個人的民族。薇拉輕而易舉地完成了任務,十五張照片中她只判錯了一張,她把一個亞美尼亞人錯判成了阿塞拜疆人,但這也是情有可原的,因為這張照片上的人雖是亞美尼亞人,但他的祖母卻是阿塞拜疆人,孫子長得酷像祖母。
“您從哪兒學來的這套本領?”娜斯佳讚歎不已地問。
“沒從哪兒,”蔽拉令人心悅誠服地笑了笑說,“自然而然就會了。乘務員們分辨起這些來是很有眼力的。”
娜斯佳看了看錶,4點半。她和薇拉已經談了整整兩個小時了。
“我有個請求,”娜斯佳說,“我們現在去喝杯咖啡,我們倆今天還沒吃飯呢,喝完咖啡去試驗室畫那個亞美尼亞人的肖像。”
薇拉馬上把手伸進了自己那個大大的提包,說:
“我這兒有面包,還有肉未罐頭,要不,我們一起吃。”薇拉不好意思地提議道。
她倆每人要了兩大塊新鮮的黑麵包,還往上面抹了厚厚一層芬蘭罐頭肉未,然後就著茶水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當她們吃完東西正準備去實驗室時,科羅特科夫剛巧闖了進來。
“看!”科羅特科夫說著就把一張照片擺到了娜斯佳的桌上,“請欣賞吧。”
照片上是一個死去的男人,他有一張典型的高加索人的臉型。
“這人是誰?”娜斯佳莫名其妙地抬起眼睛望著尤拉·科羅特科夫問,“又沒證件?”
“不,這個人倒是證件齊全。又是身份證,又是名片,又是筆記本。不過,你最好給你的客人看看。”
“請看,薇拉。”娜斯佳把照片遞給了女乘務員。
女乘務員一接過照片就立刻點著頭說:
“就是他!那個亞美尼亞人。上帝,多麼可怕!他怎麼,也被殺了……這是怎麼回事?”
“我們自己也不清楚,”科羅特科夫惱火地回答道,“唉,我說,太太們,你們自己倒是吃飽了,還有東西給我這個餓漢吃嗎?”
“尤拉,別這樣!”娜斯佳帶著責備的口吻說。
“噢,沒關係,沒關係,”薇拉開始張羅起來,她重新打開自己那個深不可測的大包,並從裡面取出了麵包和一個未開啟過的肉未罐頭,“吃吧,沒關係,我帶了許多這樣的罐頭。”
“謝謝,薇拉·米哈伊洛夫娜,”說著,科羅特科夫給薇拉使了個眼色,“叫娜斯佳好好見識見識,這才是心地善良、大公無私的榜樣。我在娜斯佳那兒有時候連一小杯咖啡都要不來,她是個吝嗇鬼,沒治了,整個一個穿裙子的高老頭。”
薇拉猜想科羅特科夫是在開玩笑,因此她開懷大笑起來,但笑得有些窘迫,還略帶頑皮。
科羅特科夫伸手拉住環扣後,靈巧地打開了罐頭,接著又切下一塊麵包,然後用勺子直接從罐頭中舀肉未吃。
“看把你餓成什麼樣了。”女乘務員薇拉一邊搖著頭,一邊向尤拉投去了同情和愛憐的目光,她的目光裡同時還充滿了母親般的溫柔。當成年的兒子完成繁重的工作回到家中,當他們狼吞虎嚥地咀嚼著母親精心準備的飯菜時,母親們通常都是以如此這般的目光來端詳自己兒子的。娜斯佳給科羅特科夫煮了一杯咖啡。
“喝吧,敲詐者,”娜斯佳笑著說,“你讓我在證人面前出醜了。”
“薇拉·米哈伊洛夫娜可不是一位證人,”科羅特科夫嘴裡塞滿食物含糊不清地說,“她是一位助人為樂的人,因此她已經是我們中的一員了。在自己人面前還有什麼可見怪的呢?”
“嗨,真狡猾!”娜斯佳心中暗暗想道,“他善於和人打交道,拉關係,這一點你不得不承認。一會兒他準會向薇拉提出許多請求。”
科羅特科夫的心思果真被娜斯佳看了個透。
“薇拉·米哈伊洛夫娜,既然我們如此幸運地找到了您,那您可一定要幫忙幫到底……”科羅特科夫說開了。
“……那麼,也許,您可以再問問列車上的其他乘務員,在返回途中看沒看見這兩個人,”娜斯佳接過話茬隨即說道,“這兩個人返回莫斯科時多半也會乘‘紅色飛箭’特別快車,也會坐臥鋪車廂。”
“我會問的,”薇拉很情願地同意說,“您能把他倆的照片給我,好叫別人辨認嗎?”
“不,好薇拉,沒必要拿照片給別人看。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像您那樣勇敢,”科羅特科夫奉承道,“別人看見屍體會嚇壞的。您對誰都別說這兩個人已經死了。您只要口頭描述一下他倆的長相就行了,好嗎?如果有人見過並記得這兩個人的話,一定要給我們打電話,找娜斯佳或者找我都行,我把我的電話號碼留給您。”
薇拉走了。科羅特科夫馬上在娜斯佳對面剛才薇拉坐過的地方坐了下來。
“情況是這樣的,娜斯佳,死者的名字全稱是阿薩圖良·加里·羅伯托維奇,他不停地倒買倒賣,忙得團團轉。未婚。住波德別利斯基大街。屍體是今天在希莫克區被人發現的。死亡時間被確定在昨天深夜。”
“死因呢?”
“你猜猜看,你是我們這兒最善猜的人。”
娜斯佳琢磨了起來。說槍傷致死是最簡單的。如果這兩起謀殺案沒有關聯的話,那麼多半就只能這樣猜。但是,如果兩個案於是出於同一個人之手,而且這個人訓練有素的話,那麼兩起謀殺案的手法應該是不同的。這樣的話,再機靈的偵探也不會把兩個案子聯想到一起了。那麼是冷兵器嗎?有可能,但有些不太可信。職業殺手不喜歡冷兵器,因為衣服上和雙手會濺有血跡,當你必須離開殺人現場時,一定會有人發現你穿著帶有血跡的衣服。那麼是用什麼重物撞擊腦殼嗎?這很可能,完全可能。但這同樣不像職業殺手的做法。
“阿薩圖良有汽車嗎?”娜斯佳突然發問。
“你問得好!”
科羅特科夫驚訝得目瞪口呆,連頜骨都差點耷拉下來。
“你怎麼猜到的?”
“猜什麼?”
“他的車。”
“我還沒猜呢,只是問一問而已,那麼他的車在哪兒呢?”
“就在現場,在屍體旁邊。”
“明白了,他被車軋了幾回?”
“好像是兩回,軋過去後又軋過來。說真的,你是怎麼猜的?”
“我也不知道,”娜斯佳聳聳肩膀說,“可能是突發奇想吧。奇怪的是,這個阿薩圖良怎麼能讓自己的私車軋死自己呢?難道他喪失理智了不成?”
“屍體解剖後會搞清的,”科羅特科大表示不快地哼了一聲說,“幸虧我及時張羅了一陣,我把一瓶酒連同這具屍體一齊送到了法醫那兒,這樣就可以不用排隊了。這些法醫也真夠可憐的,他們的工作多得根本幹不完,沒有哪次解剖任務是按時完成的。你想想吧,時代的變化多大!真是日新月異啊!過去活人們為了購買芬蘭靴子和生薰香腸而排隊,可如今死人們要為解剖而排隊。娜斯佳,難道你從不感到可怕嗎?有時,我會覺得我們的現實生活正在不知不覺地演變成一個沒有盡頭的噩夢,而這種過渡是如此地委婉、如此不易察覺,以至於你完全能及時適應這種演變,而且能對周圍所發生的一切麻木不仁。有朝一日,當你突然回憶起就在前不久,只不過是幾年前你是如何生活的時候,你就會驚慌失措。我們正在把自己的生活變成什麼?娜斯佳,你一直在做統計工作,你應該對此有所察覺的。”
“我早察覺到了,”娜斯佳點點頭說,“在你說的那個年代,莫斯科平均每週發生三至四起謀殺案,而如今,一天就有七八起。我一直納悶,我們怎麼可能及時破案呢?依我看,及時破案簡直就是奇蹟。不過,話要說回來,要是我和你繼續坐在這兒怨天尤人,唉聲嘆氣的話,那麼連奇蹟都不會再有了。”
“當然,”科羅特科夫牢騷滿腹地說,“這個我也知道。你從來不討論一下抽象的哲理,從來不談論一下生活。恐怕你又要指使我去跑腿了吧?”
“你算說對了,首先,你要和偵查員們碰碰頭,順便問一下,你向戈爾傑耶夫報告過阿薩圖良的事了嗎?”
“彆著急,我自己早已想到了。這件事由科斯佳·奧裡山斯基去辦。”
“第二,讓我們拿著阿薩圖良的筆記本有計劃地查問一下他的所有熟人。”
“你指望他的熟人會認識兇手嗎?”科羅特科夫用懷疑的口吻隨口說道。
“阿薩圖良的熟人也許會認識他那位被殺的至今身份不明的同夥。順便說一句,薇拉講,這兩個人看上去像是一對很要好的老朋友。他倆似乎經常一道坐車出門辦事。阿薩圖良甚至還開玩笑說,他自己所有的女人早晚都會偏愛那個高大的、一表人才的銀髮男人。當然這只是小丑式的閒扯,但交情不深的人或者萍水相逢的同路人通常是不會開這種玩笑的,你同意嗎?”
“不全同意。”
“那麼請你指教。”
“通常的確不開這種玩笑。但在整個事件中就沒有任何‘通常’可言。好吧,我該去和阿薩圖良的筆記本打交道了。”
娜斯佳和科羅特科夫一起走出了辦公室。娜斯佳要跑去暗室再翻拍一張阿薩圖良的照片,好讓米沙·多岑科拿著它去給所有那些當尤爾採夫在“俄羅斯”飯店宴會大廳服毒自殺時在場的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