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情仇交織

柳長歌一聽“李夢遙”三字,心頭一動,已然出手。

李夢遙猝不及防,天羅刀已架在了他的頸上。

李師道和呂王孫一聲驚呼,三人正想搶上,但刀已在頸,誰也不敢再動半步。

柳長歌一字一頓問道:

“你就是李夢遙?”

李夢遙神色不變,道:

“是。”

柳長歌一怔,又問了一句:

“血旗門的李夢遙?”

李夢遙被人用利刃抵住,卻依舊豪氣不改,縱聲大笑。

“不錯,難道天底下還有別的李夢遙?除了我李夢遙,又有誰能讓魔教興師動眾,傾巢而出?”

他略停片刻,忽然道:

“你本來不叫柳長歌,是不是?”

柳長歌的手,忽然微微一鬆。

李夢遙心中更加有數,道:

“你本是天衣盟盟主王珏的兒子,當年被人追殺,後來柳七收你做了義子。此次你是來找我和蕭弘景二人報仇的,對不對?”

柳長歌幾乎怔住,他的臉上,全是難以置信的表情,道:

“原來你早知我的身份了。”

李夢遙淡淡道:

“不是。只是我見到這把天羅刀,心中便已起了疑心,現在,你又把刀架在我脖子上,哪有不知之理?”

柳長歌一咬牙,道:

“你既然都知道了,那我就要殺了你,為我父母報仇。”

李夢遙長嘆一聲,不語。

柳長歌冷然道:

“你不怕嗎?”

李夢遙哈哈大笑道:

“我李某人一生快意恩仇、縱橫天下,哪有怕的時候?況且,今日你也看到了,我的部下當著我的面一一喪生,難道,我還會留戀這個世界嗎?”

他的聲音,漸漸開始,由豪放狂浪變為消沉低迷,他問道:

“你現在是不是後悔,剛才不該救我?”

柳長歌一字一頓道:

“我不後悔,即使我早知你是李夢遙,我也會救你的,殺你,是報我私仇,救你,是不讓魔教得逞,是武林大義。”

說著,他竟收回了刀,他的眼睛緊盯著李夢遙的背影,緩緩道:

“況且,我要殺你,也要與你公平決戰,決不乘人之危。”

李夢遙轉過身來時,看著柳長歌的雙眼,已有了敬意。

他不僅佩服這年輕人的武功,更敬重他的坦蕩與磊落,這一切,與十幾年前離開這小漁村時的自己,是何其的相似!

只是,歲月無情,塵封了多少少年時的豪情與壯志。

他只吐出了一個字道:

“好。”

但他臉上,已有了一種惋惜。

他不是惋惜柳長歌,因為他早已看出,這個年輕人的武功,決不在自己之下。

他也不是惋惜自己的生命。

他惋惜的是,這樣一個大好的青年,竟偏偏是自己的仇人。

而他在柳長歌臉上,也看到了同樣惋惜的神色。

柳長歌出刀。

刀光掠起了海中的浪花,在半空中紛紛碰濺,刀光帶動了海上的秋風,把滿地塵沙輕輕吹起。

李夢遙出劍。

他已有十年,沒有出過劍。在十年前,他的劍,曾刺入了當時名動天下的冷蒼生那滾燙的心口。

從此,他除了舞劍外,再沒與人動手時,用過劍。

那一役,使他終生難忘。冷蒼生,這個他出道後最艱難的一次決鬥的對手,成了他最尊敬的人之一。

在今天,既使是方才獨擋魔教大隊人馬時,他也只用一雙肉掌。

但現在,他卻亮出了劍。他的對手,是除冷蒼生之後,武功與人格均值得他尊重的另一個敵人。

難道命運竟如此殘忍,註定了他要與這樣的人為敵嗎?

刀劍相交。

刀光是紅的,紅得像海中漸漸沉下的夕陽,在平靜中卻依舊暗含著灼人的氣勢。

劍光是白的,白得像崑崙之上的積雪,肅殺而又高岸。

紅色的刀光,迎上了白色的劍光。

白色的劍光,突入了紅色的刀光。

但刀光沒有消失,劍光也閃動依舊,落日不能化解千年冰封的積雪,白雪也阻擋不住陽光的金芒。

不僅觀戰的三個人,被眼前這番奇豔而又奇險的比武所吸引,連柳長歌和李夢遙,也覺得生命被手中的刀劍所帶動,完完全全融了進去。

刀劍再次相交,清脆的聲音,像小影在輕撫琴音。

一瞬間,李夢遙似又回到了那積雪寒梅的小院,在小影那清幽孤美的琴聲之中,飛舞起手中的寶劍。

但紅色的刀光,砍斷了琴音,將他拉回了比武場中。

刀已在他肩頭,刀在人手。

李夢遙苦笑一下,道:

“我輸了。”

說完,他扔下了手中的劍。

柳長歌看著李夢遙,不知為什麼,他的心頭沒有憤怒與仇恨,卻只有同情與理解。

他收刀,轉身走開。走出大約有三、四步,他猛然站住,回頭道:

“你並沒輸,你的招式並沒有破綻。破綻不在劍上,而在你的心中,你的心已死,我已用不著殺你了。”

如果一個人心都已死了,肉體的消亡,又算得了什麼呢?

李夢遙看著柳長歌漸漸走遠,忽然,他長嘯一聲,道:

“站住。”

柳長歌的身形頓住,他的手,已握住了自己的刀柄。

他轉過身來,正好迎上了李夢遙那雙深遂的目光。

四目相交,兩人都一動不動。

漸漸地,目光中的敵意與陌生,在不知不覺中悄然隱去,兩人的眼中,是一種深深的惋惜。

李夢遙走上一步,道:

“我們再見面時,是朋友,還是敵人?”

柳長歌沉默了半晌,從臉上,看不出他內心激烈的交戰。他開口時,已隔了一段長長的沉寂:

“如果滅得了何瘋和魔教,我們就是朋友。”

說完這幾個字,他忽覺心頭一顫,原先那沉甸甸壓在心頭的東西,像是一下子被人搬了出去。

李夢遙的臉上已有了微笑。

火光。

夜已黑沉沉的,像一隻大鐵鍋,從四周壓了下來。

李夢遙用手中的木棍撥弄著火堆,忽然問坐在對面的柳長歌道:

“你會不會放過蕭弘景?”

柳長歌決然地搖了搖頭,道:

“他曾是父親最信任的人,可他卻殺了我全家上下。江湖之中,你殺我,我殺你,原是難免之事。但他卻利用了他人的信任,我生平最恨這種人。”

李夢遙默然,道:

“當年血旗門與天衣盟二虎相爭,結果,天衣盟敗出洛陽城,從此在江湖上甚少作為,一蹶不振。但誰能料到,當年春風得意的血旗門今日卻也是這樣一個下場。”

他長嘆一聲,眼睛透過黑沉沉的夜色,眺望著波濤洶湧的大海,久久無言。

一時間,從出道江湖到今日的種種情景,都一一出現在他腦海之中,而那一個個已先離他而去的朋友、戀人、親人、部下,他們的生命與鮮血,又換來了什麼?

李夢遙的眉頭緊鎖,心中的寂寞,已如夜色般,無處不在。

徐州城,天衣盟總壇。

蕭弘景坐在虎皮椅上,躊躇滿志。

當上天衣盟盟主,已有七年了,他昔日那種謙恭的樣子,早已一掃而空,他已不再是昔日那個久居人下的蕭弘景了,而是堂堂的一盟之主了。

他知道,江湖中的人瞧不起他,也瞧不起現在的天衣盟。

七年前,他忍辱求全,主動將洛陽城拱手讓給了聲勢鼎盛的血旗門,而七年來,他和他的天衣盟甚至在徐州城中,也算不上是獨霸一方。

更何況,他還犯了武林的大忌,殺了王珏的全家。

這一切,使天衣盟和蕭弘景在一般武林人士的心目中,已降到了最低點。

但蕭弘景並不在意。

他還記得自己加入天衣盟時,師父對他說的話:謀大事者先須忍。

現在,武林中人人都把他看作一無能小人,把天衣盟看成三、四流的組織。但總有一天,整個中原武林,都會被他蕭弘景,牢牢地握在掌中。

他笑了,但他並沒有笑太久,因為,他馬上就收到了一封密報。

看完密報,他的表情,已不怎麼好看了。

密報內容是:

“神教殲滅血旗門之役,因柳長歌插手而失敗。故梅之儀及二十七人死,神教邦巴拉重傷致殘,教眾死傷七十一人。另據查,柳長歌即昔日王珏之子王譽,後認柳七為義父,改姓柳,天羅刀,正在此人手中。”

蕭弘景的臉色一下子又變得難看了,他放下密報,忽然叫道:

“來人,有請副盟主。”

柳長歌到徐州時,已近黃昏,為了掩人耳目,他與唐獨、李夢遙三人,趁暮色翻過了城牆。

柳長歌找蕭弘景,是為報當年全家被殺,和自己被追殺之仇。

而李夢遙找蕭弘景,是因為他心中隱隱覺得,當年杜血衣被殺,不僅是何瘋所為,似乎與天衣盟,也有些關係。

天衣盟的總壇,座落在徐州城西的一條長街之上,門口冷冷清清,只有四名天衣盟弟子在把守。

柳長歌、李夢遙一行五人,早已悄無聲息地來到了院牆之下。

當下商議妥當,唐獨與李師道、呂王孫三人留守在外面,一旦有事,可以加以策應和援助。

柳長歌和李夢遙二人,則悄無聲息地,躍過了高高的院牆。

柳長歌翻牆之際,用的是天羅心法的內力,再加上所看崑崙派的“一飛沖天”的輕功,身子一提,已然躍上了牆頭。

李夢遙則身子離地數尺,忽然出指。他右手食指在牆上輕輕一點,身子便已借勢又拔高了幾尺,三下一點,人已上升了一丈多高,上得牆頂。

二人對視一眼,心中都暗自佩服對方武功的高深。

院牆之內,是一片寬闊而稀疏的樹林,是時,月黑風高,望下去,只見一片密密斑駁的樹影。

院中全無聲息,只有遠處,隱隱有幾點燈光在閃動。

二人縱身躍下牆頭,落地之時悄無聲息。柳長歌輕輕伏下身子,向李夢遙打了幾下手勢。

李夢遙會意點頭,二人穿過樹林,向燈光處掠起。

進得樹林,卻見樹枝已是光禿禿一片,二人輕身前往,才走了數步,便同時停住。

原來,二人此時已同時發現這稀疏雜亂的小樹林,竟然是一個錯綜複雜的迷陣。二人走了幾步,便已到了死路。

李夢遙和柳長歌四目相交,只見柳長歌雙手輕搖,又做了幾個手勢,示意自己先躍上樹去看看。

李夢遙搖頭阻止。

既然這樹林用這麼複雜的陣法佈置,暗中必有人注視。如果躍上樹枝,沒了樹影遮蔽,馬上就會被對方發現。

這樣一來,他們高超的輕功,就全然發揮不出一絲威力。

李夢遙雄才大略,統領血旗門眾多人馬,深通兵陣之法,他示意柳長歌別動,自己悄悄轉了出去。

走了大約十幾步,便已然明白。原來,這林子,乃是按陰陽五行、奇門遁甲之術所排,若非識得之人,只怕在裡面轉上一夜,也走不出去。

李夢遙既識出了陣法安排,心中已然放心,他輕輕做個手勢,示意柳長歌,讓他跟在自己身後。

二人一前一後,每一步都利用樹影的陰暗處做掩護,以防陣外有人看到。

李夢遙左走幾步,又後退幾步,再向左走幾步,偶或停下來想上片刻,開步再走。柳長歌則是緊跟其後。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二人終於走到了樹林的邊上。

忽然,走在前面的李夢遙身形頓住。

柳長歌放眼一看,只見兩名天衣盟的人,正在暗處,注視著林子。

他心頭暗歎,剛才若不是李夢遙,即便是自己用輕功躍出小林子,只怕也早暴露了自己身份。

李夢遙身子輕伏,早已將地上兩顆小石子拾起,扣在了手中。

他的左手輕輕一揮,同時,兩顆石子已無聲無息,飛襲二人。

李夢遙石子飛出的同時,柳長歌的人也撲了出去。

兩粒石子不偏不倚,已擊中了二人的啞穴。幾乎與此同時,柳長歌也已趕到。

暗中那兩名天衣盟弟子只覺自己的啞穴一麻,已喊不出聲來。正待掙扎,趕上前來的柳長歌業已出手。

二人只覺腰間一麻,已雙雙同時倒地。

柳長歌雙手一撈,將二人的兵刃,穩穩接在了手中,他生怕兵刃落地的聲音,會驚動其他人。

李夢遙遠遠看著,眼中頗有嘉許之色。

二人才放倒兩名暗哨,便直撲燈光所在的那幾間小屋。

但才躍出一半距離,柳長歌便忽然臥倒,伏在了地上。

後面的李夢遙,見柳長歌身形忽變,已知有異。

他不及臥倒,身子閃電般往邊一靠,已貼在牆上。

只見小屋前,一隊手持兵刃的天衣盟手下排隊走過。原來,這小院之中,竟還有巡察的護衛。

二人心中,不禁同時一動。

見那隊人漸漸走遠,二人才又起身。小屋已在不遠處,只是,從二人藏身之所,到小屋窗下,還有一大片空地。

須得飛速掠過這片空地,才能不被其他人發現。

柳長歌向李夢遙望去,只見他在黑暗中衝自己暗暗點頭,二人幾乎同時起身,迅捷無比,飛撲上前。

李夢遙和柳長歌的雙腳剛剛沾地,忽然,李夢遙只覺腳下一鬆,地下的草皮,竟然陷了下去。

他處變不驚,身子在半空之中,竟仍能提氣向上一升。接著,他的腳尖,在陷翻開去的木板上輕輕一點,人已向旁躍開。

身在半空,他迅速向下掃了一眼。

原來,草皮覆蓋之下,竟是二個深深的陷阱。在陷阱的底部,倒插著幾把明晃晃的倒鉤狀尖刀。

一股血腥味,撲鼻而起,顯然,以前已不知有多少人,曾在不知情中,陷身喪命於這陷阱之中。

李夢遙幾乎出了一身冷汗,眼見雙腳又要沾地,忽然他目光一閃。

在暗暗的月光下,地上什麼東西,隱隱一亮。

李夢遙有了剛才的教訓,絲毫不敢再大意,只見他身在半空之中,竟能在眨眼間翻了一個跟頭,頭上腳下。

同時,他力蓄雙掌,拍了過去。

輕輕地“叭叭”數聲,李夢遙已看清,自己掌風擊飛的,是幾枚小小的銀針。針尖露出地面,在月光下泛著幽藍的瑩光,顯然是抹了毒粉。

他身形落地,長吁了口氣。

李夢遙遇險的同時,柳長歌也幾乎中了機關。

他一躍而起,眼見雙腳即將著地,忽然腳尖碰上了一件纖細的東西。

一條黑色的絲線,絆住了他的足尖。絲線與夜色溶為一體,若不是柳長歌腳尖碰上,絕不會發現。

腳尖一觸絲線,他立知不妙,正待閃身,忽然,腳底下地面微陷,三支勁矢,已猝然飛出。

同時,左邊一棵孤零零的樹上,也有三支小箭,飛了過來。這三支矢無聲無息,又在夜色之中,直到快要中時,柳長歌才發現已身處險境。

他在半空中,腳尖將沾地又還未沾之際,已一刀向下劃出。

沒有人能夠想像出這一刀的速度,甚至李夢遙,也是一驚。

刀光,將三面射來的三支箭,攔腰打斷。而柳長歌的左手,則一把接住了樹上飛來的三支箭。

若不是身在敵營,李夢遙幾乎立時便要叫出好來。

柳長歌避開這六支箭,以他的身手,並不足為奇,但難就難在,他刀斬、手接,使六支箭不致於射空而擊中其他東西,驚動天衣盟的人。

二人身形落地,又對視一眼,互相點了點頭,經過剛才二人這番生死關頭,彼此僅有的隔閡,已被同仇敵愾所代替。

但也正在此時,二人幾乎同時,在心中有了一個大大的疑問:天衣盟退出洛陽後,在江湖中已不再爭強稱雄,何必要如此精心設計、防備森嚴呢?二人知道,若想知道問題的答案,只有到小屋之外,才有可能。

當下,二人毫不遲疑,身形再度撲前,已悄然落在了小屋外的長廊陰影之中。

小屋裡亮著燈光。

燈光通明,將屋中兩個人的身影,都映在了小窗之上。

屋中二人相對而坐,正竊竊細語,李夢遙和柳長歌二人內力深厚,將對話聽了個清清楚楚。

只聽其中一個聲音道:

“依你之見,我們應該怎樣,才能將中原武林殘餘的力量,一網打盡呢?”

一聽到這個人的聲音,柳長歌的心,幾乎炸了開來。

說話之人,正是蕭弘景。柳長歌小時,便日日見到蕭弘景,對他的聲音語調,真是一聽便知。

他乍聞仇人之聲,心中血液湧動,恨不能立即闖入屋中,殺他個人仰馬翻。

但他聽到蕭弘景的話,不禁剋制住自己,聽這話,似乎蕭弘景在暗中,正策劃著一場大陰謀。

黑暗之中,李夢遙的驚訝更甚於柳長歌好幾倍。

當年,當蕭弘景求和,將天衣盟撤出洛陽城時,他還以為蕭弘景是以退為進,故意麻痺自己。

但隨後數年,天衣盟轉到了徐州後,竟然真的偃旗息鼓,沒有一絲一毫要復仇或再圖霸業的企圖與動作。

直至今日他才明白,原來蕭弘景是以自己的退卻,作為一種假像,來掩人耳目,暗中卻另有圖謀。

李夢遙此刻,心中的震訝與意外,可想而知。

這時,蕭弘景對面的那個人開口了,只聽他輕笑一聲,道:

“盟主你儘管放心,有了神教作援手,不愁不能將那些自命清高的門派,什麼少林、武當之類,一併掃除。”

柳長歌一聽這聲音,心中不禁一動。他只覺得這聲音十分熟悉,但一時卻記不起是誰了。

蕭弘景得意地大笑,道:

“有你這麼一個武功高強的副盟主,還愁什麼?今後,天衣盟要統一武林,可全要仗你了。”

李夢遙心中一動,聽蕭弘景的口氣,隱隱之中,似乎對這個什麼副門主,暗中含有猜忌之意。

只聽那副盟主打個哈哈,道:

“盟主過譽了,想當年,要不是盟主臥薪嚐膽,潛入天衣盟,又故意將王珏行蹤透露給血旗門,天衣盟只怕此時,根本不在我們掌握之中。”

柳長歌心頭猛然一震。原來,父親當年被血旗門伏殺於洛陽鬧市之中,竟是蕭弘景的借刀殺人之計。

李夢遙聞言,也是一驚。他從未想到,王珏被殺那日的行蹤,竟會是蕭弘景有意透露出來的。

屋中傳來了蕭弘景得意的笑聲:

“這全仗師父他老人家雄才大略、老謀深算。當年,師父令我混入天衣盟中,本只想奪回天羅寶刀,無意中卻當了什麼王珏的大總管,真是天助我也!”

那副盟主也道:

“他老人家在江湖中是獨一無二的智勇雙全之士,一般武林人士,怎敢望其項背?要說他老人家的遠見卓識,三十年前,八大門派攻打神教,是他老人家將重傷的葉世禪偷偷從中救出。”

“這次,葉世禪能與我們聯手,一是為了增強他的實力,另外嘛,自然也是為了報答當年他老人家救命之恩。”

屋中二人越說越起勁,阿諛奉承之詞不絕於耳。

屋外的李夢遙和柳長歌,卻越聽越是心驚。

二人此刻才知道,原來魔教此番大舉入侵中原,竟是中原武林中有人暗中指使。

而此人三十年前救了葉世禪,讓他對自己感恩不盡,又派徒弟蕭弘景潛入、纂奪天衣盟盟主之位,現下又與魔教攜手,圖謀吞併武林各門。此人心術之陰險、隱忍之久遠、圖謀之巨大,都已到了駭人的地步。

二人的心目中,都同時急於想知道一件事:那個元兇大惡,到底是誰?

但他們卻已聽不到了,因為他們一時興奮之下,忽略了身後。

身後不遠處,三個人影,正悄然逼近。

李夢遙和柳長歌二人乍聞秘聞,一時卻忽略了身後正悄無聲息從黑暗中逼近的三條人影。

三條人影,在月色之中,正悄無聲息地掩了過來,三人全是一身黑衣,在夜色中,只有六隻跟睛,閃動著兇光。

李夢遙忽然感覺到了異樣,他忽然回頭,同時一把推開了柳長歌。

三條人影,矗立在昏暗的月光之下,而適才柳長歌所在之處,已插了幾枚暗器。

暗器,竟是幾隻用薄鐵打製成的蝴蝶,蝶翅還兀自在輕輕抖動。

這輕輕地幾下暗器聲響,已驚動了屋裡秘談的二人。

只聽屋內一聲暴喝:

“什麼人?”

話音落時,一個人已破窗而出,落在了長廊之上。

柳長歌一見此人,已脫口而出道:

“何瘋!”

何瘋,竟然是天衣盟的副盟主!

李夢遙和柳長歌這才明白,為什麼何瘋總是在江南一帶忽然失蹤,為什麼天衣盟這些年一直默默無聞。

任何一個追查何瘋的人,都絕不會想到,這樣一個心高氣傲、武功奇好又陰險奸詐的人,竟會是天衣盟這樣一個已是一蹶不振的組織的副盟主。

而天衣盟這些年來,明地裡毫無作為、一蹶不振,暗地裡卻擁有諸多高手、興風作浪,不被外人知曉。

何瘋見是柳長歌和李夢遙,心中一驚。

他知道,自己剛才一時失於謹慎,只怕所說的話,都已被這二人聽了去,心中早打定了主意,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兩個人,活著走出大門。

他陰笑兩聲,道:

“原來是柳少俠和李門主駕到,二位來的正好,在下正有事想與二位相商,這就免得我再派人找二位了。”

李夢遙是首次見到何瘋,見他一見面便猜破了自己的身份,知道此人決非易與之輩,他笑道:

“在下與柳少俠前來,本是來看一位故人,不料,竟能遇到何副盟主。”

何瘋一聽他稱自己為“何副盟主”,便知二人果然已將自己與蕭弘景對話全部聽了去,眼中頓現殺機。

李夢遙卻不動聲色,朗聲對著小屋裡面喊道:

“蕭盟主,老朋友來了,你怎麼也不出來見見面?”

蕭弘景的身子,從屋門口走了出來。燈光映在他臉上,只見他臉上的肌肉在抽動著,顯是頗為不安。

面前的,一個是當年無論智、才、武功都比他強的李夢遙,另一個是他背棄又殺其全家的王珏之子,他的心中,早已是一陣慌亂。

何瘋看著蕭弘景,心中滿是不屑。

如果蕭弘景不是“他”的徒弟,自己早就將他的盟主之位,搶過來坐了。

他的心頭暗暗不滿,雙眼中的殺機,便更重了。

柳長歌一見蕭弘景的面,手已按在了天羅刀的刀把之上。

但他沒出刀,因為李夢遙在暗中,悄悄作了個手勢。

他這才發現,片刻之間,院牆之上已站滿了搭弓張箭的天衣盟部眾。

而身後那三個人的面孔,也一下子明朗了起來。

原來,剛才暗中偷襲他們的,便是神教的三大高手:安公子、麻衣木家和西域喇嘛楚爾布赤。

這時,天衣盟總壇之內,已是一片通紅,上百隻火把,一下子將眾人圍在了中間。

燕平沙和何落花,也來到了何瘋身後。

柳長歌一見安公子,心中突然一顫。

安公子在此,那小蟬呢,她是不是也在這大院之中?

一時間,在最最不該心亂的時候,他的心卻已亂。

何瘋笑了,他笑得得意極了,比那日在金山寺上,親眼看見解小龍中毒時,笑得還要快活。

他看著李夢遙和柳長歌的眼神,與看兩個囚徒沒有兩樣。

他知道,這兩個人中的任何一個,都將是自己稱霸武林的巨大障礙,現在,二人聯手,只怕更不好對付。

但他不怕,他自信,神教的三大高手,完全可以將李夢遙纏住。

而只要李夢遙被纏住一時半刻,自己、蕭弘景,再加上燕平沙和何落花二人,足以殺了柳長歌。

更何況,四周還有天衣盟眾多的部眾,諒二人插翅難飛。

何瘋狂笑,但笑聲陡止。

笑聲陡止的瞬間,他已傾全力,撲向了柳長歌。

柳長歌拔刀。

但何瘋的這一招卻是虛的,他的拳只在半空中,便改換了招式。

可是,他的拳頭,仍舊沒有擺脫開柳長歌的刀,無招忘我的刀。

刀光急急,已籠罩了何瘋的周身,紅紅的刀光,竟沒有一絲破綻。

何瘋只好退,他退得快,柳長歌的追擊卻更快,眼看著一道紅豔豔的刀光,在空中疾射何瘋。

一道冰冷的劍光,迎住了柳長歌的刀光。

出劍的是燕平沙,他的劍芒,剛剛使紅豔豔的刀光微微一滯。

這時,何落花出手了,她的水袖,在無聲無息中,卷向了柳長歌右側。

左邊,蕭弘景的掌,也拍了過來。

頓時,柳長歌三面受敵,更何況,還有何瘋在後面,伺機出手。

何瘋一行動,安公子也已攻了過來。

只見一片圓色的光環,在夜色中灼人眼目,舞動如風輪一般,攻了過來。

李夢遙不知安公子拋出的是什麼暗器,不敢硬接,只有側身避開。

但迎面第二道同樣的光環,又呼呼作響飛了過來,而同時,那道打空了的光環去而復返。

兩道光環,一前一後,夾擊李夢遙。

李夢遙的身子,陡然之間凌空而起,兩道光環交錯著,堪堪從他的鞋底處擊飛了出去。他落地,只見第一道光環,已飛回了安公子的面前,安公子左手接住,右手已打出了第三道光環。

同時,那第二道光環擊空後,在空中一轉,竟然又折了回來。與剛才那道光環一樣,擊向李夢遙後心。

安公子原是西域胡、漢混血兒,他幼時便習波斯武功,練就了三樣怪異的功夫。

他的第一門武功,學的是彎刀。彎刀刀法雖與普通的刀法大同小異,但因彎刀刀身奇特,出招時常有一般人意想不到的變化,往往能出其不意,招式詭異。

他的第二門功夫,便是剛才偷襲柳長歌和李夢遙的“漫天蝶飛”。據說這門武功練到最高境界時,能同時發出十大枚蝶器,在半空中互相撞擊,久久不落。

他的第三門武功,全憑暗器取勝。他所用的暗器,是一種月牙形的半圓飛刀,刀飛出後,如未擊中目標,可繞一個圈子返回發刀人的手中。

李夢遙不知這月牙飛刀的道理,一下子被前後夾攻。同時,一旁的楚爾布赤和麻衣木家也已同時攻到。

戰局甫開,李夢遙和柳長歌二人,已幾乎同時處於被動境地。

但李夢遙和柳長歌二人,俱是當今中原武林中少有的高手。

柳長歌面對三人圍攻,忽然撤招。

高手過招之時,誰也想不到他居然說撤就撤,身子已後退數步。

燕平沙的劍、何落花的水袖、蕭弘景的掌,同時擊空。

三人未及撤招,柳長歌的身子,竟以匪夷所思的速度,重新欺上。

刀光一閃。

刀光映著屋裡透出的燭光,已映紅了蕭弘景、燕平沙和何落花驚訝而慌亂的神情。

他們怎麼也沒料到,柳長歌的刀竟會這麼快,說撤就撤、說攻就攻,幾乎運刀之時沒有一絲滯礙。

眼看柳長歌的刀,就要斬中三人。

李夢遙已是腹背、左右四處受敵。而安公子的蝶鏢,也已擊向了他的頭頂上空,阻止他再次躍起。

李夢遙忽然狂吼,出招。

他的左手,似要與楚爾布赤的大手印對掌。便不知怎麼一來,他的手,竟然被楚爾布赤的手背切了上去,一下帶住了他的手腕,向右一扯。

同時,他的右手,已硬生生地與麻衣木家對了一掌。

麻衣木家的手掌,只要一按上李夢遙的肌膚,摧殺一切生機的木家功,立時便能置李夢遙於死地。

但李夢遙的手掌,離麻衣木家的掌心,還有一點點空隙時,他便已發力。

一股強大的內力,竟將麻衣木家的身子,向左帶動了數步。

這樣一來,原本飛向李夢遙的兩枚月牙飛刀,同時擊向了楚爾布赤和麻衣木家,中個正著。

與此同時,李夢遙的腳下忽然出其不意地斜走幾步,用怪異的步法繞過了麻衣木家的身邊,已攻向安公子。

安公子欲待拔刀,已然太遲。

李夢遙和柳長歌二人,幾乎同時,重新控制了戰局。而他們的對手,則紛紛受傷或已然面臨險境。

正在這時,一件意想不到的事,突然發生了。

柳長歌手中的天羅刀,忽然慢了下來。而李夢遙的掌,擊中安公子時,也一下子變得無力。

蕭弘景、燕平沙和何落花意外地從危險之中全身而退,已然是神色皆變。

這時,安公子的彎刀已出鞘,只是,雖然李夢遙擊中他時已內力頓失,還是嚇得他手腳冰涼,刀雖出鞘,卻忘了進攻。

柳長歌和李夢遙忙各自退後數步,背對背靠住站定,二人此刻,只覺手腳痠軟內力已失,他們心中均知,定是中了何瘋的毒。

果然,何瘋一聲怪笑,蕭弘景等六人已一下子將二人圍在了中間。

柳長歌和李夢遙見這番情景,均知已無退身之法,二人只盼能拖住對方片刻,腦中急覓救急之策。

何瘋悠然走到場中,冷笑道:

“二位,怎麼樣?究竟是你們的功夫好,還是我的毒術強?”

他臉上,掩不住得意之色。今日一戰,不僅可以除去他的心頭大患,一旦傳出去更不知有多少武林中人,會對自己畏懼如虎,甘心投降呢。

柳長歌心中暗急,責怪自己居然忘了提防何瘋,他所習的“毒王心經”和“解毒之法”,此刻危急之中,卻到何處去覓得解毒的藥物和藥引來?

李夢遙神色不亂,但目中已有悲憤之色,恨恨道:

“想不到我李某縱橫江湖這麼些年,到頭來卻死在小人之手。”

何瘋神色悠然,道:

“管他什麼君子小人,只要我能勝便行。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歷來這便是江湖中的至理。”

李夢遙道:

“你說的不錯,但豈不聞,善有善報,似你這樣以毒害人者,終究難免有一日,也會死在毒字上。”

何瘋臉色一變,道:

“你現在說什麼也沒有用了,我要讓你死得慘不堪言。”

說著,他的目光之中,已有了怨毒與瘋狂之色,一步一步,向李夢遙走去。

柳長歌見何瘋步步逼近,忽道:

“且慢。”

何瘋停步,怪笑道:

“柳少俠,你還有什麼話說?是不是想要求我饒命呀?”

柳長歌冷笑一聲,道:

“我柳長歌七尺男兒,豈是貪生怕死的人。只是,我想與蕭盟主,做個交易。”

蕭弘景一怔,走上前來,離柳長歌一丈餘遠處,才站住,道:

“你要做什麼交易?現在只要我一動手,你定會身首異處,你憑什麼來與我談條件、做交易?”

柳長歌神情一肅,一字一頓道:

“天羅刀。”

他話一出,蕭弘景竟神色立變。

柳長歌不過是想多拖延些時間,好尋找脫困的機會。他方才聽得,蕭弘景潛入天衣盟的初衷,便是為了天羅刀,此時,見他神色,雖不知情由,卻知蕭弘景已上鉤,便腦子飛轉,道:

“當年你辛辛苦苦,便是為了我的天羅刀,只是,你可知道,這天羅刀中,原來藏有一大秘密?”

此言一出,蕭弘景神色更是凝重。江湖中歷來紛傳,天羅刀中不是有藏寶秘圖,便是有武功秘笈,不由他不信。

柳長歌索性再調他胃口道:

“你可知,當年我武藝低微,又是如何在短短七、八年之內,便能有如此的功力和招式的?”

蕭弘景一怔,道:

“難道天羅刀中,竟然真如傳說中所言,有武功秘笈?”

他的聲音已微微抖動,顯得激動已極。

何瘋在旁,卻知柳長歌的內功,乃是得了毒王謝百衣幾十年的功力,他心知柳長歌在拖延時間,叱道:

“休得胡說八道,天羅刀中,哪會有什麼武功秘笈?”

蕭弘景看了何瘋一眼,目光之中,已頗有不滿之意。

這一切,都沒有逃過柳長歌的眼睛。

剛才他在窗外聆聽二人密談,已聽出蕭弘景對何瘋頗有猜忌,而何瘋武功、計謀均在蕭弘景之上,自然心中也不會對蕭弘景位居自己之上滿意,二人之間,可說早有芥蒂,不過尚未公開罷了。

此刻見了二人神情,他心中已有了辦法,當下冷冷道:

“既然何副盟主不信,那就罷了,只是蕭盟主要號令武林,但若就憑這些功夫,怕是不行吧?”

柳長歌一語,刺中了蕭弘景的心病。

他野心極大,又有強大的後台撐腰,有一掃江湖之企圖,單這個副盟主何瘋,日後就未必會聽自己管束。

每回想到這裡,他便忍不住要犯愁,心中對何瘋,也頗多猜忌。

當下,他臉色一沉,道:

“這裡是天衣盟總壇,我又是天衣盟的盟主,此間的事,自然是我說了算,我說信,自然就信。”

此言一出,何瘋變色。

蕭弘景的話,等於是在眾人面前,給了何瘋一個難堪。

他心中已是恨極,但蕭弘景畢竟是天衣盟盟主,又是“他”的徒弟,自己小不忍,則亂大謀。

當下,何瘋強壓怒氣,隱忍不發,心中卻已暗暗打定了主意:一旦自己掃平群雄,第一個便殺了蕭弘景!

柳長歌見何瘋無語,心中暗暗一顫,對蕭弘景道:

“這天羅刀中,確有一部秘笈,而且若配以刀練,則內功長進,要比常人所練,快上十倍。”

這話若是旁人說了,蕭弘景自然不會相信。但他親見柳長歌在短短數年之內內功便臻一流,不由他不信。

柳長歌道:

“不過,這秘笈此刻,卻不在刀中。”

蕭弘景大急,道:

“那在什麼地方,你快說。”

柳長歌不語,片刻才道:

“這正是我要與蕭盟主做的交易。”

蕭弘景忽然大笑,道:

“你在騙我。”

柳長歌心頭一震,卻神色不變,道:

“蕭盟主既然始終不信,那也罷了。只是當年哥嘯天大俠傳下的絕技,只怕從此便要絕跡江湖。”

柳長歌長嘆搖頭,神情惋惜。

蕭弘景本是試探一下柳長歌,但一聽哥嘯天三個字,心頭一動,已然心癢難耐。

但他心中仍有幾分疑團,又問道:

“我殺了你全家,你難道不恨我嗎?”

柳長歌忽然變色,道:

“我恨不能將你千刀萬剮,否則,今天我也不會來了。”

蕭弘景色變,柳長歌卻已說了下去:

“但今日我落入你手,命且難保,又談何復仇?父母之仇固然要緊,自己的命,難道便不值錢了嗎?”

蕭弘景聞言,心中疑團已去了大半,急忙問道:

“那你要我拿什麼來換?”

柳長歌一時倒答不上來,若說要蕭弘景放了自己二人,那是萬萬不可能的。但若自己遲遲不說,蕭弘景心中一定會重生疑心,反為不妙。

當下他脫口而出道:

“我要你殺了何瘋。”

此言一出,滿場皆驚。

蕭弘景臉色一寒,道:

“你再敢胡說,我一掌先殺了你。”

柳長歌哈哈大笑,道:

“你殺了我,於你有什麼好處?何瘋殺了我義父,今日我被你困住,也全是由於他的緣故。你殺了他,我的毒要解,便全得由你了,那時我豈能不說?”

他目光飛轉,又道:

“況且,何瘋為人陰險狡詐,武功又好,豈能甘被他人騎在頭上?只怕你辛辛苦苦一統武林,卻到頭來,被他人坐享其成。”

柳長歌知今日難有生機,索性先將二人的矛盾激化,也算是報了一點仇。

蕭弘景神情陡變,道:

“原來你信口雌黃,心裡卻是想挑撥離間,看我先殺了你。”

說著,他一掌拍出。

蕭弘景一掌拍出,掌在半途,卻忽然變招,向何瘋攻去。

這招出其不意,又招式陡變,乃是他生平三大殺招之一。

但何瘋早有提防,已然一閃身,堪堪避過了蕭弘景的掌。

蕭弘景知何瘋不僅武功比自己更高,而且使毒於無形,自己一擊不中,已是凶多吉少,當下他雙掌連環,攻出了第二個殺招蛺飛連環掌。

他一氣攻出十八掌,使何瘋無暇還手,一面口中喝道:

“天衣盟盟下聽令,殺何瘋者,升為副盟主。”

他一聲令下,燕平沙和何落花已然撲向了何瘋。

這時,蕭弘景已攻出了第三個絕招:刺日銅牛。

但招才到半途,便生生頓住。

因為,何落花的水袖,已纏住了他的雙臂,而燕平沙的劍,也已頂在了他的後心。

蕭弘景目中全是不信的神色,道:

“我素日對你們沒有半點虧待,你們這是為什麼?”

他的聲音,已因憤怒與恐懼而扭曲。

燕平沙和何落花便如聾了一般,臉上沒有絲毫表情。

何瘋笑了,笑得很殘忍地道:

“我來告訴你,因為他們已經服了至尊歸心丸。”

蕭弘景的人,一下子幾乎癱了下去。而燕平沙和何落花的目光深處,也有了一種火焰在燃燒。

憤恨的火焰。

何瘋冷冷地道:

“你放心,我不會殺你,相反,我還會賞你一粒至尊歸心丸。”

蕭弘景聞言,臉上肌肉一下了抽搐起來,他嘶聲道:

“你……你敢這樣胡來,我師父他決不會放過你。”

何瘋臉色一沉,道:

“是你要殺我在先,我是被迫無奈,事後我會向他老人家親自報告此事的,他想要一統江湖,我的用處,比你的更大,你說他會不會怪我?”

說完,他哈哈大笑。

蕭弘景的臉一下子煞白。他自然知道,何瘋在師父眼中,自是比自己有價值多了。

師父處心積慮這麼多年,絕不會為了自己,破壞他獨尊武林的大計。

一時間,他已沒了生路,他面前只有兩條路:服下至尊歸心丸,或死。

一聲慘叫,蕭弘景的身子,慢慢地倒了下去。

燕平沙劍尖的血,一滴滴流到了地上。

場上一時寂靜無聲,天衣盟眾人,都被剛才的情景震住了。

何瘋狂笑數聲,忽道:

“天衣盟眾人聽令:從今日起,本人繼任天衣盟盟主之職,上任盟主蕭逆,誤聽奸人之言,殘殺同門,有背盟規,已畏罪自殺。明白了嗎?”

他淫威之下,天衣盟眾人已一齊跪倒,高聲呼道:

“盟主英明,天下無敵!盟主英明,天下無敵!”

何瘋心中狂喜,一雙殺機閃動的眼睛,已掃向了柳長歌。

柳長歌放聲大笑,道:

“何盟主,多謝你替我殺了仇人。”

何瘋見柳長歌目中全是譏誚之意,惡狠狠地道:

“你不用高興的太早,用不了多久,你和他就又會見面了。”

柳長歌見自己的反間計,竟然真的使蕭弘景身首異處,大仇得報,心中已是一片坦然。只是,在這生命眼看走到盡頭的時候,他的心中,卻有一塊最溫柔的角落,不經意間已隱隱作痛。

小蟬,小蟬,現在你在哪裡?

正當柳長歌心中一遍一遍呼喚小蟬的時候,他的心忽然一跳。

他似乎聽到了鈴聲,自己送給小蟬的那個小鈴鐺,似乎發出了輕微然而是那麼熟悉的鈴聲。

他長嘆了一口氣,這一切,不過是自己的幻覺罷了。

但忽然,那鈴聲又響了起來。

柳長歌這回聽得真切,確實是那隻鈴鐺的聲音,幾乎與此同時,他也聽到了何瘋一聲厲喝:

“是誰?”

柳長歌抬眼時,不禁怔住。

小蟬,真的是小蟬,雖然中間隔著十餘丈,又是在暗中,他仍一眼就認出了小蟬。

他的心,幾乎從嗓子眼中迸出來。

奇怪的是,小蟬明明看見了自己,卻立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這時,火光已照到了小蟬的身上,柳長歌這才發現,小蟬的脖中,竟架著一把鋒利的匕首。

一個聲音,唐獨的聲音,從小蟬身後傳了過來:

“放了他們,否則,我就殺了她。”

何瘋看不見唐獨的臉,他的臉被小蟬給擋住了。

但何瘋卻感到了殺氣,這殺氣,不僅來自唐獨的身上,也來自他黑暗之中的右手上。

他的手上,扣著的,是唐門的暗器。

江湖中傳聞最久、最神秘也最可怕的唐門暗器!

何瘋的瞳孔收緊。

兩個人,從小蟬的兩側,走了出來,是李師道和呂王孫。

他們二人緩緩地,走向柳長歌和李夢遙,而在他們四人中間,站著的,卻是何瘋。

李師道和呂王孫一步一步走了過去。唐獨的話,又傳了過來道:

“讓他們兩個過去,否則我便要殺人了。”

何瘋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他很沉得住氣,依舊攔在中間。

但有人卻沉不住氣了。

安公子、楚爾布赤和邦巴拉三人,幾乎同時撲了上去。他們不是撲向李師道與呂王孫,而是撲向了何瘋。

眨眼間,三人已將何瘋圍住。

何瘋冷笑,道:

“安公子,難道你忘了我們天衣盟與貴教的協議了?”

安公子神色不變,道:

“在下不敢。只是對方抓了法王的千金做人質,我們還請何盟主賞臉,讓一條路,把人放了。”

何瘋神色一變,道:

“放人?這兩個人是我們稱雄武林的最大障礙,豈能為了一個女人,就輕易把他們給放了?”

楚爾布赤忙道:

“這不是普通女人,是我家法王的千金,法王只有這一個女兒,愛之如命,還請何盟主放人。”

何瘋竟是不理不睬,一言不發。

而此刻,李師道和呂王孫,已經走到了何瘋的身邊。

這時,柳長歌忽然開口,道:

“小心他的毒,快閉氣!”

眾人聞言,均是一驚,忙閉住氣,周圍幾個靠得稍近的天衣盟眾,已然紛紛倒了下去。

安公子神色勃然,道:

“你竟敢對我們也下毒!”

他話音未落,手中飛刀已連環飛出,他心中忿恨已極,竟連發九道月牙飛刀。

楚爾布赤聞言,已是氣得哇哇大叫,他雙掌一搓,已然攻上。

但真正令何瘋頭疼的,還是麻衣木家那無聲無息卻摧殺萬物的木家功。

因此,他只有追。他的身形飛快,已退到了院牆邊。

李師道和呂王孫,見神教三人已然纏住了何瘋,同時縱身向前,已到了柳長歌和李夢遙面前。

他們二人背起柳長歌和李夢遙,正待離去,忽然被二人擋住了去路。

抬頭看時,攔住去路的,正是燕平沙和何落花。

李、呂二人只有放下柳長歌和李師道,迎了上去。

場上一片混亂之際,小蟬的眼光,卻穿越了刀光劍影,遠遠地望了過來。

而柳長歌的目光,在半空中迎了上去。

四目相交之際,在一瞬間,已交流了千言萬語。

柳長歌見小蟬目光之中,說不盡的擔心,還有說不出的歡欣。

他頓時明白了,為什麼唐獨,能那麼輕易就抓了小蟬做人質。

他的心頭,一時間思念、愛憐、感動,百種情感交集,喉頭已然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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