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還在上中學的時候,他就愛上了卓婭·斯米爾尼亞金娜。她比他大三歲,根本沒有發現可笑的五年級學生薩沙,因為她已經上八年級,是大家公認的美女。儘管她學習相當不錯,從來沒有違反過紀律,但是老師們都恨卓婭,而且恨得很強烈。這一點全校都知道。與女學生斯米爾尼亞金娜的優點相併列的還有一條很大的缺點:天生的文理通順。如果這條缺點只是表現在完美無缺的拼寫中,尚且可以忍受,但是卓婭竟然放肆地跟老師們爭論,向他們指出他們自己的文法錯誤。唉,這些錯誤出現的頻率比禮節更高。最早這種意外事件發生在她上六年級時。卓婭拿到經過批改的俄語書面作業,其中“寫”這個單詞中的一個字母被老師畫上了紅道,在上面用紅筆挑剔地寫著一個字母。姑娘莫衷一是,又是查教科書,又是查字典,但就是查不到老師寫的那個奇怪的單詞。她帶著孩子的天真,直接在課堂上當著全班的面把這件事情說了出來。女教師自然不肯承認自己的錯誤,傲慢地建議卓婭更好地背誦規則。卓婭知道規則,而且除此之外,她能夠單憑視力“找出”不正確的書寫,甚至如果對這一點教科書裡怎麼寫記得不準,如果印出來的卑詞扎眼,就意味著它印得不準,這種感覺從來沒有騙過她。就是處於譫妄或催眠狀態,卓婭·斯米爾尼亞金娜也不會犯拼寫錯誤,或者在不需要的地方打上標點符號。

因此女教師的反擊沒有讓她下不來台,也沒有把她弄糊塗。她拿上自已被畫出了“錯誤”的練習本、教科書和字典立即徑直到了教員室,把學校所有的教師叫到現場主持公道。一位老物理教師哈哈大笑,承認當然是卓婭對,但是其他教師的反應就不盡一致了。他們沒有明確表態,請卓婭離開教員室,藉口要在課間休息結束前研究幾個“業務”問題。當門在姑娘身後關上時,一群女教師異口同聲地指責物理教師說:

“您瘋了,亞歷山大·納烏莫維奇,怎麼能允許孩子批評老師?尼娜·斯捷潘諾芙娜是位經驗豐富的老師,而您卻讓一個六年級的學生懷疑她。怎麼好意思!”

“尼娜·斯捷潘諾芙娜不通俄語,難道是我的錯嗎?應該是她不好意思而不是我,更不是卓婭。同事們,我不得不讓你們傷心。不過,標準規範的母語知識現在太少了。你們大家都寫錯別字,雖然不至於氾濫成災,但是經常寫錯。所以你們等著瞧,這類錯誤會層出不窮。這是給你們上第一堂課的鈴聲。”

但是卓婭·斯米爾尼亞金娜的鈴聲卻沒有震醒自身文理不通的老師。他們經過簡單的商量,決定給姑娘一個下馬威。

那一天在地理課上,她被叫到黑板跟前,給她出的都是些表現問答,雖然她回答得十分準確,嚴格按照教科書,指點地圖上的各個地名一次差錯都沒有出。女教師輕而易舉地提出了幾個遠遠超出中學教學大綱範圍的問題。由於這些問題卓婭一點也沒能答出來,班級日誌上記上了她有生以來第一個刺眼的“二分”。

“慚愧,斯米爾尼亞金娜,”地理老師幸災樂禍地說,“你的家庭作業做得很差。我早就注意到你這一點了,但是我寬容了你。下不為例。我現在每堂課都要問你,所以你要好好記。”

到週末,卓婭除了物理、英語和體育課之外的其他課程都受到了相應的報復。教物理的老頭不違背自己的原則,而且為自己的拼寫心安理得——老經驗了。英語老師阿拉·謝爾蓋耶芙娜認為這個問題對自己並非當務之急,因為她的英文書寫非常規範。至於不久前剛到學校來的體育老師尼古拉·瓦西裡耶維奇·塔什科夫,他沒能給卓婭出難題,儘管他很想:她的體育素質非常好,她從一年級就開始參加田徑組訓練。必須讚揚塔什科夫的是,他沒有參與集體整治六年級學生斯米爾尼亞金娜的願望。

但是女教師們全力以赴。“二分”和“三分”從各個方向伴隨著諸如家庭作業做得不好、笨頭笨腦之類鄙視的責難向卓婭襲來。但是到學年快結束時,不得不“剎車”。按照所打的分數,卓婭應該被認為成績不好,要留級一年,而留級在當時披認為是老師的次品。必須扭轉局面。“二分”逐漸消失,被“三分”甚至偶爾被“四分”取代。簡而言之,讓卓婭·斯米爾尼亞金娜升到了七年級。

暑假期間,大家都逐漸冷靜下來,9月1日,老師們準備給卓婭不計前嫌論績評分,但是過了不到一個月,固執任性的姑娘又一次顯示了自己。這一次她的犧牲品是決定在課堂上採用極講究的教學派頭、建議學生們就“彼得一世的改革”組織一次辯論的女歷史老師。

“你們要提出對他們改革有利的理由並反駁他們,”女教師解釋道,“我將把你們的論據寫在黑板上。然後我們做總結。”

說完,她用粉筆畫了一條線,把黑板對半分開,在這一邊寫上“正方”。在另一邊寫上“反方”,就是這樣,寫成了字母“A”。

孩子們開始舉手,卓婭也舉起了手。

“好,斯米爾尼亞金娜,我們聽你說。”

“‘反方’字母應該是‘O’。”卓婭平靜地說。

女教師轉過身,看了看黑板。

“我寫的就是‘O’,你怎麼了?看不清嗎?如果是,你應該戴上眼鏡,而不是批評老師。”

“我說的不是第四個字母,而是第一個。第一個字母也應該是‘O’,而不是‘A’。”卓婭低聲但堅決地說。

女教師的臉漲得通紅。當然,把厚臉皮趕出了課堂。然後,整治重新開始,進入了新階段,這一次更為激烈。女生斯米爾尼亞金娜所做的一切都不好,儘管這件事本來做得很好。一直到十年級,她所有的作文從文理角度均無可挑剔,題目“不公開”,但是所有科目的口頭答問時,她一道補充問題也回答不上來。誰都已經想不起來卓婭是個美麗聰明的姑娘,還是個出色的運動員。她的臉上永遠凝聚著受驚嚇、受折磨的表情。而被叫上講台變成了一場噩夢。看來她沒有足夠的力量去承受它。有計劃地把她培養成一個十足的三分生並且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在卓婭·斯米爾尼亞金娜的中學畢業證上只有兩個四分——物理和英語,遺憾,畢業證上沒有體育。

當這一切開始的時候,薩沙·塔什科夫,體育老師的兒子還在三年級,在父親沒有帶著他轉到別的學校去的兩年中,小男孩默默地崇拜著卓婭。下課後,薩沙到體育館,耐心地等待父親結束訓練,在安靜的大廳後面的小房間裡做家庭作業。這裡是尼古拉·瓦西裡耶維奇的辦公室,他在裡面換衣服並存放體育器材。他經常看見六年級(然後是七年級、八年級)的一位身材勻稱的漂亮姑娘,她就像是他的可望而不可及、完美絕倫的崇拜偶像。而且卓婭·斯米爾尼亞金娜每星期課後在由他的父親指導下的田徑組訓練三次,於是薩沙不止一次地聽到父親稱讚她。

“多麼出色的姑娘,”大塔什科夫總是說,“天賦條件極好加上勤奮上進,她要是再多一些自信就好了,我就把她培養成一名冠軍,要是允許的話。”

轉學對薩沙而言幾乎成了一場悲劇,因為他再也看不到自己崇拜的偶像。當他在新學校的體育館突然看見卓婭的時候,簡直欣喜若狂。原來,父親在這裡組織了一個小組,並且邀請卓婭跟著他訓練。薩沙認為這是一個好兆頭。命運對他太慈悲了。他哪裡知道,只有從事體育的時候,姑娘才能不怕粗暴的吆喝和對自己一些雞毛蒜皮小事的指責。不管怎麼說,一直到七年級,薩沙還有可能一星期三次見到卓婭,甚至同她說話,至於更多的,他則沒有幻想過。

卓婭沒有上大學,雖然她遞交了畢業文憑,甚至好好複習參加了第一門入學考試,但是她沒能走到主考席前,只是因為害怕暈倒。她自認為,現在又重新走進了剛剛掙脫的那場噩夢。她將是最不好的、最沒有用的、最差的人,一個諷刺嘲笑的對象。她當時一直弄不明白,事實上一切已經過去。她一直也沒有弄明白,是因為她糾正老師的語法錯誤而老師們集中打擊她,以防學生們群起效尤。然而她竟相信除了會正確書寫以外,自己真的一無所知,一無所能。

憑這樣的條件,她只有一條路可走——當校對員。於是卓婭·斯米爾尼亞金娜就走了這條路。幹這項工作不需要受高等教育,只要識字就行了,如您自己所知,上帝給了她充分的識字能力。她這樣一干就是二十年。開始在莫斯科一家大出版社,後來在一家大型科學雜誌社,那裡特別器重她快速記住專門術語寫法的能力。如今這家大型雜誌社關閉了,現在卓婭在一家受歡迎的週報社當校對。她中學一畢業就停止了體育訓練,因為她不準備當冠軍,她簡直完全失去了當冠軍所必需具備的心理素質。在出版社裡人們對她極好,對她的工作質量和速度給予高度評價。但是在學校,準確地說是近四年半中經常受到的創傷留下的後遺症,使年輕漂亮的女運動員變成了灰心喪氣、沉默寡言、萎靡不振、膽小怕事的姑娘,她把周圍的人對自己說的每一句話都當成不應得到的好感。

甚至沒有人蓄意向她獻殷勤,到了這一步,卓婭自己也不指望博得別人的好感。她害怕正眼看人,再不敢多笑一笑,更談不上多說幾句話,甚至說笑話。她給自己戴上了十字架,如果不是在一個非常好的日子裡出現了瓦列裡·瓦西裡耶維奇·沃洛霍夫,她會揹著十字架過上一輩子。他關於激光治療血液病的論文要在卓婭當時工作的那一家大型雜誌上刊出。

但是,亞歷山大·塔什科夫既沒有看到萎靡不振,也沒有看見灰心喪氣。他看見的依然是他像童年時一樣愛慕的勻稱、漂亮、溫柔的那個卓婭。因為臉部線條仍如他熟悉的那樣,甚至更加完美、成熟,更有魅力。在沃洛霍夫工作的研究所樓梯上碰到她,塔什科夫記下了她的電話,並且約定當天晚上會面。當然,他已經知道卓婭就是來找沃洛霍夫的,他自己說服自己,這次約會純屬公務性質,雖然表面上也有友誼的成分。但是在內心深處他知道不是這樣。可能,他至今未婚不是偶然。問題不在於女人貪圖別人的錢財,更確切地說,不僅僅在於此。而在於,他自己沒有意識到是在尋找一個像卓婭這樣的女人。

晚上8點鐘,走到“茨維特諾伊林陰道”地鐵站,他買了一大束包裝極為講究的精美的鮮花,花的名字他不知道。之所以買,是因為這種花看起來美麗非凡。卓婭準時到達,不知為什麼,這讓塔什科夫感動。他挽起她的手,領著卓婭沿林陰道走去。

“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我們又見面了。”他真誠地說,暗暗聞著她身上的香味。香味好聞,親切,這他馬上就明白了。

“我也是。”卓婭小聲回答,“說說你自己吧,生活怎麼樣,幹什麼工作?”

“卓尼卡,我生活很寂寞,因為基本上都在工作,沒有時間幹其他任何事情。”

“你有家庭嗎?”

“唉,”他滑稽地攤開兩手,“沒有福氣。你呢,出嫁了嗎?”

“也沒有福氣。尼古拉·瓦西裡耶維奇怎麼樣?”

“好極了,不能再好了。健康、精神、快活,同一幫年輕運動員調情。聽著,讓我來給你們做媒,好嗎?我看這是個絕好的主意。”

“你說什麼,薩沙,我對你爸爸來說老了點。當年輕運動員我無論如何也不合適了。你做什麼工作?什麼風把你吹到研究所來了?”

“嘿,卓尼卡,我的工作丟人又煩人。有點類似密探,不過是相鄰的部門。”

“在反偵察部門?”卓婭猜道。

“嗯,差不多。你呢?在哪裡工作?幹什麼?”

“我是個校對員。別的什麼也不會,就幹這一行,已經二十年了。薩沙,你白天說,你們找沃洛霍夫來了……”

“說了。這讓你擔心嗎?”

“哪裡……有點……畢竟他是我的醫生。”

她說不下去了,塔什科夫分明看到,她有什麼話沒有說出來。或許她有意隱瞞?

“既然他是你的醫生,那就請你把他的情況對我講詳細些,”他講得儘量無所謂,“他暫時還沒出什麼事,你可以不用擔心,但是我想弄清楚,我能不能相信他說的話。換句話說,他作為證人可靠嗎?”

“喂,薩沙,他是個極好的人,”卓婭熱情地說起來,“你應該相信他。他是個大好人,很善良也很聰明……”

她還說了一堆話,但是塔什科夫沒有全部聽進去。他的心一直作痛。我的上帝,她愛上了沃洛霍夫!還要怎樣?親耳所聞。多麼下流的話:醫生與女患者。就像一部蹩腳的小說。而他卻想入非非,傻瓜!

一段時間他們說著各種廢話,然而塔什科夫一直想把談話扯向沃洛霍夫,而卓婭樂於聽他引導。顯然,一提到瓦列裡·瓦西裡耶維奇,就讓她感到高興。

“你同他有戀愛關係嗎?”他突然問。

卓婭臉紅了,垂下頭,不答話。

“你幹嘛不說話?如果有就說有,不用客氣。這有什麼不好?你是個自由的女人。”

“但是他不自由。”卓婭搖搖頭。

“怎麼,我國廢止離婚了?”塔什科夫嘲諷地問,“或許你們的戀愛不夠認真?”

他自己並不相信他的問話。卓婭不可能有不認真的、輕浮的戀愛。他感覺到了這一點。

“不要這樣,薩沙。瓦列裡·瓦西裡耶維奇這個人很好、很高尚。他的妻子因為殘疾已經很多年臥床不起了,他不能拋棄她。”

“既然如此,那當然,”亞歷山大同意地說,“你經常同他約會嗎?”

“經常。第一,我每個星期都找他做檢查。”

“第二呢?”

“嗯……我們約會。不是在研究所裡。”

“在哪裡?”

“薩沙,”她語帶責備地說,“你怎麼不害臊?”

“卓尼卡,我根本不是要問你們約會中隱秘的細節。但是由於瓦列裡·瓦西裡耶維奇作為證人,讓我感興趣。我想弄清楚,他是否到過一些地方和看見一些事情。比如,在克羅彼特金斯卡婭區,在奧斯托任卡。”

“我不知道。”卓婭聳聳肩。

“在巴烏曼斯卡婭呢?”

“我也不知道。他常到電廠附近去,這一點肯定。讓你感興趣的就是這個地方嗎?”

“嗯,差不多。可能在艾列克特羅扎沃茨卡婭有什麼事情?他住在那裡嗎?”

“不,我不知道他住在哪裡。但是他有一個當外交官的朋友在艾列克特羅扎沃茨卡婭有宿舍,朋友出國三年了,把鑰匙留給了瓦列裡·瓦西裡耶維奇。”

“噢,你們就是在那裡約會嗎?”培什科夫猜到了。

“薩沙……”

“天哪,卓尼卡,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平常的事,你們倆都是成年人,別顧慮多想了。你還是想想,6月上旬你們去過那裡嗎?”

“你指的是10號之前嗎?沒有。”

“那是什麼時候去過?”

“上星期。”

“具體是哪一天?”

“星期五……”

她又不往下說了。

“瞧,卓尼卡,都說出來吧,”塔什科夫催促她,“什麼使你難為情?”

“星期六也去了。”

“哎呀,真不愧是朱麗葉,連著兩天跑去約會。”

“我們在這套宿舍裡過夜了。”

“噢,明白了。那臥病的妻子怎麼辦?”

“薩沙,你為什麼要這樣?我不問這些事,這不方便。如果瓦列裡·瓦西裡耶維奇對我說,可以留下來過夜,我只會為此高興,不會問別的。我是誰,我還問他問題?”

“卓婭,你是個年輕漂亮的女人,有權利有正常的家庭生活和合法的丈夫。你也有權向他提出任何問題,問你感興趣的一切。”

“可是我要是不想問呢?”

“那當然。”塔什科夫嘆了一口氣。

至少有一點清楚了:在奧列格·熱斯傑羅夫犧牲的那天夜裡,沃洛霍夫大夫同卓婭在自己朋友的宿舍裡。放置爆炸裝置未必是在白天,周圍都是人,而且熱斯傑羅夫家的窗戶正好對著車庫。科羅特科夫對他說了其他幾起謀殺發生的時間。亞歷山大記住了所有的情報。打算現在認真地同卓婭談談,以便查清沃洛霍夫在這幾個關頭是否不在現場。

科羅特科夫的預感很少失準。一切都大致如他所預料,不僅使他也使娜斯佳·卡敏斯卡婭,甚至米沙·多岑科灰心喪氣。米沙在吸入了某種有毒氣體後,躺了兩天才恢復過來,已經上班了。

當務之急,是查明沃洛霍夫的住址,已知他住在艾列克特羅扎沃茨卡婭區,小謝苗諾大斯卡婭街。

“真有你的,”科羅特科夫嫉妒地抱怨道,“有些人運氣真好。我們這位大夫住得舒服不說,在外面還有地方金屋藏嬌。住在那裡,卻往這裡帶女人,實際上不用在路上浪費時間。讓我也這樣享受享受。”

“你等等,尤里克,”娜斯佳愁眉苦臉地說,“這還不是最壞的,我這裡一直在想,我們的沃洛霍夫博士為什麼需要朋友的房子,有什麼作用?”

“什麼為什麼?很顯然。”

“問題就在這裡,不顯然。根據公民登記股和區經濟管理局的材料,我們這位博士沒有結婚。即絕對獨身。”

“你說什麼!”科羅特科夫氣憤得喘不上氣來,“這個人怎麼可能沒有結婚,他說有個殘廢的妻子已經多年了。她死了是不是?”

“你就是讓輕信給害的,”娜斯佳說,“還有我也是。我們憑什麼斷定他有妻子?就憑羅曼諾夫斯卡婭據說對阿尼斯科維茨說過,而阿尼斯科維茨好像又告訴了自己的舊情人羅德欽科?我們可以設想,一條消息經過十道轉手之後,會被變成什麼樣子。”

“好吧,那卓婭·斯米爾尼亞金娜呢?要知道她對塔什科夫也是這樣說的。”

“得了,尤爾,你有時候真叫我可憐。一眼就能看出你結婚得早。積習難改的老光棍們經常欺騙自己的女友,煞有介事地對她們談論自己的妻子。這是為了暗示姑娘們不要拿結婚來糾纏,你想想,自己編造出一個殘廢妻子多好!沒有任何奢望,同時又有一副高尚的苦難聖徒的面目。”

“不,阿霞。我有點不相信。”科羅特科夫接著說,“也許,他同自己的妻子沒有登記?什麼時候同居了,就開始共同的生活,沒有來得及登記結婚,女人遭遇不測,他們繼續住在一套宿舍裡,他照料她。不能把她趕走。或者不想。她跟他甚至可以不登記,因而在民警分局和區經濟管理局沒有這方面的資料。”

“好,我們馬上來驗證。”娜斯佳同意,“派我們有魅力的米沙尼亞去看看,這套房子裡有什麼。又有什麼不在現場。”

“先不用管。斯米爾尼亞金娜肯定,往熱斯傑羅夫車庫裡放炸藥的那天夜裡,瓦列裡·瓦西裡耶維奇同她在朋友的宿舍裡,從晚上7點到早晨10點。先檢查其他的日子,順便說一句,沃洛霍夫是個相當可愛的人,第一次要求,就給我們拿出了自己的安排表。表上確定了所有的約會、訪問等等。一個精神非常專注的同志,他往前幾乎一個月的時間都一一寫下,分配合理,計劃周密。我昨天看到這份日程表,今天派謝盧亞諾夫去找人談話,我積了一堆事情,我想一下子寫完這一沓紙,所以同科利卡對換了。”

他沉思地喝完一大杯茶,然後搖了一陣頭。

“說到底還是你不對,大姐。”尤拉說,“如果沃洛霍夫沒有一個殘廢妻子,那他為什麼要在別的地方同自己的情人們幽會呢?帶到自己家裡去得了。你想一想,他許多年都同加利娜·捷列辛娜在阿尼斯科維茨的家裡幽會,為什麼?”

“管他為什麼。可能,他的父母還在世,老人性情嚴厲。他一點也不老,總共才51歲,所以完全可能有爸爸,有媽媽。不錯,她們沒有同他登記,但是正如你所知道的,什麼也說明不了。他們可能住在他那裡。他有點怪。我不喜歡這個沃洛霍夫。”

一天的剩餘時間就在現實工作中過去了,等娜斯佳醒悟過來,已經8點多鐘了。在她考慮是直接回家呢,還是寫完情況時,響起了禮貌的敲門聲。是米沙·多岑科。

“什麼事,米申卡?有什麼高興事?”她問。

“我不知道,這能不能讓你高興,不過,瓦列裡·瓦西裡耶維奇完全是獨身生活。既沒有同居的女人,也沒有父母。鄰居們擔保,他們多年來有了問題都去找他,這是任何醫生分內的事情。此外,沃洛霍夫的父母以前確實跟他在一起住過,但是近十年基本上住在另一個城市,離小女兒更近一些,因為她有家庭和三個孩子,老人照看著外孫子。”

“也許,早先曾經有過妻子?”娜斯佳抱著一線希望問。

她多麼希望為沃洛霍夫奇怪的行為找到一個簡單的合乎邏輯的解釋。然而有關他的情報越多,他的行為就越是難以解釋。

“鄰居們肯定,他根本沒有妻子。連同居的女人也沒有。誠然,他們看見過,時不時有女人來找瓦列裡,但她們中間從來沒有一個人在他的家裡住過。最多是他允許她們留下過夜。”

“鄰居們的話可靠到什麼程度?”娜斯佳追問。

她在大城市長大,一輩子都住在多單元住宅的樓房裡,所以對住戶知道鄰居的情況太多一向表示懷疑。莫斯科人彼此之間早就變得冷淡漠然了,甚至往往都不知道同他們住在同一層樓的人叫什麼名字。

“您真讓人掃興,阿娜斯塔霞·巴甫洛芙娜。”多岑科笑笑,“我可不是隨隨便便和人談話,我找到了一位為了優厚的報酬給沃洛霍夫收拾房間洗衣洗被的婦女。”

“她當然會在今天就告訴他,民警分局來人問他同女士們的關係了。”

“這倒未必。我是個記者,正在蒐集單身男女的材料,由於這位婦女是單身,於是我才去找她談談。記者訪談,就這樣切入題目開始的。而後把話題引向單身男人,就很容易了。她主動把一切都告訴我了。而且她一次也不提沃洛霍夫的姓,只說,她的鄰居是個招人喜歡的人,醫學博士,真想不到,如此這般……我把談話錄音給你留下,您自己聽吧。”

把文件放進保險櫃,正準備回家,娜斯佳突然明白,她顯然對自己的力量估計過高。昨天一整天她的體溫不超過37.5度,她過於高興,上班太早了。坐在辦公桌邊時,症狀不太明顯,但是她一站起來,沿走廊走上二十來米,可惡的虛弱讓人難受極了,兩腿發軟,兩眼發黑。“看來,我這樣走不到家。”她傷心地想著,返回自己的辦公室。就在這時,像是故意作對似的,戈爾傑耶夫出現在走廊上。

“這是什麼意思?”他困惑不解地問,“你為什麼往回走啊?”

“忘了點東西。”娜斯佳想脫身。

“是嗎?那你看看我。”上校要求。她順從地轉向他,儘量裝出一副無辜的神色。

“你很會撒謊,娜斯塔霞,”維克多·阿列克謝耶維奇說,“也許,你在辦公室同另一個人是這麼回事。不過不是同我。你的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

“瞧你說什麼,一切正常。”

“哦,你打開自己的辦公室,我們進去看看,也許你真的把他忘了。開吧。別僥倖了。”

她打開門,戈爾傑耶夫跟著她進了辦公室。

“你坐下吧,”他命令道,“老老實實地坐著。我先找個有車的人。如果你這傢伙再敢發著燒來上班,我就把你趕出去。你另請高就吧。沒有你我已經夠頭疼的了。你不會站著生病,就躺下,別給人添亂。”

“我會,”娜斯佳開始辯解,“我一直是有病不躺下。你好像不知道。只是這一次比較厲害。這一次的病毒不一樣,是一種非常厲害的病毒。”

“病毒,病毒,”戈爾傑耶夫埋怨道,“一個蹩腳的舞伴,你知道嗎……”

他摘下話筒,撥通了什麼人的電話並說好,大約過半個小時把娜斯佳直接送回家。

“你今天能不能行行好?”上校問,“難道只有這樣才能表現出同犯罪現象作鬥爭的樣子嗎?”

“當然,比表現更甚,”娜斯佳笑了,“在阿尼斯科維茨被害案上,我們往前進了一大步,離揭露並抓出兇手只差五釐米了。”

“只差五釐米是什麼意思?”戈爾傑耶夫皺著眉頭說,“你們從這五釐米要漂到哪裡去?”

“再後退一公里。完全出於偶然,我們找到了一個配角,他好像有每次發案時都不在現場的鐵證。奧裡山斯基今天詳細詢問了他,當然,暫時把他作為證人。他不否認與阿尼斯科維茨相識的事實,然而,得知阿尼斯科維茨被殺的消息時他大為吃驚,做出全然不知情的樣子。他交給偵查人員一本日記,說,請搜查我全身,直到不想查為止。我同奧裡山斯基商定,暫時不問捷列辛一家的事。我們首先查清楚,在修女馬爾法小姐和護士梅利科娃遇害時,他在哪裡同誰在一起。同時,把他與酒鬼羅曼諾夫斯卡婭對比一下,然後再問孩子們和加利娜的事。我還沒有見過這位醫生,但科羅特科夫和奧裡山斯基一致告訴我說,他絕對鎮靜,對周圍發生的事情反應都很自然,就像一個無辜的和完全不知情的人一樣。一言以蔽之,俄羅斯的勞倫斯·奧利佛。”

“娜斯塔霞,別迷在刑事組合裡了。我理解,你想把一切都做得滴水不漏,以便漂亮地一下子讓這位醫生招供。但是別忘了被綁架的小姑娘。既然我們至今沒有收到綁架者的消息,看來,她不是人質,只有這位醫生才能告訴我們,什麼人為什麼要綁架她。”

“我明白,維克多·阿列克謝耶維奇,但是要知道,如果不好好地壓倒他,他還是不會說。他表面上各方面都清白,如果我們操之過急,會把事情辦砸。他反而會輕易脫身。我們實際上沒有任何他的把柄。再有,您記住,我對您說出了自己對所有的謀殺和綁架都乾淨利索的懷疑。他有幫兇,儘管這傢伙巧妙地騙過了我們的米沙尼亞。我想順便對您說一句:米沙從遠處看著沃格霍夫並且確信,他把在醫院院子裡看見的那個人變成了‘薩沙叔叔’——這個人肯定不是沃洛霍夫。那個替身的外表酷似肖像,但是卻不是他。而米什卡的眼睛像金剛石,他在這類事情上是不會錯的。這麼說來,如果罪犯是沃洛霍夫博士,他至少有兩個幫兇。而這已經是一個小組了。如果我們現在不小心的動作驚動了沃洛霍夫,小組就會陷進泥潭,消失得無影無蹤。接下去我們就不得不放過博士,因為查無實據。”

“你說的都對,娜斯塔霞。沒有什麼可以反駁你,但是有一個理由是今天最重要的。姑娘,娜塔莎·捷列辛娜,我們不能磨蹭。到此為止,孩子,時間到了,你慢慢下樓去。天藍色‘日古利’,你的朋友祖波夫開車。你別發抖,他今天情緒很好。”

鑑定專家兼犯罪偵查學家祖波夫以經常抱怨自己的健康狀況和上司行為不端,以及價格和私有化方面的國家政策而出名。他是高級專家,但是同他交往要求周圍的人有非凡的耐心和韌勁,他能把最樂呵的人折磨得愁眉苦臉。“有什麼,祖波夫就祖波夫。”娜斯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