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賭頭拼命禹王台
街上行人匆匆神色之間,似有陰憂,那是昨夜千里姻緣花七賞所投擲的石頭,在這淳樸的古城中所激起的漣漪。
何滄瀾緩緩踱步,心裡有一種責任的自覺:“我就是那制止這塊臭石頭再打擾這靜寂的湖水那人!”
龐懷芝緊跟在他身後生像伯迷途的小孩,猴子腦袋東張西望,對一百件看到的事物都感到有趣,卻不敢開口羅嗦!
因為她知道何滄涸心中有事,在盤算如何贏得跟楚不邪那場賭賽
“沅江派”地掌門人,南方之雄究竟不能一敗再敗的呀!
何滄瀾折入開封最大的寶光銀樓,龐姑娘芳心一顫:“他要送我東西?”
又覺得這想法太過無稽,粉臉一紅,默默跟了進去!
店夥計見客人是寒酸的書生,不會有多少油水,並不熱烈招呼,直至注意到他手中握劍,才滿臉堆出笑容來!
富翁多金,練家子有威力,在任何社會里,這兩樣東西都是最受尊敬的!
何滄瀾挑了一條項鍊,從袋裡掏出“漢玉”道:
“把這個鑲上,價錢隨意,但必須趕工,我在這裡等!”
龐姑娘玉臉湊上,瞥了漢玉一眼,默不出聲,轉過身子,看壁上字畫!
店夥擺茶,兩人隔著小几就坐!
龐姑娘在几上拿起這“墨劍”,偷偷扯著劍穗!拉出一丁點劍身,低頭聚精會神的看著,露出雪白的脖子。
何滄瀾微感納罕,她怎麼不問起那方漢玉的故事呢?
但,龐姑娘終始不問,只乖乖地陪著待他她原是個稀奇古怪的女孩子!
銀樓堂奧頗深門外市聲譁然,裡面卻甚為寂靜,唯聞金匠們輕輕敲打物件的聲音!
何滄瀾偶然側頭,看見龐姑娘垂首的仍影,膚色如玉,眼皮低垂,真有幾分可憐兮兮的味道!
心中不禁不動,微覺驚心與不安,自己在這裡原為定情之物“漢玉”鑲上項鍊,而身側卻有倩女相陪!
這對在金陵的尹青青是何等的“不忠”,再者
此心明明已有所屬,卻讓小猴兒精,看見自己對“漢玉”的感情,這對龐懷芝又是何等的慘酷,但,說說因由事故,卻將兩人扯在一起去了……
龐姑娘忽然看見墨劍劍柄上有兩道顯明的抓痕,輕“咦”了聲,搭汕著道:
“這是幹什麼的呀?”
何滄瀾俊目快速地瞥了墨劍一眼,道:
“每一條橫槓,代表我殺了一個人!”
這是多麼好的主意,小猴子立刻熱心起來,道:
“那麼以後密密一排,數一下就知道殺過多少人了!”
“不要用那種語氣談起殺人!”
何滄瀾輕聲解釋並低叱道:
“我是以此自厲自牧!”
南薰門外,因為不是時令,馳道冷落車馬稀,堤堰兩例湖水猶未解凍,映著冬陽,淡淡光暈,湖畔不見新綠!楊柳猶未吐芽。
龍亭遊客稀少,湖柳亦覺寂寞!
何滄瀾來到目的地,並來到處遊賞閒蕩,只倚著北宋遺物的石獅子,望著周王府的輝煌琉璃黃瓦,楚柱上蟠繞龍盤出神!
龐姑娘在石凳上跳來跳去,甚是歡愉,不時跑來夾纏何滄瀾,笑口顏開,一派天真!
他有時也回應她幾句閒話,心中卻老在盤旋凝思:
“千里姻緣”花七賞這色魔,輕功號稱第一,而在高手中,輕功應算自己最差!這要如何才能抓住他呢?
更深入靜!月明星稀,夜涼如水!
楚不邪遵守諾言,不帶門下弟子,單人從“三清觀”竄出。
他身穿玄色勁裝,襯冠玉般的俊臉,越發顯得超逸不群,無形劍無匣也無穗,赤裸裸斜插熊背,渾若無物!
街上靜俏俏的,只有提力帶練的公役,緩巡而過,他們手中的明燈,在夜風中悠悠晃晃暈黃不定,正像他們的膽量!
幾個身手健捷的捕頭,潛伏在城中富豪集中居處之地!
楚不邪也在那一帶,這叫英雄所見賂同,因為這裡出事的可能性最大!
龐姑娘一身豔裝,緊衣窄袖天孫錦早已解下揉在玉掌中,帝子劍,亦出鞘映月!宛如一泓秋水!
她像鬼魂幽靈般的,肯目張膽在城中各處出現,因為她自付輕功不及色魔,是以不惜以身為餌希望能吊住賊人明白本姑娘是找碴兒的!自動前來打她的主意!
那時便有機會淬不及防賞他一枚帝於劍!
但,她去得最多之處,乃是城中鼓樓?
何滄瀾就株守在上面,他不能到處亂踩,被公役誤打誤撞後果堪虞也!
他穿著夜行衣,不管霜華鋪瓦,衣衫半溼,甸甸在鼓樓屋頂上,俊目如鷹眼,極目四望,守候突然出現的賊人身影!
屋簷下,一盆爐火,守更人清婉著黃牛肉,香味四溢!
夜空裡萬里無雲,星月燦爛!
城裡的屋瓦錯疊,黑漆漆地,燈火比平時少了一半,只在這樣的夜裡,人們特別希望漫漫長夜早點過去,旭日早點東昇!
楚不邪,龐懷芝,何滄瀾,這三個年青一代的武技高手,各自按著自己的心思守候在適當的地方等著自己的好運花七賞的噩運!
“今夜只要能察明他自何方入城,明夜再?何滄瀾自付著!
突然,一縷黑影,宛如清風,疾飄而來,但,何滄瀾並不興奮,他認得那婀娜的身姿,是龐懷芝的,她已來過好幾回了!
龐姑娘一閃二竄三扭腰,身形比猿猴還輕,比狸貓還靈,輕盈飄上屋頂,在何滄瀾還來不及阻擋之前,已與他並排伏在屋面上!
“好香呀!”
龐姑娘探頭向下面張望,笑著說:
可笑鼓樓裡的守更人,有人上了屋頂,算計到爐上的清婉牛肉,還不自知!
何滄瀾不感興趣,仍不鬆懈地守望著,等待他的獵物,頭也不回的自語道:
“也許他今夜不來了!”
“不會的!”小猴兒精秀鼻一皺,道:
“任你高手環伺,他還是來去自如,幹壞事他最喜歡這樣!”
有一件罪惡正在發生,或將要發生,而自己只能坐視這想法使何滄瀾無端的焦燥起來,兩腿一盤,身軀輾轉了一下!
龐姑娘怕他壓著自己,本能地向旁輕移,月光下可以看清丹暈染頰,閃挪之際,她忽然瞥見何淪瀾的夜行衣袖,自肩頭直至袖尾有道裂痕!再以針線縫補………。
芳心比梅子還酸,想道:
“這夜行衣一定是定情之物,他才捨不得丟棄,他一定有一位……那會是誰呢!”
沉默了半刻低聲問道:
“這是這也是你師妹……”
何滄瀾一聽“也是”兩字,知道白天裡漢玉的事物要發作,心裡一煩,漫聲應了一聲:
“呢!”並不否認!
那夜行衣的扭扣,有兩枚乃伊人親手補綴,彌兄珍貴,是以他視若寶衣!
龐姑娘見他不答腔,只恩啊的,恨恨的道:
“我準知道,她一定很漂亮你怎麼不說出來呢?”
何滄瀾又好氣又好笑,聳聳肩道:
“你已經“一定”知道了,我還說什麼?”
龐懷芝秀眉一揚,刁蠻極了,說道:
“我並不真知道!”
說到這裡,驀見前面有縷黑影一閃而過,心頭一喜,肩膀一聳,說聲“快”字,就要跳起,但“快”字未了!
何滄瀾那隻強而有力的手掌按住她的香肩,龐姑娘已骨酥肉軟的塌下了!
“稍安勿燥!”何滄瀾縮回手來,淡淡說:
“楚不邪,今夜第二次看到他了!”
一個主意認過龐姑娘的心田,她道:
“我去問問他,跟他說句話兒,好不好?”
何淪瀾並不表示意見!
龐姑娘微覺失望,美目白了他一眼,候地起身,柳腰一挫,乘風而去,幾個起落已離鼓樓其遠!
楚不邪四處巡查忽聽左側有細碎步履聲,急轉身,一縷香風撲鼻,龐姑娘婷婷倩影俏立在背後!
佳人自天而降,怎不叫楚不邪無限欣喜說道:
“龐姑娘輕功好俊,必有所獲!”
忙中有錯忘了拱手為禮!
龐懷芝搖搖頭,凝立如前,秀臉一揚,算是問話!
楚不邪搖搖頭嘆息道:
“慚愧得很,我們一齊到西角樓大街一帶去踩踩如何?”
小猴兒急急切斷話頭,道:
“你到東城,我到西城,看誰運氣好!”
一言甫畢,抽身就走!她來去如風,無頭無腦的,把楚不邪搞得莫名其妙,悵然望著她的背影怔怔想,道:
“她為什麼要來找我?”
時間緩緩流著,鼓樓中鼓敲一響,兩響、三響、四響五更天時分雞鳴四起,何滄瀾怏怏回寓……
次日,消息傳來,花七賞光顧,淨修庵,死者是帶髮修行的妙齡尼姑,慘狀一如前夜,壁上仍是那首歪詩!
他忘了尼姑庵不是紅樓,亦非繡閨,而尼姑亦不穿兜衣的!
何滄瀾心中焦燥忿怒之極,外表則溫文敦厚,龐懷芝看了暗自心驚,驚訝他胸中城府之深。
她知道他極渴望贏得這場賭賽,她也願意幫助他獨勝,苦於沒有機會啟齒,又不敢邀他到處閒逛,鎮日只陪他在客寓枯坐!
第二夜,更拆“當!當!”“鼓鼓……”連響三下!
楚不邪在巷聞之間遊魂,說他想跟花七賞碰個正著,固可,說他想邂逅龐姑娘亦無不可!
正沉思間,一縷黑影星飛電掣,閃入前面一座巨廈,陸地飛行工夫,已臻化境。
楚不邪若非親見,豈肯相信?
當下一凜一喜,無形劍擎在手中,電閃跟蹤,飛飄過牆,連越兩重房子進入內院!
院落裡,東西兩廂俱是兩明三暗,左例有一涼亭,四周栽著數叢修竹,幾株芭蕉,楚不邪凝目四望,何曾有半個人影?只有左廂精舍,窗房屋微開一縫,燭火外洩!
他心中怦怦作跳,悄悄閃到宙下,張目一看,頓時勢血沸騰,怒火填膺!
室中一張雕花大床,雀帳高卷,錦被翻浪,花七賞臉如冠玉不見老態,正動手動腳把一個含苞少女剝成半裸,砍肩兜肚散落在地……
楚不邪還沒把“老賊勿逃,快來授首”喊出口!
花七賞已自察覺,撲地一口,燭火熄滅,同時一枚寒星,打向窗口,其疾如電!
楚不邪挫身讓避,暗器嘯風,自耳邊飛過,他藝高膽大,心知絕不能讓這淫賊走出空地,遂把無形劍舞起一道劍牆,來個霸王硬上弓,冒險衝入黑漆漆的室內!
那知花七賞亦正摟起少女,劍牆開道,飛出窗口!
只聽“鏗鏗鏘鏘”幾十聲金鐵交響,兩道劍牆在黑暗中互撞,火花四冒!
“撲通”一聲,有人跌落在地,另一人影飛出窗外,這人是“千里姻緣”花七賞!
那跌落在地的乃那無辜少女!
楚不邪呢?他反而留在室內,袖角削起一大塊,這還幸虧他工夫佳,否則一條臂膀早已被人卸下!
已無暇答理那少女死活,飛身出窗,前面花七賞正飄上右廂屋頂!
“老賊想逃麼!快來授首!”
楚不邪厲聲怒叱,口裡號罵著腳下不停,往前直迫,只一瞬間,兩條人影一前一後,已出巨廈!
花七賞疾如飄風,本望前直竄,突然身軀一轉,輕飄飄回身反噬,只在霎限之間,已到楚不邪面前,身形收發自如,這份輕功真不枉號稱第一。
楚不邪陡然一驚,花七賞劍影宛如驟雨,傾盆而至,兩人又是短兵相接,驚險無濤,殺機隱顯!
幾個照面之後,花七賞突然哈哈大笑,猛刺三劍“急掉歸帆”,揚長而去!
楚不邪不明白,他為何不敗而退,連忙出聲怒叱,但罵聲和追趕,兩樣都留不住這老魔,剎那間已走得無影無蹤!
楚不邪怒叱之聲,正好有投人經過,連忙敲鑼呼警,剎那間,人聲沸騰,燈火四起!
巨廈主人也驚醒了,才發現女兒褻衣離身,昏倒在地,玉臂上有道血痕
那是楚不邪無形劍劃下的眾人聽了,都道萬幸!
給花七賞看上了,這算是最便宜的了!
楚不邪有份窩囊感,自忖服氣不足,讓那賊在自己手下跑了,他只適合比武,不適合比生死!
警羅響起,何滄瀾、龐懷芝兩人在鼓樓,遙遙聽見,龐姑娘要動身前去探看,但何淪瀾搖手說:
“不用,警鑼等於給他送行之意,那老賊已跑了!”
“他們當夜一無所獲!”
花七賞不敗而退的疑團,次日真相大白,在別處,另有一名少女遭殃,壁上仍是那首歪詩!
第三夜、第四夜,歪詩繼續在兩處塗沫,意思就是說枉死城中又!”
憑填兩縷芳魂!
這些日子來,何滄瀾白日高臥,夜裡出巡,心底下氣憤異常,把這場禍事當作自己的過錯,表面上卻越法和氣溫柔!
溫柔到龐懷芝敢開始對他撒嬌的程度!
第五日黃昏,兩人早早離店,四處散步走動,忽聞急管繁弦之聲!
循聲而前,原來是所酒店“大白閣”妓家也!
龐懷芝來開封數日,從未到大酒店吃飯,這時雅興一起,不管三七二十一,闖了進去!
何滄瀾一看門首結紮得綵樓歡門,知道不是個好去處,決非女兒家可涉足其間的,連忙想出聲喝止,卻已太遲!
太白閣入門就是主廊,花石鋪地,寬若五尺,長數百步,南北天井兩廊,皆是小閣珠簾,向晚時分已燈火輝煌,花光彩爭華,映著主廊簾面上,數十濃妝豔妓,個個貌若天仙,恰似天都仙子!
近日因為採花案鬧得滿城風雨,冶遊浪子稍減,妓女們多半清閒空檔,笙簧聲中,自在低吟淺唱,用以自遣!
小猴精幾時見過這等花豔妖嬌色相,瞧得有趣,見何滄瀾躊躇在門口裹足不前,回頭叫道:“何滄瀾你怎不進來,這裡好玩得很!”
何滄瀾恨得牙癢癢的,見她沒見識,只得硬著頭皮聞進來,想拉她出去,教訓她一番!
有道是鎢兒愛鈔,姐兒愛俏,妓女們見他是如此俊俏的哥兒書生,鶯聲燕語,媚眼橫飛,都來鉤他的魂兒!
他自認識尹姑娘以來,已絕跡勾欄歌樹,這時重入眾香花國,狼狽不堪,慌得手忙腳亂,被人擁入一間繡閣裡!
猴兒精居然忙著挑妓女佰酒獻歌,並不來打救他,還揚聲問道:
“何滄瀾我挑這個,你呢?”
鄰室中本來酒興融怕,春情激盪,這時候地寂然無聲,擠在何滄瀾身上的妓女一怔!她經驗豐富,預知將有事故發生!
何滄瀾趁機抽身,俯仰處,簾下出現一雙珠履,外面有人影迎門!
“什麼事呀?”
一個皺妓嫩蕊,拉著何滄瀾的大手,不捨得放下,要他安坐!
何滄瀾摔揮手道:
“許是我有好朋友來了!”說時凝目簾外,靜待佳音,並不回顧!
珠簾打閃掀開,揚長走進一人,身穿白府綢采衣,腰佩翡翠玉帶,下掛三尺古劍,眼神湛湛,面白無鬚,眼角卻有魚尾紋,看不出年齡幾多!
何滄瀾搜遍記億,對此人乃從未當面,俗言: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人到這時,怎能冷場,他暗自戒備,並低聲吩咐了菜看酒撰,要妓女們退出去!
“你是沅陵掌門何滄瀾?”
來人毫無表情,老氣橫秋的蹦出了這麼一句來!
何滄瀾木然不動,默默點首,那人一笑就坐,不必人寒喧!
這時,小猴精已調三揀四的選中幾個姑娘們拉開垂簾,正要進來,一看坐中多了一人,“叼呀”一聲,把滿腔歡喜打消了八分,她正有一肚子的話要說呢!
“出去!”
何滄瀾冷麵責叱,小猴子頓頓腳,不見了!
那人本端詳了龐姑娘好一會,待她走後,調侃著道:
“你不只會採,還會拐!”
說著,嘴裡“嘖嘖”有聲,似是讚美一件英雄行為,再道:
“何滄瀾,你在金陵,一夕九案,真不得了,有些後生可畏呢!哼!”
何滄瀾先是一怔,旋即明白過來,他胡說八道的是指些什麼?接他口氣道:
“這幾天此地也鬧得有聲有色!”
“也沒什!”
那人淡淡說道,臉色已松馳下來,他認為,乃他鄉遇故知,世上多了個小同道同好也!
這時,堂倌端上酒菜,兩人把話頭勒住!
堂倌去後,何滄瀾閉目片刻,以筷沾酒,在桌上畫了一朵牡丹花,平靜的道:
“閣下……”說著,朝那朵花笑了笑!
那人坦然微笑,狀至得意,再道:
“嘖嘖,我們是相見恨晚,一夕九案,你真是一個人幹出來的?”
何槍瀾暗叫一聲:“天賜其便!”
自己守株數日,未曾逮得免於,原來這隻狡兔卻在這花叢裡消遙!
雖然心下不明白這花七賞何以自動找上門來?當得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這道理說起來簡單,“江南武侯”為一已私心,當日謠言傳出金陵一夕九案,是何滄瀾幹下的,於是京都沸騰,後來,真相大白,他並未替他闢謠,這何滄瀾採花的汙名,在人們的心目中尚未消案呢!
尤其是路過的客人,那更是隻知其先,不明其後,也不知怎的,這消息流入花七賞耳朵,引為同道,永不或忘了!
方才在鄰閣中聽到龐姑娘口呼“何滄瀾”三字,清晰入耳,急忙過來見識一下,這可畏的小後生,抵是可以傳以衣缽,舉世滔滔這類人材卻不多,擬足珍貴也!
何滄瀾正眼端詳花七賞,暗道:
“楚不邪說他面如冠玉,怎生不是呢?”遂道:
“閣下好精妙的易容術。”
“千里姻緣”花七賞陰惻惻一笑,不說明何者乃是他廬山真面目,只道:
“你功力足挫“天南一劍”葉時興,怎會敗在泰山派乳臭小兒楚不邪手下呢!”
原來這事經“三派觀”道士們大事宣揚,他已有風聞,一副老朋友同情的口吻!
卻也成了揭人之短的話頭,他們總是初會!
何滄瀾急於把場面弄僵,這話正可利用,如是,玉臉霜寒色變目射厲光,口裡反唇相譏的道:
“閣下也沒贏他呀,雖傷其袖,卻也將那雌兒給他截下,夾尾而……嘿嘿!”
那夜的遭遇戰,何滄瀾原聽楚不邪吹噓過!
花七賞神色一變,但迅速地恢復原狀,夾了口菜看就口,說道:
“老弟若有興,今夜何不跟老朽一起去逛逛,我已選好了一家!”
他以為這“採花英雄”,難得會面,應該把手言歡才是,還該來個餘興節目,共同去幹一票去:
何滄瀾聞言,為之色憂,臉上自然流露正氣凜然的神色,那話份量不足未曾弄翻了他,應該另起文章,花七賞看他臉色,卻又誤會了道:
“不去,你寧願摟著方才那個花不溜丟,那娃兒面孔姣好,只是無奈太過燕瘦!”
“你!嘿嘿!”
何滄瀾立刻又借題發揮了,難掩心中急憤嗔憤之情的道:
“多話了,我正要找你,你在此地幹活兒,怎可不先向我打聲招呼,哼……”
原來江湖中有這麼一條規矩,在外地無論是採花、搶劫、尋仇、鬥歐、奪寶……都得向地面上的頭兒打聲招呼,否則就是有意藐視!
若是那些黑道大王,可就更威風八面了,人走到那裡,那裡就是他的地面,百里之內,除非先孝敬他一番,絕不容他人生事。
這是因為,一齣事,人的名樹的影,別人第一個就疑心到他身上的緣故!
果然,何滄瀾的確不夠資格自大自狂,以此責難人家!
花七賞一聽這小輩狂得失去分寸了,競以這條規矩相責於他,是可忍孰不可忍,勃然大怒,嗔目叱之道:
“你在我面前擺出掌門人的臭架子來,還早了些,混球!”
何滄瀾一聽已上鉤了,當仁不讓,回敬他一句道:
“你在本席面前擺前輩架子卻已經太遲!”
花七賞大怒,被激怒得拍案拂袖而起,心付:這小輩太可惡了,得教訓他一次!
何滄瀾神色鎮定如桓,視若無睹,平靜地道:
“這時節,禹主台夜色清靜很很!”
花七賞訝然怒視,厲聲喝道:
“好大膽,競敢邀老朽比劃!”
“嘿嘿,本席旨在招兵買馬,若你失手了,便得充我下陳!”
花七賞聞言一怔,心付:這小輩志在天下了,怎的可能?”
“你在妄想,老夫自在慣了!”語氣提高了數倍!
何滄瀾也粗聲喝道:
“你要嚷嚷,是吧!”
花七賞眼皮一翻,陰陰地道:
“你以此言相脅?”言下之意,大有任你千軍萬馬我花某人,還是來去自如之意!
“不敢!”
何滄瀾聽他聲音放低了,故意示怯,也望風轉舵,道:
“然則是誰先嚷的?”
說著,滿飲一杯,隨口布網的道:
“今夜,戊未亥初?禹王台上會面!”便是晚十點!
“酉未戊初!”花七賞話罷,掀簾出去!
顯然,他把時間提前,是想殺了何滄瀾之後,還要再幹一票!
龐懷芝豎著大姆指衝進來,已歡天喜地的,表示:“何滄瀾,你真行!”
原來她躲在鄰閣中偷聽,只是不知花七賞對她那番批評,她作何感想!
何滄瀾在桌上以指薰酒寫了幾個大字:“你不準去!”,免得驚動那賊!
龐懷芝拂鬢撇嘴悄聲道:
“那怎麼行?”
她說得就像歪纏的是她老子似的,多了那份蕩人心懷的夾纏嬌態!
何滄瀾一想,不帶她去是不成的,不用絕技也罷,以十成力劈空掌殺人,一樣管用,化純和尚不就是死在劈空掌下嗎?
遂吩咐結帳,不再置辦!
外面,金烏西墜,玉兔東昇,時間尚充裕的很呢……
夜,月黑風高,星稀雲暗
禹王台上黑漆漆地,十步之外,不辨人面,陡的,“刷刷”兩聲,冒出兩個人來!
禹王台在開封東南三里,乃古藥師師曠吹台遺址,台高數仍!
峙立平靜,寬可數畝,上有禹王廟,春秋祭祀,香火不絕,因以名焉!
何滄瀾已存殺人之志,為民除害,捨我其誰?再加上數月來閱歷已增,是以不似鐘山之會那樣憂心仲仲,雖覺花七賞的功力比之“天南一劍”猶高。
龐懷芝在一旁納罕,緣何他方才跳下城牆時,必須先以掌擊地!
但,她不敢問起,怕煩了他的心神,滅了他的功力。
不久,花七賞施展他天下第一的陸地功夫,到得中揚。
他已改頭換面,出現在兩人面前,赫然是一面若冠玉,目若朗星的濁世佳公子!這面孔正是楚不邪看到的那一個!
這殺人不眨眼的老賊,突然作此形狀,比化為鬼魅,更令兩人驚駭!
何滄瀾“嗆”然拔劍出鞘,隨手將鐵鐧擲向場外,以手拭鍔,站好馬步,嚴陣以待,不敢稍有大意輕敵之心!
龐姑娘在側面閃出,接住了鐵銅,她手中東西可不少,帝子劍,小型帝子劍,天孫錦飛仙索,再加上這鐵耀,足有四樣之多!
花七賞淫狠地瞧著立在一旁的龐姑娘,道:“這女娃兒你也帶來了,雖然瘦些,老夫還是樂得受用,不用進城去題詩了!”
他稱採花為題詩!
“狂枉,你死定了!”
何滄瀾出聲厲叱,身形疾撲,墨劍右翹,留一破綻,讓他入網進羅!
花七賞還真不敢小覷了他,並不冒然踏中宮,走洪門,身形微錯處,寶劍閃電似一戳,“飛燕穿林”刺敵左肩,回手一勒,劍風似輪“青鋒過嶺”一泓秋水激射敵喉!
何滄瀾反手回削,由“開門納賓”,一轉而為“涇涓合流”,再化為“風動草侶”,三招化為一式,精微奧妙,玄機無窮原原本本,如假包換的“乙字劍”!
他把壓箱底的老本全掏出來了!
嶺南葉家“劍藝”,飲譽武林垂數百載,所侍無他,只此乙字劍耳,穩稱上乘劍法,雖然何滄瀾只得八招,但只這八招,他已練得出神入化,爐火純青了!
花七賞陡覺墨劍疾轉,勾起一泓小遊渦,宛如吸盤一樣,克住已劍,來不及叫出“乙字劍”三字,真力一掄一縱,急抽寶劍!
何滄瀾墨劍一提一翻,輕若無物地搭在敵劍劍身,同時左掌真氣噴吐,十成力的劈空掌力宛如潛蚊吐校,一道勁疾無濤的氣流直擊敵胸而去他連三招也不讓花七賞走完,即取敵殘命!
好個花七賞,不愧潛修數十年的老魔頭,一睹劈空掌挾無窮潛力飈然而至,競不惜盛名,將寶劍不抽反送,鬆手棄劍閃身間,不分前後,同時從袖內抽出尺長白綢肅金“迷香帕”,春雲乍展,奇香盈溢!
令何滄瀾當風立例!
花七賞凌空躍起,得意之極,子午掌進發如雷,朝何滄瀾當頭拍下!
從何滄瀾出手起,到倒地止,一切都發生在瞬眼之際,不想變化如許之大………
龐姑娘目睹何滄潤頹金山倒玉塔,嚇得魂不守舍,花容換色,疾撲馳救………
已失去了方寸,她托住小飛劍的左手,多握了那把空鐵鋼,情況發生的太突然,競不及施展她的救命絕技,一切都嫌太晚了些!
花七賞辨位知風,左手一揚,一道冷電馳飛而去,在暗夜是無法分辨!
龐姑娘嬌軀一頓,宛如中箭鴻雁,應聲倒地………
花七賞臉上出顯一抹殘酷冷笑,子午掌原式不變疾打倒地的何滄瀾………
“砰!”地一聲,天崩地裂,乾坤乍分!
花七賞彷彿斷線風箏,又似曬衣竿上,因風吹起的衣服,渾若無力倒飛四丈高,落向黑暗的邊緣,碰地鏘然有聲,一彈三滾翻,踉蹌地以“蜻蜓三點水”提縱工夫!
沒入黝黑的夜色中,這份輕功已非天下第一了!
何滄瀾倚背在地,進力對掌後,猛然一震,全身入土三寸,在地上印成個“沉江”掌門人完整的人形來!
原來他早聽龐姑娘說起,這淫賊經歷,除了輕功特佳之外,那迷魂香帕之類下五門玩藝絕不會少了,當日章太孫可以為例!
是以對陣之際,始終屏以行,也要迫他速戰速決,不能久拖!
待到花七賞迷魂帕亮相,便偽裝昏迷,以身為餌,誘敵發掌,出敵不意,當能立斃掌下,除此一魔!
卻不料龐姑娘關心則亂,慘遭一針之危,令他失去追敵之機,以照顧龐姑娘為當務之第一優先!
龐姑娘雖然中了毒針,神智尚清,耳聞掌聲雷鳴,大地為震,暴風四起,經尖聲慘叫一聲,就像那一掌正擊在她心上似的難過極了,霎時便昏迷過去!
在神志昏迷之中,忽覺有人搖動香肩,本能掙扎推拒,猛一張目,卻發現竟是她的心上人何滄瀾。
芳心一陣驚喜,還疑是夢,頓忘身中毒針,伸手抓他,欲辨真偽,創口一經搖動,痛入心肝,她苦著臉捧心強忍,無法出聲!
縱有千言萬語,風雲色變的疑惑不明,也張不得口!
何滄瀾俯首看她胸脯,椒乳上插著一枚金針,針頭外露不及三分,酥胸陣陣抽搐,宛如垂死的免腹,便厲聲叱道:
“你這麼笨,連暗算也躲不過!”
龐姑娘一陣委屈,眼淚沿頰滾落,嬌啼著幽怨的道:
“人家受傷了,你還嘔人家……”
忽然玉臉一皺,“啊喲”叫起!痛得她渾身打顫著!
原來何滄瀾那裡是誠心嘔她,只是引開其心神,趁機猛然拔掉那支毒針!
何滄瀾滿頭大汗,焦急說道:
“唉!我不懂穴道,你快自行閉穴,以防毒氣攻心!”
龐姑娘玉手自撫心田,無奈渾身無力;又柔軟地落下。
何滄瀾一把抓緊玉掌,拉到她微隆的胸脯上,四處點指尋找部位,問道:
“這裡!這裡!是吧……”他已急得汗如雨下!
好不容易拿著玉指頭點來點去,總算閉住了幾處要穴,令毒氣不至於四外流竄!
何淪瀾草草收拾在地面的帝子劍、墨劍、天孫錦等物!
卻發現成人本已棄手的寶作法赫然不見了!
花七賞竟能在那一剎那間,揚帕、射針、搶劍、對掌,可見其搏殺經驗之豐、應變之速、功力之高………
救人要緊,他顧不得“男女授受不親”那套大道理,攬腰抱起嬌軀,往回路疾奔何滄瀾天犀丹是留在客寓中,龐姑娘身上並沒有!
城牆嵯峨高軒,橫阻當前,星慘雲黯,望之宛如鬼域魔山,怎辦!
何滄瀾疾奔過渡龍壕,卻是苦呀!城門緊閉,牆高如許,如何飛越呢?直急得像熱鍋上的小螞蟻!
這一急,也能急出個道理來,只他挺身一躍,身形暴射而上,約達城牆中腰,懸空挫腰蜷腿,回身出掌擊往壕旁枯樹!
樹折旁倒,聲如裂帛,倒入河中,打碎薄冰,何滄瀾借力自彈,激射上升,無奈方才,對一掌,真氣賂散,懷中又抱著個人,未及城垛,升勢已竭,又疾沉下去!
落地急震,龐姑娘悶聲不響,他俯首一看,秀臉白慘慘的,鼻息甚微,當下凜然大駭,心搖搖如懸旌,恨不得來個霸王硬上弓,敲碎那座鐵鑄城門!
龐姑娘這時,才知道他對輕功、點穴是一竅不通,但,這戰活屍、敗淫魔,豪氣肝膽,可惜了,當日,為什麼是“小家人”,而不是自己的師兄,否則,他的成就更大……
何滄瀾徘徊無計,咬咬嘴唇,深深吐吶三次,決定再試一次,再不靈光,說不得只好破門而入了!
他如法泡製,選擇一處、河畔大樹,擊樹借勁上升,等到身形下墜,猛然再迫出一股雄厚強勁掌力,費兩道手腳再次借力,河樹倒下,他身形再度升騰,猿臂堪堪勾住城上堤塊,他成功了!
抱著龐姑娘入城,穿街、越牆、跳空、進房,好不容易才把她安放在床塌上,急忙在她包袱裡亂翻,找出玉瓶,掏出晶瑩可愛的“天犀丹”來。
喂小姐吃藥,何滄瀾深具經驗,不外行了,撬開貝齒牙關,揉碎內服紅丹,以指送入玉喉,不多一會,功德圓滿,大功告成!
但是問題未了,龐懷芝仍然昏昏沉沉,無法運功逼毒!
閉穴只能擋毒力漫延於一時,必須及早出血去毒,但是傷處乃在酥胸,叫他怎好吸吮揉擠呢!這等要緊所在,有些女子是寧願魂歸離恨天,也源讓人唐突!
何淪瀾空自拿著外敷的白丹,急得團團轉……又急出一個辦法來了!
龐懷芝服下“天犀丹”,逐漸回神,朦朧之間,隱約覺得椒乳上溼潤微溫,有物柔軟含住雞頭肉,不停地吸吮,頓時芳心一顫,玉掌握緊,就待劈下。
幸虧她冰雪聰明,不算頂糊塗,霎時明白,心付:“他是在為自己吸毒。”
她臊得粉臉滾燙,脖子紅熱,卻又聲張不得,索性偽裝昏迷,任由他擺佈!
那人的額頭伏在酥胸上“咕嚕、咕嚕”地吸吮,舌尖軟綿綿的,貼緊玉肌上,每一動搖,直振燙到她靈魂裡最深的幽處!
像是絕妙的樂手,撥動她每一根織細的心絃,那感覺又苦楚又舒泰,她不知怎麼辦才好,恨不得一掌把他劈下床去……或者讓他壓到身上來!
她扭過頭去,半埋在枕頭裡,玉腿不安地微伸又縮,陣陣燥熱難過………
半天功夫,吸吮已畢,手掌開始在乳房旁上撫摸擠揉,欺霜賽雪的香肌,幾乎被他揉破,龐姑娘又羞又恨,想到自己任由輕薄,一陣委屈,星眸半啟,數點珠沼沾溼眼睫,不久,手掌移開!
指頭沾著粉狀物,向酥胸上塗大花臉,藥力絲絲滲入肌膚心肺,無限清涼,她已漸漸似入夢鄉!
自始至終,何滄瀾負手在房外甫道上往返踱步,靜候消息,店小二睡眼惺鬆擎燈倚壁,手心裡還塞著銀票,靜等他媳婦出來,一起上床再續好夢!”
房門“呀”地洞開,何滄瀾一個箭步猛踏向前,急問:“好了!”
那婦人手命溼巾,連吐口水,頻頻點頭,他丈夫迫不及待地拉著她,稱謝道乏走下樓梯!
何滄瀾望著這對夫妻背影,想道:
“幸虧,她看錢面上肯幹,不然……”一面急急推門而入!
衝到床前,他猛然止步,床上佳人,玉體橫陳,酥胸全露,泡開的“天犀丹”粉膠,宛如鳥糞,塗滿椒乳,猶未風乾。
慌得他連忙轉頭,張口想叫回那婆娘,無奈人已走遠,早回房去了!
他日不正視,伸手替她把胸衣掩上,方待探視病情如何……
龐姑娘微一翻身,柳腰蛇扭,幽然醒來,星眼關開處,斗然一驚,櫻唇微張,粉臉緋紅;嬌豔欲滴!
何淪瀾大窘,耳根盡熱,吶吶說道:
“我……你怎樣了,或者還要吃藥、喝水……”
龐姑娘一手掩住胸衣,一手強自支撐,翠眉輕顰著道:
“瀾!你扶我起來,我要吃藥!”
何滄瀾更是窘困,兩隻手不知藏在那裡好,看她顫巍矗坐不起身,只好伸手扶住香肩,那知她還是坐不穩,忙中有錯,自己競亦坐在床沿上,如此一來,龐姑娘那嬌軀自然而然靠在他筋肉浮突的肩膀上!
他索性落落大方,探手取過一顆內服“天犀丹”,倒兩顆在她玉掌裡,希望她趕快服下,自己能趁快抽身回房去!
那知龐姑娘吞下紅丹,嬌軀忽然一軟,滾入他懷中,淚珠進發,玉掌輕打他的大腿啼道:
“我恨他!恨他!他害了我!”
何滄瀾驚慌,訝然輕聲問道:
“他是誰?”
挺臂急摟香肩,想扳開嬌軀,龐姑娘候地仰首,淚痕滿腮,玉手捉緊他手臂,恨聲道:
“花七賞,我要你替我殺了他………”
何滄瀾慌忙拉開她的手,抽身說道:
“好!這頹人頭什麼時候要?”
龐姑娘芳心一甜,嬌啼中微覺心醉,她最欣賞他這種語氣的說話,那話中等閒視之的氣概,病容上暫時綻出一朵微笑,嬌橫的道:
“越快越好,明天就要,行嗎?”
何滄瀾挪開身子坐到榻前靠椅上,頷首一本正經的順從的道:
“就是明天。”
小猴精在作怪了,柳腰連扭,嬌態橫生,央求說道:
“我很怕,你陪我一會,等我睡著,再走好不好?”
他忽然變得對她百依百順,這是化過痛苦的代價,她唯恐在下一瞬間突然失去他,急於證明它愛!
何滄瀾咬下嘴唇,心想:
“她已病成這樣,就依她些吧!”接口道:“好的!你安心!”
伸手替她放下蚊帳,龐姑娘一笑嫣然,呼氣閉目,寒夜孤燈,檀朗就在身邊,她幸福著步入一個香甜之夢鄉!
次日,卯正,楚不邪匆勿趕來!
何滄瀾正在龐姑娘房中侍侯她,聞聲連忙出房逢迎。
楚不邪一見“沅陵派大掌門”不在已室,而從伊人房中走出,頓覺一個美夢突然打碎,饒他為人老成持重,臉上也一紅一白起來,半晌方才把持住,劈面便道:
“何兄,昨夜花老賊誤了卯!”
何滄瀾“哦”了一聲,頻頻領首,讓客到自己房中,狀至自然,待客坐定後,始娓娓言道:
“昨夜龐姑娘和鄙人兩人,在城外跟花老賊遭遇,勝負互見,老賊大概負了一點傷,因而……”
花七賞不能再作案,本是意料中事,若非在他氣聚神魔之際,龐姑娘慘叫一聲,使他心神賂分,丹田氣散,那記十成力的劈空掌,真非花七賞所能吃得起,早該屍陳當場了,豈是傷得不能作案,再不然他也跑不了多遠去!
楚不邪訝然錯愕,想道:
“何滄瀾本是手下敗將,居然能櫻花七賞本分秋色,豈非異事?而且遭遇地點乃在城外,豈非已摸索到賊巢?看來這小於有點鬼門道。”
但因人家既然不把詳情和盤托出,雙方既賭了東道,自然不好盤問,一時之間整個怔住。
何滄瀾眼色何等精明,早知其意,因道:
“那廝“疾、速”兩字,真已練到家了,競能在舉手之間,同時做四件事,真不枉“神通”兩字的考語,他出掌之際,龐姑娘為了維護鄙人,竟慘遭暗算,中了一枚毒針。”
他這番話,原是不自矜其能,那知聽在楚不邪耳裡,刺耳異常,你小子自己無能竟禍延佳人,滿臉關切之倩,急道:
“龐姑娘傷勢如何!”
何滄瀾賂感意外,想道:
“這位仁兄緣何如此猴急,難道真看上小猴精不成?”
但忽又想到,尹姑娘病時,自己還不是魂魄出竅,是以也不忍笑他。
這真是急病逢到慢郎中,楚不邪那裡知道何滄瀾的心思?如坐針毯急道:
“兄台遊俠四方手頭應有獨門良藥,若已用馨,小弟何滄瀾聞言便即醒悟過來,道:
“龐姑娘傷勢已經無礙,方才小弟剛去看過!”
楚不邪胸頭兩塊大石,才放了下來,一塊自然是佳人傷勢,另一塊乃是他自己的誤會,以為兩人同房而宿,當下忘情地拱手道:
“謝謝兄台費心。”
何滄瀾錯愕的望著他想道:“她的事,要你謝個什麼勁?”
楚不邪亦自覺失言了,強顏解釋道:
“思齊莊跟敝派同氣相求……”
說了一半,急忙閉口,事關本派秘密,豈能隨便向外人提起?
楚不邪再坐了會,便起身告別!
何滄瀾送客出房,一個勁自往樓梯口讓,楚不邪往對面房間瞥了眼,卻不好開口求見,他是多麼渴望能去一探佳人病況的呀!
客送走後,何滄瀾又到龐姑娘房中盤桓,小猴精歪在榻上,青絲打散拖在枕側,櫻唇輕啟問道:“是誰來看你?”
“楚不邪,因為昨夜花七賞沒有出來“題詩”,特地前來探聽消息!”
龐懷芝微一沉吟,道:
“那麼花老賊傷勢也重得很。”
要知江湖中高人,寧肯作繭自縛,也不願網開一面,自毀規矩,按花七賞的慣倒,縱然興趣索然亦必題足七首詩,除非他傷得不能起床:
“你耐煩點,我要出去一下,花七賞好端端睡著,會使我睡不著!”
猴兒精知道他要出去幹什麼,心中微生悔意,昨兒不該使小性子要他在今天辦好,現在多麼希望他能陪著自己說話兒;但又不好反口,只得道:
“那麼你要快快回來!”
“又是這一句,花七賞未必肯刎頸贈頭,以博佳人一桀!”何滄瀾心想,笑道:
“那要看花七賞合作不合作。”說著,起身走向門口。
龐姑娘急道,
“好不好,等我病好了,我們再一齊找他?”
“我肯,花七賞不肯等怎麼辦,還有四五條人命呢?”何滄瀾聞聲停步,回頭道:
“龐姑娘不能再說什麼了眼睜睜看他出去!哀聲嘆息!
這真是一個百無聊賴的下午,店小二的媳婦兒因拿了何滄瀾銀子,特地撥冗進來陪龐姑娘聊天!
但龐姑娘看之心煩,言談也合不弄一塊去,不知她乃為已吸吮去毒的思人,一個照面就花銀子請她走路!
荊凝望透過窗子的日影,在地板上移動,心中怔怔想著何滄瀾正走到那裡,在作什麼……
幸好不久,店小二前來通報,有位年青公子特來探病!
猴兒精一怔,詫異想道:“什麼人消息這麼靈,我在床上怎好見客!”忙問是什麼人?
店小二道:“這位公子自稱姓楚!”
“說不定楚不邪已打聽出賊窟所在,倒不如問問他,那個大掌門不知摸到那裡去了?”
遂一拉被角,蓋好嬌驅,請客進來!
楚不邪進房,眼睛一亮,只見她一頭好發,青細和柔,玉臉粉花雪白,肌膚柔膩眉分兩道春山,眼注一泓秋水,一口牙齒,齊如蝤蠐,細如魚鱗,雖在病中,卻仍豔光照人,令他暗自喝采,暗自卷戀!
龐姑娘劈頭問道:
“你知道花七賞的巢穴嗎?”
滿臉慚愧的道:
“慚愧得很,這花老賊我自那次教他兔脫後,迄未再見,雖然成日價明踩暗探消息仍然渺茫,但姑娘放心,他膽取無禮我絕對叫他死無葬身之地!”
龐姑娘冷哼一聲,也不管人家下得了台下不了台,閉口不理人了!
看樣子就是楚不邪提著花七賞的頭來,仍不能博她一笑!
自懂事以來,楚不邪像痴男子一樣,朝夕猜想著未來的伴侶,究竟是何形狀?
她的眼睛像水晶嗎?她的顏容像芙蓉嗎?
現在他知道了,那眼睛就是龐姑娘的眼睛,秋水為神!
那顏容就是龐姑娘的顏容,白玉為貌!
他痴痴地望著她,恨不得早日眼皮於上供養,心肝兒上溫存!
但,滿腔動人的熱情,滿腹詩畫琴棋的學問,卻無縱傾吐表露!
龐姑娘始終不給他機會,她是很不合作的
龐姑娘陪客人聊了幾句閒話,連打幾個哈欠,下逐客令!
楚不邪只得快快而去!
可笑他在鬥劍時,未等何滄瀾施展直工夫,即將之擊敗,但在這女人的心上,卻在何滄瀾不願較量之前就潰不成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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