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意外相逢 妙手除惡疾 奇峰突出 姐弟雪親仇
“少羅嗦,看招!”言發招隨,長劍一抖,立即灑出三朵劍花,分別襲向劉丁胸前三要穴。劉丁看也不看一眼,揮袖彈指,“叮”的一聲便把對方來劍彈開,退了第一招!
劉丁彈開了對方的劍招,道:“還有兩招,小心了,別浪費了這兩招!”
劉丁一臉嘲諷神氣,直氣得孟坤渾身發抖,兩眼射著兇光,相當嚇人,有人想勸解,見此情形,明知必勸不來,便索性忍住不說,靜觀其變。
孟坤的三花劍不但在崑崙派大有名堂,在江湖一樣極有名堂,所以有孟三花別號。他平素自視甚高,又有實學,在眾目睽睽之下,如何受得了劉丁這嘲諷?所以他要爭回這面子。
但是,他的三花劍雖然大有名堂,卻仍然無法與劉丁相比,技不如人,就難免要受氣了!劉丁說到做到,果然一連讓過他三招,這一來,更叫孟坤難以下台,非拼個明白不可了。
劉丁看過孟坤的攻勢與手法,已心中有數,自不愁會吃虧,所以十分從容,連武器也沒有拿在手中便和孟坤動手,可見他是如何瞧不起孟坤!
孟坤雖然氣憤填胸,每一劍都用到十成功力,但技遜於人,用力再足也無濟於事,只是白花氣力。因此,他氣得發抖,招式也亂了。劉丁冷冷地說:“我以為崑崙派的武功真有什麼了不起,原來也不過如此,枉我……”
“哼!你要見識我崑崙派武功不難,等一會我自會讓你看到!孟坤不錯是崑崙派門人,但他還不配代表崑崙派!你以為瞧不起孟坤,就可以輕視我崑崙派?你敢輕視我崑崙派的武功也不過如此,料必有過人之能,我非領教你的高招不可!”
這是一箇中年人的口音,聲音飄忽不定,似在房上傳下,又似自背傳來!話說得十分清楚,一字一句絕不含糊,就是見不到人,不知他躲在哪裡!劉丁遊目四望,搜索不獲,不禁心怯了。他無法找到對方在什麼地方。但他並不願太花精神去想,拔出劍來要速戰速決,留力以待暗中說話的人!
孟坤實在不是劉丁的對手,不到幾招,他已經受傷倒地了。
劉丁擊倒孟坤之後,以為曾經自認是崑崙派那個人會出現替崑崙派爭一口氣的,怎不見他出場,卻有另外一個鬍鬚大漢走出來道:“高手!高手!確是技藝高人一等,怪不得你有此驕人傲氣,朋友,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希望你照實回答。”
“什麼問題?請說!”劉丁說。
“在我看來,你的武功應是一流高手,我想知道,你覺得凌起石這個人是否名實相符?你以為認真打起來,你有可能勝他?”
劉丁道:“我在未見他出手之前,我曾想過,我縱不能勝他,也未必會敗給他,但在看到他那麼輕易就收拾了你們那幾位朋友,我的想法改變了,我以為我無法勝他,十招以內或者不會吃虧,十招以後就難保不敗了。”
“你真這樣想?”
“朋友,我相信沒有任何人願意貶低自己,抬高別人的,我與姓凌的非親非故,實在沒有長他志氣,滅自己威風的必要。我話盡於此,再見了!”他不願別人攔阻,硬衝出去上房走了。
莫員外問高飛:“高師父,看來你和劉丁的感情甚佳,他冒險來通知,當有其理由!以你的判斷,你與劉丁的武功孰勝?他說他難以接下凌起石的十招,你有何意見?”
“莫員外,這裡全不是外人,我不怕直說,我的武功略遜於劉丁!他沒有信心擊敗的人,我就更無此能力!但他是指他一個人,我們卻有許多人,自然比他高出許多!不過,員外,不是我長他人志氣,假如在駱家的那個少年真是凌起石,以一對一,我沒有把握能接得下他三招!就是集合我們所有的力量,恐怕仍是得不償失!看來這個虧,我們是吃定了!”
“凌起石真個這麼厲害?”
“員外,你當然知道,京城是藏龍伏虎之地,宮中的侍衛更是千挑萬選的一流高手,但是,幾年前了,那時候,凌起石還未到二十歲,大約是十七八歲之間,他已經能出入禁宮,殺死多個侍衛,又大鬧九門提督,大鬧相府,均能安然脫逃,未遇對手!現在,他年長几歲,見聞多了,經驗豐富了,功力當然也比過去更勝,你想想,我們縱能比得上宮廷侍衛也無法和今日的凌起石較量!員外,我這是實話!我沒有必要長姓凌的志氣!”
“唉,這麼說,駱家這頭婚事恐怕要告吹了,唉!”
“員外,怕什麼!等得雲開見日明!我就不信姓凌的會一生一世都留在駱家!等他走了,我們再去把姓駱的小姐抬回來,不就沒事了?等到生米炒成熟飯,還怕他姓凌的來要人?”一個歪嘴的獻計。
“對!只要把姓駱那小姐抬回來,姓凌的就是知道了也遲了!”一個說。
高飛道:“員外千萬不可!你們別把姓凌的看得太高了!他的武功高,人品卻並不高!他不是正派名門出身的,他的師門至今仍無人知道,他自己也不說!但其中邪派高手公孫元是他師父之一,正派的高仲坤也是他的師父。可是,這都不是他真正的師門,他的武功怪而簡,卻無人能看出是哪一門派所有,所以,他不是真正的俠士,也不是無惡不作的邪派人物,他是居於半邪半正,任意行事的,他曾殺了少林幾個傳人,也殺了武當派門人,他對任何人都不買賬,如果我們趁他不在搶了駱家的小姐,他將來知道,後果如何,我實在不敢想象。”
“依你說該怎樣?”
“依在下之見,最好先查明那小子是否真是凌起石,若果不是,我們就毋須顧忌,若果是,還是別惹他為上。”
駱家的少年客人是如假包換的凌起石,他此時正在與駱家的人聊天,一直守到三鼓響之後,時下稍為放心,他叫行人先歇息。他自己就坐在駱家的大廳。
天亮了,凌起石失蹤了。他是幾時走的,沒有人知道,他只留下了幾個字,說他有要事,非走不可,事一了他就回來。
莫家探到了凌起石走了,莫員外雖然疼愛兒子,但想到整家人的安全,只好禁止二公子生事了。他細細思量過高飛的話,又得知凌起石還會回來,便不敢妄動了。
凌起石會不會再來是以後的事,就是他自己也不知道,別人更無法知道他的去向。
駱小姐知道凌起石已走,不禁發呆,原來她不自覺中愛上了凌起石。她崇拜他,覺得他是個英雄,是個大俠,心中愛上了他。她本擬早上找機會多跟他在一起的,沒想到凌起石一聲不響,趁各人睡了就悄悄地走了,她自然感到失望。
駱小姐雖然還年輕,但也情竇已開,對男女間事略懂一二,而且崇拜英雄豪傑是人之常情,因此,凌起石一走,她更感到傷心了。
少女心事多變幻,駱小姐也不例外。前些時曾有不少人託媒向駱家求婚,駱小姐都以年輕為辭。其實,在她那個時代,男女都習慣早婚的,似她這個年齡仍末結婚的固然有,但已婚做了媽媽的也多得很,所以不能以年輕為理由。只是個藉口而已,此刻,她愛上了江湖漢,假如凌起石託媒求婚,她必然含羞迴避,暗中偷聽喜訊,只怕她爹拒絕,她還不肯答允呢!
但是,凌起石不瞭解她的心情,也不是風流人物,他有了一個呂玉娘已經心滿意足,因此,他放過許多機會,也使得好幾個少女失望,在這一點上,他應該是個罪人,是個懦夫,可是,他自己不作如此想。
他此刻縱馬飛馳,離開駱家已經近百里了。
午後,天色陰暗,好像已近黃昏,他向四周溜望一眼,自己竟在山野中,恐怕還有很遠一段路才到有人家的地方,索性放馬飲水,讓它吃喝一頓。
這一天,凌起石來到洛城投宿。
洛城,交通很發達,商業繁盛,由店子的裝演與貨源就可以看到。
凌起石在酒家吃飯時,又聽到一些故事,他飯後到了一家洛城最大的賭坊去。
凌起石並不嗜賭,他是為了聽到的故事才到賭坊去的,他是有目的而去。
凌起石到的是吉祥賭坊,也是洛城最大的一間賭坊。
吉祥賭坊的氣派很大,佔地甚廣,僅看門口就知道是個大有來頭的地方了。
凌起石是剛到洛城的陌生客人,衣服固甚樸素,而且沾滿泥塵,臉上也是一面風塵,他的服束在賭坊中人看來就不是個大客,所以對他甚為怠慢,比對那些衣服華麗的人受到的待遇顯得差遠了,凌起石入了賭坊,左看右看,一臉驚異之色,十足是個大鄉里,那土頭土腦的樣子,賭紡的人不轟他出門,已經是對他客氣了。他擠到賭桌去,這兒看看,那裡瞧瞧,似乎志在觀光,非並賭錢,所以特別引起巡場的反感,其中一個巡場向個打手示意,打手便走去問凌起石道:“小夥子你想幹什麼,找人還是發財?”
凌起石先向左右望望,才回答:“你是問我?”
“是呀,問你!”
“我是個過路的,一是聽說這兒是個好地方,所以前來看看,見識見識,將來見到朋友,也好沾光沾光,說我到過這裡;第二,我欠了點盤川,希望拿幾個錢壯壯行色;第三,是找這兒的老闆,希望同他談筆生意。”
“你認識我們老闆?知道他準會見你?”
“不知道,我不認識他,他更不會認識我。”
“那麼,你跟他談什麼生意?”
“這個,對不起,我不能告訴你。”
“那麼,你說想拿點錢走,你憑什麼?”
“當然是賭呀,這兒不是賭訪?”
“你有把握?一定能拿到錢?”
“我天生有賭命,十賭,十贏,今天當然不會例外!”
“你這樣有信心?”
“當然真,你等一會就明白,我也不會貪多,有三萬兩就可以了。”
“好吧,我倒要學學。”打手冷冷地說,並半推半引地把凌起石引到鶻寶檔那兒。
凌起石站著看,不急於下手落注,一連看了近十次。打手不耐煩,催促他,他說不必急,有的是時間,再看看也不遲。
打手見他這樣說,當然不便再催促,過了幾手之後,凌起石終於落注了,他以五錢作賭注,買到十四點去,中到正,一下子就贏了幾兩銀子,再買到十四點,又中,已經幾十兩銀子了。第三鋪,他歇著不落注,再隔了兩鋪,凌起石下注了,他買五個兩大,這已經是第四口了,過去連開了三口大,許多人都轉而買小了,但凌起石投在大上,結果真開了大!他約略一算,已有一百多兩了,把一百五十兩再投大去,凌起石真好福氣,果然又是大!他收點了三百兩,再取了五錢本線,把其餘的幾十兩打償了賭坊的人,說不賭了。
打手臉色相當難看地說:“怎麼?剛贏得手風順,怎麼不玩了?”
“我所需不過三百兩,現在目的已達,何必再玩呢!”凌起石笑說。
“我就是奇怪,多贏一點不再好?多贏點,省得又不夠用。”
“不!我這個人十分容易滿足,寧可用光了再想辦法,卻不願多帶銀子在身。而且,一下子贏得太多也不好意思,開賭坊的也要賺錢嘛,我贏得太多,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
凌起石一歇又道:“現在,我已經贏夠盤川,不玩了,還是到各處看看吧!”
凌起右來到牌九檔,那兒的巡場已經得了暗示,半推半壓的強把凌起石按到一張椅子坐下,又是茶,又是菸酒,無論如何也要他落注。
凌起石再三推辭不掉,只好下注,但正如他所說,他是天生的賭命,一連幾鋪都贏了,而且贏得乾淨利落,巡場也無話可說了。
但是荷官卻認為其中可能有古怪,賭坊中養有十多個打手,其中有幾個是高手呢。初時,他們曾懷疑凌起石是個武林俠隱,有心前來尋仇,暗中監視他,留意他的行動,但卻看不出是武林高手,看他目光呆滯,舉止呆鈍,連武器也沒有,顯然不是高手。因此,打手們便以為他只是一個普通人,便想到殺人奪財的毒計,要把凌起石殺掉,奪回他贏了的銀子。
凌起石曾說過希望見見賭坊老扳,說和他談一筆生意,這時卻不提了。他把一疊銀票揣在懷中,便要離去。
打手們又慫恿他以一千兩作注,賭最後一口,凌起石想了想,答應了。
這時荷官緊張了,其他賭客也緊張地看,因為他們雖然長年長月呆在賭場,一千兩一注還是第一次看到。
全場鴉雀無聲,針跌可聞,雙方翻牌,凌起石恰巧贏了一點,贏得十分危險,但到底還是贏了。
賭坊的人當堂變色,有人直指凌起石出千。
凌起石愕然,他分辨道:“莊家是你們做的,鶻是你們擲的,牌也是你們疊的,我既未動過手,怎能說是我出千?你們找得出證據證明我出千,我無話可說,否則,希望你們不要說我出千,要是你們捨不得賠我的銀子。開聲好了,我決不帶走,只是這消息傳出去,只怕今後你們極難有客人上門。”
“何必聽他說這許多,動手吧!”一個打手說。
突然,一個聲音說:“不,願賭服輸,這位客人贏了銀子,當然可以帶走,不過,二千多兩銀子,不容易帶走,你打算怎樣把銀子帶走?”
凌起石看了對方一眼,淡然道:“二千兩銀子當然不是個小數目,能夠換上銀票自然最好,要不,我也有法子拿得出去,因為我實際上所需只是三百兩,其餘的我可以寄存在這裡。”
那人道:“對!現在你玩不玩鶻寶?大家對博,比別人做莊你下注更刺激有趣呢!”
“不了,我未玩過這一種,沒有必勝把握。”
“來玩過就更值得玩了,我們到那邊去。”
“不,我不想玩這一種,我沒有信心贏。”
“來吧,玩玩你就懂了。”
“這麼說,我……”凌起石輕輕自語,沉思著。
那人道:“不用想了,人無生出來就懂的,來呀,包你玩得滿意。”他拉凌起石走。
“慢著,我還沒拿銀子呢!”凌起石說。
“這麼你是同意了?給他算一算。”
一算之下,凌起石贏了二千一百七十多兩。他只拿走二千兩,其餘一百七十兩打償了給牌九檔的職員。
凌起石再賭鶻寶,手氣好極了,仍然是贏,贏了一萬多兩。他的大贏,驚動了賭坊老扳,把他請了進來。
賭坊老扳眼光真厲害,一眼就看出凌起石不是個普通人,對他十分客氣,要求他合作,只要他肯拿出本領作賭本他願意把賭坊的紅利與他平分。但凌起石不肯,他說他的表妹在等他去結婚,一切大事小事只有等婚後再談,此刻是婚事要緊。賭坊老闆願意派人把她接來,他還是不肯。
坊主真有風度,一點也不氣惱,還訂下他婚後之約,請他早點到來呢。同時設宴招待,坊主邊喝邊談,甚為歡洽,一壺酒喝光了,再打第二壺,仍然喝光,凌起石顯得更精神,但坊主終於有酒意了。
凌起石道:“羅老扳,你大約很少機會遇到我這樣的賭客呢?我不但擅賭,逢賭必贏,也擅飲,逢飲必勝呢!那一萬二千七百八十六兩銀子,請你叫人給我換了銀票吧,只換一萬二千零一兩就行了,多餘的,送給他們喝杯酒吧,他們侍候我,也夠辛苦了!”
“朋友,你放心,你走的時候,銀子不會少了你的,不過,你這贏錢手藝實在高,我真希望能和你合作,讓我再帶你參觀一下,或許你婚後肯來跟我合作也說不定!”
凌起石跟他走進好些房子,聽他指點解說,到了一間滿布美女雕像的房子,凌起石走過去看其中一具雕像,地板突然下陷,凌起石發現已遲,中了陷井跌到水牢去了。
凌起石掉到水牢,立時聽得一陣格格狂笑聲傳來,聽得出是羅老闆的聲音。他帶著嘲諷的口吻道:“臭小子,你現在還有什麼話說?哈哈!哈哈!饒你精過鬼,也要中我的計,你聽著了,你如果答允我的要求,肯做我時手下,我就給你解藥,饒你一死,要是你不答應……”
“那又怎樣?你找我做你的女婿是不是?”凌起石說。
“住口!臭小子,我要你生不得死不得!放水!”羅老闆說著,已經有水自四周湧出,注射入水牢。凌起石本來就站在水牢中,水深及膝的,此刻水沿腿直升。
羅老闆似乎真個對凌起石有好感,放了一會兒水,便叫暫停,道:“臭小子你聽真了,你早先喝的酒有劇毒,若沒有我的獨門解藥,馬上就要毒發身亡了,你真不怕死?”
凌起石冷笑道:“你少放屁吧,你的酒如果有毒,你先就給毒死了,你先服下了解藥是不是?哈哈!我比你服的解藥更靈呢,你死不了,我更死不了,你放心好了。”
“這麼說,你真的是不想活了?”
“不,你說錯了,我是不想死,羅老扳,你除非馬上把我殺了,否則,你必有後悔的一天,但你卻沒有殺我的本事,我真替你可惜。”
“哼,死到臨頭,還要貧嘴,真是死有餘辜。”
“有本事你就使出來好了,何必多言!”
“再放水,淹死他!”羅老扳咬牙切齒地說,說完之後,離去了。
羅老闆與師爺、情婦、總巡幾個在喝酒慶祝,大家都以收拾了一個前來搗亂的外鄉小子而舉杯互祝,在開懷暢飲一頓。
一頓酒喝夠了,羅老闆對總巡說:“他該淹死了吧?”
“早就應該死啦,除非他是魚才不會死呢。”總巡說。
“哈哈!”羅老闆大笑道:“叫他們把水瀉了,抬他去埋了。”
“是!”總巡應聲而去。
片刻之後,水牢的水已放幹了,兩個人把凌起石抬出來。
只見凌起石向他咧嘴一笑,嚇得那個人魂不附體。“哎喲”大叫,丟下凌起石就走。
另一個走在前頭的背向凌起石,看不見發生什麼事情,回頭一望,恰巧看到凌起石向他聳鼻蹬眼,他明白了,也駭叫拔足狂奔。
凌起石站起來,伸個懶腰,活動一下手腳,悠然說:“夢熟黃粱只一瞬,何須夙夜苦鑽營,吉祥欠我萬二兩,老闆害我害不成!”
總巡看到兩人面無人色,驚惶萬狀的狂奔,不知發生什麼事,便把他們截住,問他們做什麼?他們停住了腳步,上氣不接下氣,氣喘喘的說凌起石屍變。
“胡說,光天化日,怎會有鬼魂屍變,快走……”
總巡突然眼瞪口呆,說不下去,原來這時他看見凌起石一步一步的向他們走來。
總巡驚惶地大喝:“臭小子,你……你是人還是鬼?”他邊說邊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
凌起石知道他誤會自己是鬼,十分得意,心念一動,索性兩眼一翻,一步一跳,雙腳齊起齊落,他輕功好,一起一落全無聲音,真嚇得總巡六神無主,拔足狂奔,向羅老扳報告。
羅老闆半信半疑,詫異問道:“駱克,真的?你也看到了。”
“真的,老闆,我看還是避開一下,他……他跟著我,大約快到了。”
“砰!”一聲大震,大門給撞開了,各人注目一望,赫然發觀凌起石已經站在門口,雙手平直向前伸,一步一跳的向他們走過去。
羅老扳親眼目睹凌起石浸在水牢中,他此時由頭到腳渾身上下溼透,水淋淋的,足證他確是從水牢中出來。
凌起石這時兩眼直望,雙手直伸,跳著向前,恍如傳說中的殭屍,實在嚇人,羅老闆一聲大喝:“美芬,你先走!”
美芬就是羅老闆的情婦,她見到殭屍出現門口,人已嚇暈了,哪裡還能回答羅老闆。
羅老闆一見更驚,隨手抓起桌上一雙筷子擲向凌起石,只見眼前影子一閃,一雙筷子飛到了凌起石背後,“嚓”一聲插入牆壁,並未擊中凌起石,他仍然一跳一跳的向羅老扳跳過去。
羅老闆心寒了,他不怕人,卻怕鬼,他一手抓起美芬,抱著她向旁門疾逃出去。
凌起石並不放過他,眼看他,他逃得快,凌起石跟得一樣快,他才入了旁門,還來不及把門關上,凌起石卻已經追上,迫使他顧不得關門,又急急向前走,狼狽萬分。
羅老闆逃得狼狽,凌起石追的緊張,由這道門入,由那道門出,在賭坊中追逐,坊中的打手不約而同的趨前問訊。羅老闆來不及細說,只說有個瘋漢,叫他們快把他拿下來。
對於懂得武功的人來說,對付一個瘋漢並沒有什麼困難,加以這是老闆的吩咐,大家爭相迎向凌起石。
但大家一見到凌起石狀似殭屍,大家都心頭打突,膽怯了,其中大膽的挺身上前,發招攻擊,但招還沒有用實,只見凌起石朝對方咧嘴一笑,對方的武器便停在中途,人也待著不動。
這情景使打手個個看得呆了,多強的敵人他們都有膽一拼,但對於鬼物,誰也沒膽去招惹。所以一個似是“中邪”之後,其餘的人都裹足不前,不敢接近凌起石了。
凌起石不斷向前,對方不斷後退,終於,凌起石走進一間精緻的房間,發現有許多古怪武器,也有不少飾物,他明白了,這些都是吉祥賭坊謀財害命的證據。
凌起石心中突然掀起滿腔怒火,他暗罵羅老闆殘酷狠毒,決心要替死者報仇雪恨,他突然回頭向一位打手走去,一招劈空掌把他擊斃在一丈以外,跟著屈指把一個菸灰缸彈起,向其中一個打手飛去,擊中他的後腦,當場被擊斃。
凌起石突然發威,嚇壞了所有的打手,他們都害怕起來,再沒有勇氣向凌起石進攻了。
凌起石的武功已至化境,再扮神扮鬼,利用人怕鬼物的心理,把吉祥賭坊十多個打手都嚇得六神無主,落魄失魂,他們不但見形而走,而且是聞風先逃。賭客們也聞風紛紛散去,本來是熙熙攘攘,熱熱鬧鬧的吉祥賭坊,變得相當清靜了。
凌起石在賭坊的大堂當中神龕上一坐,把神像一手掃跌在地,喝道:“姓羅的老雜種,出來見我!”
凌起石用正丹田真氣說話,雖然不算很響亮,卻傳得遠,傳遍了整個賭坊內每一角落,聲音震盪,仍在賭坊內的人都聽到了,都感到驚異。
他們聽到凌起石的說話,知道凌起石是人,不是鬼,於是膽氣也壯了,打手們要聯合進來和凌起石一拼。
首先走出來的是三個人,他們的名字是白耀堂、諸子云和劉正東。三個人雙刀一劍,應該是很強的陣容了。
白耀堂與諸子云這雙刀將更是配合有年,過去,不少想在吉祥賭坊搗蛋的人都敗在他兩人手中,此刻再加入一個精於劍術的劉正東,自然更強了,他們布成陣勢,把凌起石困在中央。
諸子云以刀指著凌起石喝道:“臭小子,你敢到這裡來搗亂,可見你膽子不小,你更扮神裝鬼,罪加一等,趁我們不曾動手,你還是快把武器丟掉,投降吧,大丈夫要能屈能伸,你猶豫不決,後悔莫及了。”
諸子云想嚇窒凌起石,不戰而勝,怎奈凌起石大風大浪也經過不少了,這茶杯裡的風浪,如何能使他動心?他冷冷地撇唇一曬,說:“少廢話,拿命來吧!”目光一閃,屹立如山,他雙手空空,並無武器,身上也沒有武器,這一來,他們的膽更壯了。
諸子云向劉、白兩人打個眼色,口中喝了一聲“上”,手中刀便立時震出一片刀光,灑向凌起石胸腔。
白耀堂的刀由下三路捲進,也出泛起一片刀光,還夾著風聲,來勢洶洶,相當嚇人。
但凌起石並不理,屹立如初,不知他弄什麼玄虛,因此,白耀堂的招式也不敢用實。
劉正東是用劍的,他的劍術有很高火候,他站在凌起石的右方,見白耀堂與諸子云已出手,便也不怠慢,振臂抖劍,使出“金針度劫”,劍鋒疾吐,刺向凌起石的脅部,又狠又準。
凌起石一看就知道三個人當中以使劍的劉正東的功力最強,只要退擊了劉正東,其他兩個就容易對付了,他只看了對方第一招,已經判出強弱,想到對策了。
凌起石看準劉正東的來劍,沉手一伸夾住對方劍尖,劉正東只覺虎口一陣疼痛,幾乎握劍不住,便知不妙,但仍持武功,認為攻雖然受阻,撤招當無問題,因此,他改進為退,運足內力抽劍。
但是,他的如意算盤打錯了,他用勁抽劍,但劍卻似鑄在石上,拔也拔不出來。凌起石向劉正東拍出一掌,打在劉正東的胸膛,痛得他向後倒退,撒手棄劍,躍後幾丈遠。
“怎麼,你們一定要替姓羅的送死?來吧,我手下再無逃生的人了!”凌起石大刺刺的說。
白耀堂與諸子云兩個見他剛才那麼輕輕一擊,連武功比他們高的劉正東也招架不住,連劍也丟了,因此,他們的心理上有所準備,出手便小心得多了。他們互相打個手勢,繞著凌起石轉了三匝,然後配合得非常巧妙地分由凌起石左右兩面夾攻,去勢甚勁,見凌起石手上無武器,便想一招建功,把凌起石殺死。
他們兩人雙刀用實,輕易地斬在對方身上,立即傳出慘叫,淒厲的叫聲把睹坊內其他們人都引來了。
吉祥賭坊豢養著十多二十個打手,死傷三幾個是小事,只要把來搗亂的人毀掉,就算全部打手死光了,羅老闆也不會心痛的。他重視的只是吉祥賭坊,這是他的財產,也是他的生財之地,有了這地方,也就夠了,打手啦,閒事啦,只要他出得起銀子,不愁沒有打手,但若沒了生財之地,那就不同了。
不過,這是羅老闆的想法,但打手們自不同了,他們把自己的生命看得比任何東西都寶貴,比別人的生命更可貴,現在他們看到現場的慘景,都打了個冷顫,駭然了。
他們看到什麼呢?原來發出慘叫的是白耀堂與諸子云,他們兩人倒斃在地上,兩人的刀互相插進對方胸部,斜斜向下,透過背後,可見用足勁。凌起石則站在房中一隅,側面對著大家在看什麼,似乎未覺有人來,臉上掛著一絲微笑。
劉正東敗陣未走便聽到慘叫,一看白、諸兩個已倒地,他此刻見凌起石如此,僥倖求勝心理湧起,立即就掏出暗器向凌起石擲去。但是,凌起石渾如未覺,卻又十分巧合的把身上的東西弄掉,再彎腰拾起,恰巧地避過了劉正東射向他身上的暗器。這時刻配合得太巧了,說是他有意固可以,說是巧合也可以。不過,不管怎樣,凌起石避過了劉正東的暗器卻是真的。
凌起石轉過身子,先是一怔,旋又笑說:“你們都來啦?好極了,省得我去找你們!你們……”一頓,靜聽一剎,突然冷笑道:“姓羅的,你是自己找死,可別怨我!”各人還不明白他說什麼,正感到訝異,他已走近牆邊,抬起左手,輕輕向牆上打去,掌風到處,牆壁蹋了一角,開了一個大天窗,牆石飛出去,慘叫隨即傳來,原來牆外一邊有羅老闆,他正在偷聽凌起石說些什麼,沒料到凌起石會來此一招,當堂被擊中前額,額骨暴裂,血流滿面,痛得他慘呼厲叫,倒退兩步,終於支持不住,跌倒了。
這又是一個意外,劉正東一看不對頭,急逃了。其他人也跟著逃走了。但走不了幾步,陡然聽得凌起石喝道:“站住!你們平日作惡多端,不知害死了多少人,滿手血腥,我若果讓你們就此逃了。如何對得起死者!都給你們留下點記號,也好叫你們記住,今後不敢再作惡害人!至於你,你心狠手辣,心腸太毒了,饒你不得!”語聲落,掌勁發,劉正東被擊碎腦袋,倒下去了。其他人都被切去了半截左耳之後,獲准離開了。一時之間,各人逃命第一,誰也顧不得其他就匆匆從吉祥賭坊中奔逃出去。
“好呀!你們都逃啦,這賭坊也該散了!”凌起石找來地保,告以一切,並囑把坊中銀子分給窮人,若是敢貪汙,處死不赦!地保懾於其威,只好答允了。
凌起石告訴地保,三個月後還會回來查看,叫他小心,地保自然連聲不敢,地保說人命關天,不能不報官,若果報官,則吉祥賭坊一切勢必沒收入官,他便無能為力了。凌起石聽後,說:“你放心!你將我這封留書交給官府,包保你沒事!”凌起石找來文房四寶,寫了幾句,便推給地保,叫他交給官府,自可無事,地保不知真假,卻不能不接。
凌起石回到客棧,一宿無話,第二天一早便踏上征途,幹他自己的事去了。
走了一天一夜,黃昏了。路過一間古寺,他向前看,不見炊煙,不見人家,便向古寺走去。
古寺並不大間,而且牆壁剝落,從外表看,這是一間香火不很盛的窮寺。他叩門,拍動門環,過了一會,有個老和尚出來開門,見了凌起石,打個錯愕,問道:“施主,拍門不知所為何事?”
“老師傅,我是個路過貴境的,天色已黃昏,前不靠鎮,後不靠村,我又餓又倦,擬到寶剎借宿一宵,明天一早就上路了,請老師傅幫幫忙,行個方便!”凌起石說。
“施主客氣了,我們出家人吃十方飯,自然願叫施主方便!只是……”
“只是什麼?請老師傅直說,如有困難,我也不敢勉強!老師傅請說好了!”
“施主,我剛才曾說過,老衲是出家人,吃十方飯,對於施主投宿,自然無理由拒絕,只是這一帶年來不靖,常有盜匪出沒,雖然老衲身無長物,年中也曾被洗劫幾次,前一次被劫是三個月前,按時間,應該又是遇劫之期了,老衲久居此地,是貧是富,他們清楚,所以即使來劫,貧僧也所損有限,更無生命危險,但施主是外來人客,碰上他們,難免受到汙辱與損失!”
“就是為了這點?還有其他原因嗎?”
“沒有了,僅此一點也足以嚇人了!”
“老師傅,你放心好了!不是我誇口,若果沒有三幾下散手,我也不會穿州過省來到這地方了!諒他三幾個毛賊斷難奈我何!”
“這麼說,施主必定武藝超群,我也可以放心了!只是有一點,我必須告訴施主,如果施主能技壓匪徒,當然是好,否則,就不如詐作不會武藝來得上算了!”
“老師傅的意思是……”
“他們對不會武功的人是劫財不害命的,但對會武藝的人就不同了!施主請到禪房喝杯茶去!老衲還有一點功課末做完,做完功課再陪施主聊聊!”
“老師傅請便,我把坐騎去拴到後面,再來向老師傅請教!”說完,把坐騎拖到寺後面去,老和尚也自己留在大堂做功課。
凌起石趁拴馬寺後之便,以極快身法窺伺了寺內各房間。這寺雖然小,卻也有四間房,還有一間閣樓。
凌起石看過了,心中感到奇怪,以這一個老僧而言,實在住不了四間房,他住一間就夠了,何以四間房都是這麼清潔?是什麼人住的?至於那個閣樓,卻是亂七八糟,已佈滿了蜘蛛,似是久無人到過了。
“這個老和尚說的話只怕並不可靠,這裡必然還有別的人住!”凌起石暗暗地想。於是,他發覺老和尚的功課還未做完,就索性再到那幾間房去搜索了一遍。
凌起石得出一個肯定的結論:這四間房,三間是有人住的,只有一間沒有人住,因為那一間的桌面積有塵埃,但那一間房卻是佈置得最好的。為什麼大家留下最好的那間房不住,卻住較差的三間房呢?原因何在?使凌起石深感不解。
不久,老和尚做完了功課,見凌起石呆呆地立在內堂發怔,便說:“看來施主肚餓了吧?佳餚美酒這裡是沒有了,粗飯素菜倒還是有的,施主,請你稍候片刻,我給施主燒飯去。”
“大師不要客氣,我自己會燒,只要大師給我一點米就行了,不敢有勞大師。”
“施主,我相信你會燒飯,可能燒得比我老衲更好,但是在你燒慣了的地方,卻不是在這裡,這裡你不知道風從哪裡來,盆在哪裡放,你是幫不了我什麼忙的,你又何必一定非自己動手不可呢?”
凌起石見他這麼說,只好退讓了。
老和尚的手腳很快,不久便燒好飯,還燒好了菜,香噴噴的飯味、菜味,凌起石正餓,也不客氣了。
他風捲殘雲般填飽了肚子,發覺和尚神色有異,也覺得素菜有異味,心念一轉,便現出倦容,懨懨欲睡了。
“好了,總算沒有失誤。”老和尚把凌起石扶起,帶到染有塵埃的房間去,輕輕放下,嘆氣說:“小夥子,我已經再三暗示你不要留下來,你偏要留,我沒辦法,只好委屈你一宵了,我這是為你好,並非存心害你,若果讓你走劫,碰上那幾個魔頭,就不得了,要沒命了,你在這裡好好歇歇吧,過了幾個時辰,天一放亮,你就安全了,等一會不管外間發生什麼事,你千萬不可出聲,我還要去安排他們飲食,告退了。”
凌起石相信老和尚說的是真話,因為他曾經偷看過幾個房間,知道三間房都是有人住的,大約就是老和尚口中的魔頭了。聽老和尚口氣,他似乎對魔頭沒有好感,卻有惡感呢。凌起石肯定了這一點,便悄然到了老和尚的禪房,嚇了老和尚一跳,脫口道:“施主你……”
“老師傅不用慌,剛才你說的我全聽到了,老師傅,請你還是老老實實告訴我吧!”凌起石說。
“不!我不能說,我不敢說!”老和尚連連搖頭,臉色也變了。
凌起石說:“老師傅,你說吧,不會有事時,你也該知道,你那些素菜曾下了迷暈藥,普通人吃了,最少也要十二個時辰才可以醒,稍有武功根底的也要六個時辰之後才能甦醒,可是我呢,根本不作一回事,從這一點,你就應該知道我不是個普通人了。”
凌起石問老師傅道:“老師傅,他們到底是什麼人,叫什麼名字?你說出來,或者我知道他們底細,也好能有個準備。”
“施主,你千萬不可魯莽,他們武功之高,難有其匹,我親眼看到他們一掌就打碎一塊過百斤大石,一刀就砍斷頭大的樹幹,好幾個人都敗在他們手下,死在他們刀裡呢!施主,你年紀輕,千萬不能冒險啊!”
老和尚不肯說,凌起石知道再纏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便不再出聲,道過晚安,回房去了。但他這時觸動了好奇心,要他睡覺如何睡得著,他索性在房中練功。
寺中養有一條黑狗,突然響起一個粗豪的中年漢子聲音,罵道:“他媽的,真是物象主人,老懵了?連老子也認不得,想死了不是?他媽的,滾開!”
“智空,你這老禿真會偷懶,飯燒好了投有?怎麼還不開門?他媽的,不要老命了!”那大漢喝道。
“陸爺,來了!來了!”智空一邊回答道,一邊匆匆趕來。
智空就是那個老和尚,他口顫顫地說,身顫顫地移動,可見他內心如何驚懼了。
那陸爺對智空十分不客氣,呼呼喝喝,智空半點也不敢反抗,低首下心聽從陸爺吩咐。另一個漢子大約已年過五旬了,他正把一樽酒拔去樽蓋,將酒倒到碗中去。
“陸老弟,這是陳年老紹,試試如何?”
那陸爺喝了一大口酒,說:“不錯,不錯!”
“陸老弟,你說姓方的後天敢不敢來?”
“這可不一定。以他平日的性子,他一定來,但他到底老了,不似當年了,他還有沒有當年的勇氣,要等明天才知道。”陸爺說。
“那好吧,今晚有酒今晚醉,明日有愁明日憂,由他去啦,乾杯,預祝我們勝利。”
“好,乾杯!”
“叮”一聲響,兩個人碰杯之後,一口把酒喝乾了,再喝第二碗,第三碗……
兩個人在佛堂一角喝酒,吃肉,大大違反佛家宗旨,老和尚不但不敢加以勸阻,還要管他們燒菜呢。
兩個人正喝得高興,突然,一個冷峻的陌生聲音傳進兩入耳朵。兩人一連喝了幾大碗酒,已有點酒意,聽到異聲,反應不免遲鈍一些,及至側望,已看到一個年青人站在身邊不到五尺。
陸爺他們兩個吃這一驚可真不小,忍不住“啊”聲驚叫,旋即喝道:“你是什麼人,想幹什麼?”兩道銳利目光直射對方,等待對方回答。
那青年冷然說:“你不是約了姓方的明天見面?他不放心,所以請我先來探探你們,看你們安的什麼心腸。”
陸爺一臉猜疑地問:“你是姓方的派來的?你是什麼人?叫什麼?說!”
“陸爺,你聽得不大清楚,姓方的是請我來的,不是派來的,他還沒有這份權力,可以支派得我。”
“那不是一樣?”
“不一樣,派我來,他是上令,我是下屬,他派我,我不能反抗,不敢不來;請我來,其權在我,來與不來,由我而定,怎會一樣。”
“那麼,你不是他的下屬?你是哪位?”
“陸爺,你不必問,我不會說的。再說,我就是告訴你,你也不知道。”
“你這是什麼意思!”彭連新第一次插嘴:“你連姓名也不肯說,你以為我們會讓你走嗎?”
“對不起,我從來未想過這一點,因為,我從來就不考慮有人能夠留得住我,假如我不願留下的話。”
“好狂妄的小子?你是誰的門下!你師父是怎樣教你的?目無前輩!”
“前輩?誰是前輩?論師門,你我全無關連,談不上輩份,你只怕要比我差了三截呢!所以,你最好是別提什麼前輩後輩。”
“住口!你好狂!我就替你師門教訓教訓你這不懂禮貌,不識尊卑的小輩!”
“笑話!誰是小輩?我提兩個人你就明白了,陰魂不散谷長春你聽說過了?沉雷手範正罡這個人你聽說過了?你的輩份比他們如何?他們都比我低了兩輩!”
彭連新聽了暗暗吃驚了,他不知道這兩個人是否真比對方低了兩輩,但這兩個都是大名鼎鼎的江湖人物,輩份甚高,這小子居然敢呼兩人綽號與姓名,可見確有點來頭,不容輕視。彭、陸兩個有此心理負擔,口氣也變了,不再如先前那麼氣焰萬丈了。
陸志豪問道:“你認識他們?”
“不認識!”
“那你怎知道比他們高出兩輩?”
“我這麼想行不行?我這麼說說,行不行?”
彭連新聽得大為震怒,認為對方是存心開他的玩笑,所以震怒,一抖手,兩根筷子便向對方擲去,筷子又快又準,分刺對方雙眼,甚為狠毒。對方“哎呀”一聲,雙手掩面,兩根筷子就由他指縫插進去,看情形,這青年小子是被刺中雙眼了。彭連新嘿嘿冷笑說:“臭小子,叫你知道對長輩無禮的結果並不好受,你記住!”聲落杯起,擎起酒杯喝酒。
彭連新酒杯剛剛擎起湊近唇邊,突然“叮”一聲響,他的酒杯被碰得震高了兩寸左右,一大杯酒全潑向他雙眼。事出倉促,他正張眼注視,恰巧被酒潑滿了雙眼。酒有制激性,眼睛受不了刺激,痛得他哇哇叫,雙手猛揩雙眼,口中大叫智空,喝他打一盆水來。陸志豪站起來,挺身擋攔那個年青人,提防他乘人之危偷襲彭連新。
這年青人是凌起石。他不屑地瞟陸志豪一眼,憤然說,“米粒之珠,也想放光,不是笑話!”
陸志豪知道是說自己,大為震怒,但他看出對方不是等閒人物,不敢生事,只好強忍了。
不一會,智空捧了一盆水出來,彭連新非但不道謝半句,還責罵他水不夠熱,智空老和尚懼於彭連新之威,不敢回駁半句,凌起石看不過眼,冷然道:“真是人善被人欺,你是什麼東西敢罵人家?你又不是出家人,鵲巢鳩佔,還好意思再說這種話,怪不得姓方的信不過你們,要請我來監視你們了!”
“臭小子,你別以為自己好了不起,你不過暗算成功罷了,算什麼英雄?”
“姓彭的,你說得真對,我不是英雄,不過,你是狗熊,我不是英雄,還是個人,你是狗熊,卻是禽獸,是畜牲,你不是人!”
“陸志豪,你還在等什麼?給我打呀,還不動手,等什麼?”
“姓彭的,你這不是借刀殺人?你不是跟姓陸的有仇吧?你叫他跟我動手等於叫他送死,你想借刀殺人,坐收漁人之利?你好狠心啊,自己貪生怕死,不敢動手,卻指使別人動手,多陰險啊!”
陸志豪本來就怕出手,再聽了凌起石這幾句話之後,更不願出手了。但他不敢公然反抗,便只好不出聲,任由得彭連新怨罵。
凌起石靜靜的站著看彭連新罵陣,等到他們話聲稍頓,他便笑問:“人家飲酒你也飲酒,人家用口飲,你卻用眼晴飲,多趣怪!可惜你學得未到家,一杯酒也飲不了,就要向人低頭,多麼丟人,我說你呀,比姓陸的差了一大截呢!”
“老禪師,夜已深,你去睡吧,這裡的事有我,不必你理會了。”凌起石勸智空和尚去睡,彭連新趁他們背向自己,認為是好機會,捧起一盆水就朝凌起石潑過去,似是想把他變成落湯雞,怎知一抬手,水剛離盆,就覺得眼神一花,一盆水潑出去,已經不見了凌起石,一盆水疾朝陳志豪身上潑去。
陸志豪不虞如此,一急之下,躲避已來不及,只好吐掌擊去,掌風勁厲,把一盆水大半擊得激射飛濺,有的竟反射到彭連新身上呢,他們兩個狼狽萬分,凌起石卻在一旁作壁上觀。
彭連新這時已經用熱水洗淨眼中的酒,清楚地看到凌起石了,他一抬腿掃向桌子,凌起石伸手一按另一桌角,說:“你想怎的,這是人家的東西,豈可隨便毀壞,你有種儘管衝著我來,何必欺善怕惡,真丟人,男子漢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彭連新被氣得五內生煙,無名火高三千丈,他向陸志豪道:“今晚大約是難以善罷干休了,我們就捨命一拼!”
凌起石冷冷道:“姓彭的,是你自己要拼,還是你們都拼?你先說清楚,我這個人做事喜歡乾淨利落,最不喜歡拖泥帶水。”
“小子,我們是兩個,你們也是兩個,我不佔你的便宜,接招!”彭連新錯掌便上。
凌起石倏的退開一步,笑道:“怎麼?真要動手?我是來監視你們,不是來跟你們動手的,老實說,我非常奇怪,你們與姓方的到底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為什麼要到這地方見面?為什麼?”
“為什麼?姓方的沒有把原因告訴你?”
“他請得我,當然告訴了我。”
“你既然知道了,還問什麼?”
“偏聽則暗,兼聽則明,世間還少有真正坦率的人,我希望聽聽你們怎麼說。”
“原來這樣!看不出你倒相當公平,也罷,我把實情告訴你吧!”彭連新帶點冷嘲地說。但當他與凌起石的目光相接時,他的語氣又改變了,他說他與姓方的約會,是受人之託,代人相約的,他曾欠下司徒鏗一份恩情,十年了,仍未有報答,最近兩人碰了頭,彭連新知道司徒鏗與方家有一段恩怨未了,要去找方家算賬,他於是自告奮勇,代他傳遞消息,約斗方家的。
凌起石聽了,問彭連新道:“你既然代司徒鏗約斗方家,該知道司徒鏗與方家因何結怨?是如海深仇,還是雞毛蒜皮小事。”
彭連新道:“我知道姓方的與華家有舊,曾助華家對抗司徒家人,結果是殺死司徒家的長子,華家目前已無能人,司徒鏗於三個月前曾去華家鞭屍,並殺了華家十七個人,算是報了仇,所以再來找方家。”
“你說的華家,可是華雲峰他們一家?”
“不錯,正是他們!”
“華家當年只殺了司徒鏗長子,他卻殺了華家十七人,還不滿足,再來找方家,未免太過份吧?”
“一點也不太過!欠債還錢,還要加上利息,一點也不太過!”
“你的意思是說,一定要找方家報仇,無法化解了是不是?”
“不錯,這個仇非報不可!”彭連新說。
凌起石聽他說得嘴硬,又知道將是司徒鏗出手,便冷然道:“那好吧,煩你們去通知司徒鏗一聲,叫做最好是別到場,以後也別再生事,否則,這宗事我管定了,他姓司徒的絕佔不了絲毫便宜,我話已說完,你們好好考慮考慮吧!”說完轉身便想要離開,突然聽得彭連新斷喝道:“站著,你想走了?哪有這樣的便宜,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沒這麼容易!”
“你不許我走,想怎樣?真要打架是不是?”
“不錯,我正要教訓你,叫你知道天下之大,能人不少,你現在如果後悔還來得及,只要你跪下來給我們叩三個響頭,叫三聲爺爺,我們就可以饒你不死!”
“你真這麼大方?那就錯了。”
“為什麼?”
“不為什麼!只是,你就是肯跪下來向我叩三個頭,叫我三聲祖宗爺,我也未必就會饒你,你那樣大方待我,不是錯了。”
“好小子,你實在也太狂了,看招!”彭連新吐掌疾攻,疾向凌起石的胸前印去,凌起石冷冷一笑,漫不經意的略退半步,先卸去部分勁力,再左掌一豎,掌緣向外,硬接來招,雙方未碰上,彭連新已經感到虎口痛,手腕痠麻了。
彭連新想不到凌起石如此厲害,迅即撤招後退,但不見對方追擊,馬上又再撲上,而且雙掌併發,用勁更足,口中暴喝:“再接我一招!”聲出人影動,攻得倒是真快,一下子便到了凌起石面前,掌風如濤,威勢驚人,由此一招,可見他內力相當強。可惜遇上的對手更是當代一流高手,功力比他不知高明瞭多少倍。因此,彭連新身子一側,以一掌擊在凌起石的胸部,卻是著手無聲,如擊在一堆棉花上,難以著力。彭連新是個豐於經驗的人,有此感覺,便知不妙,當下再次撤招,可惜手掌如膠在凌起石的胸膛,無法抽得回去。
彭連新這時才知道碰上強敵,剛才自己的感覺完全是事實,並非幻覺,可惜已經太遲了,無法補救了。他一急之下,另一隻手已把刀拔了出來,揮刀疾劈對方,希望迫退對方,再作打算。怎料到他一刀劈出,對方竟然疾退,把他也扯著走。因為事前未料到會如此,不免踉蹌欲跌,步屜不穩,發出的招式也失準了。
彭連新指望陸志豪出手協助一臂之力的,沒料到陸志豪竟然見死不顧,他的指望落空,萬念全消了。想到自己這樣死去,實在是太不值得了,一恨之下,便破口大罵陸志豪不夠朋友?陸志豪反唇相譏,說彭連新自顧不暇,如何能做福於他,如果真有本事,也會自己先救自己脫險了。
彭連新聞言,氣得更甚。
但是,彭連新正如陸志豪所說,自身難保,氣也沒有用。凌起石冷眼旁觀,忽然笑道:“姓彭的,你有眼無珠,才會結交這樣的朋友,你受得也夠了,今晚我不殺你,等你與姓方的事了結之後,我再找你算賬也不遲,你去吧!”抬手一撥撥開彭連新的手掌,使他出脫控制,恢復自由。
陸志豪萬萬想不到凌起石會如此說,來此一記奇招妙著,以致他難以應付,心一慌,反身便逃。彭連新恨他不夠朋友,本來要追地理論的,只因與凌起石拼內功消耗不少真元,一時難以補充,追也未必追得上,追上了也未必準能獲勝,不如不追,先調養好自己再理會其他。因此,他眼望著陸志豪逃出寺外,也只是恨恨地嘆一口氣便算了。
凌起石對他說:“姓彭的,你自己看到了,這就是你的所謂好朋友了,經過這一次之後,你應該受到教訓,知所取捨了,你如果要走,你可以離去,我不會留住你,你要是不走,也可以留到天亮,但天亮之後你必須離開這裡,否則,我便不客氣了,希望你自己記著,別弄得大家沒趣,我的話說完了,你好自為之,免得後悔!”
凌起石這一招用得實在漂亮,不但大出彭連新意外,智空和尚也意料不到,他在一旁不斷念著:“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表示對凌起石這一措施無限支持。
智空烹了一壺上好濃茶,以茶代酒,與凌起石兩個在禪房促膝談心。一老一少,年紀差了一大段,但話的內容卻是上下古今,天南地北,談得很投契。凌起石對古今英雄,江湖人物的生平,趣事,知之甚詳,對答如流,有的人物與問題!智空和尚也無法解答,但凌起石卻隨口而出,見聞之廣,智空亦愧不如。
智空本是文人,曾中進士,後來因為一場火災,父母慘被燒死,妻子也給惡霸搶走,後來不屈而死。他本擬告到皇帝處,來一個告御狀,他的同案卻怕了當朝權貴,不肯聯手,其中有幾位滿腔熱血,可惜人數不多,他自料未必鬥得過惡霸在朝的舅父戶部尚書,自己一家已死,再多死一位並不重要,但連累許多同案,實是不忍,所以悄然出家,當了和尚,還佈下疑陣,讓人家誤會他自盡呢。
“大師,你不曾想到報仇?”凌起石問。
“想過,但我手無縛雞之力,如何報得了仇?再說,我後來當了和尚,對這問題也想通了,覺得冤冤相報,實在沒有了期,我家破人亡,已經很慘了,何必再令別人也像我一樣,所以,出家了幾年之後,報仇之念便沒有了。”
“你說得很對,我也是一個不主張胡亂報仇的,我會殺人,但不一定是為了報仇!”
智空和尚點頭道:“施主年紀輕輕有此想法,實是慧根,十分難得!只是有一點老衲還是不明,請施主啟示。”
凌起石道:“大師何事不明?請說!只要我懂得,一定奉告。”
“剛才施主說不主張胡亂報仇,又說要殺人,這是何故?老衲實在不明白。”
“大師,這是兩件事,我的意思是說,假如有一個奸官、惡霸、淫賊,他雖然是個人,但已實在屬於禽獸,只會害人,留他在世上,就有許多好人要被他蹂躪,這樣的人,即使我與他無怨無仇,甚至他對我有恩,我也不會放過他,我會把他殺掉。假如一個人無意中誤殺了人,或者雖是有意,殺的卻是應殺的人,則被殺者雖然是我的親友,我亦會原諒他,不會找他報仇。”
“好!好!施主明辨是非,公而廢私,正是我佛心腸。
施主,今晚一會,使老衲茅塞頓開。過去,老衲常在殺生這問題上想不通,現在可明白了,殺生有時也是必要的,佛雖有善心,要普渡眾生,但有時也不能不殺生的,這話很對,老衲感激不盡。”
“大師過獎了,我實在愧不敢當。不過,當此亂世,壞人實在不少,大師若無防身本領,在此荒野之地,實在很危險,我有一套防身之術,大師若果不棄,我願相傳,只消三兩個時辰,大師便可以領會,今後勤修,自有防身之功,不知大師可願意學?”
“施主恩惠及於老衲,老衲當代施主誦經以佑施主,使能多救世人,願施主有所指導!”
“大師不必客氣,請先聽我解釋,再看我動作。”凌起石把一套練內功的方法詳細加以解釋和示範。
老和尚已經記住,凌起石又教他盤膝練功,並教他站功與行功,老和尚到底是進土出身,理解力較強,很快就領悟,還能相當準確地學習動作。
凌起石很有耐心地指導老和尚練習內功的方法,前後半個時辰末到,老和尚已經可以頗為正確地練習了。凌起石甚為高興,對老和尚的悟力大為讚賞。老和尚也高興自己有此聰明。
老和尚練了一會,忽有所悟地說:“施主,夜深了,你還是休息吧,我自己可以練了,有不懂的,明早再向你請教好了。”
“大師倦了,明天再練吧!”凌起石說。
“不!老衲年來睡得狠少,準備多練些時再睡,否則,施主離開之後,老衲再發現困難就無法求教了。”
“大師說得對,你練好了,我這個人有點怪,可以三天五天不睡,也可以一睡三天五天,你不必理我,到了我要睡時,我會睡的。”
智空和尚聞言笑道:“施主真是奇人。”說完繼續練功了。
凌起石自己也練,發覺智空和尚有什麼地方練得不對便加以指點,兩個一直練到五更,居然精神如常,全無倦容。
五更的時侯,凌起石告辭了,智空留不住,只好送行。凌起石瀕分手時對智空和尚說:“大師,我這手藝你如果繼續不綴,不但足以強身防身,半年之後,還有驅狼伏虎之能,到時,縱有壞人相襲,你也足以自衛了!願你勤練不綴,得以防身!”說完話,依照老和尚的話,沿著小路直向方家園去。
方家園的人這時正因為應約問題煩惱,不知如何應付。他們自從接得彭連新的挑戰書之後就開始不安,忙著想辦法了,可惜想來想去總想不到好辦法。這一天若再不想到辦法,翌日就要應約了。方家知道對方是十分可怕的人物,原不想與對方結怨,更不想應對方挑戰,可是人要面,人家找上門來,不應戰太丟臉了,實在辦不到,至於結冤,那已經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有一次方火生碰上一個漢子欺負一個女人,方火生碰上了,看不過眼,上前干涉,一言不合,打了起來,結果是方火生勝了,解了婦人之危,還送了她一程,這一來,他便與那個漢子結下樑子了。
方火生那時只有二十多歲,血氣方剛,一腔熱血,一副俠義心腸,對於救那個女人,一點也不後悔。事實他是因為那一次千里送蛾眉,獲得女方青睞,自己已名花有主,相見恨晚,但卻介紹妹妹和方火生相識,終於結成夫婦,所以他不後悔。
方火生此時有一子兩女,女一大一小,子居中,十七歲了。方火生對他十分寶貝,這一夜,他無論如何也難以入睡的。午夜已經過去一半,天快亮了,方火生派出人手注意周圍,他自己則把兒子叫到跟前,對他說出自己早年結怨於人的原因,安排兒女迅速離去。
方明不同意爹爹的退縮辦法,說:“爹,我不走!你並沒有錯,為什麼還要怕他?我不信他是有三頭六臂,可以必勝!”
“阿明,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憑什麼跟人家打?憑什麼說這句話?”
“爹不是說,早年曾經打敗了他,還怕他什麼?”
“當年是當年,現在是現在,當年他摸不清我的門路,便吃了虧,現在,他經過二十多年勤修苦練,武功大進,在這日子裡我卻虛度歲月,並無認真練過,比較之下我實在難以和他對抗,我不行,你更不行了!在此情形下,還不快走等什麼?”
方明聽了還是不服,道:“爹,你這樣做只會增敵人志氣,減自己威風,你又何必呢?敵人是不會如此仁慈就此住手的!他只會變本加厲,更瞧我們不起,更殘酷地對付我們!這不是個好辦法呀,爹!”
“不!你年紀輕,不明白的了,快去準備吧,天亮就起程!”
方明無論如何也難以同意爹爹的意見,不肯離開。
方明不忿地說:“爹,你早年那麼英雄,怎麼現在這樣怕事?爹,我也不小了,應該可以替你分憂啦!我才不怕他是狼是虎!何況還有姐姐,我就不信三個人還打不過他一個人!我不走,我要看看他是個怎樣的人!”
“阿明,你有這份孝心,要替我分憂,我十分高興,但你不要忘了,你是我們方家唯一傳宗接代的人,你只有十多歲,怎當得起敵人的狂烈拼命?再說,有你在身邊,我必然分心,便變成你不但幫不了我,反而牽制了我,至於你姐姐,她已有了婆家,不是我們方家的人了,我怎能要她冒這個險,而且她是個女子,敵人是毫無人性的淫賊,我怎放心叫你姐姐留下,至於三個人對付一個,這話更不能提,你忘了,那是一件丟臉的事!何況敵人未必就只有一個人,更非我們三人可敵!你們快收拾去吧!”
方明本不願意,卻還是點頭了。但他並沒有就走,仍然站著不動,似乎在等待什麼,方火生忽有所悟的說:“阿明,你等一等!”說完就轉到後堂去,去幹什麼,方明當然不知道,只有感到奇怪。
方火生轉入後堂大約盞茶工夫,便取出一個包袱與一柄劍出來,他把劍遞給兒子,道:“這一柄是‘追風劍’,爹早年闖蕩扛湖,就是用這一柄劍,你現在年紀還小,氣力不夠大,是不能用的,過得兩三年,你長大之後,便可以使用了。阿明,這是你外公給我的劍,你要好好保存它!”
“這一個小包袱是給你姐姐的。她可以用它養活你們,只要你們不大吃大喝,好好使用,足夠你們用幾年,你到時應該可以自立,可以好好過日子了!你要好好地勸姐姐!你雖然是弟弟,卻是個男子漢,你必須好好照顧姐姐和妹妹!明白嗎?”
“我明白,爹!”
“你明白就好,去吧!我不想再見你姐姐了!”
“爹,你跟我們一起走不行嗎?你是可以跟我們一起走的!”
“我不能走!我不能丟自己的臉,也不能丟我們方家與師門的臉!我必須留下來,是晴是雨,都該由我應付,去承擔!你回去吧,我留下來等他們來!”
“爹,你不走,又以少敵多,這怎麼行?爹,我無論如何也不走的,我知道姐姐一定也不答應的!”
“阿明,你怎麼這樣不明白?你留下來只會使爹分心,決不能幫爹的忙!走吧,快去收拾行囊吧,天快要亮了!”
方火生不斷催促兒子方明去收拾行李,方明卻依戀著不肯走,耽延著時間。方火生情急了,發脾氣了,厲聲說:“阿明,你聽不聽爹的話?走不走?如果不走就別叫我做爹,我沒有這樣不聽話的兒子!”
“爹,只恨我是個女兒,不能替爹分憂,弟弟妹妹又年幼,爹,你放心,我會照顧弟弟和妹妹,有我阿蓉活著,決不會叫他們挨飢抵寒,我們走了,你老人家好好歇歇吧!”
方蓉突然出現,先安慰了茬老,又對弟弟說:“阿明,走,不要激爹了,我們收拾東西去,你跟我來。”
方火生強忍熱淚,女兒一走,他就支持不住,熱淚奪眶而出了,望著兒女的背影,深深嘆氣,自語道:“阿蓉,阿明,不是爹忍心,爹實在沒辦法,蓉兒、明兒,爹對不起你們,你們能夠明白爹的苦心,肯原諒爹嗎?”
方蓉姐弟聽不到爹的話,正在房中收拾東西,突然聽得有個陌生的聲音問:“阿明,你想不想救你爹!”
阿明本能地回答:“當然想,你能救我爹?”
“我當然可以,只要你肯聽我的話,你也可以!”
“我也可以?真的?”方明驚喜交集地反問:“你說,我一定聽。”
“你是什麼人?為什麼不對我爹說?是否想騙人!”方蓉年紀到底大些,想得比較周詳。
“你是方蓉是不是?我用不著騙你,你爹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他平日來往的朋友都怕死,躲起來不肯幫他,找再不出手,他必被敵人所殺。我若要殺你們,現在就可以動手,你爹也救不了你,我與你們無怨無仇,何故殺害你們?我與張三刀也無仇無怨,不想動手殺他,但你們卻可以殺他,你若果相信,就快跟我走,我教你一個殺死張三刀,救你爹爹的辦法,若果不信,拉倒,我也不勉強你。”凌起石說。
方蓉細想凌起石的話,覺得大有道理,不免心動。因為除此之外,實在沒有其他辦法可以救爹爹的了。於是問道:“你說的張三刀是什麼人!他為什麼要殺我爹?”
“張三刀就是你爹口中的淫賊,你們要不要救你爹?我要走了。”
“大哥,你別走,你教我吧!”方明不等姊姊表示意見,先說話了。並且,聲出人現,很快就出了門外。
“阿明,你先留給爹一張字條,說你有事外出,很快就會回去,你爹看了才知道。大約明日午後你就可以回來,到時,就不用怕張三刀了。”凌起石說。
“好!我馬上就寫。”方明又竄回房去,幾乎與姊姊撞個滿懷。
方蓉和弟弟再次出到房外,外邊已經有個年青人等著他們,她心頭一動。
方蓉暗想:“怎麼這樣年青?他真有辦法?不會是安下什麼壞心腸吧?”正想著,凌起石已到了她的面前了,他說:“時候不早,該走了。”雙手一伸,左手抓著方明,右手抓著方蓉,方明倒沒什麼,方蓉一閃沒閃得開,玉臂給抓著,勃然大怒,羞恨交併地喝叱:“你幹什麼!”對方沒有回答,一聲“走”,她便覺得身子凌空,恍如騰雲駕霧,心中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感受,飛呀飛的飛著,過了一會,耳邊聽得凌起石說:“到了!”身子頓時停下來,被抓著的玉臂也放開了。
“這是哪裡?”方明問。
“你帶我們來這裡幹什麼?”方蓉說。
“你們不是想救你爹嗎?我帶你們來練功夫呀,你們並排坐著,臂貼臂,靠緊一點,放鬆心懷,勿存雜念,我先助你們五年功力,坐穩了。”他雙手分按在方蓉姐弟後心,方蓉芳心一顫,已覺一股柔暖的血液在身上迅速運轉,感到渾身舒坦,前所未有,心知他所言不假,確是以本身真力傳給她,疑慮一消,血流更暢。片刻之後,覺得凌起石的掌心在後心輕輕地按揉,感受又自不同,但為時甚短促,她正覺得舒服,他已經撒手了。
“好了,你們已經比剛才增了五年功力了,你們稍坐一會,再起來跟我練功。”凌起石說。
一會,凌起石教他們走圈,他走著,他們跟著,一邊走一邊解說,左一步,右一步,左兩步,右三步,進五步,退四步,他只教他們走,方蓉姊弟走著記著,直至背得出來,走得純熟無誤了,凌起石才叫他們歇息,教他們練功,跟著又是走步,這樣反反覆覆,直至午夜後才送他們回去,他們回到方家,已經是寅牌時候了。
方火生自然問他們去了哪裡,他們也不隱瞞,直說不諱,方火生自然不信,方蓉說道:“爹,我看那個人不是欺騙我們,正如他所說,他與我們無仇無怨,不會加害我們,若要加害,不過舉手之勞,我們絕非他對手。他說我與弟弟二人聯手,已是可對付張三刀,是真是假,我們當然不知道,爹爹何不一試我們的功力。”
“蓉兒你也說的是,好,我且試你們一試,接著!”雙掌疾發,分擊兩個兒女。
方蓉姊弟要表現自己功力,取信爹爹,當然不會留力,雙方還沒有接實,方火生已覺勁力如濤湧來,急忙點足疾退丈外,還是被震退一步,心頭為之駭然,臉色也變了,喃喃自語:“這怎麼可能?半夜一日時光,就進境這麼大?不可能!”
“爹,你看怎樣?我們打不打得過張三刀?”方蓉問。
“教你們的是什麼人?多大年紀?叫什麼?為什麼要教你們?快對爹說。”方火生急於要查明底細。
方火生急於要知道指導兒女武功的是什麼人,但方蓉方明兩姐弟卻不知道凌起石的姓名,更不知道他的底細,只知道他是個二十多歲的年青人,此外一無所知。
“這就奇了,他是什麼人呢?”方火生沉吟自語,怎也猜不出是什麼人。
方明再問:“爹,你看我與姐姐的功力如何?可打得過張三刀?”
方火生茫然地說:“不知道,以當年來說,他不及你爹,你們能勝過爹,應該可以勝地,但隔了這麼久,他矢志報仇,必然苦練武功,進境必大,非爹可及,否則,他不會再來,因此,你們能不能打得過他,爹也難知道。”稍頓,又問:“那個人除了教你們練功之外,還教你們什麼?比如刀啦,劍啦!”
“沒有,他只教我們走路。”方明說。
“什麼?他只是教你們走路?”
“爹,他是教我與弟弟走圈子,說是我們走慣了,走熟了之後,與弟弟聯手應敵,就大有用處,他說已見過我們的招式,不用再教了,也來不及,就用我們自己的招式,配合他所教的步法,張三刀便難應付得了。”方蓉說。
“他教你們怎樣走法?你走給我看看。”
方明道:“他教我們走的甚為古怪,忽而走前,忽又退後,走向左。又走向右,我也說不來,姐姐,你記得嗎?”
“記得!怎會不記得,這是關係爹的生死榮辱,也關係我們生死存亡的大事,怎能記不得,爹,你看看,就是這樣,前、後、進、退、左、右。”方蓉在廳中小步地走給方火生看,但方火生也看不出奧妙在什麼地方,問,“阿明,你又學了些什麼?”
“我跟姐姐一樣學,也是這些。”
“除此之外,還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