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拐似騰龍 老魔難償願 劍如疾電 俠女顯神威
“冷鏢頭,你說得太多了,我們是要跟尚總鏢頭說話,不是跟你說話!”施顯簡直是斥責了。
“施局主,我既然與他同來,又肯讓步,他說的話,完全同意,可以代表我!他說的,你們就當是我說的好了!”尚青正面支持冷天風,使施顯感到甚為尷尬。
吳百川道:“尚總鏢頭,事實勝於雄辯,你既然敢做。就應該敢承認,似此畏首畏尼,算是什麼英雄?”
關大罡這一向沒有開口,靜靜地冷觀,他暗暗地分析,覺得尚青一直神態自若,全無畏縮表示,冷天風更是神采飛揚,侃侃而談,反而吳百川有幾次神色微變,顯出猶豫!關大罡到底是個在大風浪中打過滾的人,閱歷多,見識廣,經驗豐富,冷靜下來之後,已覺得事情確實是蹊蹺,並不簡單,就索性不出聲,只作旁觀。
施、雲兩個可沒有關大罡的這份冷靜,關志剛也欠缺冷靜,所說均對吳百川有利。吳百川見有人支持,更加咄咄逼人了!冷天風見對方不肯相信他的話,突然對尚青說:“尚鏢頭,現在大家都堅持已見,我們的話他們不相信!他們的話,我們也難聽從,再談下去,只會更僵,甚至會引起衝突,失了和氣!不如這樣,我們先回去,等大家冷靜下來,再談吧!”
“好!看來也只有這樣了!”尚青說著,起立向三位局主告辭。吳百川,陡然上前擋住他的去路,道:“尚總鏢頭,你這樣走了,我們的鏢怎辦?你要是真的不保,我也不勉強你,便把保費退還,我相信施局主、雲局主與關局主他們一樣可以保,而且,會比你們振威鏢局更有把握,要是你不把保費退還,就休想離開此地!”
雲楓支持道:“對!一就一,二就二,不要拖泥帶水,尚總鏢頭,你怎麼說?”
尚青微有不悅道:“雲局主,我尚青為人,你局主總不會全無所聞,任吳百川所說,保費也不過五千兩銀子,難道你真以為我會把五千兩銀子看得這麼大?對不起,我可要走了!”
雲楓心頭一震,他確實沒想到,五千兩銀子雖然不是小數字,也不算得是大數目,在一間有名的鏢局來說,五千兩銀子實在不會看得太重的。尚青的話雖不可信,這一句卻十分有道理!因此他也呆了一剎!但吳百川卻不放過任何機會,急忙冷笑道:“五千兩雖然不是大數目,有時候,爭一口氣卻比金錢更甚!你要獨霸昆明,自然就不容許別人碰了!有時候,為求達到目的,為長遠打算,對眼前利益就不能不開隻眼閉隻眼,甚至吃點小虧,倒貼一點也願意呢!”
施顯一聽甚覺有理,也起立攔阻道:“尚總鏢頭,我看,你還是先了斷這宗公案吧!”
“怎麼施局主也信我尚青不過?這不太叫人心寒嗎?”
“不必多說了,尚總鏢頭,爽快點吧!”吳百川說。
吳百川擋住尚青去路,施顯、雲楓兩個也各奪一方,尚青皺了一下眉頭,道:“這麼說,各位是要憑武力攔阻我離開了?”吳百川道:“尚總鏢頭,這就要看你自己了!”尚青似已下了決心,兩眉一軒,忽又轉向關大罡道:“關局主,你怎麼說?”
關大罡想了想,斷然說:“今天我們就談到這裡為止,免得傷了大家和氣,尚總鏢頭,你走吧!”
“爹,尚總鏢頭……”
“局主,尚總鏢頭他……”
“我知道,不必多說了,尚總鏢頭你請吧!”關大罡把兒子與副總鏢頭的話截住,不讓他們說下去。
“多謝關局主對我的信任!”尚青向關大罡一揖,舉步欲行,匆又停住,吳百川與雲楓兩個也剛好搶步趕到,一齊喝道:“慢著,尚總鏢頭,你不作個清楚交代?休想離開喜雨亭!”
尚青斷然說:“我早巳說過了,我沒有接保倪家莊的鏢,也不會接保這支鏢。我已說得十分清楚,信與不信,只好由你了。”語音稍頓,轉向關大罡道:“請問關局主,你帶了多少人來?施局主與雲局主呢?都帶了多少人來?嗯,都在這兒,那麼,埋伏在外邊的不是你們的人了?”
“什麼?埋伏在外邊?誰埋伏在外邊?”關大罡問道:“雲局主、施局主,你們有人在外邊埋伏?”
“沒有!他在胡說!”施、雲兩個一齊回答。
尚青道:“這就好辦了,既然不是三位局主的人,一定是倪家莊的人了,三位局主,我對你們有一個要求:等一會不管我們在外面遇到什麼,你們都不要來干預,免得牽涉在內,同時你們最好集中一起,提防有人偷襲,我只能言盡於此,告辭了。冷天風,我們走!”
“站住!”雲楓與吳百川用一刀一劍同時遞出,擋在尚青面前。
關大罡急聲叫道:“雲局主不可!”
雲楓冷冷一瞥,道:“關局主,我們的見解不同,我不阻你,你別阻我,我們各幹各的吧!”
尚青的青鋼刀募然出手。只一閃,“當”聲便響,吳百川給震得虎口發痛,手腕痠麻,劍向後彈,幾乎脫手,尚青在這個一剎那時光,已經穿過雲楓的刀下,疾出亭外去。雲楓與吳百川向前追趕,卻被冷天風伸手擋住道:“看在關局主面上,我不願叫大家難過,若果不聽勸告,妄自逞強,就莫怪我姓冷的無情了!關局主留意亭下。”雙手微揚,迎向雲、吳二人一刀一劍,屈指疾彈,“噹噹”有聲,指頭中處,刀劍應聲出現缺口。露了這一手,雲、吳兩個給嚇得後退了,冷天風迅即追上尚青。
突然,施顯失聲大叫:“哎呀,你們看,尚總鏢頭給包圍了!”各人循聲望去,果然見有十四五人刀劍並舉,軟、硬鞭揮動,把尚、冷兩個圍在當中。尚青手執青鋼刀,威風凜凜,冷天風卻拈一根竹枝,漫不經意的單足支地,有點輕佻。
冷天風第一個出手了,他斜向左出,一掌把一箇中年漢的鋼刀打得飛上半空,左竹疾點,對方已經倒地,一個轉身,右竹一挑,把一個矮老頭的鋼鞭挑出了幾丈,左手出一掌,對方跌出丈外,倒地不起,然後,竹枝一圈一轉,只見刀劍鞭鐧等飛上半空,哎呀叫嚷中,已經有五六個人倒地了。十多個圍攻者已去了一半,留下另一半多已膽怯,有兩個已經奔逃了,冷天風在冷笑中挑起刀劍,隨手擲出去,已跑出十多二十丈的逃亡者也無法躲得過,還有幾個,眼看無法逃走,便跪地求生,冷天風不理他們說什麼,竹枝一圈一彈,全部倒下了,十多個人無一倖免。
關大罡等人在喜雨亭中看得膽寒了,尤其是雲楓,他曾動刀攔擋尚青通過,幸而尚青沒有認真對付,否則,結果如何,可以想象得到。他至此不由不相信尚青的話,可能真是吳百川從中挑撥,否則,以尚青與冷天風這份武功,要對付他們三家鏢局的人實在是易如反掌,但他們並沒有這樣做。自己卻或多或少的曾故意與振威鏢局的人為難,結果,他們都忍住了,沒有計較,還口口聲聲表示有錯,請求自己原諒,這氣量,就比自己不知強多少。
關志剛本來看不起尚青,更看不起冷天風,剛才爹爹喝住不准他動手,心中氣忿難平,此刻卻佩服爹爹的眼光。巫銀對尚青的看法也改觀了,過去他一直不服振威鏢局,時想加以折辱,顯顯自己威風,此刻想來,不禁膽慄了。
施顯口睹冷天風輕易就解決了十多個對手,根本毋須尚青動手,不禁深深佩服道:“關大哥,古人說盛名之下無虛士,強將手下無弱兵,看振威鏢局尚總鏢頭手下這位少年鏢頭,我深服古人確有眼光,剛才幸而不曾反面,否則,不是我說洩氣活,集我們之力,也未必能佔到他的便宜!”
關大罡道:“不錯,我見過的高手也不少了,似冷鏢頭這份功力的,還不多見。似他如此年輕又有此功力的,更未曾見。今天,我總算開了眼界,志剛,我一直就說你不知天高地厚,你現在總可以相信了。”
“爹,我承認他武功高強,但是否真如爹爹所贊那麼高明,卻不敢過信,因他的對手是什麼人,我們都不知道,若全是膿包,殺之實在不難。”
“少局主說得也有道理,冷天風是否真個功夫高不可測,還得知道他剛才的對手才能判定。關大哥、施局主,我們過去看看那是些什麼人!”雲楓說。
“好!我就陪大家一起去看看,也好叫大家口服心服。知道我關大罡不是手指彎出不彎入,厚於稱讚……大膽,有種就站出來,不要躲著扮烏龜了,早先冷天風叫我留心腳下,我一直不明白,現在可明白了。”他一掌把雲楓推出了兩步,踉蹌撞向亭邊,又把兒子一把抓住甩出了亭外,跌倒在地。他舉動怪異,神態肅穆,臉上冷得如同掛霜。他手中已握緊了銀鞭,似在準備應付一場廝殺。
雲楓無端端被推了一掌,幾乎跌倒,心中甚是不快,正要責問關大罡是怎麼回事,一看他那神態,到唇邊的話又陡然忍住了。他怔怔地注視著,目光閃到施顯身上,見施顯也手握金刀神情肅穆,心中便打了個突。施顯用足頓著亭子的石板道:“朋友,快出來吧,躲是躲不了啦!”
吳百川在亭外冷冷地說:“三位局主,這事本來與你們無關,不會牽涉到你們身上,可惜你們不肯合作,沒辦法,只好請你們再幫手一次了。”
“吳百川,原來真是你從中挑撥嫁禍的,你……”關大罡說。
“關局主,你最好不要妄動!我知道你只有一個兒子,你要是不聽我的話,可別怪我手段狠辣!”吳百川一手抓著關志剛,一手握劍,劍鋒就貼在關志剛的脖子上,只要他一發勁,關志剛便休想活命。在此情形下,關大罡投鼠忌器,果然不敢妄動,卻氣得發抖。
吳百川道:“關局主,自古道,同行如敵國,我好心好意幫你對付振威鏢局,你卻狗咬呂洞賓,反而抱怨於我,未免太沒道理了!關局主,你不要在我面前要什麼花招了,你關家只有這一條根,你難道忍心把他捏斷?你放心,只要你肯聽我的話,跟我合作,我不會令你難堪的。你看,我給他吃下三顆藥丸,每顆的藥性都不同,到了一定時間,自有反應,第一顆在五天之內發作,痛苦甚為輕微,若不醫治,一兩天內便會除去,等到旬日之期,第二顆藥便會發作,再加上第一顆的餘毒,痛苦會倍加,但不會致命,仍可醫治,到得半月之期,第三顆藥丸發作了,這一次嘛,只怕令郎未必抵受得起,但仍然有救,只要取得解藥,依然會藥到毒除,可以起死回生,假如到時仍找不到解藥,兩旬期滿,則腸穿肚爛,神仙也難救了。”
“關局主,我已把一切告訴你,肯不肯會作,由你自己去決定好了,兒子是你的,我不勉強你,現在先把令郎送還給你,我們走了,你好好考慮考慮,過兩天我再來討回音。”吳百川發出一個暗號,隱藏於亭下的三個人出現了,其中一個赫然是辣手神君。這一來,不用吳百川再說什麼,關、施、雲等也知道他指證尚青的一切全是流言了。
關大罡曾經過了不少大風大浪,想不到會上了吳百川的當,被他威脅住,恍如給牽著鼻子,真是又惱、又恨、又慚愧,卻又有所顧忌,無法發作,內心的苦痛,真不足為外人道。
施顯與雲楓兩個沒有把柄落在吳百川手中,本來可以不受他威脅的,但他們與關大罡有深厚的感情,同樣是投鼠忌器,不敢妄動,所以他們都只有以仇恨的目光送走吳百川等人,卻無人敢出手加以攔截。
吳百川走後,關大罡臉色如鐵,默默無語。施顯安慰他道:“關大哥,現在急也沒用,還是放開心懷,冷靜地想個辦法吧!天下無難事,我不信會找不到辦法對付!”
“施兄,你也聽到了,五天時間,轉眼便過去,你叫我怎能不急?半月之期一至,志剛便沒命,這又怎能叫我不急?我方寸已亂,實在想不出辦法,只好拜託兩位了。”
“關大哥,目前雖然我無法想到應付之法,但是,我想,只要我們肯花心思,不會想不到辦法的,你放心,我也受不了這口氣,我一定要想個辦法對付他,叫他知道我們也不是貫於受人欺負的人!”
關大罡嘆一口氣道:“看來也只好這樣了。”突然,他又道:“不過,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在此生死關頭,我也顧不了許多,對不起也要幹一次了。”
“關大哥,你說些什麼?”施顯問。
“你這是什麼意思?我不明白!”雲楓說。
“我想,為了志剛,我只好和他們合作一次了。”
“關大哥,你……”
“關大哥,你怎可以這樣?”
雲楓和施顯兩個大聲反對,但關大罡不聽,他說:“火不燒到肉自然不覺得痛,假如志剛不是我的兒子,是你們的兒子,你們的想法又不同了。施局主、雲局主,你們與這件事已經沒有關係,我不想連累你們,我們各行各路吧,再會了!”關大罡忿然先走,跟著,施、雲兩個也帶著自己的人走了。
施,雲兩個受關大罡搶白了一頓,心中有氣,也不再理關大罡,他們認為他太不夠朋友,大自私了。
施顯剛回到鏢局,副總鏢頭便悄悄對他說:“局主,剛才關局主派人來,請局主便服到靜屋與他見面。”
施顯一怔,注視著副總鏢頭問:“他是什麼時候著人來的?有多久了?”
副總鏢頭道:“他的人剛走,你就回來了,還不到半盞茶時光。”
“關大罡找我有什麼事?剛才還在一起,怎麼又找我?該不是吳百川又弄什麼詭計吧!”施顯沉思著,忽然問:“那人是誰,你認識?”
“是巫銀,銀鞭鏢局副總鏢頭。”
“是他?這就怪了!”施顯沉思、沒有說去,也沒有說不去。但到了初更之後,他去了,才走近靜屋,便聽得關大罡道:“施局主,你果然來了!”
“關大哥找我不知有什麼事?我實在弄不明白!”
“走,這兒不是說話的好地方,今晚頗有月色,我悶得很,施兄陪我遊湖去。”不管施顯是否同意,拖著他去遊湖。
兩個人泛舟湖心,關大罡開口了,他說:“我們在這裡說話最為安全,不愁給人偷聽了去。”
“關大哥,你怕給人聽了去?”
“施兄,你以為我今日說的是真心話,真甘心讓姓吳的牽著鼻子走?我是這種人嗎?你也是知道,我不是這樣的人啊!”
“我和雲楓都覺得奇怪、正要找機會向你問個明白,你到底是為了什麼?”
“你們真是糊塗。冷亭之下既然可以藏得吳百川、辣手神君等四個人,自然也可以藏得五六個甚至更多的人,我們怎可以在他們面前說出心中話?”
“你懷疑辣手神君他們走後,亭子下還藏有人?”
“不是懷疑,是真藏有人,我曾在下山時躲起來,讓他們先走,你們走後,果然有兩個人在亭子出現,是一男一女,但因為隔得遠,無法看得清楚是誰,因此,我才急急趕回去,叫巫銀去通知你,我還擔心你仍在恨我早間無禮,不肯過來呢!”
“大哥,還是你想得周到,我與雲楓都疏忽了。”施顯說,旋即發問:“你現在想怎樣?想到辦法了?”
“我想到一個辦法,就不知可行不可行,所以特約你來商量商量。”
“你且說是什麼辦法。”
關大罡道:“我想過了,以倪家財勢,我們已經不易對付,何況倪家還有後台靠山,你大約也知道,倪家是聽命於殷家的,而殷家勢大,眾人皆知,連王爺也要讓他三分,你我當然更惹他不起,除了聽命於他還有什麼辦法?但我卻想到了振威鏢局,他們敢於拒保倪家的鏢,自然是有他們拒保的理由與把握,倪家碰了釘子,不敢自己出頭去對付振威鏢局,卻要煽動我們聯名對付,可見倪冢對振威鏢局必存畏忌之處,因此……”
“關大哥,你打算找尚總鏢頭幫忙?”施顯忍不住頂嘴問。
關大罡道:“不錯,我正是想找尚總鏢頭幫忙,你看怎樣?”
“好!我同意,就不知尚總鏢頭肯不肯?”
“我看他平日仗義執言,樂於助人,一定肯!”
“那麼,事不宜遲,我們明天去找他商量。”
“關局主、施局主,你們不必找他了,尚總鏢頭決不會幫你們,你們還是另想辦法吧!”一個聲音突然傳出來。
施顯一怔,脫口發問:“冷鏢頭,你是在哪裡?你在哪裡?”遊目四顧,卻不見人,亦不見船。
關大罡怔視著施顯道:“這可奇了,怎麼不見人影?我們說的並不大聲,照理是不會有人聽到的。施兄,你真聽出是冷鏢頭的口音?”
“不會錯,確是冷鏢頭的聲音!”施顯肯定地說。
“關局主,施局主,你們還是回去吧!姓吳的未必會相信你們,他隨時會派人找你們的,你們還是快回去吧,這幾天,什麼事都可能發生,你們實在不宜隨便離開鏢局,以防萬一;至於對付倪家,我們振威鏢局沒有這麼笨,跟你們一起。”
這說話聲確是冷天風的聲音,關大罡也聽準了,就是無法找到他,不知他身在何處,耐人尋味。他的話更耐人尋味,關、施兩個覺得有道理,果然急急趕回自己的鏢局。
冷天風在他們離去之後,也緩緩浮出水面。原來他躲在水底,在他們的船底下躺著,所以他聽他們兩個說的話,聽得十分清楚,他的話,關、施兩個同樣也聽得十分清楚。
冷天風上岸之後,想了想便有了主意,就在湖邊玩了一套乾坤大法,把身上的衣服全部弄乾了,然後,冷哼一聲,自言自語地說:“好呀,禮尚往來,也應該輪到你們感到驚惶不安了。”
這時已經是二更過後,他不急於迴轉鏢局,一口氣疾跑到倪家莊。對他來說,倪家莊太熟悉了,他已經先後到過好幾次了,莊中如何佈置,他全部瞭然於胸,連什麼人住在哪一間房,他也知道得五六成,因此,他輕易就瞞過了守衛的,直入了倪家莊,溜到莊主招待朋友的松軒,伏了下來,靜待莊主到此與人密斟。他料定在這些日子裡,倪家莊是不會安靜的,必然和朋友在此共商大計對付鏢局的人。
但是,出乎冷天風意料之外,倪家莊十分平靜,除了他入莊的時候發現有人負責巡邏和設有伏樁之外,再沒有別的異狀,也沒有什麼怪異聲響,連燈火也少見,實在是靜得不易使人相信。冷天風覺得怪異,決心弄個水落石出,把事情弄個清楚明白,他想,既來之,則安之,總得有點結果才甘心,否則,白花半夜時間,一無所獲,無論如何也不甘心,為此,他不願走。
“既然這兒是松軒,是莊主平日見客與讀書的地方,這不會是無物可看吧?”於是運用自己的眼睛搜索,把書架上的書逐本抽閱,希望能看到一些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東西。
在書架上找書看,並不是容易的事,因為沒有火光,月光微淡,且又不是直射到書架上,冷天風只有靠他自己練出來的一種功夫了。
他不知道書架上有什麼書,而且,這些書放得很亂,不是一類一類分開來的,冷天風隨手取了一疊書到窗口去看,沒有滿意的,換了好幾本,再換幾本,仍然沒什麼好看的,便不擬再看,不料看到一卷薄薄的,只有幾頁的“鬼神篇”,只看了開始幾句便喜愛上了。他輕輕地念:“人、鬼、神乃三種不同之物,亦三種不同之稱謂。然神、鬼、人真三種不同之物歟?抑即為同一物之蛻變歟?餘以為三者實一可變三,其變也,在乎心靈,在乎本性,參透其中,其變自可隨心,夫天下無不變之事物,因其如何變,被變或自變,操之在己抑在人則有大別耳!”
冷天風只看了這一段就愛上這卷書了。
冷天風把那捲書看了一段,立即揣在懷中,自言語道:“真是蠢才,有這樣好的書也不看卻丟在書架底下,真是暴餮天物!”他希望再找到第二卷同樣的好書,卻找不到了,只找到一卷字他較為滿意,也揣到懷中。他感到很高興。認為收穫甚豐,不負此行。可是他仍然感到奇怪,何以入來這許久仍未聽到半點聲響?難道倪家莊真個如此寧靜?他在百思莫解之際,微弱的人聲傳進他的耳朵了。
他連忙凝神傾聽,注意著這人聲的由來和分辨他的身份,很快他就聽出了,其中一個聲音正是吳百川的聲音,另外一個人的聲音則很陌生,聽不出是什麼人。
吳百川說:“我就是擔心冷天風這小子,假如他真個前來搗蛋,雷大俠,不是我長他人威風,我們這裡實在難找到可以抵擋他的人。”
“什麼?你也怕了他?我們兩個人怎樣?再不行,老董也加上,總可以了吧!”一個沉雄的聲音說。
“雷大俠,如果三個人當然可以贏定了,但以雷大俠的身份,只怕不便吧!”
“不方便?平時車走直,事急馬行田,你們到時別叫我雷大俠,就叫雷公好了,這樣自然沒有人知道。”
“對,還是雷大俠想得周到,我們一於這樣,明天就請蘇桐和康法兩個去辦這件事吧,兩位還有什麼要談的沒有,若果沒有,不如早點歇息,明天再說了。”話聲由遠而近,書架跟著緩緩移動,冷天風募然驚悟,急忙閃身,躲到另一個衣櫃背後,利用反光偷看對方舉動。
吳百川在和蘇桐、康法兩個告別之際,忽然道:“兩位請先行,我還有點事,要到下面去。”
“什麼事?明天再去不行嗎?”
“雷大俠,你剛才有沒有把那份名單藏好?”
“哪份名單?沒有!好象壓在那個墨硯底下?你要那份名單?”
“不,不是我要!”吳百川說:“那份名單關係重大,萬萬不能外洩,若不把它藏好,只怕這下半夜無法安睡!”
“你只是去把名單藏起來?沒有別的?”
“你們不信?我們一起下去好了。”
“這又不必,董孝全,你等下我們,我陪吳大哥下去一趟。”
“如果有人巡到這裡,怎辦?還是大家入去的好。”
“好吧,事不宜遲,快走!”吳百川伸手在一幅掛畫背後一按開關掣,書架緩緩移開,三個匆匆入了門內,書架也緩緩掩回原處。
冷天風也真大膽,明知有人在內,他敢伸手按掣,把門開了,閃身入內,然後尾隨對方,目擊吳百川把一張名單捲起來,塞進一枝筆桿去,然後又匆匆離去。
“我懂得開門,可不必跟你們走了。”冷天風把筆桿的名單挑出來,看了一遍,便把另一張白紙塞到筆桿中,然後施施然離去,迴轉鏢局。
冷天風來的時候本來是要到倪家莊大鬧的,得到名單之後,他改變了主意,要悄悄地走,不留給倪家莊一點痕跡,讓倪家莊的人生疑,互相猜忌,他要讓他們內訌,叫他們互相殘殺!
冷天風回到鏢局,不過三更剛響,他悄悄地回到房去就寢,也不驚動任何人。
這一天早上,天色陰暗,似要下雨,冷天風起來不久,就進入尚總鏢頭的房中,呆了許久才和尚總鏢頭一起出來,旋即外出了。
副總鏢頭問冷天風去哪裡,他說有點私事要辦,已向尚總鏢頭說過了。尚青點頭承認,副總鏢頭稍有不滿地說道:“總鏢頭,我不知冷鏢頭是什麼來頭,但他要來就來,要走就走完全不受鏢局節制,不守鏢局規矩,對其他的人影響甚大,近日來大家都情緒波動,不知總鏢頭可曾留意?”
“不錯,我已看到了,既然大家對他有意見,我也難以偏愛冷天風,只好叫他走了。”
“總鏢頭,你不可以對他加以……”
“不可以!事實上他確實需要如此,無法依照鏢局規定。你不清楚,我也不便詳說。他這幾日來出入無時,表面看來是破壞規矩,實際上呢?他和大家一樣,正在為鏢局做事,不過,為了安定大家情緒,我請他離開好了。但我可以肯定,將來,當大家瞭解他的身份,知道他對鏢局做了什麼工作,大家就會後悔,覺得心胸太狹。我這話,你自己記著,但不必告訴大家。”
“總鏢頭,既然這樣,何不坦白告知大家?”副總鏢頭不明白問。
“不!如果可以說,我早說了,你去通知大家,我有話對他們說。”
尚青當眾宣佈由即日起辭退冷天風的鏢頭職務。限他三日內離去,各人聽得不知是驚是喜,神色都變。
冷天風說:“尚總鏢頭,幾日來多承照顧與信任,我衷心感激。所幸我雖然未替鏢局做過什麼好事,卻也未曾替鏢局招惹過什麼麻煩,我為此感到心安。尚總鏢頭,橫豎我都要走了,你就給同行發個通知,說我已離開振威鏢局,這樣,今後我不會連累鏢局,鏢局也不會連累我,我希望總鏢頭能早點辦妥,至於我,馬上就走。”
當日下午,冷天風收拾了一個小行囊悄然離開振威鏢局了。
金鞭、銀鞭、雲楓幾間鏢局的局主收到振威鏢局的通知無不震驚。他們曾目睹冷天風以一根竹枝擊斃十數高手,不費吹灰之力,實在令人佩服。想不到事隔一夜,便發生這樣大的變化,實在出乎他們的意料。
尚青目送冷天風走後,便躲回房中。副總鏢頭劉海入見,說各同事都有點後悔,不該對冷天風那樣,他們雖然不滿冷天風任性獨行,但也不是逼走他的。大家只希望他能遵守規矩,並非要迫他離去。
尚青說:“劉海,他們現在才說,遲了,說真話,我也捨不得他走的,但我不能為了他一個人,使大家離心。我和大家辛辛苦苦合作多年,鏢局才有今天,我卻不能不顧及大家。至於冷天風,他任性已慣,決難改變。再說,我也沒有這個膽量去勸他,你不知他身份,自然易說話,我卻不行。說一句真心活,他若果,甘心受約束,也不會來到這裡了。事已過去,說也無益,你替我去安慰大家,我不會責怪他們,絕對不會。”
“尚總鏢頭,別的我不問了,你既知他身份,當知他武功如何,不知他的武功和鏢局中誰相似?”
尚青燃著一支菸,吸了兩口,黯然說:“劉海,你叫我怎麼說好呢?”劉海一怔,說:“尚總鏢頭末見過他的武功?”尚青說:“見過。”
劉海詫然看著尚青:“那麼,他的武功比花安怎樣?”
尚青搖搖頭,道:“劉海,我們不能用自己的同事和他相比,傳出去傷了大家的和氣。”
劉海若有所悟地說:“這麼說,他的武功比我們都高!”
“劉海,你既然一定要拿大家和他相比,我就告訴你吧,他的武功和他的棋藝一樣,都非我們可及。”
“難道總鏢頭也……”
“你別拿我比了,只怕我連做他的門人還不配,他的武功到底高到怎樣,我摸不清,連他是屬於哪一門派的,我也未清楚呢!他走了,對我們實在是個大損失,你不可告訴大家,免得大家難過!”
不久,奉命通知同行的花安卻帶回來一個驚人的消息,轉述冷天風以一根竹枝擊斃十五個截擊他的敵人,聽得劉海、歐翔等十多名鏢師眼都定了。他們除了劉海心中有底之外,都是第一次聽到,簡直無法相信。
但花安言之鑿鑿,力證是由雲風、金鞭、銀鞭三鏢局的人親眼看到,告訴他的,絕不會假,因為他們都是心高氣傲之人,絕不會長他人志氣,減自己威風的。他們肯那麼說,料不會錯,因為他們均非冷天風的朋友,沒有理由替冷天風吹牛。
歐翔等都在奇怪,冷天風那麼年輕,怎會有這麼高的武功?他們你猜我忖,誰也無法肯定冷天風的身份。
劉海知道只有尚總鏢頭會明白冷天風的身份,但他決不肯告訴大家,否則,他也不會辭退冷天風了。因此,劉海並沒有再去問總鏢頭,他只希望總鏢頭突然改變主意。再把冷天風找回來。
冷天風去了哪裡呢?他去了圓湧山頂峰上的四方亭。這亭子建造得頗為別緻,也非常精美。亭分上下兩層,原本有梯可通,因為年月久長,出現蟲蛀現象,所以封閉通道,不準人進入上層了,久而久之,這條通道便封滿了蜘蛛網。
冷天風獨個兒見路就走,不知不覺的來到了四方亭下,他停下來,就在亭中歇著。
四方亭自從上下層的樓梯被封閉之後,做長輩的怕子弟攀登上層發生危險,便有人以樓上有妖怪出沒,所以封閉,恫嚇他們用以阻止他們冒險。最初,謊言有妖怪的人,只是阻嚇自己的子弟,非無其他用意,怎知一傳十,十傳百,不脛而走,很快就傳遍了昆明城,於是,跟著而來的傳說也來了。
有人說,亭上到了傍晚就有炊煙,飛鳥不敢飛近,有人說,午夜亭中常透出青綠色火光,陰森可怖,有人說,每當風雨之夜,亭中便有哭聲外傳,有人說看見過有老翁自亭中出來,轉眼不知所蹤,有人說看到有老婦入了亭去,就不知去向,有人說亭上常傳出美妙琴聲;有人說亭中住的是一主一僕兩個妙齡少女,美極了。
傳說甚多,各有根據,各不相同,就是沒有人敢到亭上去看個究竟。自從傳出亭中有妖怪出現之後,除了外來遊客不知情者外,本地人已甚少到四方亭附近了。因為,在昆明附近,要賞覽的名勝實在太多了,不去四方亭可到其他地方去,誰肯拿生命去冒險,沒有這個必要呀!因此,冷天風來到四方亭,感到一片寂靜,覺得確是一個歇息的好地方。他感到十分滿意。
冷天風把亭子的石桌石椅抹拭乾淨,解開提囊,吃了半隻燒雞,兩個饅頭,又喝了點酒,這都是他來的時候在路上買的。把留下的,一半包起來,留待晚上再吃。
他把那捲書攤開來看,邊看邊想,很有味道,覺得書中所說,和老公公所教的功夫頗為吻合,便細心揣摩,互相印證,將所學套進書卷,將書卷的滲進所學,經過幾次試驗,果然大有進境,特別是乾坤大法,滲進鬼神行功?不但功力大進,收發自如,更覺身輕似絮,意念方動,身形已變,隨便一跨步,便可逾丈,輕輕一躍,便三數丈遠,點足輕縱,竟可在空中停止不下,提一口氣,還可以舉步而行。他想,這不過是剛剛滲透玄機,假以時日再經練習,凌虛踏步絕對有可能,到了那一天,他就可以通行無阻,大江大川亦無奈他何了,心中一高興,練起來更加起勁了。
午夜了,他有點餓,便把白天吃剩的半隻雞,兩個饅頭和半壺酒拿出來,才咬了一口雞,喝了一口酒,便聽到有異聲傳來。他是在山中長大,長久與野獸為伍,也長久與野獸為友,對於野獸他是一無所俱,全不放在心上,所以雖聽到異聲也不以為意,望也懶得望一眼,仍舊繼續吃喝。
突然,有人自他背後“哼”一聲,很不友善地說,“好大的膽子,這是什麼地步,也容得你在此歇足!”
冷天風不理,又吃了一塊雞肉,喝一口酒,怡然自得,一派悠閒。對方似乎不耐煩,忿然喝道:“臭小子,你是聾的,聽不到我說話?”
冷天風仍然不理不睬,繼續吃喝,對方倏的搶到冷天風面前注視著冷天風道:“好小子,你敢不答我的話,你是嫌命長了。”
冷天風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又向左右望了一眼,才說:“怎麼?你是跟我說話?”
那人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冷然說:“這兒只有你和我,不是跟你說話是跟誰說?”
“你太不小心了,這兒除了你我之外,還有第三個人,可能還有第四個人呢!”
“什麼?你還有同伴?”
“不是我有同伴,我也不知道他是誰,我只知道他躲在樹上已經很久了,你瞧,他就躲在這樹上,你看得見不?”冷天風向亭前數丈外一株大樹一指,說樹上有人。
這株大樹甚大,枝粗茂密,樹幹更大,合四五大漢也未必合圍得過,樹高數十丈,覆地亦縱橫數十丈,若說樹上有人,真是不易找得到。因此,對方看了一眼大樹,便皺了一下眉頭,注目冷天風說:“你肯定樹上有人?”
“我肯定樹上有人,但是老是少,是男是女,可不知道,我只聽到聲響,聽聲響是無法判出男女老少的。”
“好吧,就算你剛才不知道我說你,現在,該知道啦,你給我滾吧!”
“滾?你這是什麼意思?這兒又不是你的地方,我先你而來,我不叫你走,你倒有膽叫我走,這是什麼規矩?你是皇帝?我一定要聽你的話?”冷天風的這話頂撞得十分有道理,對方只好發蠻了,他一掌拍在石桌上,傲然說道:“官府在遠,拳頭在近,我雖然不是皇帝,你卻非滾不可!”
“你這樣有把握?憑的什麼?”冷天風冷笑說。
“憑的這個,行了吧!”他把手掌提起,吹一口氣,右桌露出深深一個掌印。
冷天風看了石桌一眼,便把目光移到對方臉上,見他一臉得意色,不覺冷冷一笑,說:“憑你這個掌印?你是太沒眼光了,狗爪子踏在混泥上也會留下爪印,有什麼稀奇,你想憑這個爪印就嚇走我,還辦不到!”說著話,擎起灑杯乾了一杯,隨手向外一甩,“拆”一聲,杯嵌進了石柱上,然後擎起酒壺,人嘴對壺嘴,把酒倒到口中,又是把酒壺向外一甩,酒壺又是“拆”一聲幟進了石樁。
“怎樣?不會比你留下只狗爪子印差吧?”冷天風露了一手,對方的氣焰全消,剛才的得色換上了一臉詫異,夾雜著悸怯了。他立即改了口吻,道:“朋友,你是什麼人?到這裡究竟有什麼事?”
“這是我的事,你管不了,最好是你別管我,我也不管你。”
“你是不肯說了?”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你說了,我看看你是什麼人,若非敵人,或許可以容你在此過夜,你不說,我就只好把你當敵人了。”
“隨你怎樣想都可以,我不反對,但我可以告訴你,今晚我是不會走的,明天走不走,到了明天再說,你想怎樣,你自己打算吧!”
對方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兩道充滿殺氣的目光直射冷天風臉上,沉聲道:“朋友,我最後一次警告你,如果你不說出身份,就莫怪我手下無情!”
“謝謝你的最後警告。我可以回答你,你這警告十分多餘,簡直是放屁!”
中年漢氣得渾身一顫,兇光暴烈,手起處,呼的一掌便朝冷天風頭上打去。
冷天風頭微側,口一張,“噗”一聲,把口中的一根雞骨吐出來,疾向對方掌心插去。
中年漢也很機靈,急忙撤掌,但也緩了一些,掌緣被擦了一下,皮損血流,痛得失聲而叫,人也退了兩步。
中年人吃驚了,他知道自己的手掌經過特殊鍛鍊,普通刀劍也傷不得,怎麼給人家一根雞骨擦傷了?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但卻又是事實,原因何在?當然是人冢的內力厲害所致了。
中年人如此一想,不覺心頭打鼓,大感不安了。他退了兩步之後,站立不動,目光灼灼的注視著冷天風,似乎要在他身上看出他的身份來。
但是,冷天風十分老練,也十分鎮定,他坐在那兒動也不動,恍如未有事情發生過一樣。
“最好是走遠一點,你的本領不過如此,算了吧!你還不是我的對手,何必一定要強迫自己獻醜?趁我還沒有發怒,你最好滾得遠一點,別給我看到,你聽到沒有?到底走是不走?”冷天風霍然站起來,若有所行動。但對方竟是不走,只是把劍拔了出來。
“出來,我倒要看看你的劍術怎樣!”冷天風大踏步走出涼亭,站在亭外空地上。中年人果然尾隨來到他面前,雙方相距在五六丈左右,一個兩手空空,扎撤著雙臂,神態悠閒,頗為瀟灑,一個握劍在手,神情緊張,在表情看,冷天風已勝一籌了。
對峙片刻,冷天風緩緩拍出一掌,對方點足斜退,旋即撲功。
冷天風心頭一動,微退半步,對方一招走空,繞步又進,再發一劍。
冷天風見他繞步再進,微微一笑,略一旋身,斜出三尺,故露空門,對方果然上當,以為有機可乘,不待身形穩定,立即轉身反攻,發出了第三招。這一回,冷天風不退不避了,猝然吐掌迎劍,似要空手奪劍,膽大極了,對方似乎末料到他有此膽量,反而凝劍不前,不敢用足,就在這一剎時光,冷天風已經化掌為指,屈指疾彈,“錚”一聲把對方的劍彈反了方向,失了準頭,指向另一地方。冷天風抬指向對方一指,道:“你是誰人門下?怎會使公孫家劍法,快說明原委,免得自誤!”聲色俱厲,威勢迫人,饒是中年人曾經戰陣,也感膽顫心寒,還是不由自己的把姓名與師門都告訴了冷天風。
“原來你是車田心的門人,怪不得江湖上都說他是個壞蛋了!不識其主觀其奴,不識其師觀其徒,徒弟如此蠻不講理,師傅也不會好到哪裡去!”冷天風當著和尚罵禿驢,直罵得對方臉色大變,由紅而白,又由白而青,怒極了,一抖手中劍,刷的便轉向冷天風,又快又狠又準,相隔又近,這邊廂才抖劍,那邊廂已經在劍尖威力下,照理冷天風是很難避得過這一劍了,事實上他卻不知用什麼身法,只見他身形一恍,對方的劍已經斜出了幾寸,由他的胸前閃過,他的衣服一飄一搖,正好是貼著對方的劍鋒!奇怪的是他的衣服卻完好無損,反而因為招式用老了,被冷天風反手揚袖一拍一卷,對方手腕被擊中,痛極慘叫,劍也丟了,人也退後了。冷天風再一抖袖,把卷在袖中的劍抖出來,伸手按住,翻翻覆覆看了幾遍,然後插緊劍柄,冷冷地說:“這樣的劍也作為上品,實在是丟人,丟了公孫老人家的臉!留著只有害人?還是把它毀了吧!”話未完,手腕半旋,劍向下一抖,“拆”一聲,劍身齊柄而折,“叮噹”一聲,掉到一塊石頭上,再折為兩半。
這時候,靜極了。冷天風的目光向對方一瞥,道:“以你剛才所為,本應死罪,看在公孫老人家面上,我以劍代人。饒你一次!你走吧。如果不服,可以再來,我在這裡等你二天,三天不到,你就不用找了!走吧,見到車田心,叫他好自為之!”
冷天風佔盡上風,隨時有可能置對方於死地,既然肯讓他走,他當然樂得保命了,一聲“你等著吧,三天內我必找你!”也在他跑出了十丈過外才敢講,膽怯之情,可以想見了。
“羅進,你去找你的師父吧,哈哈,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麼能耐!”冷天風目送羅進走後,看著他的背影說了兩句,忽然抬頭向大樹注目道:“朋友,既然來了,何妨下來見見面!不要咬指甲了,請下來吧!”
“好銳利的目光,我想不下來也不行了!”一個頭發斑白,看來五十過外的小老頭打著跟斗落下來,向冷天風一拱手道:“小夥子,你是打哪裡來的?剛才連我老頭子也沒看出來,你就知道他使的是公孫派的武藝?”
“這說穿了十分簡單,因為我是有機會見過公孫派的武藝,所以一看我就認出來了!”
“原來如此,那就怪不得了!”小老頭說:“嗯,小夥子,你怎會來到這地方?不會純是來遊山玩水吧?能不能告訴我你想幹什麼?”
“當然可以告訴你,但我不想害你,所以不說的好!”
“你這是什麼意思?好新奇啊!”
“我常聽師父說,別把秘密告訴人,免得別人要替你守密,精神緊張!”
小老頭兩眼一睜,目光如電,直射冷天風,把他上上下下,重新再打量一遍,自語道:“別把秘密告別人,免得別人替你守秘,精神緊張!好奧妙的哲理啊!說得好,說得好!我小老兒總算不負此行,遇到心折的人了!小夥子,你不必說了,憑你這一句話,我相信你不會幹壞事,我願意跟你一起,你從今以後,多一個伴了!”
“多一個伴?唉,我少了一個伴才真!”冷天風忽然闇然地說:“我原是有個伴同行的,可惜中途失散,我落單了!老人家,你有心相助,我十分感激,但我此行,以寡敵眾,兇險得很啊!你老人家千萬要想清楚才好!”
“你放心,我小老兒活了幾十年,還是你第一個如此關懷我,憑你這副好心腸,我就非幫你不可了!小夥子,你年輕,我年老,就是不幸一齊死了,我還是活得比你多,佔了便宜呢!你是不是懷疑我的武藝不及你,成為你的累贅?”
“不!這一點我不懷疑,從你剛才藏身、現身,我就知你老人家身手不凡。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老人家,我的敵人絕不是等閒之輩,車田心,在我心目中不過是個二流貨色而已,再厲害的傢伙還多著呢!所以,老人家,到時我未必顧得了自己,我是隨時準備逃跑的,你自己要小心提防,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敵人多時不打,敵人落單了,就把他吃掉!這是我師父教的秘訣,我先說了,省得到時我跑了你跑不了!你要跑時,不必理我,先跑了再通知未遲,我也是這樣!我們是一起,但又不是一起!你老人家對此可有意見?”
“沒有!沒有!這打法很新鮮,我很願意試試!我想,你師父一定是個很好很聰明的人,我就想不到這個打法,也未聽說過!我是我,你是你!我們在一起,又不在一起,先跑了,再想法通知同伴,這想法太新鮮了!我同意,完全同意!”
“那好吧!老人家,我們握握手,大家合作!”冷天風伸出手去,小老頭也毫不考慮的伸出手去一握,兩個便成為朋友了。但是,老頭子叫什麼,姓什麼,他沒有說,冷天風,也沒有問,同樣,他也不曾問過冷天風。他們你一句老人家,我一句小夥子,算是稱呼,連對方的姓名也不理了。
老頭子對冷天風說:“小夥子,我還有兩個朋友,它們一直都跟我在一起的,它們很聰明,也很忠心,我希望你也喜歡它們!”他不管冷天風是否喜歡,吹個口哨,拍拍掌,一頭小猿,一隻小鳥便先後來到小老頭身邊,一個蹲在他肩頭上,一個站在他的手臂上,都注視著冷天風。冷天風一見這兩頭動物就如見到老朋友一樣,笑說:“老人家,你這兩個朋友很好呀!你跟它們相處多久了?”
“小元跟我有五年多了,小翠也有三年了!它們是很好的尖兵,幫過我不少忙!你喜歡它們?”
“當然喜歡!它們很可愛!”冷天風伸手向小猿,小猿有點怯,向後退,冷天風低聲說了幾句,小猿突然顯得十分興奮,撲向冷天風。小老頭不知原因,嚇了一跳,急聲呼喝小猿,但只喝出“小元不許……”四個字,下面大約是“無禮”之類的字還未出口就沒有再說了,因為他看到小猿並非抓撲冷天風,而是十分親熱地偎在冷天風面額,啾啾咽咽的對冷天風說些什麼,冷天風也以同樣的語音和它交談。顯得十分老友,看得小老頭眼也定了。
小猿說了一會,高興的飛快跑了,小老頭雖叫它它也不回來。小老頭可急了!他抓著冷天風道:“小夥子,你跟我小元說些什麼?它怎麼跑了,連我的話也不聽了?是不是你把它拉走了?”
冷天風笑道:“虧你和它相處了五年,還不瞭解它的性子,它是忠於你的,怎會無端端逃走?你放心吧,它很快就會回來了。”
“你知道它去了哪裡?”
“當然知道。它說離此不遠有生果,已經成熟,我叫它去摘幾隻回來,它就去了。”
“它去摘生果了?你真懂得它說話?”小老頭無限詫異地看看冷天風,似乎難以相信他說的是真話,冷天風微笑道:“風水先生騙你十年八年,我的話很快就會見功,等一會小元回來,你看看它是不是帶著生果回來就明白了。”
冷天風說著話,又伸手向小翠,對它吱吱喳喳的說出如鳥叫的聲音,小翠振翅飛向冷天風。
小老頭急道:“小夥子,真有你的,你竟會和它們說話,你教會我好不好?”
“你叫我怎麼教呢?你根本聽不懂它的叫聲,聽不懂它說什麼,怎能回答,老人家,學鳥言獸語並不容易,比練武功更難呢!”
“你是怎麼學會的?”
“我是很小的時候就學會的,那時候,不分白天黑夜,我都跟它們在一起,先後相處了好幾年,於是,學會了。那時年紀輕,記憶力強,心無雜念,才能學會,現在,你老人家年紀大了,事情又多,哪有時間學?”
“對!你說得對!”小老頭又問他:“它剛才對你說些什麼?”
冷天風道:“它說你待它很好,很愛護它,不讓它冒險。它說你每一晚都和它在一起。但和敵人動手時,卻要它離開,飛得遠遠的,可是這樣呢?”
“對!小夥子,你真是懂得鳥語,沒有騙我,小夥子,剛才你說你會聽鳥言獸語,我還不大相信,認為你是騙我的呢!現在我相信了,你確是懂得它們的語言。”
“嗯,老人家,你看,小元不是回來了?”冷天風的目光望向一個地方,小老頭也急急朝著他注目的地方望去,果然看到小元回來了。它帶回來五隻不很大的果實,把兩隻給小老頭。兩隻給冷天風,一隻給小翠。
小老頭吃了一口,覺得果實又香又甜,讚不絕口。冷天風也贊它,小元非常開心,又擬再去摘,卻是給冷天風喝住了。
冷天風對小元說話,小老頭聽不懂,眼睜睜的看著冷天風和小元。
冷天風告訴小老頭,說他要帶小元去倪家莊走一趟,看看倪家莊在幹什麼。
小老頭點頭道:“我們一起去。”
“你也去?你去幹什麼?”冷天風問。
“我們是朋友是不是?你去我當然去,我總不能讓你一個人去呀!”
“哪有這許多規矩!”冷天風笑了,“你要去,我不阻你,多個人作個伴也好,但與朋友無關,我是去看看,並非打鬥,人多人少沒關係。”
“你不怕給他們發覺?”
“發覺又怎樣?我可以逃呀,我逃得比他們快,他們追不到我。”
小老頭聽了一笑道:“你真是少不更事,你逃得比他們快,你也逃得比小翠快嗎?我會養小翠,他們也是會養大翠呀!小夥子,你別太自信,世事常出人意外,你逃得多快,也有人比你跑得更快,也有鳥比你跑得更快呢?還有狗,狗會跟蹤你的,你經過的地方它都能嗅得出來,我就養過這樣一隻狗,一頭黃鯨逃了,它追著,丟了,但它嗅著追,追了有十多里,終於把黃鯨找了出來,狗有嗅的本領,它可以在野獸經過的地方嗅出野獸來,當然,它也可以嗅出你在哪裡的。”
“啊!有這種事。”冷天風驚異了,他雖懂獸語,卻未料到狗有此本領。
“你不知道的事情還多著呢,跟我老頭子做朋友準錯不了,會有許多東西可學的。比如雕貝,你會不會?我可以在一個小貝殼上雕上十隻牛,一尾魚,一間房子,幾個人在打架,你會不會?我還可以教你逆水攀山,你能在水中游,但你能在瀑布中攀上去嗎?你不會是不是?我卻會!”老頭子十分得意地說。
冷天風看著老頭子,見他那麼得意,不想頂撞他。事實上自己確也不曾雕過貝殼,也沒有過逆水攀山的經驗,不論是文是武,既然能夠活了一大把年紀,就一定有他求生的本領,若能闖出名堂,本領當然更大,老頭子可能是一個很有來頭的人,不過自己不曾問他,他自己又沒說及,所以不知情罷了。他既然有養猿養鳥的本領,又會雕與逆水攀山,可見他的本領實在不小。冷天風雖然不曾見過他的本領,想也可以想得出來,因此笑說:“得你老人家肯指教,那是太好了。”
“好,小夥子,我就喜歡你這種性格,老老實實,不懂就不懂,絕不充大頭鬼,不懂裝懂;我最恨那種口頭上說得漂亮,似乎懂得比我更多,暗地裡使用詭計,誘騙我把本領傳給他,連多謝也沒一句,背後裡還自詡聰明,騙倒了我這老頭子。小夥子,你說這種人是不是可恨?”
“不,我只覺得他可憐,他連自己到底懂得多少也不知道,如何能夠知彼?連自己不懂也不敢承認,多麼沒膽?世間事,哪能盡知?各門派絕技,怎能盡懂,能精通本門功夫已經了不起啦,何況別家別派的?不懂是應該的,懂才奇怪。
我就是這樣,本門功夫也只學得五成左右,其他門派的,普通的當然認得出,但說到懂嘛,卻不敢說。”
“這就對了,以你這年紀,有這身功夫已十分不易,能如此想法,尤其不易,你放心,我把所懂的都傳給你,對你有好處?”老頭子說。稍為一頓,又自卑地說:“不過,我所學的都是旁門左道,難登大雅之堂,你學不學?”
“老人家,你這想法錯了,我常聽師父說,世間根本無所謂正宗與旁門,不過有的人自高聲價,恃勢欺人,踩低別人而已,所謂正宗,一樣有奸邪之輩,所謂旁門,一樣有俠義之士,正與邪不在宗派,在個人。我們判斷一個人的邪正,要看他的言行,不必看他出身,我看人就憑這一點判定的。”
“好!好!小夥子,你說得好,你師父真是個了不起的人,有機會我一定拜見他,嗯,該走了,你帶路吧!是時候了。”
不久,兩個人在倪家莊出現了。
倪家莊這一夜似乎也發生什麼事,已經是二更左右了,不少房間還透射出火光。冷天風與老頭子兩個借物障形,一直來到了書房還沒有被發覺。老頭子向冷天風打個手勢,向另一邊走開了。
冷天風實行守株待兔。伏在瓦面上的陰溝中,居高下望,由隙縫中注視入內,看到倪莊主,正在和三個人在爭辯什麼,爭得十分熱鬧。
冷天風雖然耳靈過人,但也有一定限度,假如距離得遠,對方說的又細聲,他就無法聽到了。他這時所處的陰溝,距離倪莊主他們說話的地方就相當遠,無法聽得清楚他們爭論些什麼,他知道他們的爭論絕不會是無聊的瞎扯。
那麼,他們爭論些什麼?冷天風聽不到實在不甘心,他也是藝高人膽大,想了想便決定冒一次險,施展乾坤大法,飄起身子,恍若天神般有影無聲地落到倪莊主的房簷下,貼身於牆,一足撐著簷緣以支持身子不墜。這一來不但看得明,也聽得清了。
“莊主,我實在投拿過你什麼書,別說沒拿過,連看也沒看到過,你叫我怎麼說呢?”吳百川向倪莊主解釋。
“百川,你在這裡的日子也不少了,我的為人怎樣,你該明白,如果不是丟失了,我不會問你,如果不是龐道長要看,我也不會找,你是見過龐道長的,他說幾日前曾在這兒見過這卷書,本來那一天就想帶走的,後來因為走得匆忙,忘了,所以今天再著人來拿,若果回說沒有,他一定以為我不肯借給他,引起惡果,若說借給他,根本就找不到,你說,該怎辦?龐道長的人坐著等,天一亮他就要走了,我們拿什麼給他帶走?”
“莊主,那到底是一部什麼書?你看過了?”
“那是一卷叫做《鬼神篇》的小卷子,很薄,說些什麼,我看過一點點,看不懂,不知它說些什麼。說真話,我也不明白龐道長為什麼會索要閱這一卷書,但他既然要了,我就不能不借。”
“這可就難了!”吳百川嘆氣。
“莊主,你還記得這卷書可是神、鬼、人的變化的?如果是,就確是一卷稀世奇珍,難怪龐道長要看了,我也想看呢!”一個姓雷的說。
“雷大俠,這麼說,你是知道它的來歷啦!你且說說。”倪莊主說。
“說起來十分慚愧,我也是聽別人說,記得那時我初出道,就聽得有人說,這一卷神鬼人是出自春秋戰國時期所著,後來傳到唐朝,紅線曾經精研有年,終有所成。但自唐以後就一直失傳,沒有出現過,想不到卻落在莊主手中,現在又丟失了,實在可惜,吳百川博學多才,當也聽過《鬼神篇》這卷書的來歷與好處吧?”
吳百川搖搖頭說他從未聽說過。
“誰聽說過,誰沒聽說過,都不必說了,問題是如何才能找得出給龐道長,找不出,又如何向龐道長解釋得清?”倪莊主在嘆氣。
突然,有個陰側側的口音道:“你們都別騙人了,誰怎麼想,誰做過什麼,我都知道。你們原是聚在一起為了對付敵人的,想不到敵人未到,就自己先內亂,騙起自己人了,我真替你們惋借。你們不要以為得了好處,就可以不要別人,你們這祥想就錯了,世間事,必須合力才有力量,哪有一兩個可以成得大事的?所以,我勸你們還是合作的好,否則,死無葬身之地了。你等著吧,敵人很快就要來了。”語音淒冷,十分平靜,但吳百川等的心裡卻不平靜了。
這個聲音似乎就響自他們身邊,口氣平和,雖有責備,卻極有道理,似乎不是出自敵人之口,所以各人都留心聽下去。可是,這話雖然平和,毫無火氣,卻是極具挑撥能事,各人一聽就互相猜疑起來了,他們都懷疑別人取去了秘密,懷疑別人要獨吞。
那個音側惻的聲音又傳出來了,只聽得他說:“真是水浸眼眉猶不知死,敵人快要來了,還不衷心合作,要隱瞞事實。書齋用的書卷,書齋下的秘密,還能有多少人知道?我本來有心助你們一臂之力,也借你們一臂之力消滅來敵,現在,我感到十分失望,我只好另找他人合作了。猶幸我三日來未曾露面,不曾為你們所識,再見了,望你們好自為之。來敵雖只有兩人,但武功非同小可,你們若不及時衷心的合作,我料你們決難倖免,再見了。”語音嘎然而止,似已去遠了。
此人是誰?各人無法知曉,他的話是否可信?各人也難置評,不過,此人說完即走,似乎出自真心,最少並無惡意。因此,他的話似乎可信。倪莊主因此說道:“剛才那人的話大家都已聽到,毋須我再說什麼了,他的話說得甚有道理,我們目前必須合作一致,才能應付敵人,要是再互相猜忌,只有自取滅亡!”
“對,莊主說得對,我們應該合作,其他事,等對付了敵人再說。”吳百川立即響應,表示同意。
“好!既然吳老師同意了,我決不反對,老董,你怎麼說?蘇兄和康兄呢?是否同意?”雷公說。
“我們唯雷大俠馬首是瞻,雷大俠,你怎麼說,我們就怎麼好,你決定好了。”康法與蘇桐齊聲說。
“倪莊主的話說得不錯,合則有利,分則必敗,我們沒有分的力量,但我不同意先對付敵人,再作打算的辦法,要是大家開誠佈公,把東西拿出來,前事不究,東西歸大家所有,要就各顧各的,我實在沒有替別人保存秘密的必要。要是大家面和心不和,說得好聽,實際上各存私心,我不幹!我寧可趁敵人來到之前先逃,免得做別人的替死鬼!”董孝全坦率地說。
倪莊主怫然不悅,首先發話:“董兄這麼說,明是信不過我,我也……”
“莊主請勿誤會,不是我信不過莊主,是拿了東西的信不過我們,既然大家這點誠意也沒有,與敵人交手時肯盡全力掩護別人?我實在懷疑此點,我這是實話實說,希望莊主能夠諒解。”董孝全替自己解釋。
倪莊主聽來確有道理,便嘆一口氣,道:“董兄此言也有道理,我本不敢再留,也不必再說些什麼,不過,正如董兄所說,大家都信不過大家,不肯直說,不肯把東西拿出來,別人沒有冒死替他賣命保秘的必要。但是,也正因為大家都信不過大家,便變得大家都有嫌疑,假如各人都要馬上逃走,結果必然是有人把東西帶走,這不是更糟!”
董孝全一想,點頭道:“對,我是見末及此。”他稍為一頓,下了決心地說:“好吧,我同意不走,先對付敵人!”話聲才落,便聽得有人冷峭地說:“你們倒很合作,可惜你們疏於功課,懶於練習,徒具虛名,並無實學,若果和我動手,無異以卵擊石,自取滅亡,不要猶豫了,嫌命長的就拿命過來!”聲完人現,出現各人面前的是個年青人,吳百川一見,駭然大叫:“他,他就是振威鏢局的冷天風。”
“冷天風,你也欺人太甚了!”倪莊主說。
冷天風冷冷一笑道:“倪莊主,你倒說得好聽,居然有膽說我欺人太甚,我正來找你算帳呢!你害得我有處難投,連振威鏢局也把我辭退了,你到底居的什麼心?我與你無仇無怨,你為什麼非把我趕盡殺絕不可?”
倪莊主愕然道:“你不是振鹹鏢局鏢頭?你給尚青趕了出來?”
“莊主,他這話不假,他已經被振威鏢局除名了,振威鏢局已經通告全行了。”董孝全說。
“這是為什麼?他曾經救了尚青一命,顯過一手,尚青為什麼要辭退他?”倪莊主問。
董孝全道:“聽說有人向尚青告密,說他是奉了什麼人之命,故意投到振威鏢局去臥底的,喜雨亭一役,不過是苦肉計,有心取信尚青的。尚青是最近才招考他當鏢頭的,對他的底細原不清楚,再有此告密,便不敢再留用了。這是外面的傳說,真實情形是否如此就不知道了。”
“嗯,原來有這種事,冷天風,振威不留人,自有留人處,你就幫我好不好?尚青不信任你,我信任你,振威鏢局給你多少銀子,我加倍給你,你可願意?”倪莊主倒也大膽,居然想收買冷天風。
冷天風微微一笑道:“姓倪的,你好辣毒的心腸啊!你害了我一次,還要再害我第二次?如果我留在你倪家莊,哼,我還能說得口響?尚青更振振有詞了,你別想打我的主意了,我今晚是來找你報仇的,不是來自投羅網掉進你的陷阱的。你還是快點交代後事吧!”
“冷天風,你這樣想就錯了,你本來不是受人支使到振威鏢局去臥底的奸細,尚青也懷疑你,你又何必理會人家,你愛幹什麼,是你的事,何必受別人影響?”倪莊主仍未放棄爭取,依然誘說冷天風。
冷天風搖頭道:“不行,平生不作虧心事,半夜敲門也不驚,我自有主張,你多說也無益。”
“姓冷的,你不要崖岸自高,以為自己真個了不起,我們莊主給你敬酒,是瞧得起你,你別不識好歹,敬酒不喝要喝罰酒!”雷公插嘴說。
“笑話!憑你們這幾塊廢料也能給我罰酒喝,你們還不配!”
“奸小子,我好心好意勸你,你卻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不,你弄錯了,這是呂洞賓咬狗,你們還是早點留下後話吧!”冷天風毫不客氣地蔑視對方,口氣之大,語氣之尖銳,無不叫人難於忍受。因此,他話聲剛落,康法和蘇桐兩個已經忍受不下,雙雙搶出向冷天風挑戰了。冷天風冷瞥他們一眼,道:“怎麼?就你們兩個?”
蘇桐勃然大怒,喝道:“臭小子,你膽敢小看我們,接招!”鋼刀已經發出,以一式“吳剛伐桂”砍向冷天風左脅。同時,康法也發出一聲呼喝:“看劍!”寒光疾閃,射向冷天風的右胸,一左一右夾攻,配合得十分緊密,看他們出手,似有默契,就知他們平日必然練習有素的才能有此成績。
冷天風紋絲不動,雙手分別迎向刀劍屈指疾彈,各人只聽得“錚錚”兩聲脆響,刀劍光芒倏散,分向左右反射,康蘇兩個都不由自主的倒退了兩步才站得穩,臉上現出驚駭神色。
“哼,果然是不堪一擊,現在你兩個還有什麼話說?該沒話可說啦!”
康法與蘇桐兩個劍刀配合,似乎威力甚大,怎知剛一交於,只一招,冷天風連武器也沒用,僅憑一雙肉掌便擊退對方了,這份功力,與對方比,實是高出太多了,無法相比。
康法與蘇桐兩個聯手攻勢,滿以為可以立功人前,怎知只一招便敗下陣來,實在太丟人了!再加上冷天風的冷嘲熱諷,使他們氣得渾身發抖,打個眼色,擠擠眉毛,同時發出新招,刀攻上,劍攻下,上下夾擊,刀劈劍刺,似乎接受了第一招的教訓,攻得更加凌厲無比,寒風中還傳出呼呼風聲,可見他們用勁甚足。
“你們怎麼跟我客氣起來,用出真功夫呀,你怕我應付不來是不是?”冷天風不還手,右足斜踏一步,身子一側,繞了半個圈,已經脫出康、蘇二人刀劍之外,身形美極,身法妙極。蘇、康兩個兩次走空,知道確是碰上高手了,哪敢再有保留。康法道:“北雁南飛!”手中劍橫空而過,劍光飄灑有致,落向冷天風頭上。蘇桐一句“紫氣東來”,刀光躍目,匝地湧來,一上一下,依然採的夾攻手法。
冷天風不悅地說:“你們就懂得這幾招了?不是上下夾攻,就是左右夾攻,不是白費氣力?如果我這麼容易就傷在你們手中,還敢來這裡找你們算賬?真是廢料!笨蠶!”他一邊說一邊脫出對方的攻勢,瀟灑極了。
吳百川悄悄對莊主說:“莊主,你最好是先回避一下,免得等一會動起手來,我們無法分身照顧你。”
“好!我這就走,你們小心了。”倪莊主說。
“姓倪的,你還想逃走?遲了,逃不了啦!”冷天風說:“你們不用打算逃走了,還是一齊上吧,省得吃了敗仗,死不瞑目!”
“好小子,你真是水浸眼眉,不知死活,還牙尖嘴利胡說八道!”
“少廢話,你動手好了,把毒辣的使出來吧!我要看看你們的絕藝。”
“好,你看吧!”蘇桐突然連發三招,招招都精絕。
冷大風讚道:“不錯,這才有點味道。”身形飄動,都避開了,他說:“你們本來是一對活寶貝,福禍同當,怎麼也藏起私來,偷偷地練,不肯給對方知道,實在太不夠朋友了。”
“臭小子,你別胡說八道,挑撥離間!”蘇桐大聲說。
“臭小子,你真不想活了!”康法說。
“這是許多人看到的事實,我只是說事實,難道冤枉了你?”冷天風說。
“你說,什麼事實,你說吧!”蘇桐說。
“姓蘇的,你真要我說嗎?”
“你說好了,誰怕你說呢?”
“好,我說!”冷天風道:“你出手到現在,用了不少招式,姓康的都配合得很好,但你用出最精的三絕招,他卻無法配合,難道你不是自己偷偷練的?還是姓康的這個笨蛋無法配合?”
康法一想,剛才蘇桐所用的那三招,自己確是未曾見過,更未一起配合練過,這麼看來,姓冷這小子說的確是實話,他的目光也真犀利,一下子就看出來了,我還沒想到,他倒想到了。哼!且著蘇桐怎麼說,這頭狡狐!
蘇桐對於冷天風的指責,實在難以找到有力的解釋,所以只好岔開話題,不作正面回答,大罵冷天風使用奸計挑撥他們倪家莊的人內槓,並說莊中人要合作,不可中計,否則,勢必貽笑天下。
倪莊主怕各人不和,對他和對倪家莊都有不利,所以他支持蘇桐的說法。
但是,康法的想法卻不同,他想到蘇桐平日說得那麼好聽,什麼好朋友尤勝親兄弟,什麼對合作者不忠,等於對自己不起,說什麼若果練時有私心,用時等於自殺,還說他不但把過去所學的全要拿出來,還要為這合作創新招,說得多麼好聽?怎知說的是一套,做的又是一套。
這麼一來,康法就有受騙的感覺,覺得不是味道,所以倪莊主說的話,他也認為是偏袒蘇桐,根本聽不入耳,一種情緒在滋長,在成長,很快就充滿胸膛,快要爆炸了。
冷天風看猴子戲般逗著他們,卻不下殺手,那情形叫人看得有點可憐,他說:“你們怎麼搞的?剛才還打得不錯,有點勁,怎麼一下子就變成這個熊樣?是不是因為蘇桐藏私?姓康的,他雖然不曾真心待你,不當你是好朋友,但你也得為自己著想呀,你這個樣子,他活不了,你也休想得活,要命的,你只有好好和他合作,否則,你只好趁早在我未下殺手之前逃命,姓康的,這是有關你生死的大事,你可要好好考慮!”
姓康的聽了冷天風一番話,果然動容了,把心一橫,斷然道:“好,我走!蘇桐,是你不夠朋友,可別怪我,再見了!”
他說走就走,翻身一躍向後竄出,身形剛剛縱起,便聽得冷天風道:“小心背後暗算!”康法不知他說的是準,心念一轉,也有了準備,身形下落之際,利劍立即繞遍全身,耳朵使聽到幾下聲響,手腕也受震動,他更恨了,想不到要害自己的是自己人,要救自己卻是外人,這個感慨太大了,這個教訓也太大了。平日說得如何動聽的人,原來卻是害他的人,而他的敵人,到頭來見他稍現向善之心,便原諒他的過去,救他脫險,這友與敵,兩者之間變化是如此之大,真非他始料所及。
倪莊主見他要走,冷喝道:“康法,你想去哪裡!”
康法道:“去哪裡都成,就是要離開這裡!”
雷公喝道:“你敢!”
康法這時似乎變了另一個人,對他們全無所俱,悍然回答:“我當然敢!雷大俠,你們欺壓得我太多,也太久了,我已經清醒,再不做你們的傀儡了,有本事你就殺了我,沒本事嘛,還是少開口吧!”
“好!我就給你看看,叫你知道我姓雷的……”雷公的話未完,傳來兩個聲音,一個是慘叫聲,跟著是冷天風的聲音,他說:“原來你就是雷大俠?失敬了!你姓雷的大名甚著,康法是我的手下敗將,如何能夠受得起你的雷公掌,還是讓我來接你幾招吧!姓蘇的已經挺直不動,我有空可以和你玩幾招了,雷大俠,你不會小看我,不肯跟我動手吧?”他說話間巳搶到雷公前頭去了,向雷公挑戰,掩護康法逃走,形勢變化甚為繳妙。
這個變化大出各人意外,以致倪莊主突然興起一個可怕的念頭,暗道:“莫非康法是他們的人?有心前來臥底的?要不是,冷天風為什麼幫他?”如此一想,心寒了。連身邊的人也如此不可靠,怎能不心寒?
雷公給冷天風截住不能去追擊康法,大為震怒,喝道:“小輩,你敢自討苦吃!”
“小輩?你我不同師門,有什麼輩份可談?若排起輩份來,你最少也要比我低了三輩!”冷天風倏然笑說。
雷公如何肯信他的話,一聲:“臭小子你敢捉弄我,不讓你吃點苦頭,你不知道我的歷害!”話出招隨,竹節鞭已經呼一聲打向冷天風頭上。
冷天風略一閃身側頭,身形已變,滴溜溜地轉到了雷公左側,還了一招。
雷公自恃武功,不相信冷天風真如傳說那樣歷害,立即旋身進掌,硬接來招,只覺得對方來掌輕飄飄不帶勁道,亦無風響,更以為自己估計正確,用力更足,希望一掌就把對方擊得腕折人倒,那時候,自己就大大出名了,心中高興,不禁笑起來。
但是他笑得太早了。他一掌打出去,只覺得對方柔若無骨,無法著力,打出去的一掌,簡直是白費了氣力,他剛自覺得愕然,準備收招之際,突然發覺有一股暗勁在掌間,向臂上推進,便急忙運功抵禦。怎知不抵禦還好,一經堵截,兩股內勁在臂間一撞,竟似皮裂骨折,痛得他失聲厲叫,人也不禁的打著旋轉,向後退了幾步,才倚在一根大木柱停下來,人雖沒有被震倒,一條左臂是不能活動了,又紅又腫,比早先脹了一倍左右,而且還在繼續脹大中。他自己感覺到是麻木得失去知覺,垂垂然不能抬舉了。
冷天風嘿嘿冷笑道:“雷大俠,你怎麼啦,雙手怎麼胖得象小腿般粗,要不要先找個大夫看看?”
雷公又羞又恨,右手一掄竹節鞭,使出三分鞭法,一出手就是三鞭,每一招都藏有三個變式,十分難應付。雷公自從練成這三分鞭法之後,少有敵手,近年來也十分珍惜,輕易不肯使用。這時,實在恨極了,左手又不聽支使,只有右手可用,為求必勝與速勝,只好用出這絕招了。
冷天風似是不知道三分鞭法的厲害,還是另有良策對付,對於雷公使用三分鞭法竟然無動於衷,漠然視之,懶懶閒閒地看著對方進招,伸手去抓來鞭,大膽得出乎雷公意外,反而嚇壞了雷公,不敢放膽發招,以致功力大減。但過了三招之後,雷公便放心了,他沉手振臂,手腕一顫,便幻出數十道鞭影,分別從數不清的方位刺來。冷天風至此索性不理,雙手一抱,扎撤在胸前,讓雷公的竹節鞭一連點中四五處穴道,然後哈哈大笑道:“我以為你雷大俠的三分鞭法果真有什麼了不起之處,不料見面不如聞名,一試之下,不過是如此,雷大俠,趁我還未正式還手,你還是快走吧,等一會我一動手,你就難免鞭折人亡了!”
“小子,有本事你就試試看!”
“你真想試試?”
“你動手好了,我還怕你不成?”
“好,那你就接招吧!”挺前一步,以掌作刀,直朝雷公劈過去,砍向雷公胸膛,堂堂正正發招,半點也不敢取巧。雷公斜退一步,抖鞭相擋,實行硬碰,當雙方接實的一剎,冷天風突然把掌放軟,一把抓住來鞭,暴喝一聲“撒手!”聲威迫人,手勁又大,雷公果然聽話,急忙鬆手,虎口也已爆裂,滲出血來了。
冷天風奪得竹節鞭之後,反手一抖,鞭向中折,飛出了一截,疾如銳矢,插在數丈外的董孝全胸膛,把他釘在牆上,慘叫而死,另半截則向雷公擲去,重重橫擊在雷公大腿上,雖未骨折,也已皮開肉綻,鮮血淋漓。他至此再難誇言了,但他素來自負慣了,雖然慘敗,一下子卻也難落台,迫得要說門面話,冷冷地問道:“臭小了,你是誰的門下?能不能說?”
“你連我也打不過,還好意思問我師門?你看不出我是哪一門派的人?你可想到,你的三分鞭法也無法傷得我的穴道,這是一條很好的線索,江湖上有哪一派不怕你點穴的?你應該心中有數,若果連這一點也不知道,那就只好有勞你自己去查了!吳百川,你過來吧,還有那位辣手神君,都叫了來吧,我倒要看看你們這一班傢伙到底憑些什麼,敢如此猖獗,亂點火頭。”
倪莊主看看不對頭,立即對兩個莊丁說了幾句,他們便匆匆退出,不久,外邊響起了馬啼聲。冷天風微微一笑,對待著不曾答話的吳百川說:“怎麼,嚇破了膽,不敢出場?還是另有什麼詭計?你曾到振威鏢局託鏢,想陷害振威鏢局,又曾造謠說我的壞話,現在,你應該有勇氣出來接我幾招。姓吳的,你躲不了的,就算你躲過了今晚,也躲不了明晚,遲早你總要和我動手,那就遲不如早,了卻一件事吧!只要你接得下我三招,我便饒你不死!”
吳百川實在有點心怯,不敢跟對方硬碰,此刻聽得對方只以三招為限,他就放心了。他想,我只避不接,十招八招是應該應付得來的,何必怕這小子!難道連三招也接不下?如此一想,他終於把心一橫,決定接冷天風幾招了。
吳百川十分狡猾,因為早先冷天風曾說過一句叫他與辣手神君一起出來,他果然就拉辣手神君出來助陣了。兩個人並肩一站,面向冷天風,吳百川道,“臭小子,你不後悔?如果後悔,現在還來得及改變主意。”
“少廢話,你們準備好了?”
“你是說,要在三招之後決勝負?臭小子,你的膽子真不小呢!”辣手神君說。
“不,神君兄你弄錯了,他說要在三招之內擊倒我們,不是決勝負,如果辦不到,他就認輸了。”吳百川倏的把目光望向冷天風說:“姓冷的,我沒有記錯吧?”
“沒有!你記得很清楚!”冷天風說。
“你說過的話要算數,如果失敗了怎樣?是磕頭還是自裁?”
“你且先接了三招再說吧!看招!”一聲斷喝,掌影疾閃,他使出顛倒乾坤大法,左手一記“排山倒海”,右掌一記“彩虹貫日”,兩招使了出去,辣手神君首先受到衝擊,被震得站不住腳,搶前了三步,正好迎上了“彩虹貫日”,被打得倒飛回去。
吳百川見對方喝叫接招,立即躲閃,他不求有功,只求能躲過這三招便算成功,但他閃不開,一樣被冷天風掌力所影響,斜退幾步,才穩定身形,辣手神君已經倒撞在他身上了。辣手神君這一撞之力,非同小可,吳百川又站足剛穩,未有準備,如何禁受得起,結果是神君的去勢稍緩,吳百川巳給撞得慘叫,倒飛出去了。
冷天風打出兩招之後,並不閒著,身形一晃,先搶到倪莊主身邊,喝道:“站住!還想逃嗎?辦不到了。”
倪莊主本來真個想逃的,他摹然轉身,跨出一步,已看到冷天風冷峻地站在面前,不由得一怔,心中正奇怪他何以來得這麼快,突然一聲慘叫自廳外傳來,跟著是個老頭子的聲音在說話:“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暗算我?快說出來,可免一死!”
倪莊主聽不出這是誰的聲音,心中正自納悶,不知自己該不該問,冷天風已先開口了,他問:“老人家,你的事辦得怎樣了?有什麼收穫?”
老頭子在外邊應道:“總算不錯,抓到兩隻小雞和釣到一尾魚。你呢,怎樣?”
“對著幾尾死鹹魚,沒什麼味兒,你要不要嚐嚐這尾魚的味道?”冷天風打趣地說。
“不必了,你撒網吧,我替你守住外邊抓漏網之魚,這就萬無一失了。”
“老人家,你這辦法真好,虧你想得周到。”冷天風給他送上一頂高帽子,他高興得呵呵大笑。在笑聲中,聽得冷天風道:“老人家,你可要留心看著漏網的魚不要放走,投網的魚,你可別嚇跑了他們呵!”
“投網之魚?哈哈!好一個投網之魚,有嗎?”
“大約會有,早先有人放下了餌,請人來幫忙呢,你沒把釣餌都抓住吧?”
“那怎會呢,小夥子,你把我看扁啦!我分得出,不會抓住他的,你放心好了。”
“那敢情好!我就要殺雞宰羊了。”冷天風說。
他目光一閃,注射在倪莊主臉上,道:“該輪到你了,你可有什麼話說?”
倪莊主心怯膽寒了,他看重的吳百川和神君,平日揚威耀武,眼中無人,動不動揮拳劈掌,顯示威力,用以立威,看他們拳碎磚頭,掌斷木板,確是勁力驚人的,想不到這兩個自恃武功高的人,竟挨不起冷天風三招,第二招已經受不起,嚴格的說,第一招就已經沒命了,倪莊主雖然也有一身功夫,卻如何敢和冷天風相拼?因此在無路可走的情況,他只好低頭求饒,不顧大家了。
冷天風見他求和,微笑道:“我知道你雖然是一莊之主,其實作不了主,真正作主的另有其人,所以,你只是配角,不是主角,你既然求和,我也不來難為你,你說吧,你想怎樣?”
冷天風竟是如此好相處倒大出倪莊主意外,以為說的是反話,未敢相信,及冷天風見他不出聲,不覺詫然問:“你怎麼啦?後悔了是不是?如果後悔還來得及,我不會強迫你的。”
“不!冷天風,我不是後悔,我是想,千頭萬緒,要說的實在太多了,不知從哪兒說起。”
“你就從如何受到殷家控制開始吧!姓殷的壞事做盡,所作所為,無不是傷天害理的,你甘於受他控制,是貪圖他給你的好處,還是你有痛腳被他抓住,非聽他的話不可?你也不必添枝加葉,照實說好了,你說吧,我知道這怎麼處理的!”
倪莊主此時有求於人,只求能夠活命哪有不願意之理,聽了冷天風的話,便立即盡告所知,不厭其詳。
冷天風聽完之後,問他:“你再想想,他為什麼要找你幫忙?總該有個原因,不是無端端的,你再想想,是什麼原因?”問了一次又問一次,問得倪莊主無法招架,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加以解釋,到了最後,倪莊主聲言說已經說盡了,沒有了。
“殷家有什麼人,楚天南在殷家幹什麼你還沒提到呢!你且說說殷家有些什麼人,有些什麼陰謀詭計。”冷天風還是繼續追問倪莊主。
“楚天南?你怎知道楚天南在殷家?”倪莊主駭然色變,先呆了一剎。
須知楚天南在殷家莊的消息是封得很密,就是殷家的許多武師與莊丁,也未必知道呢,何況外人?冷天風當然是外人,怎會得知?確是一個令人驚奇的消息,難怪倪莊主為之駭然了。
冷天風見倪莊主變色,譏諷地說,“你忘了剛才曾派人到殷家莊去求援了?你不是說過:最好能請得楚大俠來,就萬無一失了!不管怎樣,都要趕快回報!你口中的楚大俠難道不是指的楚天南?”
倪莊主的這一驚當真是非同小可,幾乎暈了剎。他感到眼前突然流星亂竄,火花飛舞,定一定神支持身子,才不致於跌倒當場。不過,他的失儀,已經顯露了他內心的驚懼了。他為求生命得以保存,只好把所知盡告,因為冷天風對殷家似乎知之甚詳,他怕觸怒冷天風,倒不敢搗鬼藏私了。
冷天風聽他源源道來,頻頻點頭。
老頭子在外邊傳話進來了。他說:“小夥子,你快來看,有人來了。”
冷天風道:“老人家,你快躲起來,讓他進來。”
老頭子不高興地說:“悶死人了,還沒交上手,就要扮烏龜了。”
“老人家,這不是扮烏龜,這叫做伏虎藏龍,你怎麼罵起自己是烏龜來了。”冷大風笑說。
“別說了,他們快到啦,有四個人呢!”
“管他有多少,都是來得去不得,有來無去。”冷天風滿懷信心地說:“老人家,你記住了,來的放他進來,要走的就別給他溜走,可以嗎?”
“當然可以,就這樣,我一定叫他們……”
“哎呀!喲,喲!”倪莊主突然蹲下去,慘叫連聲,雙手按著大腿,鮮血從指縫中滲出來,滴到地下了。
倪莊主何以會受傷慘叫呢?原來他向冷天風求饒是出於無路可行,非出此不可才不得不低頭求饒的,絕非心甘情願的。因此,一有機會馬上就作反,他聽說有人來援,又見冷天風與老頭子說話,以為他分散精神,必然疏於防備,若言偷襲,這是最好時機,千載難逢,倪莊主興念至此,便一聲不響打出幾枚暗器,十分歹毒!
但是,倪莊主卻估計錯了,他太小看冷天風了。他的暗器打出去,明明是打在冷天風身上了,不知怎的冷天風竟然一點也不在乎,把所有的暗器都收去了,倪莊主看得發怔之際,冷天風猛的掀衣抖了一下,倪莊主還沒有弄清楚是怎麼回事,暗器已經射到他的大腿上。他明白了,可惜已經太遲,無法避免受苦了。
外邊來的人已經先後到達,先有兩個人入了裡面,見到冷天風,其中年輕一個就叫道:“師父,就是這個人!他曾狂妄……”
“你說他是在四方亭下打傷你的人?”
“是,師父,就是他!”
年紀大的一個道:“你去打他一頓出出氣吧,去呀,怎麼不去!”
“師父,我怕……”
“怕什麼,師父在這裡什麼也不用怕!”
“是,師父!”年輕的馬上向冷天風進招。但他與冷天風的功力實在距離太大了,才一動手便給冷天風奪去武器,立斃掌下,冷天風說:“我早對你說過只饒你一次,這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我!”
年長的料不到冷天風如此快手,要救援已來不及,但也不再等,馬上便要替門人報仇。
這時,外邊的老頭子聽到慘叫,便問道:“小夥子,你沒事吧?你已經有了對手,該不寂寞,該也讓小老兒舒舒筋了!”
老頭子為什麼有此一問呢?原來他這時在房上截住幾個人打將起來,不想冷天風分神了,他聽得冷天風殺了人,就說他們兩個要分工合作,房上的,外面的敵人歸他管,地下的屋內的歸冷天風處理,他說得一清二楚,不容冷天風討價還價。
冷天風似乎瞭解他的脾性,一口就答允了,他聽得十分高興,滿口“好小夥子!”
廳內,羅進死了,他的師父冷冷地說:“你小子真是姓冷?叫天風?”
冷天風不作正面答覆,只是說:“如果你有懷疑,可以不信呀!我又沒有叫你非信不可!”
“好!我就當你姓冷,你亮兵器吧!”
“亮兵器?你以為你有這個把握,一定可以迫使我亮兵器?”
“好小子,你敢小看我,看招!”中年人挽著劍花進攻,劍出如電,直灑向冷天風,一片寒光漫天罩下,似要把冷天風罩在劍光之內。
冷天風卻是溜滑得很,他滴溜溜地轉,一下子就轉出了對方劍光以外,不屑地說:“我以為你真有什麼了不起的絕藝,所以要替人出頭,原來不外如是,太使我失望了。”
冷天風說人家使他失望,但他卻使那中年人吃了一大驚,原來這中年人名車田心,他這招有個名堂,叫做“天羅地網”,是他的絕技之一,出道以來,連這一次也只使用過四次。第一次用來對付北五省的黑道副盟主於鴻武,一招用實,於鴻武身首分成三截,當堂喪命,嚇得北五省的人都心寒膽怯,他是一戰成名,車田心之名,從此響遍了北五省。
第二次是一次誤會,和江南大俠打起來,使出這一次,也是傷了江南大俠的手臂,他也中了江南大俠一招,傷在肩窩,算是扯平,但是江南大俠是名滿大江南北,他能得個平手,已經露臉了,從此就名頭更響,他也漸漸變得目中無人了。
第三次用在一個老道士身上,一招未完,老道士已經求饒,甘拜下風了。
他想不到第四次用來對付一個年輕的臭小子,竟然被他輕易躲過,這就不由車田心不驚駭了。
冷天風靜靜地站在一邊看著車田心,道:“怎麼?害怕了?技窮了?你怕走上你徒弟的老路?”
車田心暗暗地想:“這小子牙尖嘴利,十分討厭,若不把他收拾了,不但這口氣難消。給他傳開了,我的臉也沒處擱了!”想到此,不由地不再拼。他打定生意,手中劍已經在震顫,發出微弱的嗡嗡聲。
冷天風對此似乎末覺,依然扎撒著雙臂擱於胸前,十分瀟灑悠閒。車田心看他這個樣子,似是成竹在胸,有所倚恃,不禁為他的氣勢所懾,竟然自己在發抖了。對他來說,這是從未有過的感覺,就是早年惡鬥北五省黑道副盟主於鴻武和誤鬥江南大俠的時候,也信心十足,絕未膽怯,怎麼這時卻害怕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夥子。
“好吧,管他什麼人,我就不信他會按得下我的披風十八劍!”他把心一橫,進攻了,劍出如電,狂風般捲進千萬點寒光,一派劍勢,一下子就把冷天風圍在劍光之內了。他想:“好小子,有本事你再逃出去吧!”劍勢一催更緊,劍圈的範圍更加縮小,眼看冷天風已無法躲閃得過了,車田心便冷笑道:“臭小子,有本事你再逃出去看看!”
車田心滿懷信心,以為穩勝了,所以一出大言,說風涼話。怎知冷天風心平氣和地回答:“我以為你真有什麼過人本領,所以才耐著性子察看,早知不過如此,我才沒有這麼好心情看下來。你叫我再離開你的劍圈是不是?這有何難。你小心了,我這就出來啦!”他話才離口,人已飄然站在劍光之外。他是用什麼身法離開的,車田心也看不清楚,他只覺虎口微微一麻,人影一晃,劍光內已無人了。
冷天風的身法十分怪異,車田心連攻十多招,一無所獲,證明披風劍法奈何他不得,要想用披風劍制服他,顯然已無此可能了。
突然,車田心感到由心底升起一股寒氣,直衝喉頭,幾乎忍受不住要叫出聲來。
披風劍法是車田心的壓箱絕藝,平時與人對敵,根本不用,即使用上了,也只是三招五招就必可勝,從未有過如這次這樣,用足了十八式,還是沒有絲毫效果,重頭再使了幾招,依然一無所獲,因此他暗想:達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小子他,到底是何方神聖?他怎麼能避得開我那一招“天羅地網”?怎會躲得過我的“披風十八劍”?真是怪事?
車田心暗暗稱奇,冷天風也暗暗地想:“這廝名聲雖然不好,倒是下過苦功的,能練到這樣子,倒也還真不容易,我倒不必殺他,還是略予儆誡,使之悔悟,替大家做點事吧!”
他主意打定,便又說道:“你的‘披風十八式’不頂用了,還是用別的吧!看樣子,你倒真是公孫大俠的門人呢,可惜你學不到他的武功,更學不到他的為人,你也丟他老人家的臉!”
車田心的身份雖然不是秘密,他是常抬出師父大名以嚇人的,許多人懾於公孫大俠之名,確也讓他三分,不願跟他斤斤計較,但那些對手,在武功上是看不出他是公孫派弟子的,而冷天風卻看出他是公孫派的弟子,還能一口道破他使的“披風十八式”,更批評他未學到公孫大俠的武功與精神,由此可見冷天風這個人來頭不小,說不定曾經和公孫大俠交過手呢,最少也該見過公孫大俠出手他才會那麼說。
車田心細心推敲冷天風的話,對冷天風也變得客氣了。他問:“你見過家師?認識家師?”
“你是指公孫大俠吧?何止認識,還交過手呢!”
“你別吹牛,你絕對不是家師對手。”
“不是對手不等於沒交過手,我承認是輸給了他,所以知道你是‘披風十八式’還未到家,你好好再練幾年,同時,在德性上也要練,聽明白沒有。”
“你這算什麼?憑你也配教訓我?”車田心怒道。
冷天風道:“你知道公孫大俠是怎麼對我說的?他說你們學成下山就胡作非為,太使他失望了,他說開始那幾年還好一點,後來你們闖出了名堂,就不把他放在眼內,連他也忘記了,他曾經授我大權,可以處你們生死呢!不配教訓你?我殺了你也有權呢!今天我警告你,念在你練成這身武功不易,也不想不教而誅,你記住了,過去的,我可以不理,未來的,我卻不能不理,若果此後還不改邪歸正,給我聽到或看到,我就新舊帳一次算清,你到時可別怪我無情!我話已說完,你可以走了。”
冷天風向外一指,道:“走!等到我主意改變,你就後悔了!”
車田心始終未了解冷天風身份,但冷天風所說,正是他過去所作所為的寫照,十分真實,口氣也是他師父公孫元的口氣,車田心至此不能不相信冷天風確是認識他的師父了。
車田心聽了門人的挑撥,原是要到四方亭去找冷天風算帳的,不料還未成行,倪莊主已派人到殷家求助,據來人所說的少年容貌,和羅進所說的十分相似,於是,他便與門人,趕到倪家,一方面為己,一方面助人,如意算盤打得甚響,沒想到算盤打碎了,一點也不如意。他此時已經知道,憑自己的功力決難有勝望,為此,他一聲“多謝”,飛身便走,倪莊主叫也叫不住,轉眼便失了他的影蹤。
冷天風目送車田心走後,叫道:“老人家,殷家不是來了好幾個人的,怎麼不見下來?你都把他們留住了?”
老頭子十分開心地說,“小夥子,你猜對了一半,殷家確是有好幾個人來,但他們都願意陪我老人家玩幾招,不願見你,我老人家有什麼辦法?你可不能怪我?”
“你老人家既然有此興趣,我也樂得清閒,你小心別給骨頭碰傷了牙齒才好。”冷天風笑著說。
老頭子不再回答冷天風的話,叱喝連聲,似乎正打得起勁。冷天風耳靈過人,聽出房上有多種不同的風聲,包括有拳風、掌風、指風,刀、劍、鞭、袖和暗器等風響,料必打得十分激烈,不免有點替老頭子擔心,怕他恃強好勝,會出差錯。因此,他迅速收拾了房下的敵人,然後出外巡了一圈,再落在房上,笑說:“老人家,我不動手,見識見識總可以吧?”
“當然可以,你瞧我這一拳打得怎樣?”他左手搗出一拳,把一個敵人打得跌下房去了,確實是勁道十足,老當益壯。尤勝少年,冷天風衷心讚道:“好!狠、準、勁懼全,僅此二招就值得我學三年。”
“好小子,你口氣可大呵!我練了三十年了,才有此功力,你卻想三年就練成了!”老頭子邊打邊說。
“那可不同,你是摸索地練,我卻有你老人家指教,怎能一樣。”
“你準知道我會教你?”
“當然,你老人家熱心幫助後進,又喜歡我,哪有不教之理!”
“你這小子別要無賴,我還得再看看才能決定呢!你看這一拳又如何?”他又打了另一個敵人一拳,但對方只退了兩步,並未跌倒。
“這一拳打得更精彩,我大約要五年才能練成。”冷天風笑說。
“你不是花了眼吧?我這一拳打他不倒,你倒說是更精彩,你不是存心笑我?”
“不,我怎麼敢!”
“好,你說怎樣精彩?”
“老人家,你可知道這是什麼人?他就是黑石灣黑石莊的莊主楚天南了,他的名聲可響亮呢!你在幾個人夾擊之下,居然能打中他已十分難得,何況還把他打退了兩步?他的功力,比其他人何止高了十倍,我看得出,你這一拳用的勁道也比早先足呢!怎樣,我沒有看錯吧?”
“好小子,真有你的,你的眼光真利害,一點也瞞不過你。”
老人家口中誇獎天風說著話,手中用式卻一點不慢,一根山藤拐指東打西,指南打北,如龍飛電閃,分別對付幾個敵人,依然綽綽有餘。
冷天風看了一會,暗暗地想:“他到底是誰呢?他這身武功,我雖不會輸給他,要勝他,恐伯也在五百招外。還未必真能勝得了他呢!怎麼江湖上從未聽說過這個人?而他的武功卻是如此之博雜,又如此精闢!唔,除了我,恐怕未必有誰能看出他的招數。”冷天風漸漸看明白了一些,不禁沾沾自喜。
不錯,這老頭的武功博雄精闢兼備,不守繩規,似無章法,但又隨手而出,自成妙著!也許正因為如此,才使得如楚天南等殷家三大高手也感到應付困難,束手無策。他們由五個人圍攻,以至留下三個,已經倒了兩個,三人當中又都是江湖上名頭甚響,各霸一方的人物,就是一個也足以當大任了,此刻集三人之力,還是被打得守多攻少,發不出威力,他們也為這個老頭子的怪異武功感到驚駭了。
老頭子一邊打一邊居然還能分神說話,由此可見他未盡全力,再打下去,他們只怕也難佔到好處,何況還有一個目光銳利的冷天風在旁監視,雖然他說過不會出手,但若果他們轉居上風,老頭子處在危險境地,誰能保證他不會相助老頭子一臂之力?有此一想,楚天南等互打手勢了。
冷天風旁觀者清,提醒道:“老人家小心啊,他們要溜啦!”
“溜?哪有這麼……”一句話未說完,但他們以為已被冷天風看破秘密,怕來不及,連機會也不等,一聲不響,互相打個手勢,便各翻身飛躍向外狂奔,三人朝不同方向逃走,老頭子只能追得一個,冷天風也截擊一個,還是逃了一個。逃的那個就是楚天南,算他運氣好。
倪家算是一敗塗地了,老頭子敲著山藤拐道:“不錯,這一仗打得痛快,小夥子,你覺得怎樣?”
“怎樣?什麼怎樣?”冷天風道。
“你覺得我怎樣?還不賴吧?”
“打的妙極了,武功精闢博雜,變化無邊,只是可惜……”
“好呀,你小子好貪心,也好厲害,都給你看穿了。小夥子,你可知道,似今晚這樣子的打法,已經是十分少有的了,你還嫌不足,你好貪心啊!”
“當然,看戲看全套,這是可遇不可求的機會,未能盡看所長,就覺得可惜了。”
“你是不是想看?我倒有個辦法。”
“什麼辦法?老人家!”冷天風笑笑說。“我只想看,卻不想動手,你別打我的注意。”
“哈哈,好小子,果然厲害,我還沒說完就知道了,要是你早出生二十年,可就不得了。”
“我遲出生二十年,你老人家卻多了個傳人,對我,對你老人家來說,我還是遲生二十年好些。”
“好!說得好!說得好!你小子真會討我老人家歡喜,我決定收你做徒弟,把武功都傳給你,你高興吧?”老頭子連冷天風的底細還未摸清就說收他為徒,倒是衝動的可以。
冷天風其實也喜歡上了這個小老頭,但他想到拜師卻不免有點猶豫了。他雖然不是一個拘謹的人,但在當時師徒名份極嚴,他多少總會受到影響。他曾跟老公公學過潛水埋雪奇功,後來又學了乾坤大法,也只是以老公公相稱;跟公孫元學過寄門遁甲、天文、地理、陰陽行車佈陣,還有琴棋書畫等,也不曾以師父相稱,就是把他撫養成人和替他紮根基的高仲坤,也只是爺爺,不是師父。現在,真要拜這個人為師?一日為師,一世為師,這個束縛已經難耐,假如老公公,公孫元與高爺爺責怪起來,如何應付得了?他如此一想,已經冷了半截,再想到連老頭子的姓名、身份、人品等均一無所知,假如成為師徒才發覺不對,豈不後悔莫及?他再如此一想,更提不起興趣了。
老頭子見他默默沉思,久久無聲,感到既詫異又不滿,便問他考慮清楚沒有。
冷天風道:“老人家,我想過了。”
“怎樣?你高興嗎?”
“高興!不過……”
“不過什麼?怎麼不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