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動地驚天  夜破無門屋夫妻情重  勇闖微山湖1

“他意外地得到七星劍譜,練了幾年,藝成了,以為無敵於天下,不料卻受挫於一個不知名的小子手中,有人說他被殺了,有人說他只是受了重傷,後來被人醫好,再練,功力比以前更高,我們都未見過這個人吧?不知來的可真周天成還是頂包的?”

“這個不成問題,他與南天霸同來,南天霸自會知道,南天霸與園主相交甚深,他決不會欺騙園主,這倒是可以放心。”羅金說。

“我說他是真周天成或假周天成都不要緊,只要他真有功夫,肯出力,那就夠了。”餘傑士說。

“這也對,我們要的是人,不是名。”羅金再加以補充一句。

“屠兄,你且說說,為什麼要先知道他是什麼人?能說出來讓大家聽聽?”園主發覺屠大虎有不豫之色,故意安撫,請他說話。

“我覺得大家說了許多,都離題萬丈,實在是於事無補。”

“你說自己的,別說我們。”羅金說。

“我們是商討如何防備敵人再來犯,如敵人再來,該如何應付。但是,話總不到題,比如說,他什麼時候來,是否只有一個人?我們全不知道,假如我們先了解他是什麼人,就可以白天展開踩查,派人跟蹤,嚴密監視他。這樣,我們才能反守為攻,主動去抓他,殺他。似現在這樣,只等人家來犯,不是太吃虧?”

屠大虎言之有理,各人不再反駁,請他再說下去,他也不辭,提出自己的意見。

孔大成他們討論了半天,總算討論出一個結果,實行以暗對暗,以牙還牙,一方面派人暗中踩查有什麼陌生人留在附近,另方面埋下伏樁,不管什麼人,見到有人偷偷入園,便施暗襲,制敵於死命。

孔大成對這兩個辦法也都滿意,立即派人照做,只等好消息到來,便可慶功。

當晚,三更才過,便有兩條黑影飛掠入了孔家園,孔家園這時已設有許多伏樁,一見人影,也不管來的是誰,馬上便施暗襲,暗器由多方面向來人射去。來人大驚,各自拔出武器抵擋,同時叫道:“你們是怎麼搞的,一聲不響就亂放暗器!”

“嘿,你還有臉說這種話,我們等你許久了,今晚管保你有命來,沒命走,來得去不得!”說著話,暗器發得更多更勁了。

“南兄,這是怎麼回事?”來人說。

“我也不知道!”來人另一個說。

“我覺得情形有點不對,會不會這裡已經換了主人,我們失陷了?”

“不會吧?怎麼可能?”

“我們找個人問問。”

“好吧!我們注意暗器來源,抓住他!”

兩個人主意一定,便故意發出一點聲響,吸引對方發射暗器,然後疾撲過去抓人。七星劍驟然使出,果然是不同凡響,光芒四射,凌厲無比,孔家園的幾個園丁,如何抵擋得住?劍光過處,慘叫隨來,一下子就斃傷了三個,兩死一傷,傷的也不輕呢。

慘叫聲傳出,園主孔大成也聽到了,他憤然變色了,恨聲說:“這狗賊子,我不殺他便不姓孔!”

他此時正與華東兩大高手在喝酒,那兩個人為了表現自己,都請纓而起,匆匆出去。孔大成自己也出去,他要親自看看來人到底是怎樣一個人物。

南天霸與周天成兩個已抓到一個活口了,突然發覺有人偷襲,立即迎擊,互相咒罵,並打起來。他們一方面要表現自己,另方面要為老友報仇,所以出手甚狠,才交上手便是拼命絕招,兇險得使人吃驚,雖然四個都殺人不眨眼,也覺膽怯。

“喂,你們,不是南天霸?怎麼自己人打起來了?快請停手,住……哎呀!刺客!刺客在這裡……”孔大成的驚叫與呼叫,使華東雙雄與南、週四個都停了手,一擁過去看個究竟。

“孔園主,你怎麼了?”南天霸說。

“沒什麼,我避開了,不礙事。”孔大成說,並向左前方一指,道:“他逃向那邊去了。”

“我去追他!”穆偉一馬當先,搶去追敵,周天成也不甘後人,繼續追去。留下南天霸與龐劍龍兩個護送園主回怪屋。

黑夜看事物本來就看不真,再加上穆、周與來人身形都快,隱伏者如何分得出哪是敵人,哪是自己人。因此,他們只好不動,任周、穆與敵人在園中追逐,如捉迷藏。

周天成漸漸發覺穆偉的輕功不在自己之下,對他漸加尊重,穆偉也有此想法,所以他們在追了一會之後,敵人未追上,自己人倒交上了朋友了。為了說話方便,速度自然是略減,但這一來,就給敵人有活動機會,慘叫聲又起了。

這一晚,孔家園被鬧了半夜,雖然沒有起火,但也死了五個人,傷了幾個,其中包括死傷在南天霸和周天成手中的在內。

孔家園在兗州,不但名聲大,勢力更大,連日來被人襲擊,連續出現傷亡的消息傳得很快,使鄰近一帶都震動了,以此作話題竊竊私語的人隨時可見,拍手稱慶者大有人在,但替孔家惋惜的人倒也不少。

孔大成已經派出人手踩查敵人,住在客棧的凌起石也受到注意。不過,仍未受到騷擾,因為他年紀輕,只有二十歲左右,又是說的一口江西口音,而在孔家園出現的人,雖然無人看到他的面貌,但一口濃濁的川音,卻使人一聽就聽得出是個四十歲以上的四川人,既然年齡與口音都相差甚遠,自然不會受到過份懷疑,更不會受到騷擾,因為孔大成不願打草驚蛇,怕驚動了真正的敵人,那就更難找到了。

凌起石在兗州已經住了好幾天,對孔大成的為人調查得十分清楚了。他知道,孔家園並不如它的表面一樣,它是一個強盜窩,坐地分贓,勾結官府,結交匪徒,走私,販毒,製毒,包庇兇徒,殺人放火,無所不為,無一不傷天害理,他是死有餘辜,罪有應得的,殺了他,只有對大家有好處,不會有絲毫壞處。這便使得凌起石下決心,要闖龍潭、入虎穴,屠龍斬虎,為天下除害。早幾天他不過是在試探,在搗亂,真正放開拳腳,則要在調查清楚孔大成這個人的為人之後。既然證據確鑿,就不怕冤枉好人,就不必對他姑息了。

凌起石的決定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憤慨江湖上那麼多成名人物,竟然大家都如此畏縮,放任孔大成雙手遮天,胡作非為,殺害俠義與善良人士,大感不滿。凌起石瞭解了這些具體情況之後,便以消滅孔大成為己任。

這一天,凌起石搬出了客店,離去了,他走的十分的輕鬆,絕無令人懷疑的地方,走了之後,奉命監視他的人曾到他的房中搜查了一遍,什麼可疑的東西都沒有,孔家園的人更相信他與連日到孔家園搗亂的人無關了。

這一天也與平時一樣,在白天裡,孔家園十分平靜,入黑之後,各人心情就緊張了。

入黑之前,有一個年近四旬的中年漢子,長的相當的粗壯,舉止粗魯,說話聲大大,來到客店就大聲說:“喂,來人哪!有房間沒有!”

掌櫃的應聲而出,連疊說:“有!有!客官想要一間客房?”

“不是要房咱來幹嘛?”

“是,是!客官就一位?”

“一位又怎樣?一位就不能住房是不是?”

“不!客官哪裡話,請!請!”

“走呀!房在哪裡?”

“客官沒有牲口?”

“羅羅嗦嗦的,你怕咱沒銀子交房租是不是?狗眼瞧人低,要多少銀子?你說就是,瞧咱有沒有!”

這個中年人,說話不但無禮,而且充滿敵意,大聲說,不怕得罪人,那情形,使客店的掌櫃與夥計都心存反感,面有不豫之色。

這個中年漢子被客店的夥計視為不受歡迎的人。但是,他似乎沒有留意到店家的反應,還不自檢點,忽而要這,忽又要那,把店家氣壞了。店家希望他馬上退租離去,他卻無離去的意思。

這個大漢是在天黑前到的,他登記的名字是何鉕,他只有一個不大的包袱,卻有相當重量。拿櫃的見得人多,又很雜,什麼職業的客人他都見過,憑經驗,一看就可以看出何鉕的小包袱中有金銀之類的東西,而且肯定數量不少。

何鉕給店家帶來許多的麻煩,吃飽飯,洗過澡之後,睡了。客人早睡,是最受店家讚賞的。因為一睡之後,自然不會再給店家添麻煩了。

二更響過之後,有一道人影悄然無聲的出了客店,他似是識途老馬,出了客店之後,很快就到了孔家園,形同鬼魅一般溜入去。

稍後,火光由孔家園升起,壯大得很快,而且火光也不止一處,好幾個地方都幾乎在同一時間內升起火頭。看這情形,可以肯定是有人從中縱火的。

這個人是準?為什麼要到孔家園縱火?頗為令人迷惑。

孔大成無法猜測得透,但又必須要弄個明白,因此,在撲熄了火,巡視過全園之後,他便和周天成、南天霸、穆偉、龐劍龍等共同商量。但人心隔肚皮,要猜中別人的想法和做法,真是談何容易?所以幾個談了半晚,還是沒有結果。

四更了,竟然有人闖入了孔家園,大模大樣的要找孔大成。園丁為來人氣勢所懾,只好通報。

“他是什麼人?有說為什麼事不?”孔大成問。

“沒有,他不肯說。”

“什麼,他不肯說?”南天霸說。

“他連姓名也不說,你報告什麼?”

“他說園主見了他自會明白。”

“廢話!”孔大成忿然。

“園主不必生氣,讓我去看看自會知道。”周天成自告奮勇。

“來人來歷不明,來意不明,你可要小心。”

“我曉得,大風大浪也闖過了,還怕陰溝會翻船,園主放心好了。”

周天成走出外廳,來人已經向廳上走來。來人看周天成一眼,道:“你並不姓孔,為什麼要冒充園主?園主呢?去了哪裡?”

“我怎麼知道?你問我,我問誰?”

“唔,你也是來找園主的?”

“不!我也是專誠來恭候你光臨。”

來人刷的變色,全身一震,厲聲說:“你說什麼?”

“我說在此恭候大駕光臨,你聽準了?要不要我再多說一遍?”

來人不敢小看周天成,傲慢的神態漸漸消失了,全神貫注在周天成身上,似要在他身上找出什麼秘密。

此刻過去後,來人說:“我是有事來找孔園主,既然他不肯相見,我只好走了,再見,後會有期!”說完話,上身微向前傾,一拱手,作了個長揖。周天成既然代表孔大成出馬見客,就得顯出一點禮貌,免得丟了孔大成的臉。因此,周天成不能不還禮,雙手一拳,兩腋便露空了,來人把握機會,兩手一沉,再推前,一股勁風猝然加強,疾鑽周天成的“期門穴”,來勢甚兇,饒是周天成素來自恃藝高,也嚇了一跳,立即斜退幾步,卸去勁力,以保安全。

“好傢伙,居然敢來此一著。”周天成忿然說,身子一閃,疾吐雙掌,還以顏色,但是,來人象是一頭老狐狸,十分機警,不待周天成招式用實,他已經避開了幾尺,蓄勢以待,只等時機一到,便會再攻了。

周天成與來人已經動上了手,索性就要拼個明白,但孔大成與龐劍龍等,已經悄悄地出來察看實情了。

孔大成一見來人面貌,便歡然道:“我道是誰,原來是湛老黑,你怎不早說?”邊說邊走了出去和來人見面。

湛老黑是綽號,真名是湛浩泉。年中總會到孔家園一兩趟的。但因來去都十分秘密,知道的人不多,所以在園主以外,沒有人認識他。這倒不是他自己故意示人神秘,實在是出自孔大成的要求,因為湛浩泉是聲名狼藉的獨行大盜,名聲太壞了。他手段殘忍,黑道中亦聞名膽喪,沒有什麼人敢惹他。他有一身驕人武功,曾不知打敗過多少成名人物,屠殺了多少人,他與孔大成可說是臭味相投,交情甚深,兩個互相吹噓,也是互相利用,憑條扁擔,他年中就不知賺到多少,憑几支袖箭與一柄折鐵刀,更不知做多少沒本錢生意。

湛老黑見了孔大成,便收了手,笑道:“我早知道你必然在家的,想不到還跟我來這一招,園主,這位朋友是怎麼稱呼?他的功力高不可測,要不是你出來,只怕我連逃走的機會也沒有了!”

“湛兄過獎了,剛才你那一手,若非手下留情,只怕我已躺在地下了!”周天成忽然也跟對方客氣起來。

“老黑,你跟周兄都不用客氣了,讓我來給大家引見引見!”孔大成代為介紹,湛老黑才知道眼前幾位都是和自己齊名的黑道人物,難怪剛才自己佔不了便宜。他感到盛名之下果然無虛,便誠心與大家再次見禮,交個朋友,與周天成因為動過手,更為要好了。

幾位進入怪屋之後,湛浩泉道:“我沿途聽說這裡出了麻煩,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不問我也要告訴你了!我先問你,你不急於要走是吧?”

“你會留下我來捱揍?”

“我是早就想把你找來了,可是你這個人,除了你自己來,我實在找不到!”

“你放心,我不但可以留下來,聽到消息之後,會替你邀了兩個人來相助,一兩日內大約就會到了!”

“啊,這太好了!他們是誰?”

“你還用問!我這碼子人,還能請到什麼人呢?當然都是見不得天的傢伙啦!”

“你是說,莫老邪?還有一位呢?”

“你怎麼忘了鬼靈精?他不正在這附近嗎!”

“鬼靈精在這附近?他就太不夠朋友了!”

“這你不能怪他?他正在替你踩查隱敵,據他說,已經有了初步線索,很快就可以把事情弄個一清二楚了!”

“這麼說,是我錯怪他了,就不知莫老邪什麼時候可以到?”

“說不定今天明天,如果鬼靈精剛好把事情弄清楚,那麼,就什麼都可以解決,一了百了!”

“嗯,我當然這樣想!”

“園主,我看沒有這麼容易,來者不善,而且,他也顯過顏色,只怕未必就是這麼輕易!”南天霸說。

“南兄可有意見?”湛浩泉顯然是語氣不服了。

“高見倒沒有!低見倒有一點!小弟自問無能,敵人來了幾次,連個影子也沒見著,就給他殺人放火,鬧了個天翻地覆,這樣的事,還是第一次碰上,這樣的敵人,肯定不易對付!”

“南天霸說的倒是實話!我自知武功不高,但總算是還沒丟下,也無法知道對方是什麼樣子。不是我誇口,也可以說是洩氣,孔家園蒙朋友賞臉,真正鬧出事故,這也是第一次,而且,連續鬧。”

“這麼說,敵人真不是個好惹的傢伙了,不知大家可知道,他有多少人?”

“不知道!男女老少高矮肥瘦都不知道。只知道他滿口川音,四十歲左右年紀!”孔大成說。

湛浩泉聽了孔大成、南天霸等人的話,開始覺得敵人真個軋手,不易對付的,早先滿不在乎的神態,一剎間都消失了,因此,他沉思了許久,才說:“你們派人去踩查過了?沒有可疑的人?”

“查過幾次了,都沒有結果,目前仍在繼續踩查中,一有結果,馬上會報回來的。”

“照你們估計,他還在兗州?”

“這個十分難說,他的行蹤形同鬼物,誰也不易推測得到。”

“園主,我們這樣子去找,不易找得到,還是安下心等候鬼靈精帶來好消息吧,亂去踩,反而會打草驚蛇,白花氣力!”湛浩泉語氣十分平淡,也極自負,把鬼靈精捧上了半天高。

酒己喝了不少,卻仍未有結論,話題漸漸扯到其他地方去。

這一夜,湛浩泉誠心希望敵人來犯,讓他試試敵人的功力,是否真如所傳那麼厲害。

湛浩泉何以會懷疑?原來他是自視甚高,目中沒有幾個人,許多在江湖上已享盛譽的人物,就因為他的懷疑,經常找人家印證,結果有不少人死在他手中。他連成名的人物也視如無物,自然對這個或者幾個不敢正面進襲的敵人予以輕視。

孔大成了解他的性格,對他說:“老黑,你別以為我們使的是激將法刺激你,我們剛才所說都是實話,你雖然不熟悉這幾位朋友,但是,你只要想一想,誰肯在一個陌生朋友面前認輸的?你不會,我們也不會,但事實是事實,不容否認,也不想你吃虧,你只要明白這一點,就會了解我們此時的心境了。”

湛浩泉聽得心頭一凜,暗叫一聲慚愧,浮動的念頭立時震懾住,不敢希圖僥倖了。

午夜了,巡園的兩個回來了,並沒發現敵人,外面周圍內一樣寧靜。孔大成感到暗喜,但也暗憂。暗喜的是敵人不曾出現,這一夜可能不會再有事故發生,暗憂的是由於他知道,敵人決不會就此罷休的,這不過是暴風雨前夕,越是平靜越是可怕,平靜的時候越長,到時來的風暴也越歷害。此刻的平靜,未見得就真是好現象。孔大成想到這點,但他諱言,不敢說出,怕影響人心,其他各人也有此想法,也是不敢說出,所以場面出現了尷尬的平靜。

在多人悶坐,無話找話的時候,一聲凌厲勁嘯傳來,震動各人耳朵,湛浩泉一怔,脫口道:“好霸道的內功,不知是什麼人有此功力?”

“老黑,該不是莫老邪吧?”

“不!莫老邪的功力雖然深厚,卻是陰邪,不似此人霸道。”

“這麼說,當然也不是鬼靈精啦?”

“不是他!這個人可能就是連日來襲的敵人,聲發人便到,說不定馬上就來了。”湛浩泉危言聳聽地說。

“不!我說他不會來,從過去幾晚所得的經驗,他來的時候是無聲無息,悄然出現的,他剛才既然發嘯,大約不會來了。”周天成直示自己的意見。

孔大成要求大家小心,不管敵人是否真來了,都不妨死蛇當作生蛇打,準備敵人真個來襲,早作安排,免得臨時大亂。

周天成、南天霸、龐劍龍、穆偉、湛老黑等,都是存心要助孔大成一臂,一斗神秘敵人的,所以對於加意防衛這一事,半點異議也沒有,馬上大家就分頭進行,各自離開了怪屋。

孔大成的幾位朋友紛紛外出,四處明查暗巡,搜索敵人蹤跡,還未有結果,鬼靈精來了,他見到孔大成就說:“園主,我是給你帶消息來的,你有什麼報酬?”

“你想怎樣報答?說好了,只要你帶來的消息值得,我又辦得到,準依你。”

“這很好,我告訴你消息,你供給我一個月的食宿,這你辦得到呀!”

“你說吧,我要知道值不值得呢!”

“當然值得!”鬼靈精說:“我已查出來了,那個滿口川音的中年人是四川王逸樵的兄弟,叫王逸華,他是約了朋友,路過此地的,大約兩三日內就要走了。另外,有一個女人,今天才到的,大約有二十出頭,長的倒還標緻,也很豐滿,我初時以為她到此是有什麼事,原來她是王逸華的世侄女,約定在此一同見面,然後上路的,這麼看來,他們明天大約會走了,這個消息怎樣?值不值得一個月食宿?”

“值得,就這麼辦!你在我這個園子安心住好了!”

兩個談話之際,他們口中的男女也在一起,並且,男的已經改了裝,恢復本來面目,是一位精壯的少年,女的倒是老樣子,二十出頭,但也改了裝束,換了夜行勁裝,全身都是黑色了。

兩個換過衣服之後,正向孔家園進發。女的是雙刀女劉玉鳳,她原是與丈夫在一起的,不料幾日前在一場打鬥中,丈夫失了蹤,她孤掌難鳴,敵人又大肆搜索,她躲起來,偵查了兩天仍無結果,知道憑自己一人之力,即使再追查也難有結果,甚至知道丈夫下落,若不幸落在敵人手中,也難以援救脫險。她只好退而思對策,記起母親說過在這兗州西北有一個父執前輩,她就是要去找他求援,不料給凌起石見到了。她認不得凌起石,凌起石卻認得她,見面之後,她證實對方真是凌起石,比得到什麼更高興。她知道凌起石的武功與醫術,都高人一等,得他相助,勝似找任何人了。凌起石知道內情,自然挺身相助,但他不願放過孔家園,所以決定當晚解決孔家園,翌日去救她的丈夫。

雙刀女這時的功力也遠非當年可比,經驗也相當豐富,但凌起石還是怕她有危險,因為孔家園的敵人實在太強了。他叫她負責放火,儘量躲開敵人,別和敵人動手,她口頭是答允了,心中卻在反對。她要助他一臂之力,減輕敵人對他的壓力。

更鼓已打了四下,孔家園的防衛鬆懈了,給凌、劉兩個溜了進去他們還不知道。劉、凌兩個是準備了火焰的。他們按照自己的計劃,一連在好幾個地方燃上了火頭,然後才動手殺人。女的雙刀騰雲,舞成一團銀光,所到之處,慘叫隨傳,叫聲震動夜空,慘厲無比,懾人心魄,也引來敵人。第一個迎著雙刀女的勁敵是七星劍的周天成。他冷笑說:“我以為是一位雞皮鶴髮的這太婆才會如此狠辣,想不到卻是一位花容月貌的大姑娘,來,我跟你鬥三百回合,你若勝得了我,今生今世我甘願做你的不二之臣,要是你敗在我手裡,就得嫁給我,做我的老婆!”

雙刀女恨他輕薄無禮,話也不答一句,雙刀一卷,便使出一招“雪裡藏冷”,長刀布成刀網,短刀穿網已出,勁刺敵人要害,她曾用過多次,十分嫻熟,傷了不少人。但碰上週天成的七星劍法,卻被他的七星劍擋住,攻不進去,反而覺得虎口疼麻,不大好受。她這才相信凌起石的話,孔家園確實隱藏有高手,不可輕敵!心念一轉,馬上變招,滑步一斜,撤短刀,拖長刀,閃退幾步。周天成“嘿嘿”冷笑道:“怎麼,才交手就走了?這麼不濟?”

雙刀女對周天成的嘲諷並不理會,向外急奔。周天成急趕,她一急,把心一橫,決意冒一次險,飛快繞過一座矮房子,周天成叫道:“你跑不了啦,你……”,轟隆一聲,掩蓋了周天成的聲音,也許嚇窒了他,使他說不下去。他給飛射的石塊擊中肩頭,痛極了,無力再追擊雙刀女。雙刀女卻回頭來殺他,他覺得痛楚難忍,七星劍似乎重了幾倍,知道難以再鬥,轉過頭逃走,不敢迎戰雙刀女了。早先他追擊,現在是雙刀女追擊他。

另方面,凌起石已經來過幾次,對怪屋內是不大瞭解,但對怪屋的出入口通道卻瞭如指掌。他守在通道口,蓄足內勁,朝出口的敵人奮力一擊,饒是華東高手穆偉已經名震華東,亦經受不起,被擊了一掌,當堂受傷倒地,很快就死去了。

南天霸是跟在他後面的,給一股勁風反射一震,胸口立覺微痛,這一驚可真不小,一徵之下,脫口叫道:“你暗襲傷人,算什麼英雄!”

“你可是南天霸?你同我都不是英雄,又何必往自己臉上抹粉?你還是出來受死吧!”凌起石一口喝破對方身份,竟然毫無顧忌的向他挑戰,聲音傳入怪屋,南天霸突然想起了一個人,顫聲喝問,“你是誰?年紀輕輕就要來送死?”

“南天霸,你發抖啦!你已經知道我是誰了,還何必再問,總算我們有緣,又碰上了。”

南天霸恍如洩了氣的皮球,失了平日的威風與神氣,冷汗也流了,喃喃自怔地告訴孔大成:“他,就是大鬧京師的凌起石!”

凌起石的名頭太大了,把平日眼生於頂,目中無人的孔大成、湛浩泉、龐劍龍和鬼靈精都嚇了一大跳,暗自心寒。兒個人早先大言不慚,不把天下英雄看在眼內,此刻卻又都瑟縮震顫,不敢出頭了。

凌起石等了片刻,不聞人聲,亦不見有人出,卻聽得連續幾下爆炸聲,知道雙刀女已經得手,便放膽地說道:“你們都聽到爆炸聲啦,再不出來,我就把你們都炸個稀爛,叫你們死得體無完膚!你們……著!”凌起石雖然說著話,卻並未疏忽,看到有人竄出,一掌就臂出去,掌力如刀,中著後慘號倒地,滾出幾尺,寂然死去,原夾只是一個普通的園丁,凌起石看清楚之後,倒覺得白花氣力了。

周天成狼狽地向怪屋走去,邊走邊高聲求援,凌起石陡然由樹影下走出來,面對周天成道:“姓周的,我們又碰頭了,你想不到吧?哼!”

周天成聽聲望人,這一看,頓時冷了半截,腿也軟了,渾身打顫,如墜冰窖。凌起石冷笑道:“你怎麼啦,連站也站不穩,就想跟我打架?不是嫌命長了?”他正要向周天成發招,驚然看到有人在道口衝出,掌勢馬上一斜,向衝出的人進攻。那人雙掌一封,背後的人在他背後撐著,不讓他後退,其實這不僅是撐著這麼簡單,還把內力傳到前一個人身上,讓前一個人身上的內力顯然增加,成了兩個或一個半人以上的功力,這當然比一個人的強得多。但是,儘管如此,走在前頭的南天霸仍然支持不住對方強勁的掌力,南天霸被震傷了內腑,痛青了臉,胸口如中巨錘。他背後的龐劍龍也不好受,雙腕欲折,痛徹五內,不由自主的退了兩步,眼前一陣暈眩,稍一定神,立即轉身狂奔,再也不顧朋友之情,自己逃生去了。

周天成看看大勢已去,也擬足底抹油,及時逃命,可惜未起步,雙刀女已經進來了。

雙刀女驀然在周天成面前出現,嚇了周天成一跳,剛才已和她交過手,略勝於她,此刻卻不同了,氣力與心理上都不能與剛才比較了。他見到凌起石,心膽已寒,全無鬥志的了,何況還受了傷?因此,他只想逃走,不待雙刀女使出殺手絕招,便逃之夭夭,可惜他這個想法並未實現,雙刀女已經拼命般狂攻了。

凌起石的目的不在龐劍龍,所以你逃走,凌起石並不追趕,只是虛張聲勢大喝:“哪裡走,你走不了啦!”他運用腹語技巧,第一聲發自暗門口,第二聲卻似在十丈以外,自己縮隱一邊,不讓怪屋內的人看到。

孔大成一聽凌起石遠去的聲音,認為機會不可失,馬上外竄,湛浩泉、焦槐和其他孔家園的高手都逃出來了。但他們各自只顧自己逃命,無人去幫忙周天成,因此周天成求援也沒有用。只有一個鬼靈精說:“我助你三招,你能不能逃脫,可別怪我!我……哎呀!”鬼靈精還沒出手,先中暗器了,噗聲倒地打滾了,同時,一聲冷嘯直透雲霄,一道人影疾撲孔大成。黑影來得真快,有兩個人中途截擊,才近身便雙雙跌出去,黑影並未停留,孔大成要逃也逃不及,才走出三丈左右,已給黑影追上,迫使他停下來還手,向來人迎面一劍疾刺。但劍招才發,勢猶未盡,先就“哎喲”叫嚷,劍丟了,人也蹬蹬向後連退幾步,身子剛剛站穩,寒光挾著寒風直迫他眉心。孔大成給這股寒氣迫進眉心,覺得又冷又疼,極難忍受,惶懼的神情,使對方冷笑道:“你是孔大成?”

“不,我不是孔大成。”

“你不是孔大成?”

“不是!”

“你不姓孔?”

“不姓孔!”

“好呀,孔夫子有你這樣的不肖子孫,為了怕死,就連姓也不敢要了,孔夫子地下有知,也不會放過你這不肖的兒孫!”

孔大成知道無法狡辯,更驚,也生出拼命毒心,暗將袖箭準備,趁凌起石分神說話之際,陡然射出袖箭,暗襲凌起石,雙方這時相距甚近,孔大成的暗箭才出手,立即便射到凌起石身邊,看來他是無法躲閃得開的,但在危急關頭,才顯出凌起石的不凡。他手中握著剛奪自孔大成的劍,這時用得著了。忽然身形疾轉,劍光罩護全身,“叮叮噹噹”的細微聲響未完,孔大成自己倒下去了。

“孔大成,這叫做作惡多端,天必不佑!你是自作自受啦!”凌起石輕踢孔大成一腳,他突然雙手抱住凌起石的雙腳,張口就咬,凌起石冷“哼”一聲,本能地一腳反踢,竟把孔大成踢得飛起來,跌出二丈過外,撞頭落地,滿臉的鮮血,滾了幾滾便不再動。等到凌起石去查看,他已經嚼舌死了。

七星劍要無賴,倒地脫褲,劉玉鳳不願見其醜態,給他逃了,遷怒鬼靈精,把鬼靈精殺了。

孔大成乃孔家園主人,他一死,鬼靈精、穆偉、南天霸等也死了,湛浩泉、周天成、龐劍龍三個又逃了,留下的人誰還有膽再鬥?都走了,未走的,凌起石已經大聲說放下武器可以免死,逃不快的都把武器丟了。

凌起石叫孔家園未走的人去把火撲滅,並叫他們掩埋屍體,自己則與劉玉鳳兩個進入怪屋去查看,瞭解孔大成在這怪屋內到底幹些什麼。

怪屋有許多房間,每一道門額都寫有字,分為精、妙、美、樂、歡、藏、寡、合等,凌起石與劉玉鳳都不明白其意思,便要弄個明白。

凌、劉兩個先開了“藏”字的門,看到裡面收藏了許多奇珍異寶,都是凌、劉過去所未見的,劉玉鳳到底是女子,對於珍珠翠玉之類甚惑興趣,凌起石便叫她揀喜歡的拿走,她用布包了一包,然後再看美門的,卻是許多美女雕像與畫像,製作栩栩如生,看得劉玉鳳臉熱,轉開歡門,是歡樂歌舞的畫與雕刻,及至開到合門,因為這一間較黑,要燃點上火才能看到,火光一亮,劉玉鳳羞叫了,因為那是各式各樣的男女交合圖式。凌起石也感到不好意思,把劍交給了劉玉鳳,雙掌交錯疾吐,把房內的雕塑打爛了大半,再也無心看其他,兩個返出怪屋去了。

“這柄劍倒是不錯,不知這兩個是什麼字,寫得這麼古雅。”劉玉鳳把劍還給凌起石,凌起石一推道:“姐姐!這劍是不錯,你留著傍身吧!這是古代的‘翠虹’劍,原是女子用的,所以比較短而輕,這劍不但可以傍身禦敵,亦可辟邪示警,你帶它在身邊,若果遇襲或有人暗算,它就有異樣的顯示,比如跳動、發聲、或者其他,你經常留意它,自然就會發覺了。”

“起石,這對你不是更需要嗎?應該你留著才對,它對你會有更大幫忙。”

“不,我自己有。”

“你自己有?你有劍?怎麼我沒有見過?”

“你的劍在哪裡?怎麼我看不見?”

“我藏起來,你當然看不到,需要用時,我就有了,姐姐,你收下吧,我不騙你。”

“我不信!”

“你應該相信,我怎敢騙你。”

“你是為了要我收受這柄劍?”

“不!你看,我的劍在這裡。”凌起石拍拍腰帶,劉玉鳳伸手去捏一下,果然覺得他的褲帶較厚、較硬,似乎包著東西,但這褲帶又長又細,怎會是劍?

“我這劍是寶物,輕易不拿出來用的,將來碰到勁敵,或碰上怪物,無法取勝,我就會用到它了。你這翠虹劍無疑是好劍,但比之我這一柄,還差得遠呢!帶在身邊也是不方便!”

“這麼說,我收下了,你姐夫是使劍的,若能找到他,倒可以送給他用。”

“就怕姐夫嫌它太短太輕,不趁手,否則,倒是真的好劍!”

“我們什麼時候走?”

“現在當然不便走,天亮起程如何?”

“好的,我們現在怎辦?就呆在這裡還是回客店?”

“我看留在這兒較好,你那匹馬好像不甚神駿,這兒應該有較好的馬,天亮之後,你可以揀一匹好的,這樣,也不虛此行。”

“我早就不虛此行啦!你看!”她把那小包珍珠玉石提起來一揚,得意地笑笑。

“這東西就你們女孩子有興趣,我才不要。”

“喂,石弟!你有女朋友了?訂親啦?”

“訂了!”

“什麼人家?怎麼不見?”

“一個退職的官家小姐,也會一點武藝。”

“石弟,來,我們再去揀一點。”劉玉鳳不待凌起石同意,自己先走在前頭,凌起石只好跟著,她替他揀了一包,叫他帶著將來送給未婚妻,未婚妻必然十分高興。凌起石聽一她這麼說,就把它收下。

天亮之後,兩個人選了兩匹馬便離開孔家園,劉玉鳳引路,一直帶凌起石去到早日她與丈夫遇劫失散的地方,在路上,凌起石卻換回自己那匹瘦馬。

凌、劉兩個來到一座小叢林前面,卻無人影,早日的劫匪,早已不知去向了。

凌起石問:“姐姐,你記得清楚,真是這裡?”

“當然記得,這件事,又是幾日前才發生的,怎會記不得?石弟,你怎會這樣問?可是發現了什麼?”

“不錯!我懷疑你記錯了。”

“你怎會這樣想?”

“我剛才已起了一課,在旬日之內,這地方應該是平靜的,不會有血,也不會有刀光。”

“這就奇了,難道我真會記錯?”劉玉鳳遊自向四邊溜望,然後說:“不會錯,真是這裡。”

“姐姐,走,我們到前面看看,說不定前邊也有一座和這裡相似的樹林。”他搶先拍馬走了,劉玉鳳只好跟上去,心中卻十分不快。

走了一小段路,她說:“石弟,你怎麼啦!我真不明白你這是什麼意思!”

“剛才有人在樹林裡埋伏,我不想打草驚蛇,所以離開了,並叫他們放心,姐姐,你留在這裡,我回去聽他們說些什麼,說不定可以聽到一些線索。”

“你要一個人回去?”

“不錯!我要一個人回去。”

“他們不認得你?”

“我不騎馬,他們看不見我,自然不會防備,姐姐,你等我回來,別亂走動。”

凌起石匆匆飛步而去。不久,劉玉鳳聽到微弱的一聲慘叫,稍後,第二聲又傳來,她心頭一動,料必是凌起石的傑作,便躍躍欲動,要回頭去看個究竟。不過,她只是這麼想並末真個成行。先聽到一陣馬蹄聲疾響,立即作好迎擊準備,不料對方風馳電掣而來,又風馳電掣而去,似乎並未注意到她在路邊,連瞧也沒瞧上一眼,這是十分奇怪的事,簡直是不可能的事,但又是事實,劉玉鳳親眼看到,因此,她感到費解,又不能不信。

凌起石去了好一會才回來,對她說:“姐姐,詳細情況未清楚,我只知道截劫你們的匪徒是一群水寇,是屬於獨山湖的,但獨山湖在哪裡,我卻不知道。”

“石弟,你真知道獨山湖的水寇?”

“不錯,是他們自己說的,你知道獨山湖在哪裡?”

“我知道,由這裡向南走很快就到了。”

“那麼,我們走吧!”凌起石一躍上馬。

“等一等,你知道他們姓什麼?叫什麼名字?”

“不知道!他們沒有說,我只聽到一個似乎是姓杜,可惜相隔太遠,他們又說得細聲,我聽得其中一個好象是姓杜,名字就聽不到了。”

“姓杜,可是杜國雄?”

“我聽不到,不知道!”

“如果真是杜國雄,那就容易辦了。”

“你認識杜國雄?”

“不認識!”

“那怎麼好辦?”

“我聽娘說過,杜國雄是一條漢子,他早年曾追隨我外公,他的一部分武功,也是我外公傳的,若果是他,他知道我是誰的時候,就會幫我的忙。”

“姐姐,我不敢說沒有這個可能,但是,人是會變的,今日的杜國雄,未必和你娘認識時一樣。再者,他在獨山湖的地位怎樣,權力有多大,你也要好好估計,要是他變了,固然無話可說,就是他未變,若受制於人,有心無力,也是枉然!姐姐,不管怎樣,我們不能對他抱大希望,我們要靠自己!”

“這個當然,我是不會把希望全部都寄在他身上的。石弟,我又刀又劍的不好看相,這柄劍,你替我帶著可好?”

經過一個小市集時,凌起石道:“姐姐,你要不要買件衣服更換?”

“就快到了,還換甚麼?”

“就因為快到,所以要換!”

“為甚麼?我不懂!”

“我怕他們認識我,說不定昨夜在孔家園逃出來的人也到了獨山湖!這麼一來,我們未到,他們就知道了!”

“對!還是你想得周到!好吧,我們就買套衣服吧!”

兩個人買了衣服,經過改容,劉玉鳳扮成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凌起石扮成一個四旬中年漢,並轡齊驅,恍如夫婦般,言笑晏晏,似甚開心。一直來到獨山湖附近,給兩個村民攔住,詢問來意。凌起石這時已經知道湖主是甚麼人了,但直言有事要拜見湖主,村民注視片刻便問他們姓名。

“俺,山西人,姓石,叫喜稜,這是鳳玉柳女俠,我家大小姐!有煩兩位幫個忙,代為通報一聲!”

“哦,原來是鳳女俠,失敬了!兩位請隨我來!”較高的一個村民說完,便就前走,另一個則跟在後面,相距約有六七丈,把凌、劉兩個夾在中間,不知是巧合,還是存心。

獨山湖的面積不算大,但也不太小,湖中心停有一艘大船,很高,很大,相當壯觀。村民來到湖畔,向湖中心一指道:“湖主就在船上,兩位請稍候,馬上有人送兩位去見湖主的!”

“謝謝!”凌起石說。

“兩位來得正是時候,湖主早幾天才回來,要是兩位幾天前到,便見不到湖主了。”高個子很愛說話,說的也甚有禮,也不知他用的甚麼暗號,居然瞞過了凌起石,不多久,果然有人划來一艘船,把他們載向大船。他對凌、劉兩個說道:“兩位請便,我還要接幾位貴客,恕不能奉陪了!”

“小姐你先上船,我還有話問這位朋友。”凌起石讓劉玉鳳先上船,然後轉身對高個子道:“我真糊塗,還未請教老哥怎麼稱呼呢,等一會湖主面前,也好有個交代!”

高個子正要轉身離去,聽他這麼說,便停了下來,說了姓名。

“王元大哥,俺們是初到貴湖,一切規矩全不知道,你能否格外幫忙,送佛送到西,再送我們一程?”

王元驀然變色,似極驚惶,凌起石知道其中必有古怪,如何還肯放過機會?反手一把把他腕脈抓住,說道:“王大哥,你就幫幫俺這個忙吧!”

王元腕脈被抓實,痛徹五內,無法反抗,只好同行。掌船的見王元同行,倒十分規矩,直搖到大船旁,讓他們走上大船才緩緩把船搖開三數十丈遠。

十分奇怪,大船上並無人影,連王元也為之詫然,他回答凌起石,說昨日傍晚還是有許多人的,早間不久前也有幾個人上了岸,至於其他人甚麼時候走,怎麼走的,他真不知道。

凌起石在船內搜索,發現貴重的東西全無,有的只是一些笨重不值錢的東西,知道主人確是走了。後來,他搜到一幅寫有不少字的白絹,細看之下,發覺上面寫時是主人有要事他遷,朋友到訪,無法歡迎,表示歉意,並持此他遷,出自意外,他以外,無人知往何處,請朋友勿難為別人,署名的正是杜國雄。

凌、劉兩個看得呆了。凌起石說:“小姐,你可知道這位師叔有甚麼地方去?俺們好去找他!”

“你呀,俺呀俺的,總不能改變鄉音!”她跟著表示,只知道師叔在這裡,他再有甚麼去處,卻不知道。

凌起石道:“那麼,我們怎辦?不是沒得救?”

“我也不知道,我是心亂極了。我們走吧,見一步行一步,到時再說吧!”劉玉鳳說:“我以為找到師叔就可以有辦法的,現在,唉,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劉玉鳳說的是真話,流露出的也是真感情,王元看到,為之心動,忍不住說:“這話我本不該說,但你們既然是杜湖主的師侄,我只好大膽說了,由這兒渡過運河東南,是微山湖,湖主人分水獸嶽川,與杜湖主有八拜之交,杜湖主可能會去了那裡,由這裡渡過運河,向南行是昭陽湖,向西北行是南泊湖,湖主都與杜湖主有來往,平時互為犄角,以御官兵,但南泊與昭陽均不及微山湖大,看來湖主必是去微山湖居多!至於我有沒有有猜錯,可得由你們去判斷和靠你們的運氣了。”

“王大哥,謝謝你的指教。不過,我還有件事請教,大約在兩三日前,有一對年青夫婦由這附近經過,被截劫了,還把那個男的擄走,你可知道?是什麼人乾的?”

“沒聽說過,在這裡五十里內,這幾天都沒什麼事發生過,再遠一點我就不清楚了。”

“謝謝你,請你去通知那位掌船大哥渡俺們回去,好不好?我們要到微山湖去走一遭了。”

凌起石和劉玉鳳上岸之後,要回坐騎,渡過運河沿著微山湖畔走,打探嶽川的住處。

微山湖是很長的湖畔,湖畔都有伏樁,凌起石根本就不加掩飾,沿途訪問,消息早就傳到嶽川的耳中了。

嶽川這時正在與幾位朋友商量著一件大事,聽得這個消息,甚感奇怪,便問其中一個人道:“你剛來,在路上可曾見到這樣兩個人?”

“沒有!”那個人連忙搖頭。

“你們以為這兩個是什麼人?找我為的是什麼?”

“這個可難說,我們都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人,如何猜?再說,他們又未報姓名。”

“我想,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他們遲不來,早不來,恰在這個時候來,就不簡單了。”嶽川對大家說:“等一會他來了,我們照老辦法辦事,你們記住了。”

“是!死蛇當作生蛇打,總無害處。”其中一個表示了意見。

凌起石與劉玉鳳終於找到目標,說明來意,有人把他們連人帶馬送到一個地方,然後,安頓了馬,再用船送他到湖心島去。

湖心島在全湖之南部,略為靠北,島不很大,卻四面是水,風景不錯,島上有不少房子,湖主嶽川就住在島上。

劉玉鳳的化名原是鳳玉柳,但因知道嶽川與她師叔杜國雄有八拜之交,不便再以假名相見,使恢復正名,凌起石不願為對方識破真相,也怕嶽川交遊廣闊,早聽說過石喜稜大鬧京師的事,索性用了一個怪名,叫做石敢當。

嶽川已經知道劉玉鳳的身份,也猜測到她的來意,便依照原定計劃行事。

劉玉鳳被迎到一間精緻的客廳中,嶽川親自招待,十分客氣,對她的遭遇大表同情,而且表現得義憤填膺,七情上而。劉玉鳳面對著這樣一位“俠義”心腸的人,倒是有點慚愧,自己聽信凌起石的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凌起石的身份是劉玉鳳的家丁兼保鏢,他被安置在另一個地方,另外有人出現招待。凌起石不比劉玉鳳,他喝第一口菜就知道其中有古怪,相信自己沒有料錯,這嶽川決不是一個好人,他倒有點擔心劉玉鳳的處境,怕她有危險了。

凌起石喝了幾杯茶,便顯得天旋地轉般坐不穩,站不穩了,在對方一連聲“倒了,倒了!”的叫聲中倒了下去。

有人搜他的身,沒搜到什麼。有人說要把他解決,有人說要待湖主處置,紛紛爭辯。一會,他給拖進一個地牢去。

地牢中已經有五個人在,兩個是老人,兩個是中年人,一個是年青人。他們見凌起石給拖進去,兩個老的在輕輕嘆息,一個青年人卻把他扶坐起來。問他:“你是誰?為什麼給丟進來?”

“俺叫石敢當,俺是和小姐一起來的,現在,不知小姐怎樣了。”

“你和小姐一起來?你怎會和小姐到這種地方?老兄,你失算了。”

“俺是和小姐來這兒找人的,聽說小姐的師叔和嶽川是八拜兄弟,俺們到獨山湖找她師叔……”

“什麼?你說,你小姐姓什麼?叫什麼名字?你說。”青年顯得十分緊張,其中一箇中年人也在此時走了近來,說道:“你小姐找的師叔叫什麼?你知不知道。”

“當然知道!俺小姐的師叔是獨山湖主杜國雄,俺小姐姓劉……”

青年人接口道:“劉玉鳳是不是?”

“不錯,你怎麼知道?”

“哎呀,糟了,他是我內人。”那個青年人急得直搓手頓腳。

“想不到我連累了你,又連累了玉鳳,嶽川這老賊,我就是死了也不會放過他。”

“你死了不放過他?你說倒得好聽啊,活著也奈何不了他,何況死了,廢話。”一個老人冷言冷語地說。

“你是杜湖主?你和嶽川更不是兄弟嗎?怎會也給關在這裡?”

“別提這狗賊了,我上了他的當,他出賣了我,他……”

“你們為什麼不衝出去?剛才有人開門,你們可以衝出去呀!”

“衝出去?你倒說得輕鬆。”老人又說話了,他說道:“聽你的口氣,你似乎是練過幾年武功吧?你試提一下勁,看看還有氣力?”

“有呀,怎麼沒有?”

“你別自逞強了,他給你吃了酥骨丹,你的功力再也使不出來了!”

“真時?俺不信!”凌起石輕輕試一下,道:“不!功力仍然在,來!杜湖主,俺給你們吃點解藥,包保你功力馬上就回來。”

凌起石不但分給各人解藥,也給他們針通穴脈。各人此時都不相信,但片刻之後,各人都感到被囚以來所有的痛楚盡失,功力也真個恢復了。老人第一個攘臂說:“我們衝出去,這個仇不能不報。”

“既然找到了你們,俺也不必再做僕人了,我也該恢復本來面目啦!”凌起石笑說。各人為之一怔,但巳無暇多說了,都急於衝出去報仇。

但是,地牢之門是石門,甚厚,似專為對付逃走者而設的,要毀此石門,實在不易。老者奮力連擊兩掌,亦只能震動石門,無濟於事,另一老者同樣只能夠震動石門,無法開啟,杜國雄更不濟,餘二人直情不願獻醜,六個人被困在地牢裡,面對石門,又氣又恨,石門外傳來陣陣嘲笑,更加火上添油,激怒了老人,再次動手。可惜仍然力不從心,無法如願。

“你們既然客氣,俺來試一下,但願皇天有眼,助俺一臂,震破石門,大家能逃出生天。”凌起石說完,緩緩抬起雙手,向石門推擊過去。

凌起石這裝模作樣地打出一掌,既緩慢,又無勁風,老人根本不看在眼內,苦非剛才他贈以解藥,又施以針術,早就出言嘲笑了。

但是,凌起石這一掌打出,雖然是無聲無息,他掌勢一收,厚厚的石門竟然沙石齊下,堆了一地,石門挨不起他兩掌,碎成一大堆沙,石門出現了一個大窿,他搶先穿過門孔而出,老者隨後,出得門外,耳聞慘叫聲,兩個屍體倒在通道了。

這六個人都有一身武功,都是滿腔憤怨,比六頭猛虎更加可怕,他們的武器早給沒收,此刻就搶用敵人的武器,雖然輕重未必趁手,也總好過赤手空拳,所以奪取武器是第一要事。

杜國雄出得地牢,就高聲大叫:“玉鳳,你在哪裡?你在哪裡?”

劉玉鳳在哪裡呢?她這時正給三個人圍攻得喘不過氣來了。

原來凌起石早給她吃下解毒丸,先有了防備,這樣,嶽川給她吃下的迷魂藥就起不了作用,酥骨散也起不了作用。這麼一來,嶽川以為她功力高不可測,又怕她的家丁搶來,不待藥力發作就先發動攻擊,要在她的家丁到達之前,先收拾了劉玉鳳,這樣,即使她的家丁趕來,也遲了一步,無能為力了。

嶽川這想法十分周到,但他卻把自己的實力估計得太高了。劉玉鳳雙刀在手,退到牆邊,先除後顧之優,再拼命支持,見招拆招,逢式拆式。她不貪功,不怯戰,堅守待援。她深信凌起石必然不會上敵人的當,不會有意外。她有此信心,自然打得精神百倍,勇氣十足。她的功力本來不弱,再受到藥物刺激,加以鬥志昂揚,無所畏懼,碰到險招,就索性豁出性命相拼,不怕犧牲,這樣,反而嚇怕對方,迫使對方謹慎,不敢過份冒險貪功了。

不過,話雖如此,雙刀女被迫處守勢,要想脫險離去著實不易。她是苦守待援,但久未見凌起石的影子,總是有點不安。

嶽川則怕有變,急於求勝,用盡全力進攻。他是怯於雙刀女的拼命的,但也有所恃,他的功力比她高出許多,是不怕硬拼的,硬拼之下,肯定吃虧的不是他。有此想法,馬上就有了主意,把鋼刀使得風雨不透,一步一步進迫,硬向雙刀女迫過去。雙刀女找不到空隙,又不敢跟他硬拼硬碰,處境是更加危險了。

陡然,一個男子的叫聲傳了進來,大聲地叫:“玉鳳,你在哪裡?”劉玉鳳一聽就認出是丈夫的聲音,也大聲叫:“正鋒,你快來,我在這裡!”

“你叫吧!你叫他來送死吧!”嶽川說,同時叫手下伏在門口截擊。劉玉鳳大吃一驚,生怕丈夫中伏,使揚聲叫嚷道:“正鋒,你要小心啊,他們……”她話未說完,看到一個人影已經衝入門來,同時,埋伏在門房口的幾個人一齊撲去,齊向來人進攻。雙刀女一見,就“哎呀”驚叫,可是,她還沒看清楚來人面孔,進攻他的五個人都發出慘叫,分向不同方向倒跌出來,來人連半點傷損也沒有。

“石弟,是你!”雙刀女有點高興,也有點失望,她以為是丈夫來助她,不料是凌起石,她懷疑自己剛才聽錯了。但凌起石卻已解開她的疑團,對她說:“姐姐,你歇歇吧,姐夫快來了,這個老傢伙讓我來收拾吧!”

“石弟,你真見到他了?他受傷沒有?”

“沒有!玉鳳,你放心,我沒有受傷!”谷正鋒剛好聽到雙方的話,接上了口,雙刀女見丈夫無事,自然是高興萬分了。

谷正鋒見凌起石以一雙肉掌對付嶽川,大為吃驚說道:“玉鳳,就是這位朋友援救我的,我們快幫他,嶽川這老賊武功很是不弱!”

“他作惡多端,今天,是他的死期了。”她笑對丈夫說道:“你還不認識他吧?他就是我的義弟凌起石了。”

“他就是你的義弟?他……”

“你就是說他年紀?你看我怎樣?”雙刀女笑說。

嶽川正在大言不慚的侗嚇凌起石,及至聽得雙刀女提及他的名字,不禁吃一大驚,退了一步,道:“你是凌起石?三年前大鬧京師的凌起石?”

“怎樣?你以為我不配?”凌起石冷然反問。

嶽川一怔,隨即哈哈大笑道:“你配?你先撤泡尿照照自己的臉吧!人家是個二十歲的小夥子,你呢?可以做他的爹了,有本事就向前來,別裝神扮鬼嚇人,我姓岳的可不受這一套。”

“你不信我也沒有辦法,姓岳的,你接招吧!”凌起石說著話,緩緩推出左掌,出手不快,也無風無聲。嶽川冷冷一笑,連閃也不閃就揮刀撲前進攻。怎料身形衝前,胸口突然給巨錘擊中一樣,痛徹五內,同時無法站得穩,一連倒退了五六步,狼狽極了。凌起石冷笑疾撲,口中喝道:“姓岳的,你小心了,我又發招啦!”再發出一記左招,嶽川要回避,卻力不從心,被打得飛起來,撞倒半牆,再跌下來,連續吐了幾口血才死。死時兩眼張大,死不瞑目。

嶽川死了,凌起石抓住岳家的人引導搜索,結果放出來二十多人,有的是武林人物,也有明顯本地人。凌起石把岳家的財產分給大家,早先在地牢中的兩個老者也到了,他們是向凌起石辭行的,他們是什麼人,凌起石沒有問,他們也沒有說,也沒有詢問凌起石的姓名,一聲“後會有期”,便飄然而去,惹得劉玉鳳不高興,要不是凌起石勸住,她可要責罵他們沒有禮貌了。

杜國雄來到的時候,嶽川已經死去多時了。杜國雄慨然說:“這真是現眼報,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要不是他見利忘義,就不會陷害我與谷老弟了,這就是報應!”

“師叔!我們曾到獨山湖去找你老人家,想不到你老人家已來了這裡,又給嶽川這老賊陷害了,還好我這義弟威武機警,才沒有上當,否則,只怕我們都難以逃出姓岳的指縫呢!”

“唉,人心陰險,一至於此,真今人心寒,我與他本有八拜之交,對天發誓,共死同生,互相扶持,想不到他見利忘義,連朋友也不要了。”杜國雄說得甚為深沉。

凌起石對谷正鋒道:“姐夫,你不是有武器的?我們再找一遍看。”

“好!我們看看。”谷正鋒說他有一柄青鋒劍,給嶽川取了去,不知藏在哪裡了。

劉玉鳳知道丈夫甚喜愛那柄青鋒劍,便陪同大家一路找來,在未找到之前,她把“翠虹”劍解下遞給丈夫。

“這劍真好!真好!”谷正鋒是個識貨的人,一見就大讚了。他問:“你怎會有一柄這樣好時劍?”

“這確是好劍,干將、莫邪不過如是耳。”

“我說一個人,杜師叔必然知道。”

“誰?我認識的?”

“並不知道你認識不認識,但他的名字你必然聽過,也就是山東兗州孔家園時主人孔大成的,你聽說過孔大成這個人?”

“你這劍是孔大成的?那就怪不得是好劍了,孔大成是一個有名的坐地分髒的接贓者,他有這樣的寶劍就一點也不出奇!”

谷正鋒把劍抖動了幾下,道:“這劍的確是上品,可惜輕了一點,如果能找回我的青鋒劍,我仍然用它,若是找不到,就用這一柄了。”他一抖手,劍光一閃,輕微的“拆”一聲,三隻台腳同時斷了,桌面一側,桌上東西倒了一地,鋒利極了。

幾個人搜索了許久,搜出許多名貴東西,谷正鋒的青鋒劍仍然未被發現,大家都感到有點失望,突然竄進三個中年人,氣沖沖,兇霸霸,怒目注視凌起石等人。

谷正鋒目光銳利,驀然發現了自己的舊物,脫口質問對方:“你怎會得來這柄劍?”

“怎麼?你不服氣?要跟我爭?”那人拍拍青鋒劍,向谷正鋒挑戰。谷正鋒冷然一笑,道:“你知道我是誰?你這柄劍,應該是物歸原主了。”

那人一怔,再看谷正鋒一眼,說道:“原來你就是谷正鋒,妙極了!我正好用你的寶劍來取你的狗命,姓谷的,看劍!”聲出招發,又勁又快,谷正鋒也吃了一驚,他手中有翠虹劍,卻怕硬接了之後必然有損毀,而任何一柄劍受損,對他來說都是心痛的。因此,他便不免遲疑了一下,慢了片刻,處境更加危急了。

高手搏鬥,只差毫釐,谷正鋒略一遲疑,已失先機,立時被對方連續狂攻疾撲,迫退一步。劉玉鳳夫妻情切,特別關心,芳心大急,便要出手。凌起石在她身邊道:“姐姐放心,不會有危險的,你看他這一招使得有多好,又狠又勁,唔,這一招用得不好,太快了,應該慢一點才對。”

凌起石批評谷正鋒的打法給劉玉鳳聽,劉玉鳳有所不明白,問道:“怎麼?快也不好?搶先出手,怎能不快。”

“姐姐,好有一比,你到塘裡、河裡網魚,魚正要想入網,你先把網收緊,只會把魚嚇走,決捉不到魚,要是慢一點,等魚兒入了網之後才收網,情形就會完全兩樣的了。所以,太慢,固然不好,太快,同樣是不好的,只有快慢適中才是好招,才能剋制敵人,取得勝利。以姐夫這樣子打法,碰上庸手,功力比自己低的,自然可以應付的,但若碰上較強的對手,就會有危險了。”

“你說得也有道理,只是這不快不慢,捏正時刻打法,說來容易,做起來未必容易,恐怕非有十年八年火候,不能辦到。”

“這個不難,姐姐如果有興趣學劍,等一會事了之後,我教姐姐幾招實用的,包保你一學就會,一會就精,很快就可以實用。”

“真的這麼容易?一學就會?”

“當然真,我怎敢欺騙姐姐,你不信,等一會就……哎呀!你找死了!”

凌起石突然飛身彈出,搶到谷正鋒面前,振指銳彈“錚”一聲,把對方的劍彈得反彈,幾乎斬傷了自己。那人一怔之下,喝道:“臭小子,要死就快報上名來。”

“你神氣什麼,勝了再說吧!”凌起石一面回答,一面再次用指功彈退對方的長劍,絕未把對方的攻勢看在眼內,三幾招就收拾了對方,另兩個同來的也不能倖免。

物歸原主,青鋒劍又屬於谷正鋒所有,他把翠缸劍還給妻子。

一切妥當之後,凌起石和姐姐在後園中練劍,凌起石教了她一套穿花繞樹的輕功,帶著她走了好幾趟,等她全記住了,再教她一套“飛虹劍法”,既輕靈,又狠辣,每一招都可以說是毒招絕招,劉玉鳳練來芳心暗驚。想道:起石怎會使出如許狠辣毒招?這似不是正派俠義道所為,他是怎麼學來的,倒值得注意。心一分,就看不清,記不牢,凌起石看在眼內,“咦”聲叫停,他說:“姐姐,你剛才想什麼?怎會使錯?”

“我覺得這招式太狠了,不知該不該用?”

“狠?這要看對什麼人說,對付好人,不錯,這劍式是狠辣些,不宜多用,甚至不該用;但是,若果對付那些殺人放火,為害天下的惡賊,就一點也不狠。他們殺害的人,恐怕他們自己記不清,對他們來說,我們是不能仁慈的,必須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還要比他們更狠,更辣,這樣,才能對付得了他們,才不致吃虧!姐姐,劍是死物,不會自己去傷人,必須由人去使用它,它才會殺人傷人,劍招更是這樣,用與不用在於自己。至於狠辣與否,倒是不十分重要,須知狠辣的毒招可以不用害人,平常的招式同樣可以傷害人。”

“對!石弟,還是你說得對,我總算明白過來,解除精神負擔了。好,我再練一次你看看,或許會好一些。”劉玉鳳這一次心中坦然蕩然,全心全意練,已能做到心手如一,意到招到境地了。劉玉鳳自己也覺得發招如流水行雲,順暢無比。因此,練完之後,便聽凌起石讚道:“姐姐,你這一趟練得好極了,不要緊,若果不覺得疲乏,可以再練下去,或者揀其中部分重練都可以,待你練完這一套之後,我再教你一套步法,若果你能練得好,將來遇上較強的對手,即使沒有取勝機會,也不容易落敗了。”

“有這麼好的武功,就是再辛苦,我也支持得住,機會一過,想再請你教可就難了。”

“這話倒是不假,連我自己也不知道離開這裡之後要到什麼地方去,你自然更不知道了。”

凌起石帶著她轉圈,由大圈轉小圈,又由小圈轉為大圈,轉呀轉的,忽由左向右轉,忽由右向左轉,轉到心亂眼花,實在不好受,劉玉鳳也給轉得有點頭暈。

“石弟,這個走法不是辦法,難記死了。”

“難記?誰叫你記它的了?我沒有叫你記住它呀,是不是?”

“怎麼?這不用記的?”

“不用!你把它忘了最好!”

“我不明白。”

“我這轉圈圈是跟幾頭小鹿學的,我跟著它跑,它跑得又快又詭,當我快抓到時,它一轉就逃出去了。我不服氣,老跟著它,它跑多久,我就跟多久,終於,它跑不動,給我抓住了。以後,我每天都跟它跑,日子久了,我跑得和它一樣快,一樣圓滑,要左就左,轉右就應比別人快,你若果練得好,走避強敵極有用處。”

“我不是說沒有用,是怕頭暈學不來。”

“不會的,來,再練,別記在心上。”

劉玉鳳又跟著跑,跑了不知多少圈圈,兩腿是有點痠痛了,但卻覺得轉變了方向時已不如先前之困難,轉得十分順利,心知已有成績,精神大振,痠痛也不放在眼內了。

凌起石帶著劉玉鳳走了無數圈圈之後,讓她自己走,他在一旁看,指點,劉玉鳳是一個好勝的人,當然不願示人以弱,所以她練得十分認真,進步也非常迅速。

凌起石為了要成全劉玉鳳,特別在微山湖的小島上住了幾天,直至她練得純熟了才離開,留下杜國雄他們在小島,凌起石一個人一馬獨自駕小船離去。

劉玉鳳目送義弟離開,難免有點依依不捨之情。人去漸遠,劉玉鳳正感悵然之際,極目處,人影忽然漸漸擴大,也漸見清晰,不由的大奇。

不一會,凌起石回來了。她問:“怎麼?又轉回來?”

“沒什麼!我忘了試一下你的身手,你練起來是很不錯了,但不知實用起來怎樣?我非要親自試試不可。”

“你怕我是銀樣蠟搶頭,可看不實用?”

“很難說!”凌起石說。“別的武功你可以找人印證,測個虛實,唯獨這兩套武功不行,‘飛虹劍法’狠辣,容易傷人,且易傷要害,不能隨便找人過招,免生危險;‘穿花步’另成一格,未練過的人很難應付,所以我只好自己來給你喂招,你放膽好了,你決不會傷得了我。”

劉凌兩個到了平日練武的地方。谷正鋒和杜國雄兩個不願放過欣賞機會,也跟著去做旁觀。

劉玉鳳練了新武功,也躍躍欲試,要看看威力,所以不再多讓,一開始就展開攻勢,氣勢甚盛,劍氣如虹,自己也感覺得到,嚇了她一跳,幾招一過,竟然停了下來不肯再動手。凌起石催促再三,她雖然動手,卻已不敢如開始時之放盡。凌起石怎樣催也起不了作用,心念一轉,反過來卻自己採取攻勢,劍氣縱橫,破空有聲,冷銳的劍風,迫使她用盡全力抵擋,支持不住,就本能地使出穿花步,如風飄柳絮,婀娜妙曼的身形,充分顯出女性的美態,躲避了幾招之後,覺得不是辦法,便回頭迎戰,姐弟倆真個拼命一般,打得驚險百出,恍如一對仇人,所以看得杜、谷兩個心頭狂跳,冷汗暗流。真擔心他們兩個打得性起,忘了兩人的關係,真個下了殺手,鑄成大錯,那就遺恨終生,無法補救了。

但是,他們不敢隨便說話,怕驚動他們,分散他們的精神,所以儘管乾著急,也不敢開口提醒。

劉玉鳳發覺自己已經一再重複使用過幾招了,卻感到奇怪,那幾招原是一模一樣的,對方的攻勢卻不一樣,每次的功力也不一樣,她的動力,似乎因對方的攻勢強弱而有所增減。她發覺了這一點之後,決心一試真實,暗加留意,經過一陣子搏鬥,事實證明了這點,正感欣慰,凌起石已經收招退開幾步,笑道:“姐姐,你練得很好,比我想像的還好,如果你能像這幾天的勤練,不出十天半個月,即使再碰上嶽川、孔大成、湛浩泉那樣的人物也不會吃虧了。”

“謝謝你!我一定堅持練下去,決不偷懶。”

“如果姐夫有興趣,不妨一起練,將來練成了,雙劍聯手,功力不止倍增的,你也可以漸漸融匯到雙刀上去,常言道,熟能生巧,到了你熟極如流,不用思索也知道怎樣使用時,用於刀或劍,都是一樣的,我要走啦!”凌起石轉身欲行,劉玉鳳急叫道:“你不是有一包東西帶給呂小姐?帶上了?”

“帶上了。”凌起石本能地摸一下衣袋,再告別一聲,下船而去。

“玉鳳,你的這位義弟真是了不起,剛才我看他和你過招,根本就未用上勁,他的功力到底有多深厚,實在瞧不出來!”杜國雄讚歎地說。

凌起石離開了義姐之後,在小船上便把自己打扮成一個三十四五歲的漢子,他的身型本來粗壯,只須在臉上略加化裝,便裝扮得天衣無縫了。

幾天之後,一箇中年漢子騎著一匹高高的瘦馬來到了徐州,他便是凌起石。

徐州是江蘇省西北部的一個大城市,南鄰安徽,相距甚近,北面和山東也隔得不遠,因為他在路上稍有耽擱,到得徐州,微山湖中發生的事,已經在徐州傳開了,徐州一些人感到震動與不安。

凌起石和劉玉鳳進入微山湖時也是化了裝的。他扮一個四十左右,臉帶褐色的,這時卻是面色焦黃,表情冷漠而高傲,似乎不把天下人看在眼內。但在進入微山湖的時候,他卻是劉玉鳳的家丁,處處聽命於主人,神情自是不同,所以他到了徐州,並未受到懷疑。

凌起石就住在城西的徐州客棧。他甚少說話,口音是關外的。他開了房,便把自己關在裡面睡覺,似乎幾天幾夜不曾睡過,渴睡得令人吃驚。他入房未久,客棧的夥計打水入房給他洗臉,已發現他睡了。夥計不敢驚醒他,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凌起石這一覺睡得真甜,足足睡了兩個多時辰才醒,早就天黑,肚餓了。他叫來夥計,簡單地問:“哪裡可以找到吃的?有多遠?”

夥計告訴他,他匆匆就出去了,當他迴轉客棧的時候,看到那個嘈吵雜亂的樣子,以為自己走錯了門口,入錯了客棧呢!但他認得那個掌櫃,掌櫃也認得他,看到他回來便馬上迎上去,扯他到一隅向他退還部分租金和道歉。

“是怎麼回事?”凌起石詫然問。

“客官,真是不好意思,剛才你出去了,所以未能夠及時通知你老人家,我們,我們,我們把你租的房間,租了給……”

“什麼?你是什麼意思?我交了租金,又沒鬧事犯規,你們怎能這樣對待我,是不是因為我是個單身的外鄉人,好欺負?他媽的,你真不講理。”

“客官請你不要誤會,不是我們特別欺負你老是個外鄉人,其實到這裡寄宿的,大都是異鄉朋友,我們做買賣的,怎敢胡來,得罪客人,不過實在是出於無奈。客官請看看,這些客人也都是跟客官的處境一樣,我做掌櫃的實在是無能為力,非常抱歉,務請原諒。”

凌起石眯起眼睛看了一下,點頭道:“我相信你的話,不會怪你,但是,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總得對我說一個明白吧!還有,你也該指點我一條路走,總不成叫我在這裡呆到天亮吧?”

掌櫃的輕輕嘆息一下,悄悄地說:“則才徐老爺的家人來過,說他們有幾個客人要到了,可能是今天,也可能是明天,因為不便住到徐家,所以要在這裡……”

“所以,徐家的人佔去了我住的房間,是不是?”

“客官請勿大聲說話,給他們聽到,又說我多事了。”

“徐家是什麼人,你這麼怕他?”

“客官有所不知,徐老爺早年做過京官,徐家的大少爺現在也所京中做官,連州官老爺也要聽徐老爺的話,過年過節也要到徐家去請安向候呢,提起徐老爺,誰不敬畏?”

“原來這祥,這就怪不得你了,只是徐老爺做得也未免太過一點,他家的客人還未到,何必就要我們退房,這不是生人霸死地,未拉屎先佔住毛坑嗎?”

掌櫃的怕他再說下去,給徐家的人聽到會惹出事非,急急介紹他到附近的上清宮去投宿,凌起石也不嫌棄,問明路徑,留下馬在客棧,自己朝上清宮去了。

上清宮是一間道觀,地方不算寬敞,牆壁已經剝落,門漆也失去了光彩,看得出這一間道觀的香火併不旺盛。凌起石到的時候上清宮已經關上了門,裡面仍有人聲,凌起石靜聽了一剎,便舉手敲門,不一會,有人在門內發問:“是哪一位,有什麼事嗎?”

“我本來是住在徐州客棧的,因為來了個新客人,徐家的人出頭,把我趕了出來,掌櫃的好人事,介紹我到這兒投宿一宵,請你行個方便,讓我過一夜吧!”

“唉,真是作孽,又是徐家!”宮內的人忿然地說。卻不開門,請凌起石在外面等一下,他要請示當家的才能夠決定。過了片刻,那人回來了,卻不肯開正門,請凌起石從西面旁門進入。他說,正門一到戍時就關上,到翌日辰時才開門,關上之後,非有特別需要不會開的,宮內的人出入都是走後門,但客人出入則走西門。這是宮中慣例,並非刻薄客人不開正門,請凌起石原諒。凌起石才不理他這一套,連聲多謝就走了進去。

老道士關上門,引凌起石到一個小房間,問他吃過飯沒有,然後替他泡了一壺茶,再壓低聲音說:“這地方不很乾淨,不過,它是不會傷害客人的,從來不會。假如聽到外面有什麼異聲,請客官千萬別驚,更不可出門衝撞,這一點十分重要,要是客官不聽我勸告,闖下禍來,可千萬別怪我不早說。”

“謝謝你,我一定不出門就是,只是,到底會有什麼事發生呢?你能夠約略說說嗎?”

“事情還沒有發生,我怎麼知道?”

“過去總有發生過吧?是什麼事?”

“是鬼魂出現,要求超渡的居多,也有一些含冤受屈,來要求昭雪的。”

“真的?有鬼魂出現?”

“我親眼見過的,怎會不真!”

“那好吧,我走了一天,該睡了,明天天亮,請叫我一聲,我怕渴睡,不知天亮。”

老道人答應了,旋即退去。凌起石也關上了門,和衣睡覺。朦朧間,給一陣怪聲驚醒,定一定神,凝聽一下,聽得有啾啾之聲盈耳,不知是什麼聲響,大感驚異。心中不由的想起老道人說的鬼魂,好奇心動,便躡足走向房門口,伏首門隙向外望,只見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見,不免是有點失望,但正當此時刻,陡然發現有一點綠光在眼前閃了一下,因為門縫太狹,一閃就去了,無法看清楚是什麼東西。

綠光閃過之後,很快便恢復先前的平靜與漆黑一片了。凌起石想了想,決心冒一次險,要開門出去看個清楚,探個明。可是他遲了一步,出得房門口,已失綠光所在,不知去向了。但他不甘心,仍然追查下去,當他踏進神殿的一剎,陡然聽到暗器破空之聲,十分勁銳,他足下稍一用勁,身子驀然橫移幾尺,恰巧避開了,隨即聽到暗器射在牆壁上的聲音,火花四射,可見其勁道多大。凌起石見對方腕力指力甚強,心中也暗暗嘀咕,有所警惕了。凌起石知道四周都有埋伏,稍一不慎,便會血濺當場,屍骨亦難還鄉了。凌起石不怨自己犯忌偷窺,卻恨對方的狠辣,一氣之下,便橫下了心腸,要跟對方拼個明白。主意立定之後,馬上便展開行動,留心傾聽周圍一切聲響,加以分析,然後決定趨避。有此一想,顯然陷入敵人陣中,給圍住了。

這一間上清宮地方並不寬敞,又已殘破凋敗,一點也不顯眼,想不到卻是藏龍臥虎之地,居然藏了這麼高強武功的人。凌起石在怔忡中,漸漸,他看到了三個人,他分辨出一個是道士,一個是老婦,另外一個可能是商人,他們的年紀大約在四十過外了,尤其那個女人,可以肯定不會少過五十歲。此外,可能還有其他的人,但他卻看不到了。

那個老婦正在用簪搔頭,便聽得凌起石道:“你這一枝玉簪倒不錯呢,看來很值幾個錢。”那老婦吃了一驚,急忙停手注目,又聽得凌起石道:“你放心,再珍貴的東西也不在我眼內,我不會窺視你這枝玉簪的。”

老婦剛才還有所懷疑,此刻再不懷疑,人家確是衝著她說話了。她因此更驚,因為她仍未看出對方在哪裡,但對方對她的一舉一動卻是瞭如指掌,在形勢上她就先輸給了人家了。

但是,她雖然聽出對方的聲音在左前方很近處發出,仍無法看到人影,這就證明人家最少在目力上是勝過她了,怎叫她不驚駭?

老婦手中操著暗器,目光不斷向周圍搜索,希望有奇蹟出現。凌起石卻說:“我跟你老人家無仇無怨,不過路過這裡,借宿一宵,就算得罪了你老人家,也用不著死呀!你又何必使用暗器?不覺得小題大做,太過一點嗎?”凌起石一頓,又道:“還有你,你別笑了,你也一樣,我們之間沒有仇恨,犯不著以死相拼呀!你還是請放下武器吧!合三個人或更多人來對付我一個,不覺得小題大做?今晚在這裡,除了你我幾個之外,你能保證沒有其他人冷眼旁觀?不怕今晚的事傳到江湖上,笑掉人家牙一齒!”

凌起石的聲音在一隅傳出來,聽得各人都凜然,似乎不同意他的說法,想開口,但又怕給人發覺,不敢開口,就在此際,瓦面上陡然傳出一個帶有濃厚四川口音的老者朗聲笑道:“朋友,你用不著替他們擔心,他們這種人,什麼事幹不出來?何況對付你一個後起之秀,就是對付一條草繩,他們也要幾個人聯手呀!哈哈,你不用替他們難過,還是自己小心吧!”

這聲音證實了一件事,凌起石說的話不是憑空捏造的,真有人在偷瞧熱鬧。這個人,可能是凌起石的同黨,也可能是凌起石比他們耳靈,發覺有人,他們卻並末發覺,老婦他們似乎又多了一重心事,更加不敢動手。

但是,他們已經如騎上虎背,儘管有所顧忌,退也有困難。凌起石看到他們的面部表情,把握機會道:“你們到底想怎樣?要錢,我的錢不多,要命,我會跟你們拼,但我希望知道,你們為什麼要向一個毫無仇怨的過路人劫財奪命?你們能回答我這個問題嗎?”

老婦終於開口了。她冷笑道:“你倒說得好聽,你殺了我們五個人,俘虜了我們兩個人,還打傷了七個人,這筆債你必須償還!”

凌起石聽得忿然說:“你要動手,儘管動手好了,用不著含血噴人,亂造事實,動手吧,我等著呢!”

“怎麼,我說錯了?冤枉你啦?你不服氣是不是?要不要我找個人來對證。”老婦說。

“你找吧!我什麼也不怕,我倒要看看你找的是什麼人來!”

“哈哈!她能找到什麼人?還不是他們的自己人?嫁禍栽贓是他們的拿手好戲,你洗盡長江水,也難得清白身!”川音甚重的老者又說話了,但這次不再在瓦面,在另一個角落了,老婦曾經循聲撲去,卻看不到人影,毫無所獲。

老婦當然不可能看到那個說出滿口川音的老者,因為根本就沒有這樣一個老者。總之,只是凌起石一個人而已,他利用腹語與回聲,使對方受到迷惑。老婦找不到老者,又注視凌起石了。她拍一下手,隱伏著的五個人都站出來了,並且有人燃亮了火,讓大家都看到對方。

凌起石手中沒有武器,身上也沒有武器,老婦看得愕然了,神色有異地問:“你敢小看我,不用武器?”

“我沒有武器。”

“你的雙刃刀呢?在哪裡?”

“雙刃刀?什麼雙刃刀?我想也沒想過,見也沒見過,哪有什麼雙刃刀?”

“你說你不是慣用雙刃刀?”

“當然不是,我不慣與人打架,也不帶武器,若果真要打了,我的手就是武器,再不然,我也只是用劍,你說我用刀,我實在莫名其妙。”

“綠袖兒,綠袖兒,你過來。”聽不到回答,老婦“咦”聲自語:“奇怪,這傢伙哪裡去了?”

事實證明,綠袖兒已經悄悄地溜了,老婦一怔,問道:“你不是楊劍光?徐家的教頭?”

“你看我象嗎?我若要是徐家的教頭,怎會到這裡來投宿?”

老婦又一怔,道:“你既然不是徐家的教頭,來這兒幹什麼?”

“這可就怪了!”凌起石說:“你不看我是個來投宿的人?這是上清宮,十方之地,你來得,我一樣來得,你問我來幹什麼,我也問你,你又來這裡幹什麼?”

老婦被問得無話可說了,臉一沉,冷聲道:“我來幹什麼,你管不著。”

“不管就不管,我不管你,你也別管我。”凌起石轉過身朝睡房中走去。才走出兩步,便聽得老婦叫道:“慢著,我還有話說!”

“說吧!我聽著!”

“我問你,你叫什麼名字?從哪裡來的?”

“我由來處來,你休問,你要知我姓名容易,先把你們的姓名告訴我,你們說了,我再說,你們叫什麼?說吧!”

“哼!你別不識好歹,三分顏色作大紅。”

“這是公平交易,各不相虧,你肯,就交易,不肯,就拉倒,我不佔你的便宜,你也別想佔我的便宜,我已話盡於此了,你自己決定吧!”

凌起石半點不讓,這可氣壞老婦了。她大為震怒,厲聲說:“你不要後悔?”

“我從不後悔,你想怎樣,說吧!”

“這麼說,我們是難免一戰了。”

“隨你的便,我沒意見,你說打,我奉陪,你說不打,我去睡覺,你喜歡怎辦就怎辦好了,我沒有意見。”

老婦一揮手,兩個壯漢便走出去,等待老婦指示。

“喂,我也有話說!”凌起石見老婦叫兩個壯漢動手,便向老婦說:“你想怎樣的打法?是點到為止,還是生死決鬥?”

“你還想活?害怕了?”老婦得意地說,臉上第一次出現了笑容,顯得很是得意。

凌起石看她一眼,平淡地說:“螻蟻也惜生命,做人當然不希望死亡。若不先說個明白,豈不死得冤枉?”

“好吧,這是生死之鬥,你還有什麼話說?”

“沒有了,你動手吧!”

“怎麼?你不用武器?”

“我沒有說過。不過,對付似你們這些人,用不著武器也不出奇,動手吧!”

凌起石面對幾個高手,全無懼色,連催對方動手,老婦反而有點忐忑不安了。但她已經叫了兩個壯漢出場,總不能就此罷手。因此,她只好作了個手勢,沉聲說道:“把他幹了!”語言冰冷,不帶半點感情。那兩個壯漢聞語,應了一聲“遵命!”聲出招發,雙刀並舉,在火光中,刀光一閃,兩口刀一上一下,同時斬向了凌起石。凌起石陡然退出了兩步,避過了第一招。冷然說:“你們要小心了,我不會客氣的。”身形隨聲疾起,兩袖一揚,引開對方的眼光,兩足陡發,“砰砰”兩聲,一中左肩,一中右肩,兩個壯漢同時中招,向後便倒,“嘭嘭”兩響,都跌倒在地,痛得他們呻吟哀鳴。

“怎麼樣?還有人再來不?”凌起石勝了一仗,又向老婦挑戰了。他恨老婦目中無人,所以不肯罷休。老婦可心寒了,她雖然看不出凌起石的功力有多麼深厚,卻知道兩個壯漢的武功有多高,以他們這功力竟不堪凌起石一擊,接不下一招就雙雙受傷倒地,而且受了重傷,肩窩骨碎,即使接得上,也難以完全復原了。似此情形,自己動手也辦不到,但凌起石卻辦到了,由此可見他不是胡亂吹牛,是真有過人功夫,似此,老婦怎能不驚,她是真正感到驚懼呢。

老婦目向另兩個同伴,他們也都心懷怯意,望向老婦等她出主意。老婦是他們的頭領,武功與輩份最高,她是無法不開聲的。她定了定神之後,道:“你來吧,待老孃來接你幾招看看,不用客氣,有本事儘管使出來就是,看老孃能不能接得下。”

“你放心,我是不會跟你客氣的,這不友善的印證武功,這是生死之拼。”

“這知道就好,來吧!”

“你接著,我來了!”凌起石說著話,右手一沉,左手緩緩拍出一掌。又緩又輕,無風無聲,恍如開玩笑,看得四個漢子都大感驚奇。他們想不到凌起石會如此輕敵,如此侮辱對方的。所以心中都有恨意,也以為老婦可以輕易還擊,取得主動的,怎知道老婦卻臉色凝重,兩腿微彎,作前弓後箭之勢,身形向下沉,似乎碰上極難應付的強手,正在以全力搏鬥,各人見此,本來輕鬆的心情摹然變得沉重了。

老婦守著自己的身份,收起了武器,以掌對掌,怎知第一招就應付得如此吃力,甚至可以說是狼狽。她用盡全力應付來招,不料剛一發力,對方撤招了,勁力一卸,老婦的勁力便等於白費,反而牽動了身形,幾乎站足不穩。及至急忙收招,凌起石右掌由下而上,以手背反拍出去,看來比早先一招左掌,更要輕鬆,完全不著力的樣子。老婦抱著死蛇作為生蛇打的宗旨,結果是發力太早,沒有對手,以為對方又是故弄玄虛,沒料到招一撤,凌起石的掌風頓如狂潮怒浪般席捲過去,其勢可摧山填海,沛然莫之能卸。老婦在一驚之下,疾退兩步。

“你怎麼了?我還沒有真個發招呢!”

“你到底是誰?怎麼會使這種功夫?”老婦斷然問。

凌起石心頭一凜,但毫不示弱,的說:“你說我這是什麼武功?為什麼我不會使這種武功?”

“你這是公孫元一派的功夫,據我所知,公孫元生平最不信任人,所以不曾收過門人,你和他是什麼關係,不說個明白,可別後悔。”老婦只看了一招就叫出名來,也叫凌起石暗暗詫異和警惕,凜然道:“我早說過了,你不說出姓和名,休想我會先說,你別想佔我的便宜。”

凌起石擺出一副決不妥協的樣子,老婦實在下不了台,冷冷一笑,道:“那麼,好吧,我們且先打一場,再通姓名好了。”

“隨你的便,我早說過不在乎了。”

老婦進攻了,出手的第一招正是早先凌起石所使的“陰雲手”,這和太極派的“雲手”不同,太極派的“雲手”是側身微退,以卸力為主,老婦此刻所用,是正反雙手互用疾拍對方的,本應叫做陰陽手或鴛鴦手,但因公孫元早年行走江湖,是介於正邪之間,而行事又邪多於正,故有公孫邪之稱。他的武功,也不被作正派看待,故“陰陽手”被稱作為“陰雲手”以示有別於其他派的武功,也未嘗不可。

老婦使出這一招,用得十分純練,可見她不是憑聰明剛剛學來,是久經磨鍊的,因此,凌起石對她的身份也有了幾分明白,說話較為客氣了。

凌起石說:“你年紀比我大,懂得自然比我多,但是,要想憑這一點就能折服我,還辦不到。”

“你要怎樣才心服?”

“你要我服你,除非把我殺掉,但你辦不到,也不敢,你承認了吧!”

“好一個不識死活的傢伙。”

“你有本事就掏出來,何必動氣。”

“這麼說,你還要打?”

“我又沒吃敗仗,為什麼不能打?”

“不錯,你還沒有落敗,可是,我可以肯定,不出三十招,你必敗!”

“你敢跟我打賭?如果我在五十招內安然無事呢,你又如何?”

“你若支持到五十招,我馬上就走,今後凡是你到的地方我就退避三舍,你滿意了?”

“你這話當真?不後悔?”

“我絕不後悔,不過,你……”

“我怎樣?”

“你要是在三十招之後敗?又如何?”

“很簡單,你有這許多人,如果我敗了,還有命逃得出去?”

“我不要你的命,只要你回答我幾個問題,到時,你要老實回答,不許推諉,你能答允?”

“我答允與不答允都是一樣,你們無法在三十招內或四十招內傷得了我。”

“這麼說,你是害怕了?”

“你用激將法也沒用,還是老老實實的跟我打一場,勝了再提吧,天還沒亮,就想食早點,不覺得太早嗎?”

“你正話不說,盡是胡亂扯一通,再說也是白費,看招吧!”一抖手中拐仗,杖頭便抖出一朵大大的杖花,還有風聲。凌起石鎮定的出奇,怔怔地瞧著來招,不接亦不架,身形微晃,輕抉似煙,驀然閃出了幾尺,恰恰及時避過來杖,等到杖勢一過,杖風靜了,凌起石又已安安穩穩的站在原來的地點,恍如沒有移動過半步。她本準備不用武器的,結果用了。

“第一招過去了,請繼續吧!”凌起石冷冷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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