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為報師恩 索鏢鬼王谷 追還血寶 遠離長白山1
鳳丫頭說來神色凜然,老婦倒暗吃一驚了,她怕鳳丫頭真個要去鬼王谷,便安慰她,報仇不必擔心,叫老頭去幫那小子姐弟就行了。鳳丫頭點點頭同意,老婦便叫老頭去鬼王谷暗中保護凌劉兩個。老頭苦笑說:“這倒是一家古怪的差事,我去保護人家,目的是保留他們的生命,將來給孫女兒報仇!”
老婦不聽他訴說,催他上路,他倒聽話,略為收拾幾件衣服,帶了盤纏就匆匆上路去了。
老頭熟悉當地捷徑,雖然起步遲了許多,倒還是比凌劉兩個快了一些呢。他們碰上的時候,凌劉兩個已經跟在後邊了。
凌起石問老頭去哪裡,他直認去鬼王谷幫助他們,聽得凌起石睜大了眼睛,兒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劉玉鳳到底年紀大一些,她想了一想,便問道:“老人家,你去幫助我們,可是老奶奶的意思?還是你老人家的意思?”
“小姑娘,你都猜錯了,我去幫你們,不是我的意思,也不是老太婆的主意,是另外有個人要我這樣做的!”
“另外有人要你這樣做?什麼人?”
“哈哈,你是想不到的,不過,你這位小弟弟可會想到!因為他見過她,還和她打過一架!”
“啊,老爺爺!你是說那位小姑娘?”
“不錯,正是她!你叫她為小姑娘?你還未知道她的姓名?”
“不知道,我問過她,他不肯說!”
“你想不想知道?”
“如果你老爺爺肯見告,我恭聽!”
“如果我不說呢?”
“那就一定有不方便的地方,我不敢問!”
“你真這麼想?”
“是的!”
“為什麼?”
“因為,我也有一些不能對人說的話!比如你老人家問過我的恩師,我就不能說。”
“對!你說得有道理!”老頭子笑笑說,“這樣吧,她的名字,我不知道她高不高興我告訴你們,還是不說吧!不過,我此來的原因,卻可以向你說說的。”
“老爺爺,你請說吧!”
“是這樣的!”老頭子把鳳丫頭的意思告訴了凌劉姐弟倆。凌起石倒沒有什麼,一笑置之。但劉玉鳳卻問他:“弟弟,你昨晚真和她打過一仗?”
“唔,是真的!”
“為什麼?”
“不為什麼!”凌起石笑說:“我要入睡,聽到有人聲,我以為有人偷襲,便起身查看,怎料卻看到一個比我更年輕的小姑娘偷進了房間,我追過去查看,於是,引起一場誤會,打起來了。”他把與鳳丫頭打鬥的經過告訴了姐姐與老頭子。
“弟弟,不是我說你,你實在也太魯莽了!我們寄住別人的地方,一切都陌生,你怎可以胡亂跟人家動手呢?別人傷了你,固然不值,你傷了人家,如何對得起主人?這是一個很好的教訓,你要牢牢記住才好!”
“姐姐,你放心,我會好好記住的!”
“這樣我就放心了!”
“老人家,我們此去鬼王谷還有多遠?你可認得路?”
“認得!你們跟著我,保錯不了!”
“老人家,這事十分重要,你不是開玩笑吧?”
“當然不會!你以為我嫌命長?我還捨不得死呢!陽間井水喝幾口也是好的,我怎會開玩笑!”
“那麼,我們什麼時候起程?”
“現在就可以起程了!”老頭子說,並且帶頭起步。
凌劉本來是兩個人的,現在多了個老頭,變作三人行了。有了老頭在一起,姐弟倆說話也受了拘束,不如先前那麼隨口而出,什麼話都可以說了。
走了長長一大段路之後,陡然聽到金鐵交擊的聲響,凌起石“咦”一聲低叫。劉玉鳳立即問:“什麼事?”
“姐姐你聽,誰在打架?”
“打架?咦,不錯,是有人打架!”劉玉鳳來聽到,老頭子先說了。
“對,現在我也聽到了!弟弟,我們快去看看!”
“走!我們快走!”老頭子說。於是,三個人都打馬飛馳,循著打鬥聲趕過去查看究竟。轉過山坳,三個人都先後看到有人打鬥了,那是十多個人圍攻兩個人的打鬥,多欺少,大反江湖道義!
劉玉鳳自小受到母親教導,滿腔正義,她師父亦是個執正不阿的人,對於不平事,她最看不過眼,此次代師出馬索鏢,亦為此之表現,她見此情景便老大不快,憤然說:“這算是什麼?太不公平了!弟弟,你等我一等,我去問他們個明白!”
“姑娘,你還瞧不出來嗎?這是五毒幫的人,千萬惹不得!”老頭急急勸阻。怎知他不提五毒幫還好,提到五毒,劉玉鳳可就氣環了,頓時變色,恨恨地說:“你認得他們真是五毒黨?”
“當然認得,我還知道他們全部都是鶴頂紅朱鶴年的人呢!”
“這麼說,我就不用問,非出手不可了!”
“為什麼?你跟他們有仇?”
“不錯!我跟他們有仇!”
“你可知道被他們圍攻的是什麼人?不知道?諒你也不知道,他是六親不認只認金錢的錢通和他的門人裘更多!你們聽說過他們的姓名?”
“沒有!”
“他們在江湖上被稱為方氏師徒,師父是錢通,又叫錢就行!綽號是閻王敵,不管你有什麼傷殺病毒,碰上了他,只要他肯出手,就不怕閻王會召得去,所以叫做閻王敵。徒弟是裘更多,他是青出於藍,不但要錢,而且要得比師傅更多,他精於跌打傷殘,只要他能肯動手,不管患者是斷筋折骨,還是斷手斷腳,他都能醫治得完好如初,即使失去了一節骨,他能用柳枝桃枝替你接上去,天衣無縫。因此,江湖上替他起了個綽號叫做生死決,又叫錢奴,他們師徒所重的是一個錢字,只要有錢,什麼事都可辦到,要是沒有錢呢?他是見死不救,絕無惻隱之心!所以江湖上的人都恨他!鄙視他!”
“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所以,犯不著冒險救他!”
“姐姐,還是讓我來吧,對付黑道上那些高手,我比你有辦法,這些無名小毒物,還是由我對付吧。”
劉玉鳳是見過他的功夫,自然是相信,笑說一句:“也好!我正要看看你的治毒手法!”
“你去?你跟他們也有仇?”老頭急急勸阻,他生怕凌起石有關,將來無法向鳳丫頭交代。但凌起石卻說,“我這個人不計較恩仇,但求興趣,只要是興之有至,只求心之所安,自己認為該幹,誰也阻不了,假如認為不該幹,別人也別想叫我動手!我是不慣聽別人盼咐的,只有姐姐一個人是例外,因為我答允過她,此行要聽她的話!所以,老爺爺,你別白費辱舌了!”
凌起石這句話,大大傷了老頭兒的心,使他極不高興。可是一轉念,卻又只有嘆氣:“現在的年青一輩都是這樣任性,鳳丫頭不是一樣?只要她高興,什麼事都有得商量,要不,她就給你個不瞅不睬,誰的話她也不肯聽半句。唉,現在的年青一輩……”他不願再出聲了。
凌起石的腳程真快,說到就到,轉眼時光,他已經在鬥場出現了。他朗聲說:“你們聽著了!我瞧見你們打鬥就有氣。快給我停手!誰不聽話,先挨耳光,再打屁股!我說得出,就要做到,你們別後悔!”
“去你的,臭小子,你知道我們是什麼人?”
“你們?你們根本不是人,是禽獸!”
“臭小子,你罵人!”
“你們不是朱頂鶴的徒子徒孫?朱頂鶴是鳥,即是禽,還不算是禽獸,算什麼?”
“好哇,臭小子,我不殺你就……哎呀……”
“就怎麼樣?就吃耳光是不是?”話聲未完,凌起石已經打了對方兩記耳光了,身法好快!
打了小毒物之後,凌起石又把目光望向錢通,罵了他一頓,還躍躍欲動要打他,他神色也變了,汗也流了,就只差沒有下跪求饒。正在無法可施之際,陡然聽得有個少女的叫聲,道:“弟弟,你還不回來,幹什麼?”
“姐姐,我要打……”
“胡說,快回來,我們要走啦,你再不聽話,就別跟著來!”
“姐姐,我聽話,我來啦!”凌起石再無暇理會錢通,急急追上姐姐!
“這小子,可真厲害!”錢通不由長長透了一口氣,渾身都輕鬆了!
“師父,我說他姐姐更厲害,就不知是什麼人!”
“我也不知道!江湖上就沒聽說過這樣的一雙姐弟!他們武功高強,自不必說,難得的是,他們居然不怕五毒,不把朱頂鶴看在眼內,把他罵作禽獸!”
“師父,我們要不要查?”
“要查!查他們是什麼人,去哪裡!”
“準備報復?”
“這可難說!他幫了我們,又折辱我們,偏偏又是個什麼也不知不懂的乳臭小子,怎麼報復呢?”錢通嘆了一口氣道。
“師父,他們走遠啦,我們也走吧!”
“好吧,我們也走!”錢通與門人裘更多大難不死,難說是受了一肚子氣,總比死掉勝得多,所以儘管對凌起石不滿,還是暗暗感激的。
走了一天,黃昏時候投宿,真是無巧不成書,竟然和凌劉他們住在同一間客棧。劉玉鳳他們先到,開了三間房,每人使一間,留下的幾間房也有了客人,只有一間又小又有黴氣的小房仍空著,裘更多一看就賞了店伴一記耳光,大聲叫道:“他媽的,你把老子當什麼人了!叫老子住這樣的臭房間,我操你奶奶,還不快給老子換一間!”
裘更多大叫大嚷,早驚動了其他客人紛紛開門看熱鬧。他見有人查問,更得勢了。有客人指著劉玉鳳他們的睡房,說他們三個人佔了三間,應該可以讓出一間的。裘更多便根據客人提供的線索向掌櫃交涉,掌櫃的說劉玉鳳他們交足了錢,租了三間房的,他不能叫他們換房的,裘更多聽來恨極了,大聲道:“放屁!什麼叫做不可以?你知道我們是什麼人?你聽說過江湖上有閻王敵、生死決這兩個人?就是我們了!你敢反對,嫌命長啦!”
閻王敵、生死決這兩個名字果然是嚇得倒人,掌櫃的一聽,當場發抖了。他急忙向裘更多來道歉,答允和劉玉鳳商量。
“這才象話!快去說!別叫老子久候!”
“是!是!”掌櫃的果然去拍門。
“什麼事?掌櫃的?”
“小哥,有兩位客人,他要住你這一間房!我,希望小哥通融一下!”掌櫃的吶吶地說。
“掌櫃的,怎麼啦。他肯不肯!”裘更多老遠的大聲追問。
“客官,我正跟小哥商量!”
“什麼商量不商量,轟他出去不就行了!”裘更多豪氣地說。
“掌櫃的,你叫他過來吧!”凌起石對掌櫃說,“讓我跟他當面說!”
掌櫃的把裘更多請來了,他未入門,嘴裡已不乾不淨的罵人,才入門,立即就捱了兩記耳光,“哎呀”大叫,倒退出去。門口出現了凌起石,扎撤著雙臂,冷然道:“你是要奪我這間房?是你要轟我出去?哼,你的膽子倒不小呢!”
裘更多話也不敢答,扯著師父勿匆逃出客棧去了。
裘更多與師父匆匆走了,掌櫃的大讚凌起石,凌起石老氣橫秋地說:“這世道,有強橫無公理,你不打人,人家就
打你!所謂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做人嘛,總不能低著頭求人!就以早先來說吧,姓裘的不是要趕我出去。如果我不打他兩記耳光,我便站不住,要露宿街頭了!”
凌起石侃侃而談,似乎甚有見地,但是,這樣的話,如果出自一個飽經世故的江湖老漢,或者中年漢都毫不出奇,那會是他們飽受折磨,耳聞目睹的經驗,但凌起石卻只是一個大孩子,距弱冠之年還遠,卻也說出這樣的話,就不能不使人感到怪異了。
掌櫃的年中見到的客人也不少了,見到的怪事也不少,所以他雖感到奇怪,還不至於受不了。他反而奇怪與凌起石同行的兩個人都比凌起石年紀要大,何以不見出頭?是不知情,還是信任凌起石,知道他能足以自己解決,不必他們出現?掌櫃的認為是後者,因為,其他的房客都給吵醒了,他們是不會不知道的!
凌起石是個大孩子,裘更多是個中年人,長得身型也不錯,早先那麼兇霸霸的,十分嚇人,怎麼給凌起石打了兩記耳光就如此害怕,悄悄地走了?旁觀的都看得莫名其妙,猜測不透。不過,古人有說,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一些出門人,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心理:但求能保得平安,破財當災。他們是不怕吃小虧,卻怕吃官司,因此,各人僅管對凌起石打退裘更多甚為奇怪,也不敢打聽,怕惹事上身。
凌起石打走了裘更多之後,並不覺得特別開心,因為裘曾是他手下敗將,見了他自然是如鼠見貓,他急忙逃走,已在凌起石的意料中,他走後,凌起石卻想:他們會去哪裡?他們都是出名的大夫,能活死人,當然更能死活人。如此一想,凌起石心頭狂跳了。他無法再呆下去,迅速出房。
凌起石是去追蹤裘更多師徒下落,監視他們,但是,他未發現他們有任何不軌舉動,卻意外的發現了一個採花賊!
凌起石這個發現,有點傳奇,首先,他是聽到有人談論近來發現採花賊。他們把這採花賊的殘忍行徑繪影繪聲,聽得凌起石義憤填膺,決心要找他算帳。他想既然有人見到過他,認得他是武當派的門人,何以無人出面理會?為了明白真相,他根據人家所說,趕到一個地方去伺伏著。
二更過後不久,凌起石看到一個人影在眼前閃過,便立即尾隨,追了一短程,那人拍拍手,另有一個人走出來,低聲問:“莫兄?”
“是我,甘兄!”
兩個碰在一起了,姓莫的問:“怎麼?考慮過了?”
“考慮了!我看,還是別管的好!”
“怎麼?你害怕?”
“我自己倒不怕!可是你知道,這不是我個人的事,事情鬧大了,今後彼此仇殺下去,死傷必多,我怎麼能擔當得起?”
“你以為真會這樣可怕?”
“莫兄,你不是不知道,江湖上這樣的事例多著,何必再列舉?”
姓莫的透了一口氣,沉默著!
姓甘與姓莫的兩個躲在一起對話,原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沒想到給凌起石聽得清清楚楚,一句不漏。他正在琢磨甘莫兩個說話的內容,指的是什麼事,什麼人,還沒有想出結論,姓甘的已經又開口了,他說:“莫兄,聽我說,別管了,除非我們把他押上武當去,但武當派的囂張跋扈,連少林派也讓他三分,所以他們才會如此放肆,要是少林與其他幾個大派肯出面干預,也不會有今天了,你想想,連他們也怕惹麻煩,何況我們!”
“不,我的想法與你不同,我以為就因為各人都怕事,壞事才不斷出現,若果我們也不理,豈非等於讓壞人橫行,我們反要避道?這還成什麼世道?”
“道理我知道,但道理歸道理,事實歸事實,以我們兩個之力,能對付得了武當派嗎?”
“這個我不敢說,但至少可以對付得了採花賊!”
“不!我不能同意。”姓甘的說。
“那好吧,人各有志,我不敢過份勉強,不過,不管怎樣,我決不放棄,你不幹,我自己幹!”
“莫兄,這又何苦呢!”姓甘的渭然嘆息。
“我總不能眼白白看著採花賊橫行作孽!他已經蹂躪不少女子了,今晚就到這一家,我若不知情,自是無話可說,既然知道,怎能見死不救?若果不理,只怕今後一輩子也無法原諒自己呢!”
“莫兄,你自己考慮吧,我是愛莫能助了!”
“甘兄,謝謝你,再見!”
“再見!”姓甘的役入黑暗,很快就不見了。
“唉,真氣人!平日裡說得多麼激昂,一到有事,就變了,做人,這樣有什麼意思?”姓莫的自言自語,似有滿肚子牢騷無處發洩。
凌起石伏在暗處偷看,對姓莫的十分好感,在內心作出決定,假如姓莫的應付不來,或者遇到什麼困擾,他就挺身而出,幫忙解決問題。
姓莫的伏著不動,靜靜地守候著,保護房子中的一位年輕少女。
這一家是什麼人,裡面有什麼人,值不值得保護,凌起石都不知道,他只相信姓莫的既然肯為這一家人出力,則姓莫的必然認為值得。另一個想法是採花賊傷天害理,實在容他不得。有這樣兩個想法支持,他就甘於為這一家人隱伏伺敵。自然,也可以說是他甘於幫助姓莫的,想助他一臂之力。二更已經敲過許久,天色相當陰沉,若非目光明銳,是很難看到東西的。
“到底有沒有人來?”凌起石剛升起這個懷疑,一道人影已經閃入眼簾了。這人影來得真快,也十分大膽,他大模大樣的直奔那間房間,姓莫的認為時機已到,便一躍而出,歷聲喝道:“採花賊,休得猖狂,快來納命!”那人已經入了窗口,聽得叫聲,知道有人發覺了,便反身撲出窗外,冷笑道:“笑話!你是什麼東西,敢阻老子雅興,是不是你家妹子等得不耐煩,叫你來催請?如果是,你就回去叫她先洗個澡等我吧!”
“採花賊,你死期到了,還敢胡說八道!”
“有賊啊!有賊呀!”房中的人也給吵醒,高聲叫嚷了。
這賊子確是好膽,他從容不迫的對女人說:“好姑娘,你別急,遲早我會來的,今晚給這廝掃了興,還是等道明天吧!明天這個時侯,你等我好了!”他說完一躍而出,直撲姓莫的,姓莫的真沒料到他如此好膽,居然敢向自己進攻,怎料還不止此,賊子一面進攻,一邊還指著姓莫的大罵採花賊呢!凌起石若非早已看到姓莫的,說不定會上了採花賊的當,他又多學會一點知識了。
凌起石看到姓莫的喝破採花賊的好夢,採花賊卻反喊捉賊,反指姓莫的是採花賊,混淆視聽。凌起石暗想,這廝口齒伶俐,聲音洪亮,倒似真是個原告呢,若非目睹,我也有可能會上當!他如此一想,對那採花賊更加鄙視了。
姓莫的被對方反指為採花賊,氣得發抖,說話也不流暢了,於是聞聲趕來的人都相信了採花賊的話,誤會姓莫的是採花賊。姓莫的有理說不清,一氣之下,放手不理了。他想走,但採花賊不肯讓他走,說他是採花賊,想逃走,追上去打他,其他的人也助威喝打。姓莫的一心救人卻落得如此,氣憤可以想見。他希望姓甘的出現,幫他一個忙,姓甘的卻躲起來,沒有出現。
姓莫的不是採花賊對手,處境甚危,旁觀的大叫大嚷為採花賊助威。凌起右實在看不過眼了,募然出現,“劈劈拍拍”的打旁觀者耳光,然後衝入鬥場,一兩記快招,已把採花賊擊倒,喝道:“臭賊!你以為你賊喊捉賊就可以瞞得過人?你做夢!只有那些蠢材、混蛋才會相信你的話!你剛才溜進這一間房去,聽到叫聲,便由窗口探出頭來,想跑,給姓莫的阻住了,你便賊喊捉賊,反指姓莫是採花賊,你倒真狡猾,也有這許多笨蛋相信你的話!可是你瞎了眼睛,沒看到我!你還有什麼話說?說吧!”
凌起石的募然現身,又說出這樣一番話,採花賊給鎮懾著,反而不敢胡說了,但他卻向凌起石恐嚇道:“臭小子,你知道我是什麼人?敢和我作對,壞我好事!”
“我不知你是什麼人,也不管你是什麼人,我看不過眼就要動手,就要干涉!誰管你是什麼人?”
“哼,好膽量!”採花賊道。“現在你便說得口響,等一會你知道我是什麼人之後,只怕你就要變成寒蟬,不敢出聲了!”
“你原來有這樣一記絕招,怪不得如此好膽,敢於公然為非作歹了。姓莫的,你怎麼說?你知道他是什麼人?”
姓莫的點頭道:“知道!他是武當派的敗類!”
“武當派?這靠山真不小呢!怪道如此囂張!”凌起石一笑,道:“可惜樹大有枯枝,丟了武當派的臉!”
“丟不丟臉是我的事,你管不了!你還是少管這趟子事吧!”採花賊道。
“姓莫的,人已在你腳下了,你想怎辦就怎辦吧!我都同意!”
“哈哈!我早說了,知道我的來歷之後,你們便不敢動我了!哈哈,風水先生呃你十年八年,我的話馬上就可以見功!現在你們應該相信我的話了!”
“是嗎?你的話這麼靈驗?我倒要試試!”凌起石手起掌落,劈劈拍拍又打了採花賊幾記耳光,打得他“哇哇”大叫,嘴角滲出血水,額上出現汗珠,看得出,他捱了幾記耳光,倒是十分結實呢。但是,他仍然充硬漢,不求饒,只是怒目相向。“朋友,你難道不怕……”姓莫的驚異地望著凌起石。
“怕什麼?我什麼也不怕!”
“你不怕武當派的人找你算帳?”
“我只怕自己做錯事!對不起良心!此外,什麼人我都不怕!武當派是一個大派,武當派的張三丰祖師,我欽佩得很!武當派的好些名宿也極有名聲,值得叫人欽佩的。但這不能就說武當派可怕!他們講理的,決不會找我算帳,若果不講理,我又何必怕他?”
“對!還是你老弟有所見識!現在你打算把這個人怎麼辦?”
“這是你先發現的,由你決定,你如不說,我就把他宰了!”
“宰了他?行嗎?”
“當然行!他不知害了多少人了,我宰了他,一方面是替受害者出一口氣,另方面告訴他的同黨,叫他們小心自己的狗命,有何不可!”
“好!老弟,我依你!”
“小英雄!大英雄,我知錯了,他饒我一命吧!”採花賊終於害怕了!哀求了!
“你不再呼冤了?你不再誣衊這位俠士是採花賊了?你說,你蹂躪過多少姑娘?說!”
“小英雄,我都認了!都認了!”
“那麼,還不說,等什麼?”
“我說!我說!”他真個說了,講他汙唇某人某人,又姦殺了某人某人……
“夠了!不必再說了!你已經死有餘辜,……快躲!”凌起石左手一掌把姓莫的推開,自己也向後轉,地下的採花賊已一躍而起,向外就跑。地面傳出“得得”聲響,濺出火花。
這是一個突然的變化,嚇得各人驚逃,姓莫的被凌起石推了一掌,踉蹌撲出了三步,幾乎跌倒,心中正自驚怒,及至看到地上濺出火花才明白是人家救了他一命,暗叫慚愧!
在紛亂中,只聽得凌起石一聲斷喝:“哪裡跑!”隨即聽到有人慘叫一聲,但卻沒有人跌倒。
鬧了半夜,還是給採花賊逃了,凌起石萬分不甘,他追了一程,不見了人影,再回到原處,姓甘的正在勸姓莫的退出,不可再和武當派作對。
“甘兄,你怎麼如此糊塗?我是和採花賊作對,可沒有和武當派作對呀!”
“唉,你才是糊塗,我問你,採花賊是武當派的,你和採花賊作對,不就是和武當派作對?這麼簡單還不明白?”
“不,甘兄,你錯了!”
“什麼,我錯了?我哪裡錯了?”
“我過去也想不通的,剛才一位小兄弟教會了我!我問你,你是不是漢人?是呀!採花賊是不是?他也是!那麼,我和採花賊作對,難道也跟你作對?當然不是!武當派也一樣!”
“武當派有壞人,正如漢人中有壞人!這是很簡單的道理,你怎麼就不明白?”
姓甘的沉吟了一會,終於點頭,但他還是說:“就算是吧,也是武當派內的事,由他們自己理好了,你牽涉入去,實在不相宜。你想想,你為什麼要管武當派的事?”
“你這話我也覺得不對,但卻說不出在什麼地方不對!甘兄,我們別談這個事,你別勸我,我也不勸你!我們各有各的一套,犯不著吵架!”
“哼!吵架?你還想吵架?別做夢,你吵不成啦,有什麼未了的心事,快說出來吧!”突然出現一個陌生人。
“你是什麼人?想幹什麼?”
“不想幹什麼!我見你糊裡糊徐,怪可憐的,存心送你早點上路罷了,別無其他意思!你該可以放心啦!”
來人盛氣凌人,囂張無比,姓莫的修養再好,也難忍受,因此他勃然大怒,拔出劍就刺。對方又是一聲冷笑道:“你只要接得我十招,我就饒你不死!你動手吧!”長劍一撩,發出招式了。
姓莫的動手了,劍來劍往,轉眼就過了十招,雙方依然勝負未分,看情形,只怕再打得五七十招也未必分得出勝負泥!那個人不但未停手,反而攻勢更厲,節節搶攻,直打得天烏地暗,狠險百出,扣人心絃。
姓莫的打了一會仍未見對方停手,便提醒他道:“你說過的話算不算數?”
“我說過的話?我說過什麼話?”
姓莫的一愕,大為震忿,喝道:“好賊子,原來你是說著玩的,你們這些不顧信義的傢伙!”
“哈哈!你說什麼?信義?什麼叫信義?信義值多少錢一斤?你以為你們的談話我沒有聽到?哼,你的信義難道很好?怎麼你的朋友會臨陣退縮?不肯出來幫你?就因為你沒有信義,你那朋友更加不講信義!現在你明白啦!”
“嘿!跟他說這許多作甚!宰了他就是!他剛才說我們玩他,卻是胡說八道!我們就是玩也只會玩他的妹子,怎會玩他這兔子!”
姓莫的被說得又氣又羞,怒火攻心,再難保持冷靜,便露出破綻,對方也真眼利,立即就刺進一劍去。
但是,他高興得早了一點,他這一劍遞出,原是刺向對方腹部的,不料還未沾衣,手腕突然一顫,似乎刺到枯木,受到阻擋,刺不進去,這是一個怪異的反應,他吃了一驚,忙不迭撤招查看長劍,並即高聲尖叫:“快跑!快跑!”話出口,自己先跑了。
這個變化實在太大了,不僅姓莫的莫名其妙!在一旁掠陣的,也莫名其妙!他沒有立即逃跑,還反問一句,“你怎麼啦?”他問得對,但回答的卻不是他所想象的,是出乎他意外的一聲慘叫。這個回答,掠陣者再明白不過了,因此他不再問,立即就跑,可惜也遲了,也逃不出去,給人家抓住了。
姓莫的也明白了,原來凌起石回來,想到早先自己處境的危險,仍然心寒腿顫不已!
“小英雄尊姓大名,我還未請教!不知怎麼稱呼?”
姓莫的虔誠地向凌起石請教。凌起石孩子氣道:“我叫小傢伙,又叫凌起石,你喜歡叫哪一樣都可以!”
“哦,原來是凌小俠,你待我太好了!你救了我兩次,大恩大德,我真不知怎麼謝你才好!”
“算了!我這個人是不記恩也不記仇的,誰對我有恩也好,有仇也好!我都不會記在心上,我只看事實,看眼前,他做得對,合我心意的,我就幫他,比如你早先要捉拿採花賊,我認為對,所以幫你,要是你將來做壞事,給我看到,我便不會饒你,至於你對我有恩或有仇,我都不理!所以,你也不必記在心上!”
“大丈夫生於世,應該恩怨分明,我莫才不要這樣!我一定要……”
“那是你的事,我不理你!各有各的想法,我只管自己的!我就不分恩仇,不論好壞,過去的我一慨不計較,不記在心上!我只看眼前的,眼前的他做得對,我幫他;他做得不對,我反他,什麼恩人仇人好人壞人,我全不管!”
凌起石這話使姓莫的大為驚異,原想要問得詳細一點,問他何以有此怪想法,他已把兩個抓住的人都殺掉,一聲不響就跑了。
“這真是個怪人!年紀輕輕武功高,又有那麼一種怪想法,是什麼派的門人?不記仇倒也罷了,怎可以不記恩?幫好人還說得過去,怎能幫壞人?但他似乎確是如此,根本不認識我,不知我是好人壞人,只因我要捉採花賊,他就兩次幫我,救我,事後也不問一句,卻把那兩個殺了,連他們是什麼人也不問……”莫才沉沉地想著,覺得凌起石太怪了。
凌起石回到了客棧,聽得姐姐叫他:“弟弟,你去了哪裡?”
“我去殺了兩個採花賊!”他進入姐姐房中,詳細說經過。
凌起石說來十分坦率,也十分肯定,他把一切全告訴姐姐,姐姐勸他不要太過偏激,但對他的大膽想法,卻是暗暗佩服的。若不是面對談話,與他童音未變,他這理論,這決心,誰也不能說是出自一個年僅十三歲的孩子之口,劉玉鳳實在佩服他的見識與膽量,她覺得他似乎一下子便成長了許多,變了一個成年人,因此,心情也起了變化。但是清醒之後,不覺啞然失笑,自覺臉熱了。
“弟弟,你這番話,似乎很有道理,且具哲理,我要好好想想,你歇息去吧!記住,再出去時,叫醒我,別一個人出去,碰上勁敵,也好有個幫手。”
凌起石道:“是,我一定會!”
劉玉鳳說:“古人說,一人計短,三人計長!”
“所以我們這次去鬼門關索鏢,一定可以成功!”
她會意地一笑,似恬實喜地說:“你就會逗人歡喜!”
“那有什麼不好,總比惹人討厭好!”凌起石說:“姐姐,你說是不是?如果你不同意,我也有辦法惹你生氣的,你信不信!”
“你呀,就會要頑皮,滿肚子古怪主意!你敢胡來,小心姐姐打你一頓。”
劉玉鳳這話充滿關懷與讚賞,凌起石聽來十分舒服,一連回答了幾個“是”字。
凌起石回房之後,並未即刻睡覺,他照例做一點睡前功課,然後才睡的。這時雖已是深夜,但是,他忘不了這個習慣。他要堅持不變。
凌起石的毅力是由山上學藝時開始鍛鍊的,他長期睡在露天的地方,後來便學老公公睡雪地,把自己埋在雪下。這都不是一般人捱得起的,他卻做到了,所以他是不愁沒有地方睡覺的。
翌日,凌起石對劉玉鳳說:“姐姐,我們馬上就要到達鬼門關了,等一會,我會大開殺戒,予對方一個心理威脅,然後再和他討債還債,你看怎樣?”
“弟弟,我以為,能不殺,最好就是不殺,非不得已,不可大開殺戒,能少殺就應該少殺!”
“姐姐,我想知道另一個問題,如果對方答應還鏢,你是否要收十足?還是隻收成數?或者要取利息?我們應該先有個決定,免得到時考慮。”
“按照江湖規矩,能收回八成已經是十分有面子了,能收回六成到七成,也不致受人譏笑,只收回半數,就顯出低能一些,弟弟,依你看,我們該收多少?”
“收加一!”
“收加一?這怎麼行?”
“為什麼不可以?江湖規矩?依規矩,他們就不該出手劫鏢,他們動手,顯然是沒照規矩辦事!他們既然能不照規矩,我們何必守什麼規矩?他們是恃強奪鏢,我們若果輸給他們,根本不可能索回鏢銀,我們勝了,就有權利奪取他們所有的東西,只收加一,我還嫌太少呢,怎麼不行?”
劉玉鳳細想凌起石的話,確大有道理,因此點頭說道:“好,我們要他們賠償損失,收回加一!”
“不!我要附加五甚至一倍!”
“為什麼?你不是說收加一的?”
“不錯,剛才我是說收加一,但我再想清楚,非加五不可!”
“弟弟,你太貪了!”
“我是貪一些,但不太過!我不過是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而已,怎算太過?”
“好吧!到時由你跟他們談,我不出主意。”
“這很好!但你要小心提防他們暗算,利之所在,他們是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的。”
“我知道,我會小心的。”
未牌時分,凌、劉和老頭來到距鬼門關很近的地方了,有兩個大漢自樹上跳下,擋住去路,喝問來意及姓名。
“你們可是鬼王谷駱宏道的屬下?快去通報駱宏道,說雙刀女劉玉鳳與小傢伙凌起石要見他。快去!我是不耐煩久候,他若不出見,我們自己會入去找他,快去吧!”
那兩大漢見凌起石是個大孩子,根本不把他看在眼內,聽得連聲冷笑。
“你不去是不是?”凌起石迫視對方,“你不去就滾開點,別阻住通道!”不等對方回答,也不知他用什麼手法,只見他衣袖一揮,已把一個大漢拋出三丈左右,撞死在路邊樹下!一聲淒厲慘號,連身也沒轉一次便不動了。
凌起石這一招太驚人了,另一個見狀,直是嚇得呆了,不言也不動,就象一股木頭!凌起石向他瞪一眼道:“你去不去通報?”
“去!我去!”那個大漢突然狂叫一聲,轉身就走,如飛而去。
“真是賊骨頭,敬酒不喝偏喝罰酒!”凌起石冷冷地自語。
“弟弟小心,有人來了!”劉玉鳳提醒凌起石。凌起石卻低聲說:“驕兵必敗,我先驕敵心,再行反擊,他就支持不住了!”姐弟倆說話間,已經有七個人圍攏近來了。凌起石正眼也不望他們一下,對他們的圍攏過來,恍如未見,把他們激得大為震怒。
“你們想怎樣?想打架?還是來迎接?說明白點,免得自誤!”劉玉鳳毫不驚俱地問對方。如在火上加油,再增加對方怒氣!其中兩個忍耐不住,開口了。一個說道:“臭婊子,你想我們來迎接?你也配?”
另一個說:“你說吧,你喜歡我們哪一個?不要害躁,說好了!”口齒輕薄,引得同伴一陣鬨笑。不過,代價卻太大了!各人鬨笑中,陡見人影一閃,便聽到先後兩聲慘叫,說話的兩個都給拋出幾丈,撞地死去了。
凌起石輕易就殺了三個人,再對其他的人說:“你們記住了,誰敢胡說八道汙辱我姐姐,都會跟他們一樣!有不信的,儘可試試!”
鬼門關前突然出現了二十多人,兩個一組,三個一夥,零零散散的分站在許多亂石堆間,有一個五旬左右的長鬚老漢站在一塊較高的大石上,手執面紅旗,左右招展,忽然指東,忽然指西,分站在石堆間的人便有所移動。
“弟弟,他們搗什麼鬼?看來其中必有古怪!”
“是有古怪!這是星羅陣,你別看他們亂七八糟的,其實,他們可十分整齊呢!各有專位,不論怎樣轉,都會固守原地的。人入其陣,四邊八面盡是敵人,不易對付了,偶有失誤,便會命喪當場了。”
“這麼厲害?”
“不錯,當年韓信敗項羽於垓下,用的就是這個陣,項羽雖勇,亦難逃一命!”
“那怎麼辦?我們只有三個人,嗯,那位老人家呢?怎不見了他?”
“他也許不想露面,只在暗中幫助我們!”
“那麼,我們只有兩個人!”
“不要緊,我自有對付它的辦法,他們擺得不完整,仍有漏洞,姐姐,你等一會只要搶到東南角有一株青松那塊黑石上,守在那裡,不讓任何人經過,我自有辦法叫他們馬上解體,你等我的消息,再進入鬼門關,記住只守住黑石,不可離開追擊敵人!”
“好!我等你消息再說!”
“那麼,你由這裡入去,繞過……”他把搶奪黑石控制的路線詳告劉玉鳳。劉玉鳳留心聽著,然後與凌起石分別從不同的地方進入星羅陣。劉玉鳳入陣之後,覺得形勢頓變,早先看到是平地之上亂石成堆,敵人分散,但入了陣後,石堆不見了,只有石山,又高又大,陡峭無比,她為之心頭狂跳,立即屏除雜念,想著凌起石所說的路線,奮力衝闖,一直衝到那塊旁邊有株青松的黑石。但卻給守護黑石的兩個漢子攔住,不許她接近那塊黑石。
劉玉鳳想不到這般鬆散的星羅陣竟是防守得如此嚴密,倒是不敢稍薦大意了。她眼睛盯著對方,心中卻是想著凌起若說過的話:幹三連、坤六斷、坎中虛、遇白休退避,見黑急進攻!她眼前的兩個漢子正好是一個穿白衣,一個黑衣的,白衣在右,略前;黑衣在左,稍後,和凌起石所說一一印證,果然真如他所說,一點不假!正想著,白衣的大漢已經撲到她面前了。她驀地揮動手中刀,左手一揚,先發一招,掌影飄忽,似虛似實,白衣大漢判斷不下,竟自退了一步。劉玉鳳得勢不讓,掌勢馬上由虛轉實,迫擊白衣大漢。白衣大漢見形勢不利,不敢硬接,足底一滑,又退出了半步。劉玉鳳不捨,銜尾疾追,絕不放鬆,一連幾掌,把白衣大漢迫得退了幾步,退到黑石邊緣,黑衣大漢似乎看不過眼,忿然說:“讓開點,我來收拾她!”
黑衣大漢揮刀進攻,爭取主動,聲勢洶洶,頗為嚇人,劉玉鳳想到“見黑急進攻”一句,便知應在此人身上,急忙以快刀迎擊,一口氣連發十多招,出手比黑衣大漢快了許多,黑衣大漢本來想爭取主動的,怎知道出招不及人家快,反被迫處下風,變成捱打,心裡有氣,卻又力不從心,但他要面子,不甘被一個女子窮迫惡逐,所以退到黑石邊,他陡然飛撲劉玉鳳。劉玉鳳雙手一合一分,單刀變了雙刀,一長一短,一大一小,立即使出了子母刀法。雙刀並進,一守一攻,在“當”的一聲同時,又是“哎呀”一聲慘叫,黑衣大漢已經倒向地面,滾了幾個仰背,染了一身血汙,死狀嚇人。
劉玉鳳占住黑石了。她站在黑石上,高叫:“弟弟,我得手啦!你怎樣了?”
“姐姐,你放心,我也快要得手啦!你記住,萬不可離開,等我消息!”凌起石的聲音似乎從遠處傳來,眼前石山又高又大,重巒疊障,霧靄瀰漫,稍遠便給石山與霧靄所隔,無法看得清楚。但劉玉鳳對這位弟弟越來越瞭解,不必為他擔心了。
凌起石遇到的敵人極多,攻力也強,但也身形快極,又熟悉陣勢,入陣之後,便如一柄匕首,疾朝對方估料不到的地方揮了進去,陡然出現,掌勢指戮,又狠又準,有的慘叫倒地,有的悶聲不響,死得不明不白,他所到之處,如入無人之境,片刻時光,已走到全陣中樞了。
鎮守中樞的是五太歲,金、木、水、火、土各據一方,凌起石要想擊退五太歲,奪取中樞看來到不容易。但是他眉頭一皺,計上心頭,繞過五太歲,走向另一方,五太歲以為他不敢侵犯,也不理他,免得麻煩,怎料凌起石繞過他們之後,背向他們,猛的向後揚掌,突然打出暗器,土木兩太歲首當其衝,中個正著,痛得他兩個跳高丈許,雙手掩面,重重的摔了下來,各自跌坐在地,凌起石搶攻火太歲。金、水兩個多管閒事,雙雙搶出截擊。凌起石冷然說:“別的可以爭先,這種事也要爭先,嫌命長了!”
“臭小子,住嘴,你陰施暗算,算什麼英雄!”
“我不過是小傢伙,怎配當英雄?你也不是,你只是一個短命狗熊罷了。看招!”凌起石募然大喝,作勢撲向對方。對方當然蓄勢迎擊,不料凌起石並非真個攻擊火太歲,他真正攻擊的原來是金太歲,偏是金太歲給他騙過了,沒有好好防備,結果又中了暗器,狂叫滾地!
五個太歲已去其三,只留下水火兩個太歲了,他們一看形勢不對,便想溜掉,凌起石不許他們走,點了火太歲的穴道,抓著水太歲帶路,盡破星羅陣,星羅陣一破,瘴霧全消了,早先的大石門立時不見,只留下數十堆亂石和一些死屍在眼前。
劉玉鳳的目光沒有障礙,看見凌起石了。她揚揚手,問道:“弟弟,你瞧得見我嗎?”
“我當然瞧得見,你揚起了左手,豎起三隻手指,是不是?我沒有看錯吧?”凌起石明確地回答。
“不錯,一點也不錯!”劉玉鳳知道自己見到的確是弟弟,不是幻想,但是,她想到了另一個問題:“弟弟,我們現在去哪裡?撼鬼門關?”
凌起石的回答是肯定的,正是撼鬼門關。事實上他們破了星羅陣之後,鬼門關已在眼前。鬼門關上的人早已發覺他們的行蹤,他們就是不去闖鬼門關,鬼門關的人也要找他們了。因此,凌起石剛表示了態度,要撼鬼門關,關內已湧出好幾個人,直朝凌劉兩個衝來了。
劉玉鳳與凌起石兩個進入星羅陣,早被鬼門關的人注意了,但他們並沒有理會,因為,年中進入星羅陣的人不少,能夠安然退出的沒有幾個,但能夠闖過星羅陣,直達鬼門關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五毒之一的赤煉蛇郝小龍,一是武當派的華風道人。至於能破星羅陣的,從來未見,所以,鬼門關上的人只道凌劉兩個的命運必與這些人無異,絕未想到他們會攻破星羅陣的,因此,星羅陣一破,鬼門關上便大亂,一方面派人出門迎敵,另方面則派人向谷中報訊。
劉玉鳳見到來人中有五十過外的老頭,忽有所指地問:“弟弟,你看到那位老人家去了哪裡?”
“沒有!我不曾留意!”
“他老人家不會出事吧?”
“我看不會,先別理他,小心來敵,看來都非庸手。”
“不要緊,我會小心的。”
“臭丫頭,你會小心?小也沒用!”來人高傲地說,口氣甚大。劉玉鳳冷峭地瞥他一眼,說道:“你再強,也只是駱宏道的一條看門狗,神氣什麼!”
“罵得好!姐姐,罵得好!”凌起石從旁稱讚,替劉玉鳳助威。對方大為震怒,喝道,“你們真不知天高地厚,快報上名來受死!”
“少廢話,還不快去報告駱宏道,說我雙刀女與弟弟找他算帳。”
“算什麼賬?鳳流賬還是冤孽賬?”
“混蛋!你敢侮辱我的姐姐!”凌起石一揚掌,身形猝起,只一閃晃,對方已經中了一掌一腳,被踢出五六尺遠,倒地不起,他的同伴過去攙扶,伸手一探鼻息,才知道已經氣絕身亡了。
這是一個出人意外的結果,鬼門關的人都臉色大變,反而怔住了。凌起石指著死者對其他人說:“他是誰,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們是來找駱宏道的,你們代為通報,那是最好,要不,就休管閒事,阻我前行,誰敢對我的姐姐無禮,誰敢阻攔我們,我就不會對他客氣的。”轉頭對劉玉鳳道:“走!我們自己去找。”
凌起石真是膽大包天,他說走就走,完全不把眼前各人看在眼內,那些人雖然見過來人出手,也無法咽得下這一口氣,因此,他們都是不約而同的閃身搶前,擋住凌起石的去路,不讓他通過。
“怎麼?你們也想試試我的功夫?”步也不停,募然發掌,首當其衝的一個已掩腹彎腰,哀叫呻吟了。有人扶住了他,問他怎樣,他說:“我,大約不行了,我中了暗器,哎呀!痛死我了……”他額上的汗珠如豆,直往下滾,痛苦可知。
“走!”凌起石趁此機會和劉玉鳳直闖到鬼門關前,給緊閉的關門擋住了。
劉玉鳳聽得對方說中了暗器,頗不以為然地問道:“弟弟,你用暗器?”語氣不善,大有責備之點。凌起石坦然承認:“是呀!對付這種人,用明器暗器都是一樣。”
“我不同意,明人不作暗事,俠義道與黑道所以不同,不暗地傷人,也是分別之一,以後,還是少用為是。”
“姐姐!我不同意你這說法,我這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十倍還擊。我但求心之所安,認為還擊得對,十倍八倍,在所不計。我才不管黑道、白道、俠義道這一套,我有我自己的做法。我是不怕人家罵我如何。不過,這一次我是答應過姐姐要聽你的話,而且,也不想連累姐姐也被人咒罵,我答應你少用就是,但只是這一次,將來我還是要照我自己的想法去做,不受任何限制。”
“弟弟,決不是限制你用也不是不許你用,我是勸你儘可能少用。”
“姐姐,我明白,你是想我好,想我不被人罵為卑鄙小人,邪魔黑道,你希望我被人尊敬為俠士,我明白的,但我不願當一個受束縛的俠士,我要做一個想怎樣就怎樣,不受任何拘束的人。”
“別爭論這個了,我們還是想辦法弄開這道門吧!”
“要開門,這有何難,姐姐,你看我的!”
“小心!”
“我知道。”凌起石應著話,不走向門口,卻走向門左的圍牆下,也不知他用什麼方法,雙掌貼著牆壁,不一會,牆上出現了一個洞,再給他連拍幾掌,石沒已開闊了,足有兩尺左右,他向姐姐打個手勢,身子一鑽就通過了牆洞,隨即聽得牆後傳出一連串不斷的慘叫,聲音淒厲,憾人心絃。劉玉鳳覺得凌起石出手太狠,殺戮大多,芳心微覺不安。
牆內慘叫聲越來越近,已到門後,跟著,大門給打開,凌起石凜然的站在門當中,向劉玉鳳一揖,道:“請姐姐入關!”
劉玉鳳看到門左至右,躺著超過十具屍體,不禁皺了眉頭,道:“弟弟,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不該殺戮太重。”
“姐姐!他們死有餘辜,不足可惜的,我們快去找駱宏道吧!”
劉玉鳳知道這不是勸說的時候,也不再說什麼,便跟著帶路的人去見駱宏道。
駱宏道能夠雄霸一方,震服群豪為已用,自有他過人的地方。僅就以他鬼王谷的佈置,就看出他不是一個無謀的草包。
鬼門關是鬼王谷的外牆,鬼王谷佔地極廣,氣勢不凡,谷中一畦鮭的蕉林,一叢叢的棘林,一叢叢的有刺樹林,參差交錯,似乎十分紊亂,又似乎依次排序,初看時似很易分辨,細看之下卻又眼花腦亂,使人目眩,難以分辨。劉玉鳳看了一會,便悄悄對凌起石道:“弟弟,這裡似有古怪,切要小心才好。”
“姐姐放心,諒他這陣圖,還難不倒我這小傢伙!”
“你認識?”
“這不難走,等一會,你跟著我,就不會有事,但入了此陣之後,卻要提防有人偷襲,過了此陣,則要提防他下毒暗算。”
“我似乎隱隱看到許多人,他們當是不懷好意。”
凌起石抓了一個人領路。領路的人在鬼王谷前站著了,放起一朵煙花,然後高聲說話,說道:“請楊總管,有兩位客人要面見谷主!”
對方沒有人影,卻有人聲回答:“谷主正在會客,請來客稍候片刻,一待谷主送客,我立即便代為通報!”
“是,知道了,有勞總管幫忙。”領路人恭敬地回答,十分有禮貌。
凌起石與劉玉鳳兩個冷眼旁觀,看著對方做戲,正自暗暗思量,豬側對方會用什麼方法對付自己的要求。楊總管站出來了,說道:“谷主有請兩位貴官,請領兩位到聚義廳相見。”
“是!”領路的答應一聲,使領凌劉兩位到聚義廳,沿途倒十分平靜,大出凌劉二人意外。
聚義廳是一間長方形的客廳,楊總管在門口相迎,駱宏道也在廳中相候,顯得相當客氣。楊總管把他們引入客廳之後,介紹給駱宏道便退了出去,但廳中仍有九個人,谷主之外,還有八個人,六男二女,谷主介紹他們給劉凌兩個相識時,劉玉鳳聽到他們姓名綽號,為之微微色變,因為他們的名頭太大了,不由她不心驚,但凌起石出道未久,根本不知道那些人,所以聽來無動於衷,神色自若,一點也未受到影響。介紹過,敬過茶之後,話入正題,谷主詢問來意,凌起石答道:“我們此來,只有一個要求,就是索回你們兩個月前劫去威武鏢局的那批鏢銀。”
“哦,你是來索鏢銀的,你們跟威武鏢局有交情?所以代他出頭?”
“你真聰明!”凌起石不作實回答。
“你們年紀輕輕,就有這個膽量,難得!難得!衝著你們這份豪情壯志,我一定奉還。”谷主平和地說:“不過,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黑道也有黑道的規矩,未知兩位可曾知道?”
“我不知道,倒要請教。”凌起石說。
“這規矩十分簡單,第一,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們既然動手了,總得有點利市,因此,還鏢也得有折頭。”
“還有呢?”
“鏢我們是憑本事取回來的,曾有很大危險,兩位既然代威武鏢局出頭,總得拿點功夫出來給大家看看,使大家信信,我好說話。”
“還有嗎?”
“自然,如果有人不甘心還鏢,還得要兩位親自動手,使他們知難而退。”
“就這三種了?”
“大致是了,這是黑道的起碼規矩,如果兩位都能使大家滿意,我便容易說話了。”
“這是說,一切要取決於他們,你雖名為谷主,其實作不了主,是不是?”
“臭小子,你敢對谷主這樣無禮,小心我揍你。”
“臭小子,你是什麼東西,敢對谷主無禮。”
幾個人齊聲都責罵凌起石,凌去石一點也不怯懼,抗聲道:“住口!我不是跟你說話,我是跟谷主說話,我不是問你們,我是問谷主。”
凌起石這豪氣倒是大出各人音外,雖然震怒,卻也不無一點敬佩,齊把目光投向谷主,看他有什麼反應。
駱宏道說:“你弄錯了,我雖是一谷之主,但我並不專制!他們敬重我,聽我的話,我也把他們當作兄弟,尊重他們的意見,鬼王谷所以有今日,他們也有不少功勞,你現在明白了?”
“我明白!但我不同意你那些規矩。”
“你不同意!居然有人不同意黑道的規矩?這倒十分新鮮,你說吧,你有什麼意見?”
“我當然有意見,你們是黑道,你們遵守規矩是你們的事,我不是黑道,我沒理由要遵守你們的規矩,你同意我這個說法?”
“你今年多大了?”
“快十四歲,這也有關係?”
“你想怎樣?請講下去!”駱宏道出乎各人意外地冷靜與平和。
凌起石道:“你當然知道,你們劫了威武鏢局的鏢,對威武鏢局打擊很大,金錢與生意上都損失很大。”
“這個可以估計得到的。”
“你知道就好辦了,我們今天來,除了取回原有的鏢銀外,你得賠償他們的損失。”
“什麼?有這個道理嗎?天下間有這種事?”
“過去或者沒有,但任何事情總得先有第一次,才再有第二次第三次,這一次就算是第一次也不出奇。”
“你倒會打算盤,就怕我這班兄弟不會同意。”
“這損失由你們所造成,就得由你們來負責賠償。我知道,當你們劫鏢時,威武鏢局的鏢師也不同意的,結果還是給你們劫走了,既有當初,也有今日,當初是由不得威武鏢局,今日也由不得你們。”
凌起石的話已經十分明顯,擺明車馬了。鬼王谷中的眾人,都為之動容,怒目盯著凌起石,但是他不理,侃侃而談。駱宏道沉著臉說:“本來我不想把事情再鬧大的,現在看來是很難了,你自己選擇吧,在座各人你都可以選作對手,只要能勝得過他們,使可以取回鏢銀了。”
“那麼,我就選你吧!怎樣?你不致於……”
“住嘴!你還不配跟谷主動手。”
“可是你也不配跟我動手呀!”
“你太狂了,小子,我不配跟你動手?你娘還不是我的對手呢,你小子……哎呀!嘭!”這個人話聲未完,陡然慘叫,叫聲未斷,人也向後翻,倒掉在地了。
這是一個極速的變故,各人都未及防,但是,各人都既驚且怒,群情洶湧,緊張極了。
凌起石道:“我聲言在先,我們只談我們的事,不必涉及他人,如果誰敢汙辱我父母,我決不跟他客氣!”
“小子,你怎能以暗器傷人!”
“誰叫他胡說八道,侮辱我娘?”
“他不過說一句,又不是真的。”
“胡說!說也不準!”
死去的給抬出去了,致命傷是兩隻筷子刺進了他的一雙眼睛,深入數寸,直刺到腦部,所以立即斃命。凌起石這一手,可嚇窒對方了。他與死者不是面對而坐的,他在死者的左側,相距有一丈六七尺遠,竟然使筷子橫飛,插進死者雙眼,這一手法,實在高明得很。迎面直髮,在坐中人都能做得到,一點也不出奇,使筷子橫飛又如此準確,卻非各人所能了,為此,各人都相顧失色,雖然聲大,卻誰也不敢真個動手。對峙了片刻,凌起石又問:“谷主,你想清楚了?把不把銀子交給我?”
“是你暗算殺人,這筆賬我記下了。”
“賬你可以記下,但銀子怎樣?你還不還?”
“還是剛才那一句,你勝得了其中一個再說。”
“我選中了你,我是衝著你來的,只願選你,也只有選到你,才能收回銀子。怎麼?你不肯?那是說,你不肯賞臉了?我好失望啊!”
“你不用失望,你勝得了他們,才能和我動手,明白嗎?”
“弟弟,他這話不公平,他想用車輪戰對付你,你不要上當!”劉玉鳳急急指出駱宏道的陰謀,提醒弟弟。
駱宏道呵呵大笑,說:“劉姑娘果然心細如塵,瞞你不過。不過,劉姑娘,你怎不想一想,你們入到鬼王谷,難道還希望能善罷干休?不可能呀!我就是不用這個辦法,你們一樣要跟我這些朋友動手的,是不是?那又怎說得是我使用陰謀?你這麼說,未免說得不大適當吧!”
劉玉鳳給說得嬌臉泛紅,難以回答。
凌起石安慰劉玉鳳道:“姐姐,這倒是你找錯對手了,記得老公公曾對我說過,天下之大,牛鬼蛇神,什麼稀奇怪異的事物都有。他老人家教我記住見人要講人語,見鬼說鬼話,我們既然來到鬼王谷,當然是要說鬼話了,姐姐你卻跟他講人語。自然是不成啦!”他明是說姐姐不是,卻暗在罵鬼王,使鬼王谷主氣極怒極,一拍桌子,忿然喝道:“臭小子,你別猖狂,你該知道殺人償命,今天只怕你能來得去不得。”
“是嗎?我幾時殺過什麼人,又償什麼命?”
“你殺死我們小谷主,還想抵賴!”
“別跟他多說,送他回老家就是。”
“你們怎麼也是如此糊塗?我殺的最多也只是個小鬼而已,怎能算是人?殺人要償命,殺鬼可沒有說要償命呀!”
“我們看來是沒有什麼好談的了,你怎樣?還有什麼要說的?”駱宏道氣得聲音也發顫,怒視劉玉鳳與凌起石。
“還是那一句:把鏢銀還來,我們馬上就走。”
“要是不還呢?”
“諒你沒這個膽,也沒這個本事,你辦不到。”
好大的口氣,人小卻口氣大,凌起石給他的印象太深刻了。駱宏道剛一揚眉,定著眼睛,似要作出決定,忽有一箇中年漢輕快地走入,在胳宏道耳邊低語幾句。駱宏道陡然色變,回了幾句。那人走後,他對劉玉鳳說,“劉姑娘,關於鏢銀的事,我們暫時談到這裡,詳細辦法,等大家想清楚之後,明天再談吧!今晚,你們可以留在這裡,現在我另外有點事要辦,失陪了!”
他突然改了主意,把頻於破裂的談判又壓了下來,不致馬上動手,劉玉鳳以為他又弄什麼玄虛,正要反對,凌起石已經同意了,他搶先回答道,“那好吧,我們大家都好好想想,明天再作決定。”
駱宏道叫人帶他們到兩間相鄰的客房,他們在離開練武廳時說:“谷主,我有話在先,我是不習慣整天呆在這房中的,如果有什麼不方便讓我見到的地方,你就先通知他們一聲,叫他們好好掩飾吧,我說不定什麼時候會到處走走,欣賞鬼王谷的風景。”他把話挑明在先,駱宏道倒不好說什麼了。
駱宏道給他們的兩間客房倒很整潔,但劉玉鳳卻不同意凌起石自作主張,答允明日再談。她的理由是,這種事須趁對方措手不及,速戰速決,一拖下去,就夜長夢多,容易出毛病,況且住在人家地方,隨時都會有危險,實在不是辦法。
“姐姐,你不知道,自然有這個想法,你如果聽到他們剛才說什麼,你就會同我一樣想法了。”
“對了,他們剛才說些什麼?似乎有什麼事情要發生,是什麼事?”
“有客人到,駱宏道不能不招待。”
“什麼人?”
“姐姐,你當然知道長白山狼這個綽號……”
“是長白山狼來了?”
“正是,還有他的老婆和兒子,他們來找駱宏道是為了什麼,我雖不知道,但可以肯定,決不會是好事,否則,駱宏道不會面變色,這是一個兩虎相爭的好機會,讓他們拼個死活,我們看個痛快,那有多好?依我說,他應付長白山狼也夠忙的了,怎會再有時間暗算我們。”
“你說得也有道理,就怕他們兩惡相投,攜手合作,那時候,我不敢想象了。”
“這個,我倒是沒有想到,但願老天爺幫忙,千萬別這樣。”
凌起石雖然說請老天爺幫忙,不可使兩惡合作,但內心卻因姐姐那一句話而感到不安了。
長白山狼帶了妻兒來鬼王谷找駱宏道是為了什麼?當不會是來探望這麼誠心吧?要不,駱宏道聽說他來了就不會色變了。
駱宏道其實是知道長白山狼來意的,正如俗語所說,雞食放光蟲,他是心知肚明的,所以才會一聽說他來了就陡然色變了。
長白山狼氣沖沖的,似乎要食人的樣子,好不怕人,他見到駱宏道露面,便挺前相迎,冷然說:“駱宏道,你還記得我不?我希望你未忘記。”
“當然,怎會忘記。”駱宏道說:“你們一直都好好的吧?”
“好!很好!長白山風雪雖然大,我還能捱得起,受得了,你有沒有注意,我的兩鬢,就是給長白山的風霜染白了的!你就好了,在這裡稱王稱霸,不愁風吹雨打,好享福的啊!”
“老大,你怎麼啦?我們是為什麼來的?你都忘了?你要是不說,我說!我沒有這麼好心情聽你們瞎扯!”長白山狼的妻子開口了。
長白山狼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老婆,他給老婆一催,便顧不了客氣,向駱宏道說:“我們今天來,是向你索取那枚血棗和血參的,我這兒子患有哮喘,只有這兩樣東西吃了才能斷根,你拿來吧!”
“何必這樣急呢?既然來了,好歹總得住幾天才走呀,要是一來就走,給人家知道不笑我絕情寡義,連老朋友來了也不招呼,我還有什麼臉見人?”
“這是你的事,和我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我這兩件實物都不在這裡,你們要,我得要回來,你們不多待三幾天,我怎有血參血棗交給你們?”
“姓駱的,你少跟我來這一套,你的鬼伎倆,騙得了老大,可騙不了我,你這種人,不見到棺材不流淚,會如此好心,肯把血寶借給人才怪!”
長白山狠以兇狠著名,但講到用計,卻十分麻麻,完全不是駱宏道對手,更不是老婆對手,他怕老婆與此有極大關係。
駱宏道給對方一語道破,急急改口道:“俞大嫂,你太抬舉我了,我怎麼敢騙你嫂子?那不是班門弄斧,夫子門前賣文章,我再蠢,也不會這樣做呀,我說的是真心話,兩位千萬不要多疑。”
“我不管你說什麼話,快把東西拿來,萬事可以商量,要是你不把東西拿出來,英怪我出手無情!”俞大嫂毫不客氣地說。
俞大嫂的性子,駱宏道十分清楚,所以十分緊張,但要他就此把兩件寶貝送給人,無論如何是不甘心的,他的目光閃爍不定,由大人落到小孩身上,心頭為之一亮,隨即說:“俞大嫂,我跟俞大哥的交情你清楚,你何必如此緊張?難道會騙你們?但我手頭上實在沒有,這樣罷,三天之後,我必把它取回來。”
“三天?誰等你這許久?”
“我說三天是保穩一些,我馬上叫人去取,或者明早能取到也說不定。”
“不行,你非得馬上給不可!”
“大嫂,我手上實在沒有,你迫我也沒用。”
“咳!咳!咳!……”
“華兒乖,不要怕,娘馬上就給華兒好東西吃好不好?”俞大嫂揉撫兒子的背心,已經是五歲大的孩子了,臉黃肌瘦,四肢有皮無肉,眼睛深陷,了無神氣,看來叫人可憐,他一咳,做母親的就心痛了。
駱宏道趁俞大娘安撫兒子之際,急急說道:“俞大嫂,我知道什麼事都瞞不了你,但血寶實在不在我手上,我早先說在朋友處,實是門面話,在你大哥大嫂面前我不怕直說,血寶實在是去夕給一個姓凌的小子偷去了,也可以說是奪去了。他與一個姓劉的女子同來,等到我們發覺,已經遲了,但他們卻抵死也不肯承認,捉賊捉贓,我們未能當場人贓並獲,也無法迫他承認,但我們有信心窮三日時光,肯定可以找回來,所以才敢請你等待三天。”
“駱宏道,你這話當真,那兩個人現在哪裡?我去找他們!”
“他還住在這裡等我賠償。”
“你說,我去找他!”
“老大,這不是我們的事!”
“大嫂,大哥如果肯幫手,事情可能會好辦許多!”
“他在哪裡,你說!”
駱宏道說了。長白山狼便匆匆去找姓凌的,要從姓凌的手中奪回血寶。
凌起石此時正與劉玉鳳在山上走動,觀察形勢,忽見長白山狼夫妻匆匆而來,滿含敵意的喝問:“你可是姓凌,替
人來索鏢的?”
凌起石見他沒有禮貌,不屑回答,只是輕蔑地笑笑。長白山狠再問一句:“我問你,你可是凌起石?”
“不錯,看樣子你必是長白山狼了,你找我,有什麼事?說吧,何用吞吞吐吐!”
“姓凌的,你爽快,我也不拖泥帶水,只要你拿出來,我們馬上就定,不再管你們的事,怎樣?肯不肯?”
“不行,別說我還未到得手,就是已追回來,也不會給你!”
“你不給?不要後悔!”
“我為什麼要後悔?我不會後悔!我只是替你們不值,你們該知道駱宏道是什麼人,為什麼要助紂為虐?”
“廢話少說,既然不肯交出來,就看招吧!”言出招隨,長白劍刷的一聲,已經出鞘,飛快的展開攻勢,一下子就把凌起石困在劍光之內了。
但是,凌起石純無畏怯,他走著碎步,迅穩而微妙,明明看到他已被截斷退路,走無可走了,結果卻又給他巧妙的避了過去,安然無事。
雙方都快,轉眼近百招,長白山狼不但未佔到便宜,反而漸漸覺得對方穩固,自己發出去的招式有點力不從心了。
凌起石佔了上風之後才叫停,問道:“長白山狼,你也知道再打下去也難有勝望了,我不是怕你,我只想知道,你到底要我交出什麼?我希望知道!”
“就是你從駱宏道手上偷走的血寶!”
“血寶?什麼血寶!”
“什麼血寶?還想抵賴!看招!”長白山狼又動手了。同時,俞大娘也動上了手,實行夫妻檔,聯手對付凌起石。凌起石見劉玉鳳躍躍欲動,急叫道,“姐姐,你看著好啦,不必插手,諒他們還傷不了我!”邊說邊戰,在長白雙劍中穿來插去,飄忽如風,長白山狼夫妻聯手,曾打敗過不少江湖強手,武林名宿,而且都贏得十分輕鬆,沒想到竟勝不了一個孩子。因此,夫妻倆都感到汗顏,若非為救孩子,他們會早就己認栽了,但為了取得血寶救兒子,顧不得江湖規矩了。
凌起石又打了好一會兒,突然叫停,長白山狼急問道:“你肯把血寶交出來了?”
“什麼血寶不血寶,我根本不知道!我看到你這位孩子患了重病,若果你們再這樣顛簸他,只怕不到百招,他可要斷氣了!”
“胡說,你想恐嚇我!”
“恐嚇你,我為什麼要恐嚇你?難道你勝得了我?你們打我一個也佔不了便宜,我還有姐姐沒動手呢!我用得著恐嚇你?”
凌起石這話也是實情,他以一對二,全無敗象,實在不必害怕對方,長白山狼沒有想到,他娘子卻想到了。而且,孩子在她動手之後,實在是咳得多了,喘得厲害了。因此,她的反應與丈夫不同。急說:“你會看病?你知道我孩子有什麼病?”
“我略知醫,但僅憑這樣,我還無法肯定他患什麼病。但從他的哮喘看,他是患了肺病!”
“這種病你能醫?”
“我不知道,也不敢說,不過……”
“哎呀,老大,老大……”俞大嫂突然發現孩子大聲喘氣,身子也放軟了。俞大娘急放下孩子,坐在地下,拍他,叫他,聲變了,淚也流了。孩子的喘聲由大而小,更急速,手腳也抽搐了。
長白山狼目睹孩子快要斷氣,也大為著急,暫時不理凌起石,蹲到妻子身邊,搖動著孩子。但孩子的氣息漸弱,看來是無望了。
劉玉鳳見他們真情流露,大為感動,不禁問凌起石道:“弟弟,你看他還能活不?”
“如果我肯救他,八成能活!”
“那你就救救他吧,這孩子,也太可憐了。”
“但他們都不是好人!”
“那是大人的事,孩子可沒罪呀!”
“對!姐姐你說得對,我就救他試試!”
凌起石突然來到長白山狼夫妻身邊,奪過孩子,說道:“讓開點!”也不待他們回答,左手抓著孩子的腳,右手在他背心一按一託,就將他倒提起來,象要水流星般蕩了起來。長白山狠一怔之間,已失去孩子,見他如此受罪,都是又驚又怨,但凌起石喝道:“你們若動手,第一個受傷的是你們孩子!”他們給嚇窒了,只咒罵,不敢動手。
凌起石蕩了孩子有三十個圈,孩子呵呵地響,吐出了不少痰與食物,等到停住,凌起石的右手心已緊緊貼在孩子後心,孩子微張了眼,顯然是活轉了。
長白山狠在孩子停止轉動時,本要伺隙迫攻凌起石的,但他妻子眼利心細,已看出孩子有轉機,急忙把他攔住。凌起石緩緩把孩子還給俞大娘道:“你好好照料他,暫時不會有事了!”
俞大娘一再致謝,他說不用謝,是他姐姐叫救的,不是他!俞大娘再請他看看孩子患的是什麼病,他也沒有推辭,檢看過之後,說:“這病起於寒熱失調,先傷了肺,現在連肝也傷了,所以不時會暈迷抽搐,現在是還有得救,半年之後,就難救了!”
“你能救?就請你救救他吧,只要你能把他的病治好,你要什麼我都答應!”
“我雖然可以救他,卻不是一兩天的事,慢慢再說吧,先讓我把鏢銀奪回來再說。”
“你能救?你奪了我的血寶,當然能救!你還給我,我一樣能救!”
“你口口聲聲要我交還血寶,我根本下知血寶是什麼!你要打架,我奉陪;你要血寶,別來煩我!”
俞大娘覺得凌起石不似個狡詐的人,想到可能是駱宏道弄的毒計,便把他們夫婦倆此來目的實說了,凌起石斷然說道:“這麼說,你們受騙了,他是希望我們鬥個筋疲力竭,兩敗俱傷,他就可以一拳收拾我們,坐收漁人之利,我猜他一定派人監視著,見我們這樣,他可能已經逃走了,我們快追!”
“追?去哪裡追?”
“你跟我來,我猜他一定走後山私道!”他叫姐姐陪俞大娘,自己先走了。長白山狼只好也跟著他走。
俞大娘雖然還未十分相信凌起石的話,但因為凌起石看準了孩子的病源,要求他替兒子治病,倒不敢阻攔他去追駱宏道。而且,他又與她丈夫同行,並留下劉玉鳳陪伴自己,更相信他不是出自惡意,反而覺得早先對劉玉鳳不起,討好她,向她道歉。劉玉鳳也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見俞大娘道歉,氣也平了,勸她放心,說凌起石年紀雖輕,卻懂得許多奇門古怪的玩意,或者真能醫好小華也未可料。小華就是小孩子的名字。俞大娘聽來更加放心,希望凌起石與丈夫早點回來,好替兒子早點治病。她雖邪惡,母愛卻十足的。
凌起石與俞劍平兩個不走前門,卻向後山追去,這是凌起石的主意,他認為駱宏道必然是走後山,不會走前門。俞劍平沒有意見,他跟在凌起石背後相距一丈左右,亦步亦趨,絕不落後,走了相當遠一段路之後,凌起石向俞劍平打個招呼道:“俞前輩,我們到樹上去等他。”他自己先上了樹,俞劍平亦隨之而上,並靠在一起。坐定了之後,俞劍平才問道:“你知道他一定走這條路?”
“我猜他會走這條路。”
“怎麼還未見?”
“我們等他一會。”
“要等多久?”
“不知道,但照理不會很久。”
“我那孩子怎樣?真不礙事?”
“俞前輩,我對你不怕說實話,我實在沒有十成把握,八成是有的,因為,一個人其實有許多病,只是有的嚴重些可以發覺,令郎除了哮喘之外,還有沒有其他的病,我還未詳細注意,所以,十成把握我不敢說!”
“你說得有理,我希望快……”
“嗯,你看,他不是來了?”凌起石向前一指,接下去,“還不止一個人呢!”
“對!看來確有問題,似要搬家。”
“俞前輩,你去截下他,千萬別給他跑了,血參血棗,可能就在他身上,還有,他在情急之時,可能會以毀壞它來威脅你,或者丟出假的誘你去拾,他就帶了真的逃走,你都不要上當,就是沒這兩樣東西,一樣可以醫的,另外有藥可以代替。你只要抓住他,並提醒他,少了任何一樣,都要他的命,他怕死,自然不敢真個把東西丟掉或毀壞。”
“好,我這就去。”
“你去吧,我去對付其他幾個。”
長白山狼飄然落地,飛快的迎上駱宏道,喝道:“好傢伙,你想騙我,快把血參血棗拿來。”
駱宏道見長白山狼如飛趕來,已是一驚,再聽他說這些話,不由的暗叫一聲“苦也!”他以為俞大娘想出的,所以恨透了她,定一定神,上前陪笑道:“大哥,你明知我是去取血參的,現在才去,怎麼就有?大嫂呢?她沒有來?”邊說邊放眼四望,看不見俞大娘,心情才算稍定一些。
“少廢話!拿來!”
“我現在才去拿,還未到手,怎麼……”
“廢話,看招!”長白山狼一抖劍直刺過去。
駱宏道素知他的長白劍法另有一格,自己只學得皮毛,已能稱雄武林,他是長白派嫡系傳人,招式與內力均比自己高出許多,怎敢大意?當下連忙舉劍迎擊。他不敢用長白劍法,每一劍發出都含了三個招式,一連兩招便是六式,居然擋住了長白山狼的攻勢,心頭鎮定,說話也不同了。他說:“這兒不是長白山,不是你的地方,你最好是多學點禮貌為好。”
長自山狼又氣又恨,憤然說:“你以為這是你的地方我就怕你?你做夢!”口中說話,手中劍卻一點不慢,直迫得駱宏道連喘氣也難。他還指望有人來助,怎知聽到的卻是不斷的慘叫聲,他這才知道估計錯誤,急謀逃命,一邊打一邊退,把懷中一個小盒子掏出來,向外拋去。長白山狼一見,便忘了凌起石的囑咐,顧得了搶拾盒子,給駱宏道逃了。
長白山狼拾到的只是一個錦盒子,內裡是空空的,什麼也沒有,當堂氣壞了長白山狼,但駱宏道已逃,要追也難追得上了。
兩個人會合了,長白山狼說出放走了駱宏道的經過。凌起石說不要緊,遲早會抓到他,催著他到寨中去搜索銀子,並且替小孩子治哮喘。凌起石用生草藥、針灸、內力幾種方法同時進行,不到幾天,使小華連病根也清除了,凌起石還和孩子結下了一段友情,兩個玩起來簡直忘形,使為父母的也為之嘆息。長白山狼對凌起石表示,不管凌起石要他們幹什麼,只要通知一聲,他夫婦就一定照辦。
凌起石和他們分手了,把鏢銀也交還妥了,劉玉鳳已經回了家,又只有凌起石自己在江湖上走動了。
他是個大孩子,好奇,好動,更好捉弄人。高仲坤的話使他對有錢人有偏見。
這一天,他來到一個地方,住在一對老夫婦家中,聽得老夫婦說明天有賽會,老頭子要參加賽馬,要替妻子贏一匹布做衣服。凌起石問參加的辦法是怎樣的,外人說不許參加,假如可以參加,他要代老人家出賽。
老頭子大為高興,說外人一樣也可以參加,但老人沒有馬,要向別人租匹馬才能參加。凌起石說不用他擔心,到時自有辦法。
凌起石說有辦法果然就有辦法,他自認是老頭子的遠房表親,並找到一匹馬,要替表伯出賽。村人有容許外人參加的慣例,更可以容許老頭子的親戚參加了。
凌起石依正手續,都辦齊了,只等開賽便可以爭勝了。
老頭子夫妻十分緊張,他們遊目搜索,在人頭湧湧中終於看到凌起石了,他們看到凌起石騎這一匹瘦馬,都表示不平,但凌起石並無異議,他撫著馬鬃馬頸,十分疼惜這一匹瘦馬。
二十五匹馬排成一列,凌起石排在中央,開始時,兩旁的馬搶頭,擋住他的去路,使無法搶先,老婦喃喃咒罵,但跑開了之後,有前有後,縫隙多了,凌起石的一匹突然發力衝上,快極了,很快的就山最後衝上了十多匹,之後,又搶前,已經排名在第四匹了,老婦看得甚為興奮,大叫大嚷。替凌起石打氣。
突然,人群中發出驚呼,原來跑第三那一匹不知怎的,忽然失了前蹄,摔倒在地,打了個跟斗,騎者是個大漢。大約有二十五六歲,長的很高大,他也跌倒了,後面的馬如飛而來,他處境十分危險,旁觀者都替他擔心,有的駭叫,有的側頭,有的以手掩面。他的家人更是呆了,暈倒了。
但是,在這危險關頭卻是出現了奇蹟,有人看得十分清楚,凌起石拍馬搶前,身子一側,伸手一把抓住那大漢向空中一拋,將他拋高了二三丈,跌向前面,落下的時候,他的馬正好趕到,於是一手把他接住,就兩人一騎的繼續前進,到終點時,比頭馬差不到一個馬鼻,屈居亞軍,但評判人認為凌起石不惜捨棄冠軍和名次,搶救墜馬者,值得嘉獎,而且,以到終點所見,若非救人阻誤了時間,又兩人並騎,加重壓力,已可穩奪冠軍無疑,主張亦是列為冠軍,以雙冠軍論,以示獎勵。此議連旁觀者也贊好,當然是無人反對了。於是,凌起石獲獎所騎的瘦馬之外,更替老婦獲取了一匹花布。
但是,古語有說:樹欲靜而風不息。正在擾攘間,突然
有人飛跑而來,高叫:“山賊來了!快逃呀!快逃呀!”其聲淒厲,如大禍臨頭,人群開始也奔進,連那些大力士也逃了。
凌起石振臂大喝:“站住!大家都別走!聽我說話!”他的聲音蓋壓了所有的聲音,極具懾服力,各人果然都停下來,或者放緩了腳步!自然,有的是繼續狂奔的。
凌起石不理,繼續說:“今天是賽會,參加比賽的不少是英雄好漢,也有神箭手!為什麼怕幾個山賊?山賊有多少人來,我們未知,但決不會有我們人多!我們比賽時多麼英勇?山賊只是為搶人搶錢,是怕死的!你們是保護父母妻兒的,是英雄,英雄是不怕山賊的!你們都該停下來收拾山賊的!我第一個參力,打頭陣!我願意對付最強的山賊,證明我早先獲勝不是僥倖的!我是個外地人!我願為你們效勞,你們是本地人,又是英雄好漢,更應該同心合力對付山賊!來!我們在對付山賊後再來比一場!年老的,姑娘們,小孩都請退下去,是英雄好漢的就留下來,是膽小鬼的,就滾他媽的蛋吧!”他大踏步走出,果然有不少人跟著,更有人出主意,安排弓箭手伏在兩旁,等待山賊來臨。
過有盞茶時光才有山賊來,有的騎馬,有的走路,騎馬的有五六人,其他的有二三十人,人數不算少,有人又膽怯了,凌起石即要弓箭手不要射馬上人,讓他們進來,然後射後邊的人,不許他們回去,但弓箭手不肯聽,先射人馬,並且中了一人兩馬,於是,一個跌下馬,一個跳下馬!其他四個吃驚了,他們在這一帶劫掠,從來就是如取如攜,不曾受到抵抗的,這一次還未動手便傷人傷馬,如何不驚?有兩個己撥斜馬頭想走了,有兩個卻拉不住馬僵,繼續衝了過去。弓箭手已來不及發射,各人正大吃驚,怕他們衝過來之際,陡見一條人影斜裡飛出,快到極點,一下子已竄到馬背,刀光未閃,騎者已經被抓住擲向另一個騎者,結果是兩個都撞到了馬下,拉斜了馬頭那兩個見狀更驚,但說也不信,馬竟不夠人快,給追上了,一併抓住了。
六個騎馬人全給抓住了,正所謂蛇無頭不行,那群嘍羅不作得什麼惡,都逃的逃,抓的抓,很快就散了,消失了!
一場賊劫,就如變戲法一樣,轉眼間已平靜!
賊人給抓往了,怎麼辦呢?凌起石就交給當地的人去處理,人家問他怎辦,他說最好的辦法是殺掉,嚇得那幾個山賊大叫救命,叩頭不已!凌起石說:“你也怕死?你們平日殺人,怎不想到別人性命的寶貴!我認為殺掉最乾淨!過幾天我再去把他們的山寨燒了,省得再有賊人作惡!”但鄉人怕事,不願殺人,結果是送官。一聽送官,賊人就高興了,因為他們與官方本來就是互相通氣的,所以一點也不畏懼。不過,經此一仗之後,查出凌起石是那對老夫婦的人,怕凌起石將來報復,再也不敢到這一帶搶劫了,同時,經過這一役之後,鄉人膽子大了,把青壯年組織起來,共同訓練,共同負責守衛鄉村,也是一個有力的退敵方法,確起了阻嚇賊人的作用!
這一仗,賊人未有傷人,但各人聞風而逃時卻有好些人受了傷,凌起石替大家醫治,很快就處理了,有的小孩和少女,竟然恨自己沒有受傷,無法親近他呢!
那對老夫婦堅持要留凌起石住一夜,凌起右也怕傷者有不良變化,答允了,並對大家講解一些簡單的製藥與治傷的方法,叫他們記住了,以後有需要也可以自己救治,鄉人對此深受感動,也實在受益不淺。
凌起石在老夫婦家作客,住了兩天,推說實在有事,第三天便上路了!他作客時,給老夫婦帶來熱鬧,他走後,這熱鬧仍持續了好長一段日子。
凌起石這時帶著兩匹馬,一匹是他原來騎的,另一匹是比賽獲勝後的獎品。那是一匹黑色的瘦馬,馬身高而瘦,腳長而直,尾巴也很長,驟眼看來,確是不受歡迎的。但凌起石卻很喜歡它,比喜歡自己原來的一匹更勝一籌。他把它帶在身邊,沿途交替乘坐,甚為舒服。但是,他是一個大孩子,不管如何裝腔作勢,還是騙不了人,依然被人看出是個十來歲的大孩子。一個大孩子騎一匹馬,又帶一匹馬,難怪旁人見了都投以奇異的目光,多看他幾眼。但是,凌起石對這一切不在乎,我行我素,處之泰然。後來,當他走到一道河旁的時候,聽得岸上的人大叫,說有人跳河自盡,卻無人肯跳下河去救人,凌起石走近去一問,恰巧看到有個人頭浮出水面,迅即又下沉,他連想也不想,一躍由馬背上直跳下河去,很快就找到那個投河自盡的人,把她帶到岸上。
這是一個少女,大約十七八歲,和劉玉鳳的年齡差不大多,相貌倒不錯。可能多喝了水的關係,臉色蒼白得很。
過了一會,她能說話了,一開口就是抱怨凌起石不該救她,因為她是決心投河,並非失足實在沒有救她的必要。她不謝凌起石救命之恩,反怨他多管閒事。凌起石沒有出聲,旁的人卻忍不住氣,指責少女無禮,她說她自殺是她自己的事,旁人大可以不理,她並沒求人相救了她,等於叫她多受一次痛苦。
凌起石等她完全清醒之後才問她年紀輕輕,到底為了何事,竟致如此灰心,搞到要投河自盡?
少女被問,想是悲從中來,竟然痛哭起來。她渾身溼透,衣服又薄,身材盡露無遺,有輕薄者居然吹起口哨,評頭品足,語涉淫褻。少女羞不可仰,偶一抬頭,便是怒目相向,凌起石也發覺了,憤然喝罵:“狗口難長象牙,人家心情苦痛,你竟無半點同情心,還要說這種話!還是個人嗎?”隨手抓起一把河沙擲去,使有幾個人失聲痛叫,急急逃走。
凌起石扶起那少女道:“姐姐,我們走吧!你去哪裡,我送你回去!”他牽過一匹馬,扶少女上馬,少女哭著上馬,路上悽悽切切的向凌起石道:“我是給幾位伯伯叔叔迫死的!他們要我嫁給一個老頭子,我不肯,他們就迫我娘,要我娘出頭勸我,否則,就會對我弟弟不利!我娘是疼我的,但她拗不過他們,也為我弟弟著想,不得不要我答允,我見娘無法挽救我,還有什麼辦法,不如一死了之,免得一生受痛苦!”
凌起石聽得少女這樣說,大為同情,問道:“你爹爹呢?他為什麼不出聲?”
“我爹,早死了!”少女聲音更悲,也有點自豪地說:“要是我爹還活著,他們才不敢欺負我,就因為我爹死了,他們才敢飛揚跋扈,欺負我娘!”
“真可憐!和我差不了多少!”
“和你差不了多少?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沒有爹,更沒有娘!我是自小就由高爺爺撫育長大的,根本不知道誰是爹孃!”
“苦瓜纏上黃連,一樣是苦!”
“你還有個娘,有個弟弟,我兩樣都沒有!”
“但你不用受男人威脅,我卻受威脅!”
“姐姐,我忘了問你,你姓什麼?你那幾個該死的伯父叔父叫什麼?”
“我姓華,叫錦屏!我爹叫玉峰!大伯是雲峰,二伯父是雪峰,四叔父是柱峰,五叔父是躡峰!我爹居中,他在生的時候,被江湖上稱華家五峰,以武功論,我爹最強,所以一直都受到兄弟妒忌,五年前,有人挑戰華家五蜂,大伯父出賣了我爹,讓我爹孤身作戰,不加援手,結果,我爹被害了!”
凌起石聽得無名火起三千丈,大聲說:“這麼說,他們簡直是謀殺!也真蠢得可憐,少了一個最強的兄弟,今後還能享譽江湖嗎?真蠢!”
“現在,還是五個人的,其中一個是我的姑姑!她快四十歲了,還沒結婚的,她叫玉芳,武功也很強,只是脾氣古怪,喜怒無常,十分可怕,也可惜可憐!”
“許多人的脾氣都是變幻無窮的,你姑姑不過是其中之一而己。這些人,全無人性,根本不配為人,你何必跟她生氣?你放心,我會替你找他們算賬,叫他們後悔害死你爹,無人保護他們!”
“不!你千萬不可!他們心狠手辣,詭計又多,你千萬不可去碰他們!”
“這都是將來的事,我們暫且不要理他,現在,先替你找套衣服換換,免得凍壞了身子,要鬧傷風,那就慘了!”
凌起石對她照顧得十分周到,使她大為感動,想致謝,才記起還未知道他的姓名,郝然詢問。凌起石具實以告,姑娘稱他為凌小俠,後來又依他意見,以姓名相稱,顯得十分熟絡了。
“你娘和弟弟現在哪裡?他們知道你想自盡不?”
“他們不會知道,我是住在外婆家的,我長期都住在外婆家。”
“嗯,對了,你外婆家有什麼人?他們待你可好?”
“除了外婆,還有兩個舅舅。一個舅母和兩個表弟,他們都待我很好。”
“他們都不能幫你?”
“不,他們是耕田的,並不會武,怎敢和我的伯伯叔叔作對!”
“這也是!一個不會武功的農人,是不敢與武功高強人爭的!”
“還有,他們到底只是舅舅,不能為了外甥與我的伯伯叔叔爭鬥呀!”
“嗯,很對!很對!”凌起石沉思作狀,其實他對世故所知不多,隨口回答,免得寂寞而已!
走了一程,仍未有賣衣服的地方,他又說:“姐姐,以後你打算怎辦?準備去哪兒?”
“我也不知道!你說我應該去哪裡?”
“不要想它!我們先找個地方換過衣服,吃一頓飽的,然後再去考慮,現在先不去想它!”
“看不出,你倒很會排遣時光呢!”
“我這是個死辦法,走一步算一步,除了這樣,我什麼也不懂了!姐姐,你會武功?”
“會一點點!”
“跟你娘學的?”
“是跟我爹學的!我爹在生時,很疼我!”
“這麼說,你獨自一人走動,也不用怕了!”
“你是說,你要離開我?讓我自己一個人走?”
“現在當然不是,但遲早總會是這樣!我是個無父無母的人,四海為家,總不好意思連累姐姐也跟我這樣捱苦擔驚呀!”
“唔,這個……”
“姐姐,別想得太多了,我們先找到你娘和弟弟,然後再說!”
“你不能去找我娘,我知道,我一走之後,他們就會把我娘囚禁起來,要用我娘作餌釣我回去,迫我就範了!我不忍見我娘與弟弟受苦才自盡的,我想,我死了之後,他們絕望了,會待我娘好一點!”
“不會的!他們只會遷怒你娘,更叫她受罪!不過,你別擔心,我自有辦法把他們救出來!我一定可以把他們救出來!”凌起石的語氣十分肯定。
凌起石說得有點固執,卻也充滿了自信。使她想起一件事,同時也想起了一個人,那是她的姑姑玉芳。她一面回憶著一面說:“這位姑姑,待我還算不錯的,我爹在生時,與她最好,她有什麼事都找我爹商量的,我爹也盡護著她,要不是親兄妹,可能會引起風言風語胡說八道了。”
“記得有一次,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總有十年過外了,我也記不準是哪一年,有一天晚,我看到姑姑興沖沖的走過來,看到我在爹身邊,就捋我的頭髮,含羞帶笑的向我爹爹說道:‘三哥,他明天就來了,你要不要先見見他?我怎麼辦?’我爹說:‘玉芳,恭喜你!我真替你高興!你作事素來小心,又有眼光,決不會選錯人!’姑姑說:‘他不是練武的,是個讀書人!’我爹爹說道:‘那就更好,才子配佳人,更好!’我爹說著話,忽然嘆口氣才接下去:‘妹妹,我不說你也許不知道,我真後悔練武呢!如果我是自小就讀書,那該是多好?唉,獵狗終須山上喪,我們練武的,動不動就是刀來劍往,結下仇怨!古往今來的大英雄,大俠客,也難得有幾個是善終的,至於黑道惡霸,就更加不用說了!妹妹,你該學點女紅才是正途!’我爹說著,臉色灰沉了,擔心地說:‘妹妹,你可曾告訴大哥他們!唉,我真擔心他們會反對!’姑姑表示不管什麼人反對,她都不理,她一定跟人家結婚。後來,很不幸,果然給我爹料中,大伯二伯都反對姑姑嫁給那個人,還在見面時諷嘲人家,姑姑氣極了,跟他們大吵,我爹同情姑姑,站在她這一邊,並且鼓勵姑姑不要理會,毅然和那男子離去,姑姑在考慮中,我爹又叫那男子快走,在一個約定的地方等候姑姑。一切都就緒了,那男子突然被人殺死了!對姑姑來說,這個打擊實在太大了,她哭得死去活來,尋死覓活的鬧了半年才算略為安靜一點,但已失去笑容,和過去變成兩樣了!時日越長,她的脾氣越怪!”
“我知道姑姑為這件事暗中訪查了許久,卻找不到兇手,現在已經十年過外,當然更難追查兇手了!”
“我想,要救我娘,只能從姑姑身上想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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