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毒困蛇涎 金針堪度劫 天生奇景 石林可練功1
“臭小子看招!”本來是張開的鐵扇,在左掌上一拍,“拆”的一聲,折了起來,可作點穴用,也可以作判宮筆用,他就用折起了的扇子,使出一招“指鹿為馬”,直奔凌起石的“膺窗穴”。
凌起石根本不作一回事,不加理會,直待至招式用實時,他才一挪身子,倏的斜退半尺,道:“有本事你就儘量施展吧,我等著呢!”說著話,食指彈出,把對方的鐵扇彈得反彈回頭,幾乎脫手。
鐵扇書生對自己的武功素來自負,對自己的扇子點穴功夫,尤其自視甚高,許為天下第一,他早先勝不了杜松齡已覺顏面無光,想不到凌起石的功力似乎更強,他吃驚了。
“臭小子,還不快亮武器,找死!”鐵扇書生故作得大方。
怎知凌起石更是刁鑽,他仍然是那麼平和地說:“不要替我擔心,到了我認為需要用武器的時候,我自然會用。不過,看來我大約不必使用武器了,對你,武器是多餘的,你還不配我用武器!”
鐵扇書生給凌起石氣得五內生姻,暴跳如雷,失去平日的冷靜與風度,揮動扇子,狂攻不已。凌起石連避幾招之後,冷然說:“窮酸,你已攻我多招,該輪到我還擊了,我就用這雙手鬥鬥你這把使不少人聞名喪膽的鐵扇吧!你得小心點呀!看招!”
凌起石迎著對方的來扇伸手就抓,不但不避,更且搶攻,爭取主動。鐵扇書生萬料不到凌起石如此大膽,簡直不把他看在眼內,存心侮辱,因此感到又恨又怒,把心一橫,用足內力張開扇子,以扇紙作刀鋸用,橫鋸凌起石腕脈。他以為即使不能得手,至少也可以迫使凌起石後退。
怎知凌起石確實大膽得嚇人,他依然不退,只是指鋒略向上指,化抓為指,就以中食二指作武器,反向來扇劃去。
雙方動作太快了,凌起石又大膽得出人意外,出手快,居然得手,指尖在鐵扇上一點,鐵扇書生頓覺得虎口劇痛,他急忙退避。
鐵扇書生俯首看扇,頓時呆住了,原來他發現自己不忌刀劍的扇子竟然抵受不起凌起石的勁銳指鋒,扇面被損了,鐵骨也斷於一條,損了兩條,這實在是一件駭人聽聞的事,不但鐵扇書生心驚膽顫,其他人,一樣冷汗直流。
鐵扇書生與凌起石剛一交手便先吃敗仗,這時有口難言,非從頭估量這個年輕人不可。
“怎麼?害怕了,不敢打了,是不是?烏龜縮頭,王八低頭,你認命吧!”凌起石冷笑地說。
“臭小子,休得猖狂,再接這一招!”扇子一開一合,“拆拆”有聲,扇子變化萬千,只見滿天扇影閃動,令人眼花。凌起石對眼前景物猶如不見,只顧按照自己所學使出來,他一雙掌,恍如魚游水中,水也無法阻擋得了魚的活動一樣,鐵扇書生的扇子根本無法封得住凌起石一雙手。
突然,凌起石喝道:“你若接得下我三招,我就饒你不死!”
“好小子,你好狂!”鐵扇書生恨恨地說。
“狂與不狂,馬上就可見功,你急什麼?看招!”凌起石右手微微抬起,緩緩推出去,指尖向上,掌心向外,五指分開,手腕向左右微擺,正如小孩子相戲,哪裡象是高手發招。鐵扇書生大感奇怪,不知他什麼用意,卻不敢大意,仍然全神貫注,全力應付,可是來招緩而無力,風勁全無,自己實在無法用得上勁。正淆惑間。忽覺對方掌勁狂烈,如濤似潮洶湧而來,而且範圍甚廣,周遭數尺之內,盡是狂濤暗湧,把他包圍著,不容他有逃竄機會。他大驚之下,立即使出渾身解數,收起鐵扇,雙掌掄動,護住全身,不求有功,只求無過,他知道只要接得下對方三招,便有生望了,至於求勝,他已無此奢望了。
鐵扇書生一口氣用上十招二十招,抵消了對方第一招,但一招剛完!二招又至,凌起石根本不用變招換式,仍然是那一招,只不過踏上一步而已,因此,若果說是他第一招的後勁,並非第二招也無不可。
凌起石的第二招威力更大,他在用實之際,猛沉手一抽,再旋掌一翻,掌心向下一按,便即收掌。
鐵扇書生有了第一招的經驗,這一次更加不敢妄動了。他沉肩墜射,雙足緊緊踏實地面。可是等了好十會,仍末發覺有掌風襲來,又起疑心,懷疑凌起石另有什麼詭計。怎料心才這麼想,一股狂烈無比的勁風已經由他左邊湧來,他急凝真勁,使出千斤墜功夫,硬擋狂濤勁風撲擊,竟是抵擋不住,千斤墜也不起作用,被撼得連退兩步,忽又狼狽衝前,周圍椅桌都給撞得四倒五裂,如在狂風中亂撞亂飛。鐵扇書生再難立足了。
鐵扇書生明顯地支持不住了,但凌起石發了第二招,還有第三招未發呢,鐵扇書生也明白到這一點,所以,在站立不穩,東倒西斜的時候,趁勢穿窗外出,逃走了。
他在路上遇到鄔家的一個莊丁匆匆忙忙,滿頭是汗的跑得氣喘吁吁,他是和鐵扇書生相識時,便問鐵扇書生,去哪裡,鐵扇書生隨口答於一句去鄔家莊,莊丁大喜道:“大爺你去得太好了,剛才來了幾個強盔,殺人,劫掠,好凶啊!我去報告老爺去,大爺,你快去吧,去把他們都殺了吧!”
“什麼?有人到莊裡行劫?莊裡不是有許多人!難道打他們不過?”
“是啦,他們兇極了,我們死傷了好多人。”
“現在他們呢?還在莊裡嗎?”
“在!我出來的時候他們還在。”
“好,我收拾他們,你快去吧,莊主在樓上。”
“好的,我會快跑的。”莊丁喘著氣繼續趕路,一直跑到得意樓,已經支持不住,坐在門口猛喘大氣了。
他想,我要好好歇一下,才去稟告老爺,莊丁這樣想,便坐在門口歇息。可是,得意樓的夥計發現了他,給了他水喝,卻叫他千萬要等著,不可上樓,否則就會沒命!莊丁聽得駭然失色,脫口反問:“你這是什麼意思?我不明白!我是由莊裡趕到這裡來的,怎能不見老爺?”
夥計說:“你且先聽聽樓上有什麼聲響?如果你一定要上去,我不會攔阻你的,我勸你不要上去,是為你好,至於你聽與不聽,是你的事。”說完,便走開了。
莊丁早先走得頭暈眼花,滿天星斗,對身外一切全不理會,自然一無所覺,此刻聽了夥計的話,留心一聽就聽到樓上有打鬥與咒罵聲,他吃一大驚,急忙爬上樓梯要看個明白。
樓上,凌起石打退鐵扇書生之後,便轉向對付那個使用煙桿子的老頭子了。小老頭已經退下,他的對手則由杜松齡接下。
杜松齡一面打一面偷看凌起石和閻王杆交手。閻王杆仍用煙桿,凌起石亦仍然是空手。閻王杆早已留意凌起石打退鐵扇書生的招式,覺得既平凡,又精妙,恍如平地聳高山,易見難扳,心中已暗暗忖測,未有對付辦法。凌起石已經成了他的對手,替下杜松齡了。
他看著凌起石說道:“怎麼,你就準備就用空手接我幾招?”
“這是你說的,可不是我,看招!”凌起石發招了。
凌起石不存俗念,不理江湖規矩,任性異常,他不滿閻王杆那老氣橫秋,倚老賣老的態度,所以話也不願多說,就發招了。
他第一招就使出乾坤大法,而且用上了七成功力,一掌劈出,暗湧如潮,冷銳無比,閻王杆要試他的功力,也用上真勁,用上了八九成功力硬接來招。雙掌接實,凌起石身子一晃,側身卸去來勢,穩住了,閻王杆卻退了一步,他是比凌起石遜色了。
不過,他只退了一步,而且並未受傷,倒是頗出凌起石意外,不由的注目凝視他一眼。他卻沒有想到,閻王杆的驚駭更甚。他已用上九成功力,自己反而後退一步,對方只是身形一晃,這就是說,即使對方用的是十分功力,也是互相扯平,自己佔不到絲毫便宜。杜松齡的功力已經使他驚奇了,凌起石似乎比杜松齡更年輕,功力卻比杜松齡高,這兩個少年人到底是什麼來路?年紀輕輕怎會有此功力?照理他們有此身手,江湖上應該有傳聞了,怎麼沒有?
閻王杆過去是黑道上鼎鼎有名的頭子,憑一根菸杆子曾經不知打敗了多少名家,近年來自覺功力不但末退,更是純煉,更深厚了,幾個月前他曾擊敗過不少成名人物,證實自己沒有估計錯,但此刻卻顯得如此不濟,居然被一個年輕小夥子一掌震退,如何不感到震駭?
凌起石與對方在凝視片刻之後,雙掌一錯,斷然說道:“來,你再接我一招!”一記“排山運掌”,立即幻出無數掌影,如潮似浪的洶湧推前,頓時把閻王杆會罩在掌影之下。
閻王杆是個武學名家,一看對方發掌,便知應付不易,再也不敢稍存鬆懈了,暗運內勁,力貫雙掌,右手發掌,志在防守,左手持煙桿使出“梅花點穴法”手腕輕顫,煙桿頭便向凌起石的手部幾處穴道猛點。
閻王杆過去就是賴這一招挫敵成名的,年來功力大進,當然出手更狠更準,因而信心也更強!雖然剛剛吃過虧,還是信心十足,以為自己這一招“梅花點穴”應有收穫的,怎料他估計錯誤了,凌起石在他的梅花點穴攻勢中,一點也不退讓,屈指疾彈,一下不多,也一下不少的剛好是梅花瓣之數,五下,而且不偏不倚,每一下都彈在煙桿上,彈得火星飛濺,安然解危。左手還有餘力發招攻擊對方呢!
又是一掌接實了,這一掌,凌起石怕吃虧,已用到九成功力了,較量之下,和前一次大致相同。凌起石是身形一晃,立即穩住,閻王杆這一回是退了一步半才站得穩,右手虎口奇痛,使他本能地猛搖手,看來是受傷了。
閻王杆再次吃虧,怕凌起石追擊,一抖手中煙桿,爭取主動,先發招,後說話。他說道:“臭小子,你也接我這一招!”煙桿疾點向凌起石的“膺窗穴”,招狠勢勁,風聲刺耳。
小老頭冷眼觀戰,暗為凌起石著急,慌忙提醒凌起石,道:“小夥子,小心了!”
“老人家放心,孫悟空總跳不出如來佛祖的五指山,他愛在我面前要花樣,也要不出什麼來。”凌起石說著話,已經一連接下七招,挫了對方銳氣了。
“杜兄,你怎樣?沒問題吧?”凌起石問。
“沒問題!”
“有把握取勝?二十招之內有把握嗎?”
“我們比賽一下,看誰先獲勝好不好?”
“好!現在就開始!”凌起石說。
閻王杆與玄風道人都給氣壞了,他們享譽江湖二十年,黑白兩道人都聞名喪膽,想不到卻給兩個年輕人作為比賽對象,這口氣如何忍得下?兩個人都大為震怒。
玄風道長使出道家的“無為劍法”,輕靈翔滑,虛實難測,一劍飛舞,飄渺不定,杜松齡也不敢怠慢,盡施所長,節節搶攻,兩劍所發出寒光劍氣,遠達丈外,酒樓本來就不寬敞,再加上兩對人打鬥,更顯得狹隘了。
凌起石錯掌而上,忽指忽掌,用實之際卻是指鋒點穴,明明是掌劈的,到頭來又變成擒拿,叫閻王杆防不勝防,他的煙桿子在江湖上有閻王杆之稱,辣毒可知,此刻也無法發揮威力,不管他怎樣使用,發什麼招,總是遲了一步,受到對方所制,因此他一直處在下風,受制於人,他甚至看得出對方末盡全力,故意不下殺手,他不明白對方何以如此,目的何在。
激鬥中,凌起石突然拾起地下一雙筷子擲向閻王杆,不知怎的擲不中,卻斜斜飛向玄風道人。
玄風道人不虞有此,發覺已經太遲,躲不開,也擋不了,在無計可施之下,只好碰碰運氣,摹然低頭蹲足,揚劍招架,他在情急之下,只記得迴避暗器,竟忘了應付杜松齡,結果吃了杜松齡一劍,傷了左臂,傷得不輕,半月之內,只怕難必復原。他中招駭叫未已,大腿又中了一劍,看來傷得也不太輕。
在一剎那時光,玄風道人先後中了兩劍,知道再打下去也難有好處,便借退逃走,穿窗外出,瘸著腿,忍著痛逃了。他先敗於小老頭,再敗於杜松齡,再也不敢停留了。
“杜兄,你勝了!”凌起石說。
“不!若不是你助我一臂,我還未能勝他的,應該是你勝。”杜松齡說。
“我們不要爭了,我且收拾了這個老傢伙再跟你聊天。”凌起石說完,馬上用出陰陽掌,虛實並用,雙掌翻飛,一輪急攻中,迫使閻王杆連連後退。
閻王杆已經二十多年不曾吃過敗仗,因此他震怒無比,恍如受傷的猛獸,一根菸杆子使出無窮招式,忽用菸嘴進攻,忽用菸斗進攻,不論用哪一端進攻,那個菸袋卻並不閒著,必然同時使出招式,配合進攻。
閻王杆另一隻手也不空閒,發出招式配合煙桿進攻,招狠勢猛力勁,所有的人都已退開,避免受魚池之惑,凌起石是唯一不避的人,因為他與閻王杆交手惡鬥,無法迴避的,他在對方猛烈狂攻之下,不但支持得住,還能還手,不但是平手,還處在上風呢。
閻王杆一連退了幾步才穩住身形,覺得氣向上湧,心頭無比煩躁,環顧當前形勢,對己非常不利,若果再纏鬥下去,勢必對自己更為不利,因此他想到逃走,先避避風頭,等過一些日子,找到有利機會再作打算。
但是,他想走,凌起石卻不許他走,迫著他要停下來接招,凌起石打得神采飛揚,越戰越勇,在並不算寬敞的樓座上縱躍如飛,掌劈指戮,雖是一雙肉掌,卻比兩件武器更為靈活。
閻王杆思走走不成,想打又打不過人家,真是進退為難,處境危險。杜松齡一旁觀鬥,看得如痴如醉。
凌起石的身法真怪,忽然快若飄風,如足不沾地,象個幽靈,轉呀轉的,閃呀閃的,總比對方快了一步,佔盡了先機,使對方處處受制。忽然變得極慢,就象烏龜爬沙,老釘在那兒不變一下使置,恍若自顧自的練功夫,不似與人對敵作戰,空門大露,處境甚險,但是怪就怪在這裡,他雖然出手慢得叫人氣悶,對方卻趑趄不前,並不乘隙進攻,只在外面徘徊。
杜松齡與小老頭都看得心服口服,自問還無法破得凌起石這一套功夫。閻王杆也破不了,被牽著用盡渾身氣力還是支持不住,當凌起石發出一聲冷嘯,掌法又變,大開大合進攻,他已無法應付,鐵煙桿也給奪走,肩頭中了一記重掌,丹田再中一記輕踢,倒下去了,凌起石冷然說:“剛才看你這個神氣,我以為你真有點功夫,原來也不過是裝腔作勢,不耐打,現在你輸啦,還有什麼話說?”
閻王杆未答,杜松齡先開了口,他說:“這廝就象看門的狗,只會吠人,實在不堪一擊。”
“臭小子,你不要狂,今天,我虎落平陽被犬欺沒得話的,不過,你也活不了多久,我的朋友會替我報仇?”閻王杆狠狠的說。
凌起石說:“你的朋友會替你報仇?哈哈!你死了這條心吧!你不濟,你的朋友也不比你高明多少,他不來算他命大,倘若來擾我,還不是如燈蛾撲火,自尋死路!”
“臭小子,你好狂!”
“怎麼?我有本事打敗了你,還不值得狂嗎?你別忘了,我是赤手空拳打敗你的。”
閻王杆聽來也心頭為之一震!
閻王杆暗想:“不錯,這小子確有他狂的本錢,我雖然與姓杜那小子打了一會兒,但未用上勁,說不上虛耗真力,我可說是全力對付這臭小子,結果我的鐵煙桿到了他手中,我亦受了傷,而他,確不曾用奸,是憑真功夫勝了我。不過,他太狂了,我自己報不了仇,也得叫他去送死!”他怨毒的眼光射在凌起石身上,凝住在他臉上,冷笑說:“臭小子,你別得意,當東方兄弟知道我是給你殺害的時候,你的死期就到了!”
凌起石道:“東方兄弟?哈哈!就算他是東方姐妹我也不怕,你死了這條心吧!我沒有許多時間跟你說廢話,還是快說你未了的心事吧,如果我做得到,我會代你辦妥。”
“哼!真是不知死活,難道你沒聽說過東方兄弟的大名,不知道他們的厲害?”
“不知道!”
“那我就告訴你吧,東方兄弟就是東方旭和東方明,你要知道他們並不困難,向任何一個江湖人物打聽也打聽的出來。”
“廢話!我何必打聽他們?你還有什麼話說!”
“臭小子,你的口氣可不小,你到底是誰?”
“他就是五年前大鬧京師,三入大內的凌大俠,你想用東方兄弟去嚇他,不是做夢!”杜松齡搶著說了。
閻王杆聽來色變,恍如鬥敗的公雞,黯然道:“原來是你,怪不得我要吃虧了!”
“你放心,我不會要你的命,我只廢去你部分武功,今後你亦不能再練深奧武功,否則,觸及任督二脈就會走火入魔,終身癱瘓,你記好了,不要自誤!”凌起石一掌拍在他後心上,便叫他快走。
閻王杆瀕行時對凌起石說了幾句話,凌起石神色大變,向杜松齡等人交待幾句之後,便要先走。
“大哥,我陪你一起走!”呂玉娘突然由樓下飛身上了樓上來。
“不!玉娘,你和師父、杜兄先料理了這裡的事之後,再跟師父到廣西去練功,快則半年,遲則一年,我會到蘆笛巖去找你,希望你盡得師父,青出於藍,這是大事,你要好好學。”
“大哥?我……”她伏在凌起石的懷中,顧不得有旁人在。凌起石撫著她的秀髮與肩背,安慰她,勸她看遠一點,以未來為重,老人家也勸她。
凌起石告別了,輕輕一嘯,馬來了,他飛身上馬,頭也不回,絕塵而去。
呂玉娘倚窗外望,早已看不見凌起石了,還是呆站著。
在路上,凌起石的心情十分沉重,儘管馬行如飛,亦無法使他心情稍為輕鬆,他想著閻王杆的話,擔心著高爺爺與倪爺爺的安危。
在幾個月前,凌起石曾聽說過高爺爺遇害,但因找不到屍體,怎也不願相信是真事。在他心中,高爺爺和倪爺爺都還活著!雖然他不敢追查真相,怕查出的結果會使自己傷心與失望,想不到這一天,竟意外地由閻王杆口中傳出有關高爺爺與倪爺爺的消息,而且又是安危緊於一線的時刻,他自然緊張萬分,恨不得插翼飛到目的地了。
凌起石策馬狂奔,貪趕路,錯過了宿頭,天黑了,仍在路上!他想到跑了一天的路,人不倦,馬也乏了,第二天仍要趕路,若不好好讓馬歇息,只怕跑壞了馬,那就糟了,所以他決定再經過圩鎮時,不管怎樣都要找個地方歇一宵了!他這樣想,便撫著馬鬃對馬說,馬跑得更快!
遠遠的地方傳來更鼓與狗吠聲,凌起石心想:有狗吠自然有人家了,好啦,總算是有地方可以餵馬了!但願是個鎮集,有客店才好!花他幾個錢,總比三更半夜吵醒村民好得多,他心中一喜,又對馬說話了。他說:“已經聽到更鼓與狗吠聲了,就有人家啦,你就可以吃喝了,再忍耐一下便到了!”
馬沒有說什麼,但跑得更快!
馬蹄聲驚動了客店中人,凌起石還沒有拍門,已經有夥計開門相迎了!他說:“客官路上辛苦了,小店有上好清靜房間,請吧,牲口交給我們?包保叫你滿意!請!請!”
“有勞小二哥了!請用上好的草料,多少錢,我照付就是!”
“客官放心,我們會的!”
“小二哥,請打水來洗個臉!”
“是,馬上就來!”小二轉身出了房外。凌起石感到無限奇怪,這是什麼原因!怎麼這家客店似乎早就知道我由此經過,真是怪事,他怎會知道?是我多疑?還是他們等的是另一個人,不是我?
凌起石突然心頭一亮,暗道:“由他去吧,何必理他!明的暗的都不必理他!”如此一想,心情平靜了。
不一會,夥計送來了酒萊,凌起石更證實自己沒有猜錯了,如果不是早作準備,在此深夜,怎會如此快就弄得好如此精美小菜,但他不管,照食如儀,菜還不覺得怎樣,酒就有異昧,證實是蒙汗藥了。但凌起石並不理會,喝了一壺又一壺,一連喝了三壺,仍能清醒地吃菜,直道喝到第四壺,菜也快吃光了,才現出醉態,倒了下去!
凌起石昏倒了!房門也給推開,走進三個大漢。
這三個大漢入門之後,“嘿嘿”冷笑著,其中一個說:“說真心話,我對這小子有點佩服,能夠喝到第四壺酒才迷倒他,就我所見,他是第一個,相傳丐幫的老幫主,有一次也著了道兒,他也是喝完四壺才昏倒的,但那一次我沒見著,只是聽他們說。”
“別磨舌頭了,快抬他去見舵主吧!”另一個大漢說。
“是,走吧!”一個領路,另兩個分抬頭腳把凌起石抬向暗門,直走向地下室。
“稟告舵主,這小子抬來了!”一個大漢開口。
“把他放在地下,用牛筋把他捆起來,再用水潑醒他。”
“是,舵主!”三個大漢一齊說。
“我勸你們最好是把他放掉,否則,你們一個也別想得活,我是為你們好才告訴你,要生要死,你們要好好考慮,免得後悔!”這是一個帶著濃重山西口音的老婦聲。
三個大漢愕然,舵主已厲聲喝問:“是什麼人在外面說話?”
“舵主,我們不知道!”三個大漢說。
“不知道?找!”舵主厲聲喝道。
“是,舵主!”
“不用找了,白費心機,你們是找不到的,我也不會出手,自有別人來找你算帳,我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那聲音說到這裡,再無下文。三個大漢找了好一會,果然找不到。
當其中一個大漢把冷水找來,凌起石卻突然醒來,他如夢初醒,向四周看了一眼,詫然發問:“小二,這是怎麼回事?小二!小二!”
小二沒有回答,一個大漢卻回答了,同時,舵主也出現了,他看著凌起石笑說:“臭小子,你看我是誰?還認得我吧?”
凌起石果然定神看他,喃喃自語:“不認識,記不起了,你不是人。對了!我記起來了,你是畜牲,是猴子,是小猴子!”
舵主是候定安,他給凌起石侮辱,恨極了,伸手就要打凌起石耳光,不料卻給凌起石一口痰吐到面上,又是汙穢,又是痛楚,因為凌起石用上了內力,把候定安的左頰弄傷了,鮮血與痰涎混在一起,十分核突。
“把他殺了算啦!”侯定安原本要慢慢折磨凌起石的,這時在氣頭上,不顧得許多了。但凌起石笑說:“你想殺我?作夢!”他一使勁,牛筋斷了,他一伸手,抓住正要逃走的侯定安,把他點了穴道,又抓了兩個大漢,找了一遍地下室,放了一把火。
黑夜,火光特別顯得明亮,店中走出許多大漢,各有武器,看到凌起石正要上馬,其中一個大漢說是凌起石放火的,立即有五六個人撲上去圍攻。
凌起石本來不願多開殺戒的,他覺得這些人不是對手,不屑動手,但見他們撲來,再一想,這些人對自己是奈何不得,對善良的人卻還是綽綽有餘的,他如此想法,便不願再放過他們的。他拍一下馬臉,低說幾句,馬發一聲長嘶跑出去了,凌起石留下了。
客店著火燃燒,火光甚亮,照耀如同白晝,刀光、劍光都因火光反射,特別顯得明亮,令人目眩。
凌起石被圍在中間,一點緊張也沒有,對前來救火的人說:“你們不必動手了,這間客店是黑店,不知殺害多少人了,今晚遇上我,算是他們倒黴,你們快回去睡覺吧,這兒的事不必管了,決定吧,若果不走,等一會官兵趕來,你們就有口難言,無法逃脫自己的罪名了。”
趕來救火的人都聽得愕然,半信半疑,但曾經有人看到神神秘秘的人深夜入店,又有人神神秘秘的深夜背了大袋東西由店中走出,匆匆而行,隱沒在黑夜中,不知去處。過去只是懷疑與走私有關,現在想來,卻有答案了,原來不是走私,是殺人,毀屍滅跡,毀滅罪證。
救火的人都停下來,變成觀火,同時也都注視著鬥場,暗暗替凌起石擔心,怕他雙拳難敵二三十手,應付不來,會有危險。但他們都沒有武功,愛莫能助呢!
突然,凌起石向圍攻他的人說:“我有幾句話,你們聽準了,我現在開始由一數到十,你們如果對過去所作所為有悔意,該馬上離去,從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要是我數到十,你們還未退出,我就當你們不知悔改,一律殺無赦!聽準了,我開始計數啦,一、二、三、……十!好,只有兩個退出,你們就一齊送命來吧!”言出招發,雙掌猝然向前吐出,一招“雙龍出海”,打得身旁四個大漢飛躍出二丈,當堂死去。
他一個轉身,又是雙掌疾發,掌影一晃,慘叫隨來,五個距他較近的敵人又被震得飛起來,跌出丈外,當堂死去。圍攻他的人總共不超過二十個,兩個自動退走了,九個死了,留下的只有六個了。
九個人都死得那麼突然,不明不白,留下的駭懼萬分是當然的了。他們都怕死了,一個跪下求饒,其他五個也一齊求饒,哀哀苦求。凌起石道:“哪有如此便宜,你們殺人,幾曾想到饒人?剛才我叫你們走,你們恃著人多勢眾,不肯走,現在,眼見大勢已去,才叩頭求饒,世上哪有這樣便宜的事?別做夢了!離開的兩個,我決不追究,因為他們有悔悟於先,和你們不同,你們是死在臨頭才叩頭求饒,這是難以饒你們的。”
語音方落,暗器突來,旁觀者大驚,都替凌起石擔心,發出驚叫聲。
凌起石這時與未饒的人相距甚近,這邊才發暗器,那邊已經中了招,六個跪著的人無限興奮,一躍而起,歡呼叫嚷,怎知叫聲未已,都已倒地呻吟,一個也不曾倖免。
凌起石對傷而未死的人冷冷地說:“你們實在死有餘辜,我只不過說幾句話,試你們一下,你們便對我下如此殺手,假如我真放過你們,那不是等於放走幾條毒蛇出去咬人?現在你們可以死得瞑目啦!”一抬手,六個人全都給掌風震死了。
凌起石輕而易舉的就收拾了一班壞人,看熱鬧的人都呆住了,他們問凌起石是什麼人,死的又是什麼人?凌起石說他是一個過路的,因為投店才發覺是一家黑店,相信以前已經不知害過多少人了,他毀了他們,並不為過。
凌起石問大家:“從服飾看,似乎是毒蠍子的黨羽,不知這地可有發現毒蠍子?如果有,便不會錯!”
“有,我前兩天看到一隻用白楊木雕成的大紅眼蠍爬在樹上,但轉轉眼就不見了。”一個年青人說。
“大年,不可胡說!”一箇中年人不讓大年再說下去。大年不服氣,嘮叨說:“大哥,我真的看到,還有四叔,他也看到。”
中年人道:“四叔就因為亂說,已被人毒死了,你還不知道?”
“我知道,但我所說的是事實。”
“是非只為多開口,還是少說幾句吧!你給大家招惹的麻煩還少嗎?鬧出事來,還不是我們大家吃虧受苦!”
大年不敢再出聲了,他記得清清楚楚,那一次,因為有人欺負甘老三,大年看不過眼,和那人打起米。大年雖然不懂武功,卻膽正命平,理直氣壯,加以年青力壯,雖然受了點傷,也打走對方。但過了半個時辰後,對方又帶人來找大年,若不是他躲了起來,又有人出頭賠罪,他已經沒命了,大年想到這裡,也不敢再說什麼了。
凌起石對他們說,死了那麼多的人,官府一定不肯罷休的,他叫各人不妨直言,把他的容貌、年齡告訴官府,官府便不敢難為大家了。他還留下幾個字,然後才離去。
起石急於要趕到青龍鎮去救他的高爺爺,不等天亮便上路了,第二日黃昏時候已經到達清和縣境,估計翌日午間便可以到達青龍鎮了。
這一晚,凌起石住進一間中等的客店,他怕阻誤行程,已經提醒自己不可更多管閒事了。但到了午夜,聽到夜行人衣帶飄飛之聲,便不自禁跟著人家,來到一家大院落,發觀幾個中、老年漢子在喝酒聊天,看情形,他們都是練有一身過人的武功,似非平常人。
凌起石是跟隨著兩個人來的,那兩個人似乎對院內十分熟悉,入了大院落之後,很快就失去了他們蹤影,不知躲到了什麼地方。凌起石聽到人聲,循聲找去,發現了燈光,吸引了凌起石的好奇心,他便悄悄地走近去偷看,偷聽他們談論什麼。
有燈光的是後院中間的小客廳,凌起石悄然來到屋上,一指伸出,輕易地劃出一道瓦縫,便把眼湊到瓦縫去。他看到了,房中共有四個人,穿長袍的一個大約是主人,其餘三個都是客人。客人當中,凌起石認識其中一個叫做樓清遠,這人到什麼地方都是公不離婆的,怎麼會只有自己,他的老婆呢?怎麼不見?凌起石暗暗稱奇。
長著一張馬臉的中年漢問主人:“韓老爺,你怎麼說?他不是說這時候來的?怎麼還沒到?該不是你記錯了,或者聽錯吧?”
“不會的,怎麼會呢!”韓老爺極具信心地說:“他不會失約的,他不是這種人。”
“韓老爺,你真這樣相信他?”
“不錯,我相信他!”
“那好吧,我們只好再等他一會兒,要是這半根香燒完他還不到,我們就不再等了。”
“對!機不可失,我們萬不能因他一個人便放棄機會,因為機會稍縱即逝,再找這樣的機會,可就難了!”另一箇中年人說。
“何止是難,簡直是不可能再有的,機不可失,縱敵患生,違天不祥。今晚,我們無論如何要把他宰掉,過了今晚,休想了!”
“好吧!就再等他一會吧。”韓老爺終於同意了,不過,駱飛和彭濤兩個也末到呢!人手會不會太少?須知范家堡也不是個平坦的地方呢!
“莊主放心!誰不知道範家堡主不會武功?他身邊雖也有幾個會武的人,武功都不高,他捨不得錢請高手,他把錢都花在堡民身上,不錯,他待堡民好,堡民都愛戴他,但那有什麼用?他們保護不了堡主!”
“莊主,據我所知,前堡主養有不少江湖人物,更多黑道高手,威名遠震,但他死後由兒子接任,情形就完全不同了,他先後辭退了那些人,把鏗回的錢都用到堡民身上,結果是堡民日子好過,堡的防禦卻差了,這消息真是不真?”
“真地!確是這樣,但他還是留有江湖人物的,所以,我們不妨考慮!”韓莊主說。
“莊主,這麼說,在他的堡民看,現在的堡主是比過去的好,更加擁護了?假如真是這樣,莊主奪得范家堡之後,會不會受到堡民威脅!”
“這個你不用替莊主擔心,有敢反抗的,把他除掉就是,就算把他們全部殺掉,莊主的莊民也可以兼任堡民。”
“各位,未來的事我們暫時不必去想,我們只要考慮今晚出手是否適宜,有無必勝把握就夠了。”莊主說。
“當然有必勝把握我們才做,我們是不會陷莊主於危難的!今晚,莊主可以飲酒等待,我們會給你送來好消息,明天天一亮,你就是范家堡新堡主了!”
“好!我敬各位一杯,祝各位馬到功成。”莊主說。
“報告莊主,范家堡有人求見。”莊丁報告。
“叫他入來。”
莊丁很快就帶進一個二十二三歲左右的青年人,他向莊主報告,說范家堡方面一切都安排好了,請莊主派人三更到,不可太早免被發覺,也不能太遲,怕有意外,季元申應付不了。
凌起石看清楚了這一點,悄繞溜出了大院落,遠遠地盯著范家堡來的人,一直跟到范家堡,見他和一個禿子竊竊私語,只聽得那人說:“季老,我把一切都對莊主說了,他還賞了我一錠銀子呢!”
“他們答允了?有什麼話說?”季元申問。
“他們請你放心,到時必然來!”
“好!你沒有事了,先歇一會,我有事再叫你,咦,你看是誰來了!”
“誰來……哎……”
“小呆子,別恨我心狠手黑,實在是留你不得!留下你,我就危險大了!”季元申一掌擊暈手下,把他拖過一邊,再點他的死穴,但他卻怎也想不到他才走開,就有人把那個人救活了。那個人叫小杏子,有點呆頭,所以大家把他的杏字將口與木的上下位置對調,叫他做小呆子。
凌起石救醒了他之後。他恨極了,就要去找季元申算賬,凌起石阻止,並告訴他一個算帳辦法,於是,凌起石輕輕點了他的睡穴,讓他作一次寧靜的短睡。
季元申是范家堡的管家,權力相當大,他對堡主不滿是由於權力被削減,在前堡主時,他是堡中總管,此時的堡主也要受到管制的。後來,老堡主過世,新堡主接任,把全堡人事加以整理,他便成了此時的管家,權力小得多了,他由此而含恨,卻不知這正是堡主對他的仁慈,否則,堡主若記前恨,他已死無葬身之地了!
季元申對新堡主含恨在心,勾搭上了韓家莊的莊主,便要做范家堡內應資助奪取范家堡,這事本來做得十分機密,無人知曉,怎奈人算不如天算,被凌起石發覺了,他就決心要管這件事。
這一晚,是范家堡主母親的六十壽辰,堡內張燈結綵,非常熱鬧,堡主和一班朋友正在興高采烈之際,忽然有個少年人貿然闖席,引起一陣騷動。
過個少年當然就是凌起石了。他既然存心闖席,自然無人能夠攔阻,他一直衝進了大廳,朗聲道:“我誠心前來為老夫人祝壽,你們怎麼阻我?就算我是白食,也損不了你們多少,我倒要問堡主,怎麼你的堡中人眼光如此淺狹!”
“臭小子,你無端端闖進來,還說這種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明明是存心前來搗亂,何必跟他多言,轟他出去就是!”
“你小子到底是走不走?”
“住口!”凌起石陡然斷喝:“你們不過跟我一樣,也是客人,憑什麼趕我走?堡主何在,我倒要聽聽堡主怎麼說!堡主,你說吧,你是留我還是趕我,我只要你一句話!”
“少俠客氣了!入得我堡門,就是我的客人!少俠肯賞臉才會光臨小堡,我歡迎還來不及呢,怎會驅逐,少俠請不要客氣,請坐!請坐!”堡主親自起身招待,並且叫人加添碗筷,凌起石謝過,也不客氣,坐下就大吃大喝,似乎餓了許久,各人為之側目,竊竊私語。凌起石聽了佯作不知,懶得理會。
更鼓傳來,是二更了,凌起石見廚房送著來滿滿一大碗湯,託然起立,似醉非醉的拿起酒杯走向堡主那兒邀飲,並將半杯喝剩的酒倒在那一大碗湯中,惹得好幾個人喝打,同時有一個略為禿額的中年,氣沖沖的走過來,伸手便向凌起石抓去,喝道:“小子你敢借醉搗亂!”
“你是誰?憑什麼罵我?”凌起石退後一步,恰巧地避過了對方一抓。
“小子,你遇到剋星了,他是范家堡的管家,正好管著你,你還是乖乖地滾吧!”旁人說。
“你是韓管家?真的?還是冒充的?”
“臭小子,你不用跟我要什麼花樣了,快滾吧!”
“滾?沒有這麼容易,如果這麼容易就滾,我就不來了”凌起石笑說。
“你不走?想賴死?”
“我當然走,但不是現在,韓管家……”
“我不是姓韓,我姓季,叫元申,你要叫我季管家才對,聽到沒有?”
“當然聽到,可惜你看錯了人。韓管家,你看走眼了,憑你就想趕走我,不覺得慚愧嗎?”凌起石冷笑說。
“臭小子,你也太狂了!你到底滾不滾?你……哎呀!哎呀!”季元申突然彎下腰去。
季元申被凌起石一把抓住腕脈,當堂全身發軟,用不上勁,痛徹五內,冷汗直流。許多人都被激怒了,紛紛起立要出手,把凌起石困在中央。凌起石一點也不緊張,冷峻地說:“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水浸到眼眉了,還不知死活!要是我不來,你們一個也活不到天明!不信,你試喝一口湯看看!”說至此,話鋒一轉,把季元申一推,道:“你們還在做夢,季元申早把你們出賣了!他約定做內應,只等三更鼓響,韓家莊的人就要湧進來了!”
“胡說,你別含血噴人!季管家不是這種人!”
“你可以自己問他,他又沒有死,你問他呀!”
果然有人向季元申質問,他當然否認!凌起石道:“韓管家,你不承認?要證據是不是?好!我把小杏子帶回來,看你還有什麼話說!”
凌起石這話一出,各人都看到季元甲全身一震,神色大變,雖然為時甚短,也瞞不了人。各人因此對他起了疑心,對凌起石的話有點相信了。
凌起石並沒有自己出去,只叫別人去把小杏子抱了回來,季元申見是個死人,心定了,話也說得響了。但凌起石很快就把小杏子救活,由小杏子把經過情形告訴大家,凌起石並且說:“如果有誰還不信的,可以自己到外邊巡視一趟馬上就有答案了!”
範堡主不知根據什麼,竟完全相信凌起石,並請他主持大局,安排應敵辦法。凌起石說他不瞭解堡中情況,無法安排,但他願為前驅,削減大敵,至於安排退敵大計,要請別人主理。
“少俠,憑你這一句,我絕對相信你說的是真話!假如你藏奸,你必然不會放過安排大計的機會,但你實在不瞭解堡中情形,若果答允安排,就值得令人懷疑了!少俠,請你詳細點說,也好讓大家有個心理準備!”
凌起石把偷聽到的都說了,並說:“快到三更了,範堡主快點安排,我先出去看看,唔,對了,請大家注意一點,這是黑夜混戰,敵我難分,大家最好有個暗號,才不致誤傷自己人,你們不用替我擔心,我會照顧自己!”說完,飄然出了外邊,跟著各人也分配妥當,各守崗位去了。
凌起石出去之後,隨即傳出了三聲慘叫,突然,凌起石去而復返,回到大廳,對堡主說:“蛇無頭不行,看來我還是和你在一起,阻止敵人偷施暗襲為是!若果堡主有失,縱把敵人盡都殺了,也無補於事!”
“這又不然,少俠太著重……”
“鼠輩爾敢!也不先打聽打聽就亂動手,死有餘辜!”伸出筷子一夾,把一枚透骨針夾住,反手一甩,立聞慘叫聲,一個人體由瓦簷上掉下來,當堂死了。範堡主大吃一驚,再無法掩飾內心的懼怯了。
範堡主在未碰上真正危險之前,說得口響,碰上危險之後,他的口氣便軟了。凌起石守在他身旁,替他先後殺了三個刺客,外邊的人也打得連天慘叫,足足打了大半個更次,才算結束這場打鬥,范家堡大獲全勝,論功行賞,當然是凌起石的功勞最大,但等到惡鬥結束,卻失了他的蹤影,找不到他。大家覺得奇怪,議論紛紛。
“這個人真是怪人,來的時侯不知他是怎麼來的,走的時候,也不知他是怎麼走的,真怪!”
“他是路見不平,專為通知我們才來的,功成身返,不居功,不受賞,十分難得!”
“他連姓名也沒有留下,他連我們是什麼人也不問一聲,這樣的人實在怪!”
“十個怪人,九個有義氣,這話我過去不大相信,現在可信了!”
“你是指那個少年?我看他不是個普通人,他武勸甚高,在韓家莊,他如入無入之境,出入自如,無人知覺,到了范家堡,也無人發覺,甚至闖入大廳,大家才見到他,不知道他是由哪裡來的。他是怎麼走的,一樣無人說得出真情,真如神龍見首不見尾,少見之至!”
當晚,范家堡的人忙於堡中的事,無暇再理會韓家莊,甚至翌晨,負責打探消息的探子,才匆匆回報,說昨晚韓家莊莊內十分平靜,一點消息也沒有,但天剛亮,情形便不同了。
原來天亮之後,莊內傳出悲慘的哭聲,其聲哀痛,探子又看到有人抬進去三具棺材,查問之下,回答是莊主夫婦和一個武師都在去夕暴斃,死因無人知曉。探子得到這個消息,馬上回報堡主去了。
範堡主感到奇怪,怎麼韓莊主夫妻和一個武師會這麼巧,恰好在去夕暴斃,是畏罪自殺?還是被人所殺?範堡主無法肯定,他也沒有報復之心,不乘人之危進攻韓家莊。
韓莊主死後於約半個月左右,韓家莊有人傳出一個消息,說莊主暴斃那一晚,曾經有人親眼看到一個鬼魂在韓家莊出現,飄飄蕩蕩的足不沾地,走路全無聲響,他在韓莊主房外一閃就不見了,第二天,便有三具屍體了。
範堡主漸漸相信那個鬼魂是凌起石,只因他走得輕盈,飄恕不定,便以為是鬼魂了。各人都同意範堡主這個說法,只是沒有證據證明自己的猜想而已。
凌起石呢?他因為好管閒事,已經耽誤了不少時間,事情一了,便悄然而去,連告別也認為是多餘了。
他摸黑上路,直至天亮了,路上人多,不適於走得太快,這才把馬緩下來。
午前,他來到一個頗具規模的小鎮,歇下來。
這鎮雖然不算得大,但卻十分清潔,凌起石見過的地方不少了,似這小鎮如此清潔的還是第一次見。他心中正感到奇怪,突然走出一個老頭子,鬚髮懼白,精神卻十分好,面色紅潤,目光明朗。凌起石一見就覺得他慈祥和藹,是個長者,正想向他打聽一些消息,怎料這個老頭正是向他走了過來,口中急促地呼著:“站住!站住!小夥子,你怎可以把馬拉進來,你不要命了!”
“老伯伯,你說什麼?怎麼啦?這裡不準騎馬的?”
“走!走!你先走出去再說。”老頭子說著,扯著凌起石的手就向外走,口中還喃喃地說:“你不見這地方很乾淨?你若把它弄汙了,不但你活不了,這裡的人也不得了呢?快走,給人家看見就不得了!”
“老伯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有急事要走,你不許我通過,怎麼可以?難道要我走回頭?那不行呀!”
“你放心,也阻不了你許多時間,現在是年前,到了申牌時光你就可以走了,一個時辰,你總得要等的,除非你不要馬,自己走過去。”
“要是我一定要走過去呢?你們會阻攔?”
“當然會,這關係我們全鎮的生死,怎能不阻攔?”
“我不明白!”
“你當然不明白,你是個外鄉人,怎會明白。”
“那是什麼事,你能告訴我嗎?”
“小夥子,你一定要知道?這對你沒有好處。”
“我不管,只要你老伯伯肯說,你不說,我可要騎馬衝過去。”
“唉,你既這麼著急,我只好說了。”老頭子說:“今天是我們鎮東駱家莊莊主嫁女……”
“他嫁女又怎樣?他嫁女就不許別人走動!”
“小夥子,你別冤枉好人,他是為大家著想,他是不得已的,你不知道,他的女婿是距這五十里外的莫家二公子,那是一個出了名的浪子、色魔,駱小姐就是因為拜神被他看到,強迫要娶的,駱小姐……”
“她怎同意嫁給這祥一個人?”
“當然不願意,但她是一個孝女,不忍心父母弟妹因她而死,只好答允。”
“姓莫的說,她不嫁他,就殺她一家?”
“正是,所以駱小姐只好答允,連尋死也不敢。駱莊主怕鎮中的人再受到姓莫的傷害,就想出這個辦法,在莫家迎親這時刻,不準大家在街上走,名目是不許弄汙地方,實際卻是不讓莫家的人見到大家。”
“哦,原來如此!”凌起石把馬拉走,然後說:“老伯伯,請你帶我到駱家莊去看看,這總可以吧?”
老頭子遲疑了片刻,終於答允了。片刻之後,凌起石已站在駱家莊外,看到那座頗為壯觀的莊門,但只有三數頭犬在莊前,靜得很,全無半點喜慶氣氛。
凌起石在駱家莊門外看了一會,悄悄地說:“老人家,怎麼這樣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喜慶氣氛?”
“喜慶氣氛?”老人家看看凌起石一眼說道:“駱家本來就不滿意這頭婚事,現在悲痛還來不及,怎麼會有喜慶氣氛?”
“我想見見莊主,有可能嗎?”
“你想怎樣?他正悲苦,不要打擾他了。”
“老人家,不是打擾,我是想跟他談一筆生意。”凌起石說。
“談生意?小夥子,你以為這時候合適?”
“合適!”凌起石說:“我是祖傳的保鏢能手,假如他出得起高價,可以把女兒交給我,我保她平安,莫家有人來,可以找我,我自會對付他。你看,他出得多少錢?”
“小夥子,你真有這個把握?不是開玩笑?”
“當然不是的,這是關係多少條人命地事,怎可以開玩笑?”
“你如果真有這個把握,我當然可以帶你去見莊主!相信莊主一定願和你談這筆生意。”老頭子說:“不過,你是哪一家鏢局的?可不要害人呀!”
“你放心好了,我們總局設在山西大同,叫武威鏢局,局主楊武威,稍為涉足江湖的人都知道。”
“那好吧,我帶你去見莊主。”老頭子陪著凌起石走向這莊。駱家的莊丁引路,莊主在客店中接見凌起石,莊主說:“少俠光臨,有何指教?”
凌起石道達來意,莊主凝視著問:“少俠此話當真?這是關係著敝莊全莊生死大事,千萬開不得玩笑呀!”
“莊主放心,我與莊主無仇無怨,為什麼害你?我此來,一是為錢,要替鏢局賺一筆可觀數目,二是實在有點瞧不過眼,如果莊主信得過,我當盡力達成莊主願望,要是莊主不信,我只好告退了。”
“少俠稍安毋躁,假如少俠處在我這境地,相信也會和我此時的心情一樣,患得患失,遲疑難決。少俠,剛才我說過會關係全莊,其實不止此,應該是關係全鎮。少俠,你自己一個人?還是別有助手?”
“只有我一個。”
“少俠可知道莫家有些什麼人?”
“不知道,我是剛剛入鎮就碰到這位老人家的,莊主這麼說,可是知道莫家有些什麼人?”
“知道一些,可是你,少俠,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戰百勝,莫家的幾個武師都有驚人武功,遠近馳名,少俠年紀輕,又是單人匹馬,只怕是眾寡難敵!”
凌起石聽得駱莊主這樣說,一點不以為忤,平靜地說:“莊主,你不但細心、鎮定,而且冷靜,十分難得,你這個擔心我完全同意。但是,莊主你所以有此擔心,主要是由於不知道我的本事,我所以有此膽量,自然是有此把握,只要你們肯聽我的話,照我的話去做,就一切問題都可迎刃而解了。”
“少俠,你真有此本事?不怕鬼眼張三和鐵臂猿袁虎?他們都有萬夫不當之勇,力可扛鼎,刀法如神呢!”
“莊主,你不是練功的,也不是在江湖上走動,自然會給他嚇著,但在我眼中,他們都不過是墳中枯骨罷了。不是我誇口,只要我吹一口氣他就抵檔不住了。莊主,廢話少說了,你到底是做不做這一筆生意?投不投保?我不想勉強你,不過我提醒你,時間不多,要決定就要快些,再遲,就來不及了。”
“小菊,你去請小姐出來!”莊主向一個女婢說。小菊去了片刻,一位面色蒼白,兩眼無神的少女隨著小菊出現,見過莊主問:“爹叫女兒?有什麼事?”
“翠英,有一件事要同你商量商量,這是關係你的終身大事,你不妨自己決定。”駱莊主把凌起石的意思轉告了女兒。
翠英說:“婚姻大事本應由爹爹作主,但既然問我,我也不怕直說,假如少俠真的有把握,我當然不願意嫁到莫家去,但若果因此而惹起莫家的震怒,傷害爹孃,我願意一身承擔,不要禍及他人。爹,我話就盡此了,請你決定吧。不過,早先媒婆來過,她說莫家一切都準備好了,馬上就要來了。”
“莊主,我看你不必考慮了,就這樣吧!若果我不行,自己也難得活,我會跑來送死?”凌起石說。
駱莊主還在沉思,還在考慮,派出去的莊丁已經氣喘喘趕回來報訊,說莫家張燈結綵,敲鑼打鼓,喜氣洋洋,花轎已經準備好了,就要來了。
事急了,不能再拖,終於,駱莊主握緊了拳頭,憤然說“好!寧可玉碎,不作瓦全,少俠,我把全莊、全鎮的安危都交給你了!”
“好!莊主,衝著你這一句,我答允你。你們這裡可有現成的竹竿?有三四百枝就夠了。”
“有!剛好有,少俠有什麼用?”
“莊主,你叫人馬上送到鎮西的通道,我自有用處,要快,要趕在莫家的人到來之前,否則就無用處了,我先去,你馬上叫人送來!”
老頭子問凌起石要那麼多竹子幹什麼。凌起石說暫時無暇解釋,等安排好之後再告訴他,並叫他著人送來三十桶水,還有一百數十捆稻草。
老人也答允著去了,並且,許多年青人都好奇地出來看熱鬧,結果做了凌起石的助手。
凌起石把數百枝竹竿,一枝一枝的插在地下,有直有斜,距離也不一樣,又把泥土向竹竿灑去,還把稻草,水桶分別放在竹竿旁,再巡視一遍,略為整理之後,便大功告成。,再在鎮內略佈置,然後囑咐大家千萬不可不可走進竹竿裡面去,否則,被水淹死,被山泥壓死,被奇崖峭壁困住,或被豺狼老虎吃掉,是自作孽,不能怨人。
但有些人不信,他一走,便有個村民名林修明的不信邪走進竹竿中去了。
站在外邊的人只見入了竹竿林內的林修明左轉右轉,忽爾伏低爬行,忽又抱頭急走,外面的人看得大驚,狂叫指點,林修明卻聽而不聞,嚇得面無人色,衣破血流,跌傷多處了,他的娘看著痛心,入去救地,可是一入了竹竿林內就一連跌了兩跤,伸手摸索,張凸狂呼,狀甚狼狽,其他的人雖然心焦,卻無人再敢入去援手了。
凌起石此時正在駱家大門口安排著不少花草,聽得這消息,馬上到鎮口把林修明母子救出來,還指責他們不聽話,並再囑咐各人千萬不可進入,否則,找不到他,就要死在裡面了,各人雖然覺得怪異,卻是無人敢再闖入去了。
午末了,一陣陣鑼鼓大笛的樂聲傳來,鎮中的人都抱著又緊張又不安的心情等待著莫家的人進入竹竽林內,事實也真如此,莫家的迎親隊伍有四五個人,浩浩蕩蕩的向鎮裡走來,前頭的已經進入竹竽林內,後面的也跟著進去了,莫家的二公子在兩個武師保衛之下,也進入去了。
鎮裡的人目睹各人在竹竿裡轉來轉去,又爬又跌,恍如早先林修明所遭遇的一樣。凌起石也和大家在一起看,有人問他為什麼會這樣,他說這是一種陣法,只有懂得陣法的人才能走得出來,要是不懂得這陣法,要想出來就難了。
安順鎮是一個山城中的小鎮,鎮的面積不大,卻是四面靠山,而且山勢相當陡峭的,但是,另兩面卻非常平坦,因此通道就一直都在平坦的一面,莫家的人也被困在平地裡。可是十分奇怪,陣中的人卻似在風狂陡峭的山坡上,看他們向上攀輿妁情形,看他們抱頭遮眼的舉動,無一不引人們發笑。
莫家二公子被困在竹林內,他已經和兩個武師分開了,他狂呼大叫,雙手亂舞,又拳又掌,踢足,跳躍,又向上攀,又向下跌,終至倒在地上不起,雙手亂扳,推倒一桶水,把頭埋在水中,似乎要淹死自己。
莫家的人都倒在地下了,凌起石帶了兩個人入去把莫家的人拾出來,那兩個人乏力之後,又換另外兩個,直至把莫家所有的人抬了出來為止。
莫家的人出了竹竿林之後,漸漸清醒了,痛得各人都哭喊不已,但大家又莫名其妙。
莫家二公子不但矯生慣養,而且驕縱壞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蚊子咬一口也叫痛,幾曾受過這樣的苦?他發起脾氣,把下人又打又罵,卻又無法通過竹林,要從旁過去嗎?山勢陡削,別說他走不過去,平日走慣山路的人也不易通過,何況莫二公子?還有花轎?
“現在怎麼辦?吉時快到,再出不去可就過了時辰啦!你們都是死人,怎麼不快想辦法!”莫二公子著急了。
“二少爺,不是我們不在想辦法,實在是這裡的事太怪了,二少爺你也不是第一次經過這裡了,平時,哪有什麼竹林?但現在突然冒出一座竹林,你說不是怪事?剛才我們都進去了,結果就是這樣,二少爺,你叫我們如何想得出辦法來?”
“想不出也要想,想得出,重重有賞,想不出,誤了時辰,通通處死!”莫二公子發了狠,嚇了各人一跳,又急又驚,又沒辦法,可真要命。
這時候,突然有人唱歌,歌聲傳到莫家的人耳中,只聽得有人唱道:“天上有隻天鵝飛,天鵝美又美,天鵝自由又自在,地下有隻蛤蟆跳,蛤蟆生得癩又醜,整天想吃天鵝肉,不自量,不害羞!”
“啊,可憐的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跌進了竹林,皮損肉裂滿身流血,可憐的癩蛤蟆網,不自量,好傷心!”
莫二公子聽出人家是嘲諷,更氣得五內生煙,大聲說:“誰在唱歌?快抓住他,殺了他!快去抓他,還等什麼?快去抓住他,重重有賞!重重有賞!”
歌聲又傳來:“癩蛤蟆,呱呱叫,白花氣力,惹人發笑,癩蛤蟆,亂叫亂跳,若不安靜,難免肚破腸流!”
歌聲是民歌,即興的,歌很悅耳,很動聽,除了莫二公子之外,大約不會再有人反感或討厭,因此,莫二公子更覺得自己孤立無侶,也更恨!
莫二公子是白叫了,因為各人都沒有通過竹林陣的把握,所以無人敢和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安順鎮的人在鎮內,莫二公子等人在竹林外邊,雙方就只隔了一道竹林。凌起石的聲音在竹林內傳出,大聲說道:“莫老二,你是不是癩蛤蟆?也不撤泡尿照照自己的尊容,你這醜八怪,男不男,女不女,怎配得起人家美若天仙的駱小姐?你快死了這條心吧!”
凌起石這幾句話恍如利刃一樣刺進莫二公子的心窩,他急得直跳,大罵,他一氣之下,叫人扔石塊進鎮內,但石頭都落在竹杯內,似乎被什麼東西擋住,擲不進去。
雙方僵持著,由午至未,至申,酉時也到了,天快黑了,莫二公子又渴又餓,找不到吃的,直餓得他肚子咕咕叫,才被迫抬了空轎子回頭走了。
莫二公子帶了一身傷,和一板人迴轉莫家莊去了。凌起石也算是獲得初步勝利了,他叫人即刻去斬來百數十枝大小不一,連枝帶葉的竹樹,在最前列分兩排插下去,然後在樹前再灑了一把泥土,又教大家學他一樣,用泥塑了幾個只虎、狗、豹和蛇等動物,由他一一指定按排在鮮竹樹後面。他說,這些泥制的東西一到天黑之後,便成為真的,敵人如果闖入竹樹去,就有被噬的危險。因此,他再三警告大家,千萬不可走進竹內,同時,晚上不管鎮上發生什麼事,都不可出門,因為他預料莫家可能會有高手利用天黑,不走正路,要由峭壁中進來,若果有人出門,給他們碰著就危險了。他只有一個人,無法兼顧全鎮,而駱家是莫家的目標,所以他不能不留守駱家。
大家聽了凌起石的話,也見過莫家數十人被困竹林的事實,凌起石即使說謊,也沒有人敢不信了。
凌起石回到駱家,駱家的人早已得到他以竹林迫退莫二公子的消息,駱莊主還親自看到莫家的狼狽情形,自然是把凌起石當神仙一樣歡迎與崇拜了。
駱莊主父女倆與兩位護莊武師正在談論凌起石的竹陣,無法理解得通,忽報凌起石到,便馬上迎了出來並吩咐設宴慶祝。
駱莊主說:“今晚若非得少俠幫助,小女性烈,只怕此時已經不在人間了。”隨即轉頭望向女兒:“還不快拜謝少俠。”
駱小姐連忙道:“多謝少俠救命大恩!”
凌起石說:“姑娘不必客氣,我並非誠心救援姑娘,只是氣不過莫家盛氣凌人罷了,姑娘根本不必記在心上。”
“少俠不願居功,尤其難得,不過,不管怎樣,少俠救了我父女,救了敝莊卻是事實,此恩此德,我父女與全莊上下,沒齒不忘!”
“少俠,我有一句話,不知該不該說,要說,又不知如何說才好?”武師司徒元說。
“不知是什麼事,請說好了。”
司徒元說:“少俠當然知道,經此一役之後,莫家恨死了我們莊主,要找機會報復,如果有少俠在,自然無妨,但少俠卻是路過,另有要事,決難久留,這就有困難了,假如少俠是要走,前腳才踏離安順鎮,莫家的人後腳也踏入鎮內了,到了那時,安順鎮就……唉,不說了,反正大家都會明白的。”
駱莊主駭然道:“對!這可怎辦,這可怎辦?”
“莊主,這確是一個問題,依你看,該怎麼辦?總不能任他們魚肉吧。”司徒元說。
“要解決這個問題,辦法不是沒有,只是做起來卻不方便。”另一個武師說。
凌起石問:“有什麼辦法?請說出來給大家聽聽。”
“我這辦法十分簡單,第一,可以到莫家去清除禍根!第二,少俠暫時留在莊上。”司徒元說。
“不行!這是不可能的,別說莫家財雄勢大,家中豢養的黑道高手必然不少,要想斬草除根,只怕事不可能,所以第一個辦法是行不通的。至於第二個辦法,也有問題,我有要事在身,難以久留,所以第二個辦法也行不通,不知可有第三個辦法沒有?希望大家想想,提供意見。”
“少俠,你有要事在身,我們當然不便勉強,只是為未來生存著想,不能不預為之計。”
“莊主,請問莊中武功高強,足可以當大任者有多少人?我想看看,然後再分派他們工作。”凌起石說。
“這一點,你最好問司徒師父與直師父了,他們比我更清楚。”莊主說。
“司徒師父,請你說說,莊裡武藝高的有多少人?請你照實說,不可臆測。”
司徒元想也不想就說:“會武的人不少,但可獨當大任的實在有限,大約不超過三個。”
“包括你們兩位在內?”
“不錯,包括我和直師父在內。”
“那麼,另一位是誰?”凌趙石問,但話聲未完,又嘆息道:“不過,只有三個人,實在太少了。”
“太少?不錯!確是太少,如果有得十三個,或者三十個,那就好得多了。”
“這也未必,司徒兄,請你先告訴我,那一位是誰?比兩位所學又如何?”
“他比我強,各方面都強,只是這個人有點怪癖,不受褒,不受貶,威不能屈,利不能誘,一切都全憑自己愛惡,不受任何人的約束,因此,就算是我說了,他也未必就肯承認。”
司徒元道:“他在這裡已經多時了,可惜我過去與他有點不大不小的過節,所以我雖知道,卻一直未曾去找過他。我看還是由直一帆陪你去的好。”
凌起石奇道:“司徒兄,你與他有過節?不知是為了什麼?”
“事情已經過去了,還是不必說吧!”司徒元側望直一帆,直一帆亦搖頭,說也與園丁有過不愉快事,不願自討沒趣,叫凌起石自己去找園丁。
“那好吧,你們都不去,我去!你們好好照顧莊主,我很快就會回來。”凌起石說。
凌起石迅速來到後園,徑自去找園丁。
劉丁住的是一間平頂的石屋子,在後園的東南角,養有兩隻狗,狗在屋外西邊有一間狗屋。凌起石遠遠未到,兩隻狗已經搶出屋外,狂吠不休了。凌起石是懂得獸語的,他向兩隻狗打個手勢,低說幾句,兩隻狗便如受催眠,不再吠了,不再撲咬了。
劉丁聽到狗咬聲,早就醒了,他躲在平時預備好的暗孔外望,看到兩隻狗狂吠了幾聲之後,忽然都不出聲,迴轉狗屋去了。這是十分少有的,簡直是沒有過的,凌起石一直來到園丁的門口,輕輕拍門。
劉丁此時仍在奇怪,何以兩隻惡犬對來人如此親善,竟不阻攔?這人是誰?來此目的何在?他想不通,但好奇,希望知道,而且也自信即使面見對方,也未必吃虧,因此他問著是誰,先開門了。
“你,找我有什麼事?已經這麼晚了,我又不認識你。”劉丁揩著眼睛,裝出剛剛醒過來的樣子。
凌起石道:“劉大哥,我們都說實話吧,我不瞞你,你也別作態,好不好?”
劉丁眼皮倏張,兩道銳利目光射向凌起石,道:“聽說有一位少俠來幫我們對付莫家,可是你?”
“不錯,是我!”
“那好吧,我同意你說實話,你想怎樣?說吧!”
“劉大哥,我不知道莫家有多少高手,我不怕他們人強,我自信可以對付,但我怕他們人多,他們若分頭動手,我就應付不了,所以來找你幫忙。”
“爽快!但你怎不找司徒元與直一帆?”
“我當然是找他們,但我覺得他們的武功太弱,人也狡猾,難當大任。他們介紹你,我仍無信心,以為你也與他們相似,可是一見面,我就知道自己猜錯了,我希望你能幫我忙。”
“難得你如此信任,我決定幫你。不過,我奇怪,你為什麼對駱家如此的熱心?你知道駱家的底細?也知道我的底細?”
“不知道!我只是……咦,你看,他們已經來了。”
果然有兩三道黑影在閃動,直奔前院。但劉丁不為所動,他說:“不要理他,你說下去。”
凌起石對於他的冷靜大為讚許,看他一眼,說道:“我是路過的時候得知莫家二公子恃勢強娶這件事的。我不能容忍任何人對一個少女有如此的壓迫,所以,我插手管這件事,至於駱莊主和莫家的底細,我不知道!”
“你的想法與做法甚為新鮮,不過,你可曾想過,你這樣做會對你帶來怎樣可怕的後果?”劉丁說。
“我沒有想過,也不必去想!”
“不必去想!為什麼?”
“我這個人做事,只憑興趣認為應不應該,至於後果如何,我從不考慮!”
“好!夠豪氣!”劉丁說:“不過,我應該提醒你,莫家不是個好欺負的人家!他們有背後撐腰的人,是朝廷大官,有權有勢,駱莊主本身也不是個好出身,是個獨行大盜,在十五年前才收手的!少俠,我已告訴你了,如果你要退出,還來得及!”
“不!,我不打算退出!”
“還有最後一點,你也不妨考慮,莫家的武師當中,有一位姓丁的是太極派的高手,與武當派很有淵源,另一位姓谷的是衡山長眉道人的得意門人,長眉道人為人最為護短,武功甚高,因此,他的門人雖然行為為人不齒,卻無人願意幹涉,免與長眉道人發生衝突。你該知道,你如果堅持原意不變,便會有與武當派、太極派及長眉道人為敵的危險,你可有新的考慮?”
“謝謝你,我不會考慮!”
劉丁頗感意外地把凌起石從頭到腳再看了一遍,然後以驚異的語氣說:“你不怕他們找你麻煩?”
“劉兄,我的麻煩已經夠多,再多他們幾個也不為多!少了他們幾個,我也不見得就會安靜!”
“啊!對不起,我還沒有請教少俠如何稱呼!”
“劉兄一定要知道?”
“少俠,我們既然合作,你難道連姓名也不肯告訴我?如果少俠不願意,我也不勉強!”劉丁不悅地說。
“劉兄既然要知道,我自然不必隱瞞!我姓凌,名起石,不知劉兄可聽說過?”
“噢!原來是凌少俠,失敬了,我姓龍,名登,劉丁只是個別名,請少俠別怪!”
“劉兄,我已告訴你一切,希望你幫我!”
“少俠放心!縱使得罪長眉道人,我也要幹一次了!少俠,你先去對付那幾個人吧,我對這裡熟悉,我會自己去對付他們!”
“好!謝謝你的幫忙,我先去了!”凌起石出了石屋子,正好遇上來襲的兩個敵人,他們一聲不發,先向凌起石發招,凌起石冷冷一笑,雙手疾仲,迎向來刀一齊抓去。
兩個來人根本想不到凌起石如此好膽,居然伸手去搶他們的刀,而且迎向刀鋒抓去。兩個來人見凌起石抓來,立即用勁更足,把渾身的勁道都一下子集中到鋼刀上,希望透過鋼刀,一招就擊倒對方,他們都有一身超越的武功,平時恃技凌人已成習慣,以為這一刀必然得手,怎料一刀用盡,竟然給凌起石抓住了,再也斬不下去,也拔不出來,他們這才大吃一驚,急放手棄刀,點足疾退,發足狂奔。
但是,他們太天真了,凌起石如何肯放他們走,他的雙手一揚,就把奪下的刀擲出去,刀光閃處,慘叫聲隨來,兩個來人都在瓦面上向下倒,跌到地下了。
“果然了得,長江後浪推前浪,英雄豪俠出少年,這話的確不錯,他比我強得多了,就是今天,我也比不上他!他到了我這年歲,必然比我現在更勝。凌起石,不愧是個奇料,難怪幾年能已經威震京城,名滿天下了,幸而我早先未失禮,否則,可能就要吃苦頭了,凌起石,對不起了,我可要告辭了。”劉丁在偷看了凌起石出手之後,喃喃的自語,悄悄地離開了。
劉丁在暗中偷看凌起石力挫莫家來客之後,心驚膽顫地逃出了駱家莊,他為什麼要逃?原來他本身並非正派中人,他是一個獨行大盜,早已洗手江湖,隱居駱家莊的。他與駱家沒什麼恩怨,也並未要加害駱家,但他卻不願被人知道底細,既怕俠道上人物追尋,也怕仇家追殺,為此,他的隱伏駱家,並非有什麼惡意。
但是,凌起石既然知道他是個隱居,遲早總會知道他的來歷,那麼,對他來說是十分不利的,他不敢鬥凌起石,便只好逃走了。
他與莫家的武師中有一個叫做塞外野狼的高飛相好,他知道高飛已經來了莫家好幾年,曾經有幾次想去見他,終因怕消息外傳,不敢實行。為此,他在逃出駱家之後,便想到朋友的安危,決定前去通知一聲。
凌起石在擊敗莫家來人之後,在附近巡視了一遍才回到大廳,駱莊主見他去了許久,又慘叫聲傳來,早已驚甚,因此一見之下,便問:“少俠,外邊發生了什麼事嗎?”
“莫家來了幾個人,我都料理了,今晚大約不會再有什麼事了。”
“劉丁呢?他怎麼說?”
“他說一定幫忙,但他不肯正面出手,只在暗中相助,我也同意了。”
“少俠,你真了不起,居然能使劉丁答允相助。”
“對付歹徒,是大家應負的責任呀!”
駱莊主聽說劉丁答允相助,頗為心安,對於凌起石的武功依賴更強,他想,自己可以照舊隱蔽身份,無須暴露了。駱莊主的想法,凌起石當然不知道,凌起石的想法,駱莊主同樣不知道。大家都在盤算著如何走下一步。
劉丁這時也是滿腹盤算,他來到莫家,卻不知如何進行,他雖然知道塞外野狼高飛在莫家,但自己卻如何找得到他,如何可以看到他又不被人發覺?要找到他並不難,到了莫家,只要說出自己姓名,指名要見高飛就可以,但若果不願暴露自己身份,又如何找到高飛?這倒大傷腦筋。
黑夜,莫家的十多二十個輕重者有的在呻吟,有的在咒罵,有的則在敷治傷處。劉丁他一身輕功,雖然自覺遠不及凌起石,但仍然是一流人材,他的輕功,是可以驕人自傲的,莫家又傷了多人,人心惶亂,雖然加派了輔崗,仍然難以發觀劉丁,給他直摸到了大廳的瓦面,聽到下面有人說話。
劉丁要找人,便伏下來偷聽,希望萬一發現高飛,便可以用計和他通話了。
劉丁聽了一會,果然聽到高飛的聲音,正激昂地說道:“莫員外,你放心,不是我高飛誇口,大江大川我也見到多了,闖過來了,難道還怕一道臭水溝,諒他一個乳臭未除的小子,能奈得我何,你們等我佳音好了,我馬上就去。”
“高兄,我陪你一起作個伴,路上也不寂寞。”另一個聲音說。
“好!難得顏兄有此雅興,好極了。”
“高大俠,顏大俠,我敬你們一杯,祝你們馬到成功,手到拿來。”
“謝員外,我們很快就回來的。”高飛滿懷信心地說,姓顏的也附和。
劉丁一聽高飛要到駱家去,心急了,沒再考慮後果,脫口就叫:“高飛,你千萬不要去!”
劉丁這一聲叫自瓦面,聲音下傳,頓時引起一陣騷動,有人已經叫出捉奸細了。
高飛聽出聲音似乎很熟,但又一時己不起來,怕引起對方誤會,便及是問:“哪一位朋友喊高飛?請下來喝杯酒吧,莫員外為人好客,歡迎兄台光臨。”
“歡迎!歡迎!朋友既然來到舍下,何不請來相見?交個朋友?”莫員外說。
劉丁在此情形下無法不現身了。他飄然自房上躍下,落在離簷幾尺,一折腰挺足,便把身子扭轉方向,斜斜落在廳內,向莫員外一拱手道:“劉丁太冒昧了,還請員外多多見諒!”轉頭又向高飛說:“高兄可不記得劉丁了?”
高飛想了一想,若有所悟地說:“啊,你是……”
“天水劉丁,你記起來了?我們快二十年沒見過面了,難得你還記得起。”劉丁怕高飛道破他的真姓名,急急截住高飛的說話。
高飛倒是聰明,果然一聽就醒悟,接口說道:“劉兄幾時到了這裡的?怎會知道我在這裡?”
“我已來了一段不短日子,聽得高兄在這裡,所以特別趕來看你。”劉丁道。
“謝謝你!”高飛說:“剛才劉兄勸我不可去駱家,不知有何高見?”
“不但勸高兄你不可去,也勸各位不可去,因為駱家那小俠的武功實在高得驚人,除非多人前去圍攻,只怕難有勝望!”
“劉兄何以得知?”
“我見過他的武功,早先你們不是有三個去了?不過幾招,都毀在那小俠手中。”
“你親眼看到?還是耳聞?”
“我是親眼看到,我就是由駱家來的。”
“原來你是從駱家來的,這就怪不得啦!”
“怪不得?這是什麼意思?倒要請教!”劉丁怫然不悅,目注對方,等候對方反應。
“什麼意思,你自己心中明白,難道真要我繪公仔繪出腸?那就太沒意思啦!”
“朋友,說話最好清楚一點,你若不說個明白,莫怪我不客氣!”劉丁有點不滿地說。
“你還要我怎麼說?你自駱家來的,卻阻止我們到駱家去,這還不夠明白嗎?”
“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勸你們不要去,是為你們好,你們既然不自量力,不領情,性命是你們的,我又何必再多言?高飛,再見了!”劉丁一轉身便想離去,立即有人閃出,擋住他的去路,冷冷地說:“朋友,你要來就來,要走就走,你把這兒當成什麼地方了?”
“什麼地方?是龍潭虎穴?我就不信闖不出去!”
“這兒雖然不是龍潭虎穴,卻也不是客棧,你要是恃強,就不妨試試!”
“好!恭敬不如從命,我這就走,試給你看!”
“劉兄,千萬不可!大家都是朋友,我們正在用人之際,怎麼自己人打起來了?請大家看在小弟面上,互相退一步,共同為員外出一口氣!”高飛出來做和事佬,勸解各人。
“高飛,我此來只是勸你不可去駱家尋仇生事,除非那小俠走,又當別論,若果他仍在駱家,我勸你就別去的好,我言盡於此,後會有期,我要走了。”劉丁道。
“劉兄,你可知那小子是什麼來頭?”
“幾年前大鬧京師的凌起石,你該知道他。”
凌起石這個名頭實在太大了,稍微涉足江湖的人都知道他,所以劉丁此言一出,莫家的武師都為之愕然。
片刻之後,有個三十來歲的漢子發出傲慢的冷笑,說:“我就不信他真有傳說那麼厲害!年紀輕輕,再強也強不到哪裡!你們不去,我去!我不怕!”
說這話的是崑崙派的三花劍孟坤!他也真個是自恃得可以,他一邊說就一邊抽出劍來抖動,大有唯我獨尊之勢,看得劉丁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不覺現之於臉色,孟坤看在眼內,大為反感,向劉丁一指,說道:“姓劉的,你敢接我三招?”
“別說三招,就是三十招我也不怕!就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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