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苦戰雙雄  羊老魔敗陣 強自出頭  禿頭鷹身亡1

“父債子還,師父的債也要徒弟還,你是金不換、楊不生兩個老不死的徒弟是不是?”

“我師父是老不死,你們馬上就死,是不是?”

“他媽的,還想嚼舌頭,你師父教了你什麼功夫,都拿出來吧!”

“我師父精通的武功太多了,說出來你也不知道,我只學了一種捱打功,有本事你就打好了,不過,我先警告你,天下間最難學的是捱打功,最有用的也是捱打功,你若果未練過,最好就別動手,否則,準會後悔!”

“臭小子,少廢話,看招吧!”言出招發,左手一揚,右拳直出,“嘭”一聲,擊中石頭的胸膛,石頭“啊”的一聲,退了兩步,沒有跌倒,他迫近了陸白,陸白一聲不響,猝然飛出左腳,橫掃石頭肋部,石頭“哼”一聲,又跟蹌走出三步,但仍然沒有跌倒。伍光雙掌一錯,猛然劈出,“噗”一聲斬向石頭的脖子,打得他斜走幾步,陸白飛身而起,由石頭背後蹴就後心,把石頭踢倒了,但他用手一支地,又站直了。

呂玉娘看得心都痛了,終幹忍不住衝前援助石頭,她原是要借陸伍兩個動手,看看石頭的功夫的,不料石頭根本不會武功,連抵抗也不會,一味的捱打,也就使得呂玉娘心痛了。但是,石頭勸她不可動手,他是練過捱打功,是受得起的,不會有危險,她怎麼肯信!怎麼忍心再看著自己喜歡的人如此捱打?她非動手不可。

伍陸兩個哈哈大笑,用粗言穢語汙辱呂玉娘,更狂烈地攻擊石頭,存心氣呂玉娘,看她著急,呂玉娘又羞又恨,雖然纏上了伍光,卻阻不了陸白,石頭仍然在挨陸白的拳打腳踢,看得呂玉娘心神大亂,幾乎應付不來。

陸白狂攻了一輪之後,攻勢放慢了,再後是不攻了,最後是倒在地上打滾哀號了。同時,和呂玉娘對手的伍光也出手緩慢無力,終至坐下哀叫了。呂玉娘看得是莫名其妙,也無暇理會。她先走近石頭,問他受傷了沒有,他搖頭,說沒事,她不信,忘了身份,也忘了害羞,親自揭開他的衣服查看他的胸膛,還甩手去撫摸,不斷問他痛不痛,關懷之情,使她忘記了一切。

“小姐,你待我太好了,我不知怎麼感謝你才好!”石頭輕輕握著她的手掌,她驚覺了,她很想縮回去,卻又不願意縮回去,自己也莫名其妙,不知是為了什麼。

“石頭,你真的沒有受傷,不是騙我?”呂玉娘問道。“如果受了傷,不妨直說,我爹有刀創藥,很靈效的。”

“謝謝你!我真的沒有受傷,如果受傷了,我自己也有金創藥,我不敢說我的金創藥一定會好過老爺的,但我的金創藥也十分靈驗,藥到止痛止血,快極了。”

“你給我一些好不好?我自己有,就用不著向爹要,有帶在身邊,總是好的。”

“那還不方便,你等一下,我拿給你。”

“我跟你入去,不可以?”

“當然可以,就怕太髒,你看不慣。”

“我才不怕。”

“你不怕就請進來吧!”石頭一點也不客氣,呂玉娘同樣不客氣。她看到了,東西確是亂一點,卻不髒,可以說是相當清潔呢。

屋內物品不多,空間卻多,奇怪的是她看不到睡床,問起來,石頭尷尬地說他喜歡睡地下涼快。

石頭十分闊氣,給了呂玉娘兩瓶很大的金創藥,一瓶是粉狀,一瓶是膏,他說,粉狀利於攜帶,是跌打刀傷的金創藥,可以內服,膏是醫治毒瘡、蟲疽蛇咬狗咬等毒症,都十分有效。

“我要了,你還有?”

“我要,隨時可以有,我會自己煮,自己制,都是不值錢的草藥,你有興趣,我可以教你。”

“真的?你肯教我?”

“我又不是靠它賺錢,不怕你爭生意,為什麼不可以教你?”

“你什麼時候製藥?我幫你。”

“你說吧,隨時都可以,只要你早一天說,我把藥草採回來就行了。”

“不,我們一起去採。”

“那不行,不怕你爹罵?”

“不會!爹不管我,爹對你很好,常常贊你。”

“但你要常跟我在一起,他就會不高興了。”

“我自己高興就行了,何必管他許多。”

“小姐,你喜歡跟我一起?不後悔?”

呂玉娘臉色緋紅,嗔他一眼說:“你想到哪裡去了?”但她口是這麼說,卻無怪意,也沒有離開,石頭就知她的確是喜歡和自己在一起了。他握著她的手臂,說,“小姐,我們出去看看那兩個混蛋怎樣了。”

“嗯!”她漫應著,沒有掙脫開手臂,還把身子靠貼石頭。石頭索性用力把她的手臂一按,將她按向自己身上,她仍然沒有掙扎,如小鳥依人,靠在他身上,直至快踏出門口了,才掙開石頭的手,站直身子走路。

伍光、陸白兩個的手、腳都腫得十分厲害,手掌大如蒲扇,腳如穿了大靴,站不起,更不能走。呂玉娘看得大為驚駭,問是怎麼回事?石頭說:“我早說過我練過捱打功,不怕打的,他們不信,貪便宜,拳打腳踢,現在這是傷了自己啦!小姐,我這個人,是打不得的,你千萬別打我,要是不信,準會後悔。”

“你再說,看我敢不敢打你!”她瞪了他一眼道,他笑了。

陸白與伍光兩個的手腳越腫越大,越腫越痛,表皮脹得發光,似乎透明,象要爆裂的樣子。陸白傷得更重,腫痛更甚,他先哀求了。石頭要他咒罵師父,罵得越毒、越起勁就快一點替他醫治,他初時不敢,但是受不了苦,終於還是罵了。罵開了頭,就可以罵下去了。

伍光見陸白聽話,石頭果然替他治療,雙手迅速消腫,顧不了面子,不等石頭叫他,自己先罵起師父的祖宗十八代了。石頭卻是不理他,因為他並未向石頭請求,石頭一予不理。後來,他請求了,石頭卻叫他稱讚師門,叫他為他師門歌功頌德,弄得伍光啼笑皆非,但有求於人,不敢不從。呂玉娘看在眼內,笑個不停,罵石頭太過捉弄人,沒有好報,石頭說,敵人是兇狠殘暴的,仁慈不得,你待他再好也不會領你的情。他又說,行走江湖,每分鐘有危險,不傷人殺人,就會被人所傷所殺,誰也不知道未來會怎樣,只好見一步行一行,將來嘛,將來再說。

呂玉娘明知確是這祥,也不願石頭這麼說,她先告辭,帶了兩瓶藥走,走了幾步還回頭叮嚀,叫石頭再製藥時,千萬要通知她,教她。石頭點頭答允,看著她婀娜地遠去了,才把目光移到伍光身上,伍光已經痛得冷汗滿臉,聲嘶力竭了,石頭輕輕踢他一腳,道:“我早說過你要後悔的了,偏是你不信,逞英雄,現在怎樣?你的英雄氣概哪裡去了?”

伍光痛得要命,有求於人,如何還敢答嘴再分辨半句?結果,捱了一頓教訓之後,總算是痛楚減輕,可以走出萬松山莊了。在他們離開時,石頭說,“你們今天還算夠運,只是碰在我石頭身上,要是你碰上我師父,哼,早沒命了!”

伍、陸兩人一肚子氣不敢吱聲,只想著如何報仇,出了萬松山莊,一路上咒罵不休。

晚上,金、楊兩個回來,說他們去踩查羊老魔的下落一直查不到,白跑了一天,實在不開心,後來得知曾有兩個漢子來過,還打傷了人,回想去夕與羊老魔在一起的幾個人,互相說出年齡容貌,證實確是相同的人,金、揚兩個更叫不值。不過,也有叫他們高興的,那是石頭把人折辱了,楊、金兩個立即把石頭叫來,大大稱讚了一頓,石頭只是傻笑,什麼表示也沒有。

石頭原定在這幾天內離開萬松山莊的,因為呂玉娘主動向他示愛,他在三年來的觀察下,早看出她會武功,卻不恃以驕人,待人和藹,有責任心,更無小姐脾氣,所以石頭對她也有好感。早日肯為她施針灸治病,也是由於對她有好感而為,因之她一表示愛意,他也心動,願意接受。他已打消去意,改變計劃,決定多逗留半年,然後再走。主意打定,便編排計劃了。

呂玉娘到後園去找石頭的機會越來越多了,白天去,晚上也去,好多時候都看到他們兩個坐在一起,喃喃細語,一談就半天,有時還躲進石頭的房子去,也是一呆就半天,這些事,初時有人感到奇怪,但見怪不怪,見得多了便成了習慣了。

一個月過去了,三個月也過去了,呂玉娘每天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和石頭在一起消磨的。在這日子裡,呂玉娘已學會製藥,認識了許多生草藥和它的用途,也初步學會了針灸。武功呢,她曾私下與乳孃過招,原是勝她許多的乳孃,三個月後已是她手下敗將了,進步之速,乳孃也為之驚異。

三個月過去了,金、楊兩個也走了,奇怪的是再無人到萬松山莊搗蛋,呂玉娘雖可以安心學習,卻苦於未有機會一試所學。

石頭自己明白,憑短短几個月時光,是不可能把自己所學的功夫都教會呂玉孃的。但他又無法再長期留下去。所以把一些輕巧的,易學的,特別適合於女子學的飛花劍法和穿花步法傳給她,傳藝的地點就在萬松山,他在地上插上了近百根木樁,縛著她的眼睛,牽著她的手,計著步數,叫著左轉,右轉,閃,退等,一連教了她七天多,然後再由她自己走,他在旁叫,十天後,放開眼睛練,幾天後再閉眼,就這樣開眼閉眼,閉眼開眼的練了一個月,她就基本上掌握了步法,可以自己練了。

石頭在傳她劍法身法之際,再教她水功,首先教她屏息,然後換氣,再實習,也是花了一個月時光練會基本功夫,若要在水中待著不動,可以呆上盞茶時光了。但石頭卻告訴她若果在水中能戰勝敵人,非得再苦練一年不可,他說他走後她不能疏懶,否則,前功盡廢,白做功夫之外,將來碰上危險,吃虧的還是自己。他說,必須練到在水中的功夫要相等於陸上功夫的一半以上,才算有成就。

呂玉娘在練到第六個月時,是學化妝易容,並且學會了自己製造易容丹,她會試把自己改容變音在家中出現,居然瞞過了老父和許多人,但卻瞞不過親孃與乳孃,娘與乳孃說,她們看容貌也認不出,但不知怎的,一見到她就知道她是玉娘,至於由什麼地方認出來,卻自己也不清楚,總算是成功的。

一晚,天氣冷得很,她睡不著,去看石頭,卻找不到。她奇怪,他的房間沒有人,又不曾說過有什麼事,怎會不見人?她以為他出去大解小解之類去了,怎知等了好一會仍不見有人來。她悶悶不樂的準備離去,忽然聽得石頭的聲音自涼亭那邊傳過來,她聽一下,勃然變了臉,氣沖沖地走了過去,她為什麼?原來她聽到石頭的聲音之外,還聽到有個少女的聲音吃吃地笑,嬌聲嬌氣說話,似是很開心。女孩子對什麼都可以容忍,唯獨對這種事不能容忍,正如男子不能容忍女朋友偷會男人一樣。

但是,走了幾步,呂玉娘發呆了。她沒有權利管石頭,她與石頭還只是朋友,甚至在名份上是主僕,她又不是他妻子,也沒有訂婚,她憑什麼干涉石頭?她為此呆住了。她停了下來,進退兩難。好一會過去之後,她為了好奇,想知道對方是個什麼樣人,便偷偷地掩進去,卻發覺石頭不是在亭裡,是在水池裡。

這一夜天氣冷極了,手指發痛發硬,怎可以浸在水裡?呂玉娘心頭一震,駭然了,她想到剛才所聽到的女聲不是人聲,是鬼聲。是女水鬼的聲音,石頭大約是被鬼迷了,所以浸在水裡,她為此大急,就要入水去救石頭了。可是,那個女聲又響了,石頭的聲音也傳來了,她看到石頭已經浮出水面,問她:“玉娘,這麼夜了,你還不睡?”

“你剛才跟誰在一起?”呂玉娘不答,反口追問女聲來源。石頭說:“沒有呀?我只有自己一個人。”

“沒有?我聽到了,還有一位小姐,她去了哪裡?怎麼躲起來不敢見人?”呂玉娘見石頭沒事,醋味又濃了。

“玉娘,你怎麼啦?深更半夜的,怎會有什麼小姐和我?有的就只有你了,除了你,誰還瞧得起我這個栽花鋤地的?”

“你說謊,我明明聽到聲音,你還撒賴?”

“你聽到聲音,卻沒見到人呀!是不是?”

“人我倒沒見到。”

“你背轉臉去試試,聲音怎麼靠得住?”

“好,我背轉臉看你又怎樣。”她剛轉身,忽然聽到有個老婦在身邊說話,轉身一看,沒有了,再轉身又聽到個少女說話,轉身再看也看不見,之後,老頭,小夥子的聲音都聽到了,就是全沒看見,看見的只有一個石頭。

石頭問她:“怎樣,你都看不見是不是?這就是口技,我正在學,想不到卻第一個就騙到你。”

“我不信,是你說的?這麼神似?”

“小姐,你要怎樣才能相信呢?嗯!”石頭忽然發出女聲,又嬌又清脆,正是早先呂玉娘聽到的少女口音。她怔住了,瞪著石頭出神。

“我還學會了鳥叫、貓叫、雞啼和老虎的叫呢,你信不信?想不想聽聽?”

“你都試一遍給我聽,我才相信。”

石頭試了,她真分不出是人學的,卻不見他學虎叫,他說虎叫不能學,一叫,會把全莊子的人都嚇壞的,並叫她回去睡覺,他還要在水裡浸一會。

“你不怕冷壞了?”

“你穿得這麼少才會冷壞。”他捏捏她的手臂,她才發覺自己由房中出來時仍然穿著睡衣,沒有換過衣服,手臂給他捏著,心中不禁狂跳,目光落在他赤裸的胸膛,一種沒法解釋的意念油然而生,忘了他渾身是水溼未乾,竟然站了過去,不但不覺得冷,反而感到發熱,有點模糊。

“不要這樣,還是去睡吧,明早我們再一起煉藥吧!現在,快三更了,你回去吧,明早見!”他在她額上輕輕親一下,把她推開,自己卻走進水池,平躺在水裡,似乎是要睡覺,久久沒有浮起來。

呂玉娘想著早先所見,這下半夜如何還睡得著,她一直到天亮也沒瞌眼便起來了。

呂玉娘去到後園,見石頭已在澆花,便立即幫手,石頭告訴她,三天後他就要走,此後萬松山莊的安全,便由她與乳孃負起責任了。他批評莊中的三個武師都是華而不實,中看不中用,對付一般宵小當然有餘,但對付較高武功的人就無能為力。他叫她好好栽培弟弟兆熊,將來會是個好幫手。

這三天,急壞呂玉娘了。她愛石頭,再三再四暗示,希望石頭提出求婚。初時,石頭似乎也有此意,可是越到後來他就越後退,她進一步,他就退兩步,雙方越距越遠,她就越急。但她是個官家小姐,總不好意思先開口問人家要不要她做老婆呀。她口不便說,心卻想極了,這怎麼不急?時間只有三天了,此後天南地北,見面不易,通訊也難,若不在此刻先有個決定,只怕此生相思長過命,日子將不知怎麼過了。她在無法可施之後,只好和盤托出,請乳孃代為設法。

乳孃老於世故,考慮周詳。她說:“小姐,你要考慮清楚才好,你還年輕,未有經驗,又是一個千金小姐,嬌生慣養,未吃過苦,未捱過窮,生活一直過得舒服。他呢?他是個連家也沒有的流浪漢,去到哪裡,算到哪裡,你和他結了婚,就得跟他捱苦挨窮一輩子,你受得了嗎?有這個必要?有這個決心?你要想通想透,想個明白才好!”

“乾孃,我都想過,我喜歡他,我不能失去他。”

“好吧!你既然這麼有決心,我去跟你娘商量就是,你還可以再考慮的。”

“不用考慮了,我早決定了。”

這一晚,呂夫人特別請石頭吃晚飯,致謝他三年多來的幫忙及對女兒的救命大恩。談話中,詢及石頭的家世和此後的行蹤,石頭也不瞞她,說了實話,自認是個孤兒從小就是被人收養,根本不知道父母姓氏。呂夫人書香世代,對此甚有顧慮,不願替女兒選這頭親事,但也不願使女兒失望,所以說話甚為含蓄,略說女兒喜歡他,希望他也喜歡她女兒,今後好好待她女兒。

呂夫人雖未明言,但所含意思,各人都明白,石頭當然不會不明白。

石頭卻不直接回答。他只是說三年多來得蒙大人夫人收客,不以下人看待,十分感激,將來有機會,當再來拜會等語,對於呂玉娘一事,不涉一語。後來還是乳孃開口,說夫人想把呂玉娘許配給他,問他曾否成過親,石頭無法不回答了,他說以他這年紀與身份,那不是談婚論嫁時候,前此更無可能。他表示很喜歡呂玉娘,對她大讚,但又說雙方身分懸殊,不敢高攀,更說他此去飄萍無定,更吉凶未卜,不願連累小姐,免她掛上一個虛名,終生蒙上陰影。但他說,如果他沒事,三年之內必再到萬松山莊,若呂玉娘能等他,可等他三年,否則,她可以另行婚配,他絕無怨言。呂夫人想想也有道理,只是不明白他此去有何吉凶,何以一定要去。

“夫人,這種江湖恩怨,你老人家是不會明白的,乳孃或許清楚,我不能不去的。”石頭說。

“石頭,你認為此去吉凶未卜,對方是個什麼人?很厲害?”乳孃問。

“我也不知道。但二十年前,他們都是江湖上響噹噹的人物,是否還生存,武功怎樣,我都不清楚。”

“那麼,你早打算去找他們了?”

“不錯,當我知道之後,就決定了。”

“那麼,你怎麼在這裡呆了三年?”

“實不相瞞,我是受人之託,在此保護少爺的。”

“啊,你原來不是來種花的?”

“我是來種花,我種花也是為了照顧少爺的,對了,我走了之後,後園的花木,持別是山上山下的樹木,幹萬不可被人斬伐,更要提防有人縱火,若是毀了一株,馬上就該補上,這是防敵的好辦法,若給火毀了,用石堆砌在樹叢處,也是個辦法,但切勿錯砌,就算毀了一株,一時種樹長得不快,也可以採用這個堆石代替的辦法,最重要的是不要擺錯位置。”

呂夫人一直都以為石頭真是為了生括投到萬松山莊的,想不到他原是另有原因,當下衷心感激,說她實在不知道,真對不起,他說那沒有什麼,他是受了武威鏢局尚青所託,留在呂家的,他們曾經同行了一段路,後來,他先走了,到京師去找個朋友,玩了幾天,所以反而比尚青來的遲了,同時,也因為易過容,所以尚青並不知情。

晚飯過後,呂玉娘芳心更亂了,她是希望能與石頭結為夫婦的,越快越好,免生變化。而且,她發覺自己每次跟石頭在一起時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恨不得和他擁抱在一起,因此,她覺得自己是希望結婚的,但若果是不能馬上結婚,先訂了婚,定了名份也好。偏偏石頭和她的想法不同,他怕此別兇吉難料,不想早定名份,誤她一生。她感激他能為她設想,又怕事情有變,因此,雖然怕羞,考慮再三,終於還是去找他,親自表示不管等多少年都等他,除非他親告訴她,叫她不用再等他才會終止。兩日後,石頭就要走了,離去前夕,他帶她上了萬松山,看她練了一遍繞花步和飛花劍,並教她化劍為掌之法,同時,把萬松山上以松樹為陣的安排法,還有山下的棘林陣法等一一教會了她,叫她按圖研究,自會明白,說完,他不等天亮,午夜便離去,分手前一刻,她實在忍不住,採取了主動,兩個深深長吻。

呂玉娘送了一程又一程,直送到遠遠才含淚告別。

石頭離開了生活了三年多的萬松山莊裡的人,特別是和呂玉娘分手,中也若有所失,這時才知道自己的愛慕呂玉娘之深,絕不在呂玉娘之下,真想回頭去和她親熱一番。自然,他沒有這樣做,他把心一橫,咬實壓根,加足勁,跑出了百數十里之外才放慢腳步,就在路邊土地堂歇這下半宵。

這一間土地堂倒相當寬敞,石頭又睡得刁贊,睡到神案上面。他在朦朧中給聲音吵醒了,凝神一聽,竟是人聲,不覺心道:“日子真不好過,大家生活都苦,天還沒亮,就要趕路找生活了,真艱苦啊!”想念未完,心頭突然一顫道:“咦,不對呀!不似是普通人!”發覺不對,更留心了。

來的是兩個人,一男一女,都是三十左右的聲音,似是情侶,但又有異情侶,從他們的談話可以聽出他們的關係相當複雜,他們是邊笑邊說而來的。石頭首先聽得清楚的一句是男方說的,他說道:“大約是一間土地廟吧?我們入去看看。”女的說:“這是土地堂,不是土地廟。”

“管它是堂是廟,還不是一樣。”

“堂就是堂,廟就是廟,怎會一樣。”

“有什麼不同,老漢與壯漢都是漢,你覺得有什麼不同了?”

“啐!問你娘去吧!她的經驗多呢!”女的反咬一口,但聽她語音,卻是一派高興,全無半點怒意,頗出石頭的意外。

“我覺得你好似……”

“好似什麼?討厭!哎呀,你聽,誰來了?”

“管他皇帝老子,我也不怕!”

“哎呀,不要這樣,我真的聽到聲響了。”

“不怕!你要的,我也要!”

“放開我!放開我!你這壞種,你……啪!”女的突然認真起來,大聲說,還打了男的一記耳光,再把他向後推得退了幾步。

男的怔徵地一愕,也有氣了,憤然說道,“你怎麼能打我?”

“哼!誰叫你不規矩?動手動腳的,我警告你,你別以為老孃好欺負,你敢再存歪念頭,我還要把你宰掉!”女的說的十分認真,但卻邊說邊打手勢,打眼色,可惜這時是黑夜,男的瞧不見,誤會了,便罵她,揭她過去的傷疤,還涉及另一個人的私隱。女的也真恨,替自己、替另一個人辯護,還要動手,看來真要打起來了,一個聲音傳了進來道:“好威風啊!真威風!”一頓,轉了語氣道:“尤奇,你原來是一個這麼了不起的人物,是我丁二虎有眼無珠,識錯人了,你過來,讓我瞧清楚你這副嘴臉!”語氣甚厲,尤奇冷汗直流了,他這時才明白女的何以發惡,但已經遲了。

尤奇聽得丁二虎所責,為之駭然大急,本能地後退了兩步,蓄勢待敵,以防不測。同時說道:“二爺,請你不要誤會,我尤奇決不是個吃裡扒外的人,你如果不信,我可以對天發誓!”

“你發誓?你以為我聾了瞎了?他媽的,我親眼看到,親耳聽到,難道還會有錯?姓尤的,你別白花精神了,我不會聽你胡說八道的,你動手吧,我不會是吃素的,你自己好好考慮一下吧,我願意等你一盞茶的時光,等你考慮清楚之後,再回答我也末遲。”丁二虎顯得很有江湖義氣。但是,他口是這麼說,安定尤奇,當尤奇信以為真,略疏防範,立刻就受到丁二虎的猝然進擊,在黑夜中只見寒光一閃,尤奇已經感到冷風撲面,斜閃兩步,臉是避過了,但左臂還是躲不開,被丁二虎的虜頭鋼刀劃了一下,痛得失聲大叫,再退了兩步。

丁二虎使奸暗襲,尤奇上當受傷,但傷得不重,仍可抗擊,可惜他技不如丁二虎,難以力故,在十多二十招之後便險象橫生,處境甚危。他想逃,卻逃不脫,終於,他被迫到牆邊,已無後退可能,丁二虎奮力一刀劈下,他心頭為之一涼,暗叫一聲“我命休矣!”絕望中,看著丁二虎的鋼刀不斷迫近,距離腦袋已不過一尺左右了,突然一窒,刀鋒斜了幾寸,他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卻反應迅速,顧不得反擊,一閃身,便向門外狂奔,當時的情形,真如狂風驟變,就算有頭大水牛擋著,也可能被他推跌在地。

“狗雜種!畜牲!有種就別逃。”丁二虎追出門去,已無法找到尤奇,只餘叫聲在夜空中迴盪,再收不到實際功效了。

“看你氣成這個樣子,小心氣壞了身才好!他人已經跑了,我又沒真正吃虧,算啦,彆氣壞了,身子要緊。”女的又使出軟功,嬌聲嬌氣撤嬌了。

丁二虎似乎有所動作,得意地說:“你怕我壞了身子?哈哈!你放心,我是金剛不壞之身,怎會這麼容易就壞了?唷,你看,我是不是金剛不壞?”

“去你的,沒正經!”女的忽地吃吃發笑,道:“你別胡來,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這樣會褻瀆神靈的,你不要這樣。”

“怕什麼?他媽的,我知道這是土地廟,除了你我兩個之外,還有神,可能還會有鬼,我才不怕,他媽的,若敢作祟,我操他媽的奶奶……吃嗤!吃嗤!吃嗤!”丁二虎說得好好的,忽然一連打了幾個噴嚏,金剛不壞身,已化為繞指柔,女的既驚駭,又失望地問,“你這怎麼啦!我叫你不可胡來,你不信,現在好啦,神靈發忿啦,看你再怎麼辦?”她似乎發起狠來擰了他一把,所以他才“哎呀”一聲叫起來。

“你想不要命啦!這麼大力!”他說,完全是抱怨的口吻,已經沒有早先那種開玩笑的意味了。

女的仍在抱怨,丁二虎還不認輸,連續打了幾個噴嚏之後,又用咒罵神靈作為表示他的英雄本色。而且,他語言粗鄙下流,聽來叫人反胃,女的在失望之餘,心情很不好,不但不欣賞,反而抱怨不休,及至丁二虎真有氣了,便想毀壞神像出口氣,女的要阻止,他更要表示英雄,眼看就要動手了,陡然傳來一個蒼勁的老者口吻:“大膽狂徒,本神何犯於你,咒罵之餘,還敢動手,不施懲罰,難警效尤。”話聲一落,丁二虎就被人“啪”一聲打了耳光,跟著再打了幾下。丁二虎舞動手中牛刀,卻也無補幹事,被打如故,他也震駭了,耳邊聽得一聲斷喝:“大膽!還不把刀丟下!”聲落,只覺手腕如中刀劍,一陣劇痛中,便握刀不穩,掉下了,這一來,他更駭懼了,女的也嚇得跪地求饒了。

土地堂神靈顯聖,竟是如此厲害,嚇得丁二虎和那個女人都愷愷震慄,不敢再發狂言,先後跪在地下認錯,對神像叩頭不已。那女的雖然跪地叩頭,還是怕神靈不諒的。但說也不信,她與丁二虎跪地叩頭,認錯之後,果然沒再有事故發生,人聲、風響等什麼都沒有。

女人經此一役之後,駭懼了,再也不欺逗留在土地堂之內,扯了丁二虎向外就走,跑了一段路之後,女的又抱怨丁二虎,怨他不該得罪神靈,致招逃亡之苦。丁二虎逃走了之後,膽子又大了,他幾句不到,又罵起土地廟的神靈,大放厥詞,嚇得女的急忙勸阻不迭。

女的心中還記掛著尤奇,但不敢直接表示出來,所以只說早先放過了他,給他逃了,實是未來之患,怕他會先到了沉香主處講是非,就會對丁二虎不利,不如丁二虎一個人先趕快走,搶先到沉香主處,她跟著來這樣就不會遲了。

她這話雖然說的婉轉,怎知丁二虎卻哈哈大笑道:“你放心,任他先到也無妨,只要沉香主見到了你,就什麼事也不會發生了,只要你親口對他說一句尤奇曾向你施暴,尤奇就要沒命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我不明白。”女的聽出話中有話,想到沉香主那副尊容,心中就不由的作嘔,對丁二虎可恨極了,陡然產生一個丁二虎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問題。

丁二虎自然不知道她心中想些什麼,聽了她的話,又是一陣開心的笑。他說,沉香主早就瞧上了她,對她十分的迷戀,念念不忘,常在別人面前提到她,因此,他特別帶她去見沉香主,將她送給沉香主。

丁二虎為圖獲寵於沉香主,竟然把自己的情婦出讓,其人之品德如何,可以盡見,而女的被人當作貨物送出,心理所受影響多麼大?也不必細說,她的武功遠不及丁二虎,反抗是沒有用的,不反抗就會終生過著自己討厭的日子,她不能不挖空心思想辦法了,她唯一辦法是先拖延時間,再作詳細考慮。

女的是瞭解丁二虎的,她聽了之後,立即表示反對,說她只喜歡丁二虎,願意和他在一起,不願和沉香主在一起,如果勉強她,唯有一死。丁二虎聽來果然心甜,摟著她安慰她,但仍然勸她要和沉香主好,這樣,三方面都有好處,否則,大家都不得了。

“為什麼?”她大聲問。

“為了你以後的日子過得好,我已經答允了他,無法反悔了。”

“那還不容易。”

“怎麼容易?”

“我們可以遠走高飛,躲起來,他能奈我何?”

“你說得容易,蜈蚣幫,蜈蚣那麼多爪,你躲哪裡也躲不了,給抓到了,還有命?”

“我就不信,天下這麼大,只要我們不出來活動,他怎能找到?”

“我們不出來活動,吃什麼?”

“可以種田呀!人家世世代代種田也能活,我們怎麼就不可能?”

“你捱得了苦?那是很辛苦的。”

“只要跟你在一起,我什麼苦都捱得了。”

她說來真的一樣,丁二虎受感動了,真有點後悔了。但是,這是一閃而過的念頭,想到未來的好處,他又為自己著想了。他說他受不了,而且,練了一身這麼好的武藝,若果不用到江湖上去,也實在可惜,說來說去都是一個意思,要她聽他的話,去跟沉香主。

她終於嘆一口氣,說:“你既然這麼狠心,那好吧,但你得答允我一個條件,如果你不答允,我寧願死了也不同意嫁給沉香主。”

丁二虎聽得女的提出條件,當下使叫她說出來,只要他做得到,一定答允,決不叫她失望。

“這是你自己說的,可不準反悔!”女的說。

“但我有話在先,我若無法答允的,就不會答允。”

“你一定可以辦得到的,除非你不肯答允!”

“你先說出來再說吧!”

“好,我說。”女的無可奈何地說:“你要我跟沉香主在一起,我實在不願意,但為了免使你為難,我答允你!可是,我若到了沈家,今後再難有機會和你在一起了,所以,我要你答允我,陪我快快活活的過三天,三天過後,我們再上路。三天的時間不太長,你如果不答允,就休想我去見姓沈的。”

“三天,唉,雖然三天時間不太長,但我們有事要趕到赤洞去,怎能耽擱三天之久!你不是叫我為難?”

“我叫你為難?你推我落深淵,從此難見天日了,我也答允你,你卻連三天時間也不肯陪我,我又何必要為你設想呢?你殺了我吧,我是不去的了!”她索性在路邊的石塊坐下來,不走了。

丁二虎覺得她只要求三天,這要求也實在太小了,假如是自己易地以處,只怕還不止這樣要求呢。想了一會,終於把心一橫,答允了,並且決定就近找個地方歇下來,快快活活的享受這三天。

石頭一直都跟在他們背後,但他們卻一點也不知道,細語喁喁,全都給石頭聽去了。不過,石頭感到奇怪,他親耳聽到這個女人與尤奇調情說笑時,力言對丁二虎沒有興趣,不願跟他在一起,只希望與尤奇鬼混,沒想到不過一會的時光,她卻變得十分喜歡丁二虎,又說不喜歡沉香主了,照此類推,他跟姓沈的見了面之後,不是又會如膠如漆?人家說的水性楊花,大約就是指的這一類女人吧?石頭恨她口是心非,反覆無常,若留她在人世,決無好處,便湧起殺機,要為天下人除此毒物。

石頭主意打定之後,便擬馬上動手,但這一念頭剛剛閃過,還未來得及動手,已聽得女的道:“我們就在前邊歇幾天吧,前面有狗叫,當必有人家,我們快走吧!”

“是,我們就到前面去吧!”丁二虎說著抓著她一隻胳膊,便向前跑,跑得頗快。雖然,他們跑得快,石頭比他們更快,看著他們進入了一條小村,正在和當地一位老頭子說話。

“我實在說給你聽吧,我們已經決定在這裡住幾天再走了。如果你敢嘮嘮叨叨,就把你宰掉!”老頭子聽他此說,如何還敢力抗?只好不再出聲了。

這時已經鼓打四更,深夜凌晨,有點寒意了,丁二虎關上房門之後,心旌搖動,便一把摟住女的,就要親嘴。女的頭一側,雙臂一震,因為出乎丁二虎意外,竟把他震得退了兩步,怔住了。但他很快就說:“你怎麼啦?”

“怎麼啦?你猴急甚麼?如果你真這麼喜歡我,就不會把我送給別人,作甚麼狀!”

丁二虎為之慚愧無語,說不出話,怔怔在看著她有意地寬衣解帶,存心引他動心,卻又不讓他得到手,他感到一陣陣心頭髮熱,漸漸失去控制,終於無法忍受,實行開硬弓,把她摟在懷中,上下其手,迫她就範。但她拼命掙扎,不讓他得手。

丁二虎這時已經是慾火如焚,無法自抑,似瘋如狂的進襲,怎肯放手?但女的卻拼死抵抗,並且說:“你瘋啦,你不怕殺頭了?你已把我送了給沉香主,我就是他的人了,你侵犯我,就是對沉香主不忠,小心你的腦袋!”

她的話,果然如暮鼓晨鐘,使他驚悟,熱度大降,摟實她的雙手漸漸變得無力,放鬆了,但是她似乎是有意的作弄他,當他正要退卻時,她卻採取主動,本來用來自衛的一雙手,放開不再自衛了,空出來之後就在他身上游動,找尋目標予以撩撥,很快又使他熱度增加,渾身發抖,呼吸也變粗變速了,她把身子貼在他懷中蠕蠕擦動著,迷人的聲浪自她口中傳出來。終於,丁二虎再一次表現了瘋狂,有所要求。但是她在他有反應、開始進攻時,又轉而自衛不肯輕予給他了,她在緊張關頭又抬出沉香主來壓他、嚇他,兩次三番這樣折磨他,使他難堪,還故意刺激他。他恨極了,要殺她,她講她希望的正是這樣,能死在他刀下,總好過陪伴沉香主過大半生,她不怕死,挺身引頸,他又退卻了,軟了。他哀求她放過他,不要折磨他,否則,他忍不住之時真會做出傻事。但她表示,她希望的正是這樣,這一來,他變得十分可憐了。

丁二虎在苦惱中,他在情慾上有所需要,確有不惜一拼的決心,但理智告訴他,假如真這麼做,後果會變成怎樣,實在不容易猜想到。他在暗暗地展開內心的戰鬥。

突然,丁二虎想到了一個問題,他問:“阿嬌,你早先不是說要和我在一起,盡情快活幾天的,現在我們已經在一起了,你怎麼又反悔了?”

“我不是後悔,我是為你好!”

“你是為我好?你明明在折磨我,怎麼說是為我好?不是騙人?”

“你別胡思亂想,我要不是為你好,怎會答允你!”

“我不明白!”

“好吧,我問你,沉香主今年多大年紀了?”

“六十歲了。”

“他有多少個妾侍了?”

“五個。”

“你想想,他身邊已經有五個女人,再多幾個也不多,少我一個也不少,是不是?”

“不會的,他是看中你……”

“你想想,那五個女人,哪一個不是他看中了才要回去的?結果怎樣?六十歲了,還要娶妾,誰知道他什麼時候娶第七個?所以,你細心想想,他有什麼特別嗜好別人不會知道,或者別人無法做到的?你告訴我,我自會投其所好,使他高興,這樣,對我有好處,對你一樣有好處。”

“這個,我要好好想想。”

“還有,他遲不出聲,早不出聲,偏在這時候才要我,是不是他快要生日,想在朋友面前誇讚一番,表示他年已六十,行將就木還能娶得個小老婆?”

“阿嬌,你真聰明,一點不錯,現在我們該上路吧?”

“這不行,我說過歇三天,就要再過三天我才能走,要走你自己先走,我不走。”

阿嬌不走,丁二虎當然不會自己一個人上路。於是,兩個人安心住下來。到了第三天,丁二虎催上路了。

阿嬌撤嬌道:“你急什麼,早餐還沒吃就上路了,你想餓死我?我不走,要走也得吃過早餐才走,你要走可以先走,我吃飽了再走。古人說,皇帝不能使餓兵,何況他又不是皇帝,我也不是兵。他不能要我餓著肚皮上路呀,是不是?”

阿嬌說來也有道理,同時,丁二虎自己也有點餓,想吃飽才上路的,如此,見阿嬌堅持吃過早餐才走,他也不堅持己見,勉強她吃完早餐就上路。

在這三天時間,阿嬌對沉香主的嗜好、畏忌及日常生活習慣瞭解得不少,她已心中有數,決定見到沉香主之後,就施展媚術,借沉香主之力,先除去丁二虎,替她報仇,然後再利用他的嗜好與畏懼對付他。她因為心中有了主意,情緒也好得多。

路上,他們發覺有一騎瘦馬亦步亦趨的跟在背後,知道不懷好意,便有心對付他,故意勒慢了馬,讓他先行,看他反應如何,怎知人家毫不客氣的向前走了,但卻走得很慢,可能與他的馬僵,氣力不夠有關。加以他人如其馬,臉如黃臘,滿面病容,看情形,這個人可能是重病初愈,所以走得不快。因此,丁二虎消除了戒心,不再怕他生事,放過他的了。

這個臉如黃蠟,騎著瘦馬的年青人,不是別人,正是凌起石。他坐著千里神駒,快慢隨意,任誰也不易看出他是了不起的人物。丁二虎不過是江湖上三流貨色,當然更沒有眼光判斷得出他是什麼人物了。

凌起石走在阿嬌他們的前頭,先在一個地方住下了,及後,阿嬌他們也來了,但他們不再疑心,因為人家先到,他們後到,假如真要懷疑,只有人家懷疑他們才對。

當晚無事,翌日凌起石比他們早,他們起程時,已看不到凌起石了。不過,午後他們還是追上了,又見到凌起石,就認為他的瘦馬跑不快,所以給他們追上。及至到達永樂,他們沒有停下來,凌起石卻留在城裡投宿了。

當晚,初更過後,有人查房,凌起石說是路過的,沒有引起注意,查房的離開,他也出去了。

二更鼓響未過,一條黑影似飛鳥般的瞞過了守衛者的耳目,進入了桂莊。這是一個身穿深灰色外衣,年約五旬,長了鬍子的漢子,他對莊內似乎十分熟悉,循著佈置得古古怪怪的路走,忽轉左,忽轉右,繞著走,來到一間叫做桂閣的房子,一縱身上了房去,再展身形循聲去到一間燈光輝煌的客庭,居高下望,看到有七八個人在一起喝酒。

“今晚是沉香主納寵之喜,我謹賀香主如魚得水,歡樂無邊,乾一杯!”

“哈哈,好一個如魚得水,歡樂無邊,謝謝你,幹!”

“我也祝香主自發齊眉,乾一杯!”

各人都祝賀沉香主,沉香主一連幹了幾杯,有點醉意,說:“你們幹多少杯,我都奉陪,我醉了,有美人侍候,你們醉了呢,明天上不了路,不能完成幫主之命,就得挨罰。記住了,明天一早就上路,儘快趕到通州去替花老賊祝壽,幹萬不能誤事,嗯,對了,你們上路,不必辭行了,祝你們一路順風,馬到成功!”

“香主放心,我與花家管家早就商量好了,決不會誤事的。”

“到時我們把碧綠金魚放到花家去,就不怕他逃得上天去。”

“花老賊交遊甚廣,什麼人都有,你們千萬小心,要做得乾淨,否則,今後就麻煩了。”

“香主放心,管家已經給我買通,還怕什麼?”

“陸一傑,你與劉直真有交情?”

“沉香主,你還有懷疑嗎?我是劉直的救命恩人呢!那一次,哈哈,表演得太逼真了,就是委屈了唐歡和蘇大文兩位。”

“哪裡!大家都是為幫主辦事,說十麼委屈不委屈!”唐歡說。

沉香主和朋友們歡歡喜喜地吃喝,凌起石知道再聽下去也不會有什麼好聽的了,便悄然離去。第二日,一早便奔通州。沉香主仍然懵然未知秘密外洩,依然滿懷信心按照計劃行事。他們這一夜鬧到很夜,沉香主先退席去陪新娘子,其他各人索性鬧到天亮,睡覺的去睡覺,上路的就去上路。

凌起石的馬跑得快,不幾天便到了通州,先把坐騎安頓好了,又在附近打聽過,還夜探花家寨,從種種跡象證明確是自己要見的人了,才備辦了幾份甚為名貴的禮物,寫上拜帖,親自送到花家寨去。

花家寨建築得甚為堂皇壯觀,極具氣派。花順是三十年前江湖上極具盛名的人物,憑一手金剛掌和一條虎尾鞭,闖蕩江湖,譽滿大江南北,黑白兩道的人都對他畏忌幾分,俠義道中則對他敬佩異常。他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都已成婚了。大兒子花原,次子花全,女兒是花翠蓮。大兒子入贅岳家,女兒嫁與一個文士,平日只有次子花全在身邊,但這次六十大壽,兒女都來了,一家團聚,十分開心。

凌起石恢復本來面目,只在左額上加了粒大黑痣,右額近髮髻也加了一點指頭大時黑痣,年齡則在十七八歲之間,一看就知是個後學之輩,因此,花家的人根本不把他放在眼內,愛理不理的對他十分冷淡。看他的拜帖,不覺又好氣又好笑,互相傳閱,嘻哈大笑。原來凌起石的拜帖,下款竟以平輩自居,自稱為弟而不稱為晚輩,所以引起花家眾人的發笑。竟以平輩自居,怎不引人發笑。

花翠蓮抱著孩子剛好經過,見守門人發笑,便問是什麼事,守門人以實告,並以拜帖相示,花翠蓮看了也失笑,但她說:“人家總是一番心意,可能是一時大意寫錯,也很平常,快請他進去呀!”

“小姐,這次老爺請的客人都是有名……”

“我知道!你不聽前人說過後生可畏?你怎知道他將來不是名滿天下的人物?遠來是客,你們怎能對客人如此的無禮?”花翠蓮說過守門人,便對凌起石說:“來,朋友,請隨我進去吧,我爹可能在客廳接待客人。”

“小姐,我不想打擾令尊老英雄了,不如我就跟小姐談談吧!實不相瞞,我這次來為令尊拜壽還是其次,主要的是我聽到一個消息,真誠來報訊的,我說完之後就要走了。”

“哦,你是說有消息要告訴我爹?”

“正是!不過……”

“不過什麼?”

“小姐,你能換個地方談話嗎?因為這事關係重大,絕對不能讓第三者聽到!”

“那麼,你跟我來!”花翠蓮略一考慮之後,便把凌起石帶進她爹爹的書房。說:“這是我爹的書房,不會有人進來的,你說吧!”

“小姐,首先我請求你一件事,最好你是相信我的話,要不,你也不可外洩,可以暗中留意,這樣,對……”

“對什麼?”

“窗外有人,我不便說。”

“窗外有人?”花翠蓮是面對窗口的,既不見人影,亦未聞人聲,心中不大相信,便隨口問道:“誰在窗口?”

“小姐,是我!”回答的是花翠蓮的婢女。花翠蓮心頭一凜了,她覺得凌起石的耳朵實在靈敏,但她深信婢女不會偷聽,便叫凌起石可說下去。凌起石搖頭道:“不,有兩個人正向這邊走來,等一會再說吧!”

花翠蓮細聽,仍聽不到,走向窗口外望,果然看到丈夫與爹爹一走來,在談論什麼。她不由的更加佩服凌起石的耳靈了。便試探地問:“他們談些什麼,你聽得到?”

“他們說可能會來的客人超出人數,不知如何安排,又說將會有不速之客到,可能會發生麻煩!”

來人入門了,老的說:“翠蓮,你怎麼會在這裡?不出去幫忙招呼客人?”

年輕的看看書房內兩個人,臉現詫異之色,沒有出聲。花翠蓮問:“你們怕客人太多,難以安排是嗎?”

“你也想到了?”老的說。

“爹,你怕有不速之客來搗亂是嗎?”

“你剛才聽到我們談話了?”爹爹更大感驚奇了。

“不,不是我聽到,是這位朋友聽到你們的談話!”花翠蓮說:“他給我們帶來一個驚人的消息,不便外傳,所以我請他到這裡來說,爹你來了最好了,省得我轉述一次!”

花順請凌起石說,凌起石把實情相告,花順父女與女婿都聽得臉色大變,又震驚又難以相信。但花翠蓮說:“爹,這事真假未知,但既然這位石朋友真誠相告,我們寧可信其有,不宜疏忽,致遭不幸!”

“不錯,我們要先做好防備工作,就不怕他嫁禍栽髒的了!”

“這事牽連甚大,千萬不能夠外洩!石老弟,我先謝謝你,不管怎樣,我都對你衷心感激!”

“花老英雄,你不用跟我客氣的,你老人家雖然不認識我,但與我恩師卻是十分熟悉的!我這次出道江湖,恩師就曾叫我來拜候你老人家了,只是我疏懶成性,才遲到今天給你老人家拜壽,實在抱歉!還請多多包涵!”

“老弟,你師父是哪一位?我實在想不起來!”

“我恩師複姓公孫……”

“原來你是公孫元師叔的門人?這麼說,你是我的師弟呢!師叔他老人家可好?”

“他老人家有一個時期曾患了癱瘓,現在已可以走動的了,但還未能完全復原!”

“怪道你年紀輕輕就有此功力啦,原來你是公孫師叔的傳人,他老人家會的你都學會了?”

“啊,那怎有可能!我只跟師父學了三年,所學實在有限!莊主,你出去招呼朋友吧,我也該走了,我想到各處走走,不知可方便?”

“方便!當然方便!翠蓮,你陪師叔到各處走走吧!”

“莊主,我看我們還是別敘師門的好,這樣,大家都會方便一些,你看如何?”

“對!對!免得打草驚蛇,我還是叫你老弟吧。你喜歡到什麼地方去,叫翠蓮帶你去好了,不要客氣,劉直,我們到前邊去!”

劉直這時心中不斷翻騰著凌起石的話,感到無限疑惑。他與陸一傑有頗為深厚的感情,照道理,他是不會做這種事的,何況他的名聲不壞,還是俠義道中人呢,真會這樣做?他這樣陰險,這樣墮落?劉直不大相信凌起石的話,並非懷疑他造謠,是懷疑他聽錯了耳。

花翠蓮陪凌起石走遍了全莊,凌起石一邊走一邊表示意見,指出某處應如何,某處又該怎樣,比如種花,種樹,種竹,開井等,都提到,還提到可以埋伏等問題,說得不少。他的見解,有的一說翠蓮就明白,有的要想一會才明白,也有聽了之後,經過思考還是無法明白的。不過,就明白的來說,是十分有道理的。

凌起石被安排在花家寨住下,並且當作自己人看待,任他自己走動,不受任何限制,還可以指使任何屬於花家寨的人做任何工作,使守門人感到尷尬與不安。

花順是一個老江湖了,雖然已經退隱,但與江湖上一些朋友還有來往,對於江湖上發生的大事還知道得不少,知道通州府尹在半個月前被竊,失物當中就有碧綠金魚與金葫蘆這兩樣珍貴之物,追查得十分緊張。假如陸一傑真個嫁禍栽髒,事後被官方查出,那就水洗不清,後患無窮了。所以他聽了凌起石的話,便十分相信。

但是,劉直卻不大相信,因為他與陸一傑相識,具有相當交情,不著僧面看佛面,他是花家女婿,有半子身份,以他與陸一傑的交情,陸一傑沒有理由陷害岳父的,因為這不是小事,禍延親友,連累九族都有可能。

但是,人心隔肚皮,凌起石說得認真,花順又相信到十足,在此情形下,他即使心中有懷疑,也不敢公然表露了出來。

當花劉翁婿倆商量應付敵人暗施毒計之際,花翠蓮在後園漫步,凌起石十分內行地談種花種樹之餘,便向她告辭,說他還有事,要離開一下,過兩天再來。花翠蓮怕他一去不返,苦苦挽留。他說:“你放心,我受師父囑咐要來拜訪你爹爹的,當時我還只道你爹與我師父是好朋友,想不到還是同門,這是關係我們師門榮辱的大事,我怎能不來?”

花翠蓮叫他對他爹爹說,凌起石認為不必驚動他老人家了,便徑自由後門走了出去。

兩天過去了,凌起石並未見再來,以後,壽期到了,也未見他到來,花翠蓮開始感到不安,對他說的話也懷疑了,但她不敢說出來。

這一天是花順的壽期,遲到的客人也都到了,其中徐泰與古茂祥兩個的到來,引起了一陣小的騷亂,大家都深感愕然。因為大家都是知道,古茂祥是北五省極負盛名的獨行大盜,以喪門針與一根軟鞭稱雄江湖,生平少逢敵手,黑白兩道的人都對他畏懼三分;徐泰是練就一身刀槍不入的橫練功夫,在川陝一帶,也是惡名遠播的,這兩個都是邪道上的巨孽,與花順的為人作風,是風馬牛不相及的,照理花順不會邀請他們,他們也不會這麼誠心來為花順祝壽吧?

花全站在爹的身邊,悄悄地說:“爹,我們似乎沒有請他們?”

“沒有!”

“就是說,他們是不請自來了?”

“不錯,他們是自己來的!”

“爹,他們不會是存心……”

“很難說,我們要通知大家特別小心。”他同時暗想,師弟說有人要栽髒嫁禍,會不會與這兩個人有關?他們與我素無交情,不請自來,肯定不是好事情。

這就有文章了,敏感的人已經猜想到這兩個人在這個時候出現,必然不懷好意,要來搗亂居多。

壽堂早己佈置得妥當,祝壽儀式正要開始,一個衣服陳舊,相貌不揚的年青人偷偷地在檢查各人送來的禮物,然後把其中三件禮物偷偷地取去,不知藏到哪裡去了。

壽堂上鬧哄哄的,誰都有一份興奮感,有人在羨慕花順有這一天,有人在擔心這一個壽堂等一會兒發生什麼事情,更有人存著看熱鬧的心情。

剛要請壽公接受祝賀之際,突然硬撞了進來幾個不速之客,打傷了守門人,衝了入來。這突然而來的一鬧,堂上的人都勃然變色,不認識來人的感到震怒,認識的大為憂心,只有古茂祥哈哈大笑道:“禿兄,你也來湊這熱鬧,花莊主的面子真不小啊!”

禿兄聞言一怔,旋即沉臉發問:“你是來湊熱鬧的,還是姓花的朋友?”

“哈哈,你太看得起我了,我怎麼高攀得上?人窮思舊債,我是來收債的!”

“這就好辦!你收你的債,我算我的帳,姓花的,你欠我的帳,該算個清楚!”

“欠帳還錢,理所當然,你遠來是客,先喝杯水酒,再劃出道來,另選時間地點算個明白如何?”花順不卑不亢的回答,可算十分得體,但禿兄斷言說,“不行!要算就現在算,當著這許多朋友算,你要是害怕,跪下來給我叩三個響頭也行。”

禿兄這個要求,自然不為花順所接受,他涵養再好,也無法忍受得人家如此挑戰,因此勃然變色。但是,他實在不想在此時發生事故,硬把滿腔怒火遏下去,道:“朋友,有風固應張帆,但不宜張盡呢!”

“廢話少說,要嘛就算賬還債,要嘛就跪地叩頭,沒有第三條路可走了!”禿兄大聲呼喝,半點不留情面,不但花順再不能忍,貴客中也有人出言指責禿兄了。

禿兄嘿嘿冷笑,環望在場各人,都臉色大變,如發生大事,不免心中暗暗偷笑了,他環掃全揚一眼,冷然說:“有誰不服氣,願替姓花的償命的,請站出來,要是沒膽嘛,就不要出聲,躲回你孃的褲檔去吧!”

禿兄的口氣真大,竟然把全場的人都損了。這時候,除了他自己那幾個人之外,都氣炸了肺,臉色大變,要不是懾於禿兄之名,許多人都要出手了。但是,禿兄是江湖上怪傑之一,天生異相,又得異人傳藝,武藝超卓而博雜,不避黑白,任性而為,俠義道中人死其手中者也不少。所以提起禿兄之名,任何人都怯俱幾分。他這次尋仇,並非自己曾敗在花順手下,是他的一位間接徒弟傷在花順手裡,禿兄是替別人出頭的。

禿兄這一鬧,花順的拜壽儀式給搗亂了,壽宴更無法開始,有幾個年輕人忍不住強自出來,都給跟禿兄一起來的人打傷打死了。

花順是不能讓這情形拖下去的,他拼了老命也要作個變化了。正叫人取來虎尾鞭,準備出場,忽然有個年青人搶先一步,對禿兄說:“嗯!禿頭的,你要與花家算帳,我也與花家有仇,你算的是什麼帳?有這個佔先的權力嗎?”

這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年青人,兩手空空,貌不驚人,各人初時都以為他是替花家出頭,不自量力,替他擔心,想不到他卻是花家的仇人。但禿兄卻被一個年青人指看和向罵禿驢,叫他“禿頭的”,這口氣已難忍受,再與他爭向花家報仇,更是如火加油,發出連聲冷笑,毫無禮貌地呼喝:“你是什麼人,配跟我說話,念在你也與花家有仇,給我滾!”手一揮,一道勁風直撲對方,雖是叫人家滾,實在已經施暗襲了。他以為這一來可以收拾對方於不知不覺的,沒想到掌風發出,對方恍如未覺,傲然回答,“你別倚老賣老,你不必問我是什麼人,我也不管你是什麼東西,總之你不能找姓花的算帳,要怎麼處置姓花的,我自有主張,你如果是不服氣,儘可以放馬來,但我提醒你,我這個人平日甚少出手,每有出手,就會死人傷人,你要先考慮才好!”

禿兄給氣得脖子青筋浮現,一揮手叫同來的人上前,他們早已斃傷了對方五個人,對這個年青人當然不看在眼內,都不經意地發招,及至發覺不對頭,已經遲了,三個都沒有看清楚己被擲出了丈外,撞死在地。

這是一個出人意外的結果,全場譁然,禿兄也是悚然動容,注視對方了。

“萬兄,讓我來收拾他吧,你給我掠陣,別給人暗算好了。”古茂祥自告奮勇。

萬兄就是禿兄,他原姓萬名鳶鳴,綽號禿鷹,他素知古茂祥的四十八招奪命鞭和一手喪門釘,稱雄江湖有年,是北五省鼎鼎有名的獨行盜,所以萬鳶鳴對他甚為放心。

古茂祥抖鞭喝道:“臭小子,你還不快亮兵器,等死是嗎?”

“你管得了嗎?我沒限制不許你使武器,你憑什麼要我使武器,使與不使是我的事,你管不了!”傲慢的答話,氣壞了古茂祥。

古茂祥橫行江湖數十年,成名以來,還是第一次被人家如此頂撞,惱怒可以想見。他再不打話,一抖鞭,鞭端連轉打著圈圈,套向對方。對方似乎給嚇窒了,竟不知迴避,伸手一抓抓向來鞭鞭端。旁觀的人不少知道古茂祥這軟鞭的前端有倒鉤,給打中了,衣服皮肉都會被扯去一大快,只可迴避,萬不能硬碰,否則會轉彎,仍然能夠傷敵,更不能用手去接,不然,手心會全給鉤穿,所以見年青人伸手去抓,無不驚駭。

可是這一次又出人意外,年青人一把抓住鞭梢,非膽沒有傷損,更沉手一扯一抖,揚手喝了一聲:“滾!”連人帶鞭一齊擲出了二丈,古茂祥在空中打了個跟斗,卻給鞭把捏手處重重擊中一下左太陽穴,痛得他慘叫一聲,倒地不起,原來他的太陽穴已經被擊破,鞭把插進去有三四寸深,如何還活得了。

“禿頭的,你還是自己來吧,何必要別人替死。”年青人直接向禿頭挑戰了。

禿鷹哼了一聲,徐泰搶先出場,喝道:“混小子,報上名來受死。”

“你有本事就自己去打聽,倒想我自己會告訴你,你不怕死就動手吧,我也不管你是什麼人!”

徐泰也給氣壞了,但目睹古茂祥只一招便被對方擊倒,這就不敢再小看對方了。他侍著自己有一身刀槍不入的橫練功夫,連武器也不要,便要與對方一拼,一個姓餘的看不過眼,喝道:“你們想用車輪戰搶人家的便宜?真不要臉!”

“餘老四,你想代替他?來吧!讓他先歇歇,也好叫他輸得心服!”

年青人不願退下,但還是給人勸著退下了。

姓餘的也有點功夫,刀法相當精,可惜斬到徐泰身上,只斬裂了外衣,卻無法傷得他的身體,因此,不到十幾招已被徐泰打敗,受了腿傷。

“來,你不用武器,我也不用,我們來鬥一場!”年青人大聲說著出場。徐泰說:“你我用別的一種方法打一場好不好?”

“怎麼打?你說!”

“很簡單,我讓你先打三拳,然後我打你三拳,誰挨不起倒地的就輸,你看怎樣?”

“好!不過我先打你不公平,你先打我也不公平,我們執籌,執到先動手的就是先打,各按天命,誰也不佔誰的便宜,好不好?”

“好!”徐泰一口答允。

執籌的結果,徐泰先動手打青年,不準閃避,不準還手,但動手者不準打咽喉與下陰,在場的人都是證人。

徐泰沉馬運勁,第一招先攻青年胸膛,年青人後退了兩步,卻沒有跌倒,第二拳是打小腹,年青人又退了一步,仍然沒有跌倒,兩招過後,他開口了,說:“還有一招,你好好利用啊!”徐泰趁他說話,突然雙手齊發,攻擊年青人的雙肋。

徐泰三招全用過了,青年笑說:“徐前輩,對不起,我要冒犯了,第一招我攻你胸膛,你準備了。”言出招發,輕飄飄的打出去,而且由下而上,根本不似決鬥,只似與熟朋友開玩笑,怎知青年一掌用實,並不立即撤招,拳頭到肉之際,突然在攻擊中手腕一按一旋,再向上一推,幾個動作一齊發,很難清楚他分出先後。徐泰挨這一招,如中巨錘,五臟六腑都受到極大震盪,痛得連退了幾步,掩著胸前痛楚,幾乎跌倒地上,狼狽極了。

一招過後,年青人又開口了,他說:“還有兩招,你小心了,我來啦!”一拳搗向對方小腹,打得他飛了這來,跌出了二丈左右,跌得呀呀大叫,爬不起來。

徐泰跌出了二丈遠,爬了許久才爬得起來,青年人說:“好功夫,已經接下兩招了,再接第三招吧,我仍然攻你胸膛,你小心了!”年青人邊說邊朝他走過去,他嚇得臉色如土,本能地後退,已經失去鬥志了,所差只是未出聲求饒而已。

本來,一個俠義道中人在此情形下是不會再出手的,因為勝之不武。但是,這個青年人卻不理這一套。他走到徐泰面前,冷然說:“你準備好了?看招!”言出招隨,輕緩地打出一拳,徐泰應聲而倒,兩腳一伸,吐血身亡。

徐泰死了,有人說他早應有此報,有人說這個年青人手段太辣,將來難免又是武林之禍。青年人聽到他們的說話,但卻不理,面向禿鷹萬鳶鳴道:“禿頭的,現在輪到你了,我也給你一個機會,要嘛就引頸受死,要嘛就跪下來向我叩三個禿頭之後,立即滾蛋,你選哪一條路去?”

“臭小子,你也太狂了,你以為我會怕你,快點報上名來,我姓萬的手下不殺無名之輩!”禿鷹氣得兩眼迸火,禿頭髮亮,年青人卻冷冷發笑:“謝謝你手下留情,不殺無名小輩,這麼說,你是不能殺我啦,否則,你就說話當放屁,至於我的姓名,你今生今世也休想知道,因為你連查的機會也沒有,你就要死在這裡了。”

“臭小子,你這是自己找死,休得怨人。”

“你放心,你不知我姓名,你是不殺無名小輩的,我怎會死。”

“放屁,看招!”

“慢著,我還有話說。”

“你說!快說!”禿鷹只好停手等他說話。

“第一,你不能言而無信,自毀聲譽,說過不殺又殺;第二,你我這一仗怎麼打法?也是如姓徐的各打三拳,還是混戰亂打一通?你橫豎都要死,我讓你出主意。”

年青人此話一出,禿鷹恨極,再不出聲,奮力撲前就是一拳,年青人向左一閃,足剛沾地,卻又再閃到右邊,恰巧避開了禿鷹的第二招,原來他第一招只是空招,第二招才是實招,怎知還是給年青人避過了,這才心頭一凜,覺得這個年青人實在非同小可,萬不能輕視。

年青人連避三招不予還手,三招一過,就說:“因為你說過不殺無名小輩,大禿頭,所以我先讓你三招,你小心,我隨時會還手了。”

青年人雖然曾輕易擊斃徐、古二人,功力已見一斑,但是,禿鷹惡名遠播,怎同古、徐二人可比?再看他的出拳吐掌,年青人迴避之後,他的掌風拳風直飄向二三丈外的人身上,還感到強勁無比,可見此人功力之厚,已到叫人駭怕的境界,所以各人還是替年青人捏一把汗。雙方在一輪攻撲之後,突然接實了,雙方右掌接上“嘭”然一聲,年青人向後退了一步,但禿鷹卻退了三步,臉色灰白,嘴角慘出血絲。年青人一退之後,笑說:“果然不錯,有點氣力,來!再接我一招!”一圈手,立即便發新招,搶先進攻。

禿鷹退避了,不敢再接。喝道:“你到底是什麼人?快說!”

“我不會說的,你也無法查得出來。”說著話,卻招不慢,迫使禿鷹接招,使他內部受到震傷,連續吐了幾口血。

“怎麼啦?詐死也不行,快起來,你詐死,我也不會放過你的。”

“臭小子,你狠!我打不過你,我認命!我只是至死不知你姓名,死難瞑目!”

“你死難瞑目?活該!你可曾想到過,死在你手底下的人,有多少是死得瞑目的?誰想知道我是誰,就自己去打聽好了,沒有這麼便宜,我會白白告訴人家,禿頭的,你認命吧!”禿鷹兩眼一睜,雙腳一挺,含恨死去。

禿鷹死了,三個惡賊相繼死去,各人本是十分開心的,但卻不然,因為年青人曾說過他與花莊主有仇,是為報仇而來,只是要親手報仇,不讓禿鷹動手才打起來的,既然三個都死了,該輪到花順了。

花順倒有英雄氣概,自己站出去,說:“朋友,我目睹三個惡魔死去,已心滿意足了,只求你說出我們之間到底有什麼仇恨,我就死而無恨!你請動手吧!”

“你別急,花老人家,還未輪到你!”他身子一閃,疾撲入人叢,抓住陸一傑向地下一摔,道:“姓陸的,你說沉香主叫你來幹什麼?你和唐歡究竟幹過什麼好事?你說得明白,還有生望,要是有半句虛言嘛,哼!莫怪無情!”

陸一傑臉色如土,不敢不說。他說出當時與唐歡唱雙簧欺騙劉直,目的是取得劉直的信任,伺機加害花順的。他又說出他這次送來禮物是一條碧綠金魚,是偷來的官家珍寶,目的是嫁禍花家,使花家有抄家滅族之禍。他又把這一切全推到沉香主身上,說一切全是沉香主的意思,他只是奉命行事,懇求原諒。

陸一傑的話是當著大家親口說的,當然不會假,劉直對於石頭的話不能不信了。但花順卻有點奇怪,他退出江湖已多年了,何以沉香主還如此含恨他,要害得他家散人亡才開心?他以此問陸一傑,陸一傑也說不知道,不敢妄加猜測。

“姓陸的,你還有一件事未說出來!”年青人迫視陸一傑。

“好漢爺,我都說了!”

“你都說了?再想想!你怎麼入得花家?你的朋友又怎入得花家?”

“是,是這兒的管家幫忙的!”

“你們怎能收賣得花家的管家?說!”

“這個……”

“你不知道是不是?”

“知道!知道!”

“知道怎麼不說?”

“我們去擄劫他的四弟,再給他金錢。”

“還有什麼人?就只管家一個?”

“還有一個信差,他給我們通報消息。”

“不要捫著良心,不要誣說好人!”

“我說的全是真話,若有虛言,五雷轟頂,亂箭穿心!”

“你都說了?再想想,可有遺漏?”

“沒有了!”

“那好吧,花老人家,你叫人把管家找來和他對質,別要冤枉好人!”

花順叫劉直去找管家,別人告訴他,管家說有事,騎了一匹快馬,已經走了許久了。劉直再找信差,也找不到,相信陸一傑所言不假了。

“現在,陸一傑已經招認一切,如何對付蜈蚣幫下一步驟,是你們花家的事了!這姓陸的是留他不得,我先收拾了他,再跟你姓花的算帳!”

“好漢爺,你說過我說了真話就饒我不死的,你,怎麼說了不認賬?”

“對人說人話,對鬼講鬼話,對你這種人,還要守什麼諾言?”年青人一掌拍出,陸一傑應聲倒地身亡。

花順道:“你說吧,你打算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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